第10章 消失
2024-10-05 20:38:40
作者: 一日瑾花
宅子早晨一秒入夏,而宅子外面,依然是冬。
周時桉摩挲著手裡茶器,問秦牧之:「葛曉惠的死因,警方那邊怎麼說。」
秦牧之把整理好的資料遞給周時桉,悽然地說:「溺亡。但是生前遭受虐待……先生,」秦牧之頓了頓,略有遲疑。
周時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秦牧之面露懼色:「警方沒有找到葛曉惠偷走的那幅畫,難不成除了沈雲程還有旁人想要那畫?」
當初他們以為葛曉惠偷了畫,會交給沈雲程,哪想到,拿到畫的葛曉惠消失了,連沈雲程都全世界地找她。
周時桉踱步窗邊,窗外繁花似錦,滿眼蒼綠。陽光穿過隨風舞動的樹葉,灑下一地斑駁的光影……許姜南又起床了,穿著短袖往外跑,沒跑出幾步又折回來換衣服,她估摸是忘記了,宅子外面已是冬天。
許姜南邊走邊嘟囔:「要死了,要死了,我又要遲到了。周時桉肯定得罵死我。」
樓上的周時桉兀自笑了。
秦牧之順著周時桉的視線望過去,許姜南踉踉蹌蹌地跑著,外套沒扣,包還掛在脖子上……陳嬸塞給她早餐,叮囑她一定吃。許姜南點點頭,朝陳嬸臉上「啪」地親了一口,邊跑邊比畫:「愛你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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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秦牧之也笑了,可是他還是要問:「先生還是沒有告訴許小姐關於宅子的事情嗎?」
周時桉似有感觸:「她既然想置身事外,我便隨了她的意。」
秦牧之愕然:許姜南一直都是局中人,怎麼能置身事外!
「許小姐是唯一能改變結局的人,先生真的不想試一試?」
周時桉沒有言語。
盛夏,驟雨驟晴,知了流螢,動靜皆宜;嚴寒酷暑,陽光雨露,月缺月圓,花開花落都是人生該經歷的事情。
他經歷過,但是許姜南還沒有。
「牧之,把我約一下沈雲程。我有些話要當面問他。」
許姜南今天格外忙碌,周時桉說待會要考她識茶,嚇得許姜南待在倉庫把各種茶都拿出來辨認一番,比參加高考還緊張。
周時容取笑她:「瞧你這點出息,就算錯了,周先生也不會真的罰你。」
許姜南皺眉:「他說扣績效,錯一個就扣一個月績效。多嚇人呢!」
周時容被她誇張的表情逗笑了,揶揄道:「我倒要看看,能扣你幾年的績效。」
許姜南直咂舌:「扣幾年!那還了得,我得心疼死。」
兩人正說笑著,周時桉如期而至。
周時容驚喊:「大周先生!你可是好久都不來茶室了。」
許姜南一驚。
可不就是中年的周時桉。
許姜南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大周先生。」
周時桉笑笑:「時桉有事不能來,委託我來考考你。」
許姜南沖他狡黠地眨眨眼,心道:他這是一人分飾兩角嗎?
周時桉對許姜南的調侃視而不見,徑直走到茶室,示意許姜南把門關上。
許姜南照做,故意問他:「你是周時桉的大哥?」
周時桉挑眉,自嘲道:「我也可以是周時桉的父親,也可以是周時桉的弟弟。」
許姜南心裡「切」了一聲,「嘿嘿」笑著,「大周先生,能不扣績效嗎?」
周時桉皺眉搖頭:「不可以。但是你過關,我可以免了李俏未來十年的房租。」
「等會!」許姜南一個激靈,一步跨到周時桉面前:「你確定?你真的給免租,10年。」
許姜南伸出十個指頭在周時桉面前晃了又晃,幾乎把手指貼在他臉上。
周時桉彈開她的腦袋,直言道:「離我遠點。」
許姜南不依:「周先生,你得說話算話。」
周時桉唇角微勾:「但是,錯一個扣績效……」
「別扣錢。」許姜南大義凜然地站到周時桉面前,把手掌心伸出來:「你打我掌心,用鋼尺!錯一個打十下。」
許姜南可憐兮兮地望著周時桉:「千萬別扣錢,我特缺錢。真的。」
周時桉啞然。
她依然是上一世的眉眼,卻少了些許精明算計。
這一世,她父母早逝,她在孤兒院長大,受盡了人情冷暖,謹小慎微,有點察言觀色的小聰明,僅能安穩度日,想要如上一世般隨心所欲,談何容易。
周時桉從旁邊的書桌上拿起一把鋼尺,說道:「依你,錯一個,打……三下。」
他終究有些不忍心。
許姜南鄭重地點點頭。
在靜謐的冬日,暖陽透過半透明的窗簾,灑在古色古香的茶室中。
茶室內的溫度剛剛好,暖黃色的燈光下,一套青瓷茶具靜靜地擺放在鋪著棉麻布的茶几上。茶几另一側,一本古書《茶經》隨意翻開。
許姜南今天穿了一件淡雅的旗袍,頭髮整齊地盤起,盤坐在茶桌邊,此刻,水壺裡的水沸騰了……
許姜安按照沏茶的步驟,溫杯、粗茶、觀茶、洗茶、泡茶,最後一步把沏好的茶,端到周時桉面前:「先生請用。福鼎白茶。」
周時桉端起杯子,輕輕吹了一口氣,然後細細品味,良久問她:「白茶沒錯,確定是福鼎白茶?我怎麼品著像是景谷白茶。」
許姜安自己也飲了一口,正色道:「確是福鼎白茶,你瞧這銀針,明顯是福鼎大白。不會錯。」
她倒是挺自信。
周時桉從不知何時拿出一個保溫杯,從裡面倒出一杯茶水,茶葉帶有明顯的渥堆味,內質湯色紅濃明亮,香氣獨特,滋味醇厚。
許姜安品了一口,說道:「熟普洱。」
「產地呢?」周時桉緊跟著問了一句。
這有什麼好考的。
普洱除了雲南還能有哪裡?
可看周時桉氣定神閒的樣子,許姜南拿不準,猶豫道:「像是勐海茶區的。」
「你確定?」
許姜南咬咬牙「嗯」了一聲。
周時桉抿了一口眼前的白茶,悠悠說道:「古街南邊開了一家茶室,茶都是國外進口的。包括你剛喝的普洱,是馬來西亞空運過來的,價格是雲南普洱的十倍。」
十倍!扯犢子吧,這完全是普通雲南熟普,她們店裡隨便拿出一種熟普,味道都比它強,還進口?蒙誰呢?
「所以,你確定它是勐海茶區的熟普?」周時桉又問了一遍。
許姜南點點頭。
「行,走吧。」周時桉起身。
許姜南一臉懵逼:「去哪?」
「去那個賣進口茶葉的茶室,找他們老闆好好理論理論。」
許姜南終於反應過來:這是讓她去砸場子!!
「周先生,沒必要吧。」許姜南試圖攔著他。
可周時桉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絲毫不給許姜南思考的餘地。
許姜南緊張地跟在周時桉後面,心跳如鼓,仿佛在胸膛中疾馳。
「……周先生,你要是覺得吃虧,咱可以打消協電話,或者市長熱線投訴都行,實在沒必要打人臉。」
「明明我是受害者,怎麼倒成了打別人臉了。」
說是沒錯!但是……
她向來謹小慎微,正面迎敵從來不是許姜南的強項!許姜南的手緊緊地握住,汗珠從指尖滑落,融入了下面的手中。那是一種冰冷的汗水,象徵著她的內心不安。
許姜南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可能發生的事情,那些可能的結果在她的腦海中像影子一樣搖擺。
「許小姐,這個時候,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許姜南蔫了!
新開的茶室叫「一品」,此時,正值開業期間,店內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一起,品茶聊天……
周時桉徑直走到一位中年女人面前,指著許姜南說:「這位小姐說,你剛才賣給我的茶葉不是馬來西亞進口的,就是雲南當地的普洱。」
周時桉聲音不大,但是在安靜的茶室顯得尤為刺耳。
有些熙攘的茶室瞬間安靜下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許姜南。
許姜南如芒在背,焦灼不安,生硬地開口道:「是這樣的。剛在品茶,有幸品到了這位周先生的普洱,應該是雲南普洱,並非馬來西亞的。」
中年女人身材微微發福,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她朗朗開口:「這位小姐,你是前面盞茶的茶藝師吧。」
許姜安這才發現,來的時候太匆忙,穿的還是茶室統一提供的旗袍工作服,上面有名帖。
中年女人又道:「我們店裡的進口茶葉都是有備案號的,哪能胡說。店裡所有的進口茶葉都有商檢局簽發《衛生證書》,我們是獲得合格的《衛生證書》後才開始銷售的。」
此時的許姜南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豁出去了:「我們能看一下嗎?既然消費者有懷疑,那作為店家,是不是應該竭盡全力消除他的疑慮。」
此時的周時桉已經開始坐下來品茶,絲毫不理會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中年女人顯然有些不耐煩,白了許姜南一眼,說道:「請問,你是消費者嗎?你買了我們茶葉嗎?」
此時的許姜南清醒許多:「按說,在進口茶葉的包裝上,通常會貼有標籤或合格證明文件,其中應包括《茶葉檢驗合格衛生證》的相關信息。我可以通過標籤上的內容,了解該產品的產地、生產日期、保質期。但是,」許姜安話鋒一轉:「你們出售是散裝茶葉,沒有包裝,所以,作為潛在的消費者需要你們提供檢驗合格證明材料。我想在座各位一定也想知道,所謂的進口茶葉到底是不是真的。」
中年女人剜了許姜南一眼,語氣不善:「我看你就是來找茬的。怎麼,你們老闆眼見多了一位競爭對手坐不住了,搞個黃毛丫頭攪我們生意,下作!」
這就是典型的岔開話題。
「你說對了,我們老闆就是下作。但是,這和你家茶葉是不是進口,沒半毛關係。今天,你可以不出示《茶葉檢驗合格衛生證》,那我就當你們家茶不是進口的,欺騙消費者。反正我不買你家茶葉,至於有人願意當這個冤大頭,我也沒辦法。」說完,許姜南掃了一眼四周,好似除了她,都是冤大頭。
那家店開業,遇見個找茬的,氣都不順。中年女人亦是如此,她先前的好脾氣一掃而光,不耐煩地推搡著許姜南:「出去,哪來的攪屎棍,再不走我報警了。」
周時桉不知何時出現在許姜南的身後,扶了一把被推得趔趄的許姜南。
他手心滾燙,敷在她的腰間,灼得許姜南心慌。
周時桉擋在許姜南和中年女人中間,說道:「我買了你家茶葉,看下《茶葉檢驗合格衛生證》不過分吧。」
中年女人哼了一聲:「我看你倆是一夥的吧,趕緊走。」
周時桉拿起手機:「不看也行,那我就打商檢局的舉報熱線。你報警也行,省得我打電話了。」
中間女人氣結,黑著臉……
「哎呦,我以為誰呢,這不是大周先生嗎。您怎麼得空到我這小店來,你可是貴客呀。」樓上下來一個中年男人,黑胖黑胖的,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和中年女人倒有些夫妻相。
周時桉笑著說:「瞿老闆,我以為今天見不到你。」
「瞧您說的,你打電話就行,哪能讓您親自來,罪過罪過,趕緊樓上請,新到的英紅九號,您嘗嘗。」
周時桉沒有著急上去,而是脫下大衣披在許姜南身上,耳語道:「你先回茶室。」
室外乍寒,許姜南裹緊大衣,疾步走在青石板路上……
漸漸地,許姜南理出些思緒:今天,周時桉分明是把她當炮灰使了。
他總是這樣,從來不顧及她的感受,一意孤行,倘若他明說,她自然不會拒絕……他總是置她在一個尷尬的境地,不管不顧,太過分了!
下了班,借送大衣的緣由,許姜南徑直上了樓,迎面碰上秦牧之下樓:「許小姐,周先生休息了。有事明天早上找他。」
許姜南愣了一下,說道:「周先生的大衣,我還給他。」
秦牧之接過大衣:「我來給周先生拿進去。許小姐早點休息。」
許姜南踟躕著。
秦牧之知她有心結未解,說道:「我知道許小姐要問今天的事情,周先生讓我給許小姐帶句話。」
許姜南靜靜地聽著。
「周先生說,善良也要帶著鋒芒。你不需要主動傷人,但是必須要有刺,才能保護自己。」
秦牧之撓撓頭:「你要是還有疑問,明早再來問吧。」
許姜南猶豫地問:「現在是周老先生?」
秦牧之「嗯」了一聲,算是默認。
許姜南終於問出了憋在心裡的疑問:「小周先生去哪了。這宅子的春天怎麼也消失了。」
「你確定想知道嗎?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