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時

2024-10-05 20:38:28 作者: 一日瑾花

  許姜南從金宵大廈送完畫回到茶室已經中午。

  

  余川古鎮是國家5A級旅遊風景區,節假日尤為熱鬧。今天恰好周六,古鎮正在舉行花燈遊行,人潮攘攘,熱鬧非凡,遠遠望去,千盞花燈如同漂浮在天河上的繁星,華光璀璨……

  許姜安推開店門:「周姐,這花燈不是晚上才有嗎,怎麼大白天就開始了。」

  周時桉正欲離去,兩人迎頭碰上。

  許姜安乖巧地喊了一聲:「周先生中午好。」

  周時桉「嗯」了一聲,算是答覆

  許姜南心道:他這段時間可真閒,隔三岔五地往茶室跑。

  周時容朝她使了個眼色,許姜南會意,拿起一把傘,追了上去:「周先生,外面下著小雨,我送你一程。」

  「不用。」周時桉拒絕。

  他嘴上雖說不用,也並沒有勢必一定要把許姜南趕走,許姜南便厚著臉皮,撐著傘跟在他旁邊。

  濛濛細雨並沒有抵消遊人的熱情,人潮湧動,兩人被人流推著往前走,片刻不得停歇。

  周時桉個子高,許姜南總舉傘,胳膊又酸又痛,她左右手來回顛換,於是,人一會在周時桉左邊,一會又擠到周時桉右邊。周時桉被她攪得不勝其煩,一把拿過傘,收起來,塞進許姜南手裡:「不用。」

  雨貌似已經停了。

  許姜南尷尬地笑了笑。

  熙攘的人潮不許他倆片刻停留,兩人被人流推著往前走,恰好前面有個極窄的胡同,許姜南想都沒想,拽著周時桉閃了進去。

  除了他倆,還有旁人也躲在這裡,和他們一樣,等待人潮散去……

  兩人距離挨得很近,周時桉的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許姜南心悸,昨晚旖旎的畫面又一幀幀地浮現眼前,許姜南頓時紅了臉,她身子緊緊貼著牆,期許能在她和周時桉之間留點空隙出來

  周時桉也順勢低頭看她,她幾乎與他面對面地貼著,他清楚地看到她那濃密如蒲扇的睫翼,琥珀一般深沉的眼眸……然後昨晚的夢又電石火光間出現在他的腦海,周時桉閉眼,暗忖:不該把畫拿給她,不知道她這腦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

  窄巷裡的有一對情侶,他們耳鬢廝磨,竊竊私語,緊緊地擁在一起……再看她和周時桉!許姜安尷尬到能用腳指頭扣出三室一廳來。

  「周先生……」

  「別說話。」他聲音深沉,略顯沙啞。

  冷不丁被周時桉制止,許姜安雖不知為何,但也適時地閉了嘴。

  周時桉的呼吸從她的頭頂穿過,熱烘烘的,使人神志不清……

  終於人潮散去,從窄巷出來的許姜南長出了口氣。

  再回神,周時桉已經走遠。

  許姜南沒有追上去。

  她只覺得周時桉背影異常熟悉,好像,畫裡的那個人!如果有機會,她的一定要好好看看那幅《南時》。

  周末休息的時候,許姜南來找李俏商量參加學校百年慶誕的事情,結果,被滿屋子狼藉嚇住了:「什麼情況。地震了?」

  許姜南反應過來:「你奶又來找你麻煩啦!還有完沒完!」

  李俏顯然剛哭過,挨著牆邊低頭嘆氣。

  李俏她有個兩個叔叔,一個姑姑。但是,李俏的父母去世後,他們嫌棄李俏是負累,不願意收養,李俏被迫寄養在孤兒院一年,一年後,老家房子拆遷,李俏奶奶又假心假意地把李俏領了回去。

  李成敏心知肚明,擔心李俏被他們刻薄對待,時不時去看看李俏,果然,從被奶奶領回家開始,他們就不再讓李俏上學,尋思著把李俏的戶口過到他二叔名下,等動遷房到手了,再把她李俏踢走,這算盤打得啪啪響。

  當時的李俏才5歲,李成敏擔心李俏受苦,就通過法律途徑,為李俏爭取到了一套拆遷房,這更讓李俏的叔叔找到了不撫養李俏的藉口。從此以後,李俏就一直生活在孤兒院。

  前段時間,李俏的奶奶不知道從哪打聽到李俏在余川古鎮開了間民宿,動不動就來找李俏要錢,不給,就哭天搶地撒潑打滾砸東西,口口聲聲說是李俏父親不在了,贍養的義務就是李俏的。報警也沒用,警察也不敢把一個80歲老太太怎樣,頂多勸誡兩句,但是過不了一天,李俏奶奶又會故技重施,現在李俏都懶得報警了。

  「客人都給我嚇走了,照這麼下去,我遲早得關門。」李俏蔫的。

  這民宿是李俏賣了動遷房租來的,光裝修就花了三十多萬,原本指望一年回本,結果被李俏奶奶三天兩頭這麼一鬧,別說賺錢了,能不能開得下去都是問題。

  許姜南氣不順,李俏的奶奶就是個無底洞,就算奶奶不在了,還有李俏那潑皮二叔。本來李俏報考了公務員,面試都通過了,結果公示的時候,愣是被李俏二叔的一封檢舉信給刷下了。

  檢舉信的內容匪夷所思:嚴重懷疑李俏和許姜南有不正當的關係!

  許姜南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當時正是李俏公事的緊要關頭,許姜南不得已趕緊從她和李俏合租的房子裡搬了出來,愣了兩個月沒敢和李俏聯繫。

  「你這什麼親戚,就這麼見不得你好!」許姜南真是開了眼了。

  李俏苦笑:「活該我倒霉。」

  兩人把屋裡收拾好,吃了飯,已經到了下午,許姜南看李俏心情稍微好轉,問道:「校慶你去嗎?」

  李俏點點頭,嘆氣道:「去,我們輔導員要求我作為優秀畢業生上台發言,我算哪門子優秀畢業生。」

  許姜南安慰她:「你還不優秀?拿了四年獎學金,還沒畢業就拿到大廠offer。你只是不想去而已。」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許姜南接到周時桉的微信:去金宵大廈,把畫拿回來,鄭經理等你到四點。

  許姜南看看時間兩點半,坐地鐵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金宵大廈,許姜南不敢耽擱,著急忙慌地趕地鐵去了。

  鄭仁保看見許姜南,忙把畫遞到她手裡:「替我謝謝周先生,展出很順利。我本來想要親自登門道謝,把畫還給周先生。可是周先生不喜歡人去他家裡打擾,我就不給周先生添亂了。」

  「展出?是什麼展出?」許姜南多心問了一句。

  「哦,是7784街舉辦的水墨畫展,主要展示民國時期的風土人情。這次,多謝周先生慷慨解囊。」

  周時桉不光贊助了他的展出的畫作,還資助了所需費用。

  見許姜南不明所以,鄭仁保解釋:「我曾無意中在周先生的辦公室里見過這幅畫,甚是喜歡,所以才向周先生借來展出。」

  原來這幅《南時》是民國的。

  「這畫作者是誰?」許姜南故作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但是這幅《南時》筆觸細膩,技藝嫻熟,意境深遠,算是上乘之作。」

  誇了一大通,許姜南都快聽不下去了,找個理由先撤了。

  晚飯時間,周時桉屋裡的燈沒亮,許姜南心裡嘀咕:他是沒有回來?

  通常,六點之前,周時桉一定會回到宅子,最遲不會超過八點。

  先前,許姜南並不知道原因,現在恍然大悟——周時桉會隨著夜幕降臨逐漸蒼老!

  這也是為什麼,周遭的人對周老先生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原因。

  老去的周時桉和其他耄耋老人一樣,並無二致,疾病纏身,步履維艱,要靠著一大把藥來維持生命。所以,此時的周時桉不大願意出來見人。

  許姜南把畫拿進屋子,輕輕展開……彩色水墨層層渲染,山石方折堅硬,水面嶙峋柔和,或皴或染,層次分明,色彩艷麗脫俗,甚是美妙!

  這是一處宅院!就是周宅!!

  許姜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好似有塊重石壓在胸口,難以呼吸。

  漸漸地,她聽到宅子裡的風聲,宅院外的叫賣聲,孩童的嬉戲聲……

  內院的正中間的堂屋門「吱呀」開了,從裡面奔出了一個穿長衫的少年,二十來歲的模樣,他沖許姜安招手:「姜南,你父親來了!」

  許姜南一個慌神「啪」的一聲,手裡的茶盞掉在地上,四分五裂。許姜南慌忙去撿,被少年阻止:「小心扎到手,回頭我讓嬤嬤來收拾。」

  眼前的少年正是周時桉,一身羅白長衫,膚勝溫玉,眼似墨玉,他望著許姜南,臉上浮著一層柔和的光暈……

  此時的許姜南置身於院落里的涼亭里,一身淡雅色的旗袍,上面是雛菊的淡淡花紋……許姜南大驚失色,止不住趔趄發抖,幾欲跌倒。

  周時桉瞧出她的異樣,忙上前攙扶,安慰道:「別怕,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會同許伯伯說明,他一定會准了我們的婚事。」

  婚事!

  許姜南剛要申辯,只覺得眼前景物瞬間變幻,從院落變成房間,從白天變成了黑夜。

  「姜南,你不可以三心二意,既要還要又要,這對我不公平。」是周時桉。

  他的眼神既脆弱又狂熱,仿佛隨時都會突破束縛,燃燒自己的靈魂。他泛紅的眼卻直勾勾地盯著她,似乎是渴了,喉結也在緩慢地滾動,但動作卻迅速,伸手卡住她的咽喉猛地靠近,急促的呼吸打在後頸,激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周時桉!」許姜安驚呼!

  一下子睜開眼睛!

  又是夢!

  那幅《南時》好端端地攤在桌上。

  七姑娘幽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你這是怎麼了?做噩夢了?」

  許姜南驚魂未定!起身去衛生間沖了一把臉。

  七姑娘跟在身後:「剛三爺來敲門,我說你還在睡,三爺說,你要是醒了,把畫還給他。」

  許姜南點點頭,茫然地瞅了一眼手機:8:16!

  她居然睡了一夜。她何時睡著的?

  她沒丁點印象,原本她打算等周時桉回來,把畫還給他,怎麼就睡著了呢?

  許姜南扣門進去,周時桉人不在房間。

  她徘徊許久,最終沒有推開周時桉臥室的門。

  那門後面是另一番天地,如夢如幻!

  校慶這天,許姜南起了個大早,她和李俏兩人趕了最早的一班地鐵。到學校食堂吃了個早飯,簽個到,領了一份紀念品,慢悠悠地溜達到學校禮堂。

  此時的學校禮堂聚滿了各界畢業生,人山人海,人頭攢動。

  李俏是第七個發言。

  每屆都有一個優秀畢業生,把學校吹捧一番,誇得給一朵花似的,聽得學弟學妹露出迷之眼神,尤其讓許姜南嗤之以鼻。

  他們學校,網速最快的時候就是交學費那兩天,飯菜最好吃的時候就是大一新生開學,家長來送那兩天……許姜南都懶得吐槽。

  「不好,我拉肚子。」李俏臉色煞白,沒等許姜南明白過來,她把包往許姜南手裡一塞,捂著肚子跑走了。

  「那等會發言怎麼辦?」

  李俏哪還聽得進,一路狂奔朝衛生間去了。

  眼瞅著馬上到李俏,許姜南只好給微信:快點快點,馬上就是你。2022屆的畢業生。

  李俏:我去不了。

  許姜南:

  李俏:你乾脆替我發言得了。發言稿我網上檔下來的,假大空,你換個系和名字就行。

  許姜南:我不去。

  李俏:我給主持人說過了,等會她念你的名字,你就上去,稿子在我包里你先熟悉一下。

  許姜南整個一個頭大。

  等主持人叫了許姜南的名字,許姜南微笑走上了禮堂的講台,她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沒事,念個稿子,有什麼好緊張的。

  果然,稿子足夠水,虛頭巴腦的!許姜南差點念不下去,畢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撒謊,需要足夠厚的臉皮。

  「最後,我想說,畢業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讓我們帶著學校和老師們給予我們的知識和技能,以及我們的友誼和夢想,踏上新的征程。我相信,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在未來的道路上取得更大的成就,實現自己的價值。」

  許姜南鞠躬致意!準備下台……

  「等一下!」

  居然是李今紓!

  來者不善!

  李今紓拿著話筒,對台上的許姜南提問:「據我說知,許姜南是哲學系畢業的,現在大家都知道哲學系就業很難,很多學長學姐讀到博士才能謀得一份不錯的工作。你剛剛畢業,就能月薪上萬,能冒昧地問一下,你在哪高就嗎?也可以給學哲學的學弟學妹們一點信心。」

  這簡直就是送命題。

  可是當著全校上千師生的面,難道她要逃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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