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
2024-10-05 20:38:18
作者: 一日瑾花
少年站在陽光下,白衣黑褲,微風輕輕吹過,他額前的發揚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臉龐輪廓清晰,皮膚白皙,鼻樑挺直,嘴唇微微上翹……儼然是個小周時桉。
他看見許姜南,並不驚訝,嘴角上揚:「早呀,許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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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姜南回過神來:「早,周……小周先生。」
少年微微一笑,他穿了件長袖白色POLO衫,朗聲問道:「跑步嗎,許管家。」
許姜南自然是不想去,可一時又想不起怎麼拒絕,違心應道:「好呀。」
原本以為他要返身下樓,哪料他轉身進了最裡面的臥室,並知會她:「跟上。」
許姜南不情願地跟上去,穿過臥室,陽台……
陽台居然還有一扇門,打開了,一望無際的楓葉林,橙黃的葉子,被風吹落一地,鋪就一條金黃色的羊腸小道,望不到盡頭……
許姜南傻了眼!不是二樓嗎?怎麼就變成一樓了?
莫非這就是宅子的後門!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少年後面,滿腦子都是為什麼?但是,她自知,不能問。
她問,自然是期望得到答案。然後呢?知道了這些秘密她又將如何。
秘密是用來交換的,可是,她拿什麼秘密同周時桉交換?難不成真要把沈雲程供出去,簡直是背信棄義,令人唾棄。
她既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此刻,決不能摻和其中。索性,裝糊塗到底。
許姜南心裡忐忑不安……
不知走了多久,少年停了下來,眼前是一棵參天大樹,高聳入雲……
許姜南揚的脖頸疼,感嘆道:「好大的樹。」
「它叫見川。」少年開口。
許姜南心裡「咯噔」一下,不露聲色地「哦」了一聲。
「原本有兩棵樹,一棵見川,一棵知途。它們交頸相臥,向陰而生!」
「那另一棵樹呢?」許姜南忍不住問道。
「……死了。」
許姜南愣住,好似有東西堵在胸口,悶悶的。
「這棵樹又叫返魂樹。《十洲記》里記載,『聚窟洲中,申未地上,有大樹,與楓木相似,而花葉香聞數百里,名為返魂樹。於玉釜中煮取汁,如黑粘,名之為返生香。香氣聞數百里,死屍在地,聞氣乃活』。返魂樹的根莖熬成的汁製成的返生香,能夠讓人死而復生。」
許姜南虛汗淋漓,如鯁在喉!
少年轉過頭,饒有興致地看著面色慘白的許姜南,悠悠地問:「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許姜南心如擂鼓,毅然決然地搖頭:「沒有。」
「你慣會裝糊塗。」少年嗤之以鼻。
許姜南似乎被他看穿,一時間神情慌亂,掩飾道:「可能是我上輩子太精明了,這輩子註定糊塗些,得過且過。」
少年「哼」了一聲,不屑地說:「你上輩子更糊塗。」
所託非人,無故橫死,真應了那句「因果報應」。
許姜南沉默良久,忽然疏離一笑:「好冷,我想回去了,這會宅子裡快入夏了吧,應該會暖和些。」
她自顧自說話,轉身欲要離去,卻被少年叫住:「許姜南!」
不是許小姐,不是許管家……
許姜南心裡五味繁雜,神情有些飄忽地望著少年……
那少年手指細長而靈巧,夾起一片樹葉,托起的許姜南的左手,放在她的掌心:「許姜南,你當真什麼都不想知道。」
他手掌溫熱,觸及她的指尖,許姜南輕顫了下。
少年似有察覺,輕聲喚她:「只要你問,我就答。」
許姜南茫然地搖頭:「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少年頹然,他瞅著面露哀戚之色的許姜南,陷入了沉默。
吃過午飯,許姜南照例去周時桉那裡飲了一杯茶。
此時,既沒有小周先生,也沒有周老先生,還是先前那個周時桉,可是對於許姜南來講,一切都不同了。
第一次,許姜南動了離開的念頭。
紅山孤兒院的奠基儀式在上午,許姜南因為有事耽擱,去遲了。
李成敏知她身不由己,並不怪她。
等到人潮散去,李成敏頗有感觸,拉起許姜南說起些許往事。
李成敏終身未婚未育,一輩子都擱在了紅山孤兒院,她為人直爽,性格開朗,是個熱心腸,見不得孩子受苦,有段時間,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領養家庭,許姜南和李俏悶悶不樂,李成敏對她和李俏說:「家呢,有得是幸福的,沒得,也不強求,人這一生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旁的都不打緊。」
李成敏不讓許姜南和李俏喊她媽媽:「我不需要你們為我養老送終,更不要你們負責。你們從這裡走出去了,就莫要再回來,向前看,別回望。」
可是,許姜南自幼在孤兒院長大,哪有那麼容易割捨掉。
今天是個好日子,李成敏心心念念一輩子的事情,終於實現了,她快古稀,總算了了一樁心事。李俏、許姜安、王清野又難得聚在一起,李成敏實在開心多飲了幾杯酒,微醉,話多起來。
她看看李俏又看看王清野,最後把目光落在許姜南身上,頗有感觸:「小南呀,老李頭對不起你。」
三人面面相覷,不曉得這個「對不起」從何而來。
李成敏起身進屋,片刻後,從裡面抱出個一米寬鐵匣子,打開了是個小被褥,掀開有張發黃的信封紙。
李成敏拿到許姜南跟前:「打開看看。」
許姜南疑惑地接過信紙,打開,上面寫著:「許姜南,庚辰年己未月壬申日辛亥時。」
這應該是丟棄她的人留下的。
筆鋒勁道有力,似是個男人。
「撿到你的第二天,有人給我打電話,」李成敏頓了頓,接著說,「那人說,讓你在孤兒院長大,他每月會支付一筆費用給我,直到你大學畢業,但是有個前提。」
李成敏嘆口氣:「你不能被人領養。」
關於自己,居然還有這段往事,許姜南好奇:「你見過那人嗎?」
李成敏搖搖頭:「你小時候乖巧漂亮,喜歡畫畫,特別有天份。你五歲那年,當時有個美國的夫婦過來看你,你還記得不,她們想領養你,我當時也動了心思,哪想第二天,那人又給我電話,告誡我,要守諾,既然收了他的錢,就不要做背信棄義的事情。」
李成敏思緒飄到遠方:「從那以後他給的錢我再也沒動過。」
李成敏從箱底的紙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都在這了。密碼是你身份證的後六位。」
許姜南恍惚地接過銀行卡,心裡五味繁雜。
王清野替許姜南開心:「太好了,查查匯款記錄,再順藤摸瓜,說不定就能找到你的親生父母。」
許姜南苦笑:既然是遺棄,找到又有什麼用?
李俏了替許姜南叫屈,憤然道:「錢留著,人就不用找了。」
李成敏知道許姜南心思重,安慰她:「我原不打算告訴你,省得你難過,但是,我終究不是你。所以,到底要怎麼辦,你自己決定。」
過了七點,許姜南還沒回宅子,周時桉隨嘴問了一句:「今天奠基儀式,沈雲程去嗎?」
秦牧之正在翻監控,回道:「應該不去,他們公司的開發的新藥布洛寧剛進入臨床試驗階段,忙的很,估計也沒空參加這種小活動。」
秦牧之邊搖頭邊皺眉:「許小姐到底再找什麼?」
監控里正是許姜南的身影。
周時桉撇了一眼監控,不以為然:「葛曉惠在找什麼,她就在找什麼。」
周時桉兀自笑了,還真小看她了,除了他的臥房,許姜南翻遍了宅子所有角落,連陳叔陳嬸的臨時休息間都沒有放過。
只是,方向不對,做什麼都是徒勞。
秦牧之看周時桉並不生氣,暗暗鬆了口氣,又問:「許小姐沒有向您問起過宅子的事情?」
「沒有。」周時桉慢悠悠地開口。
「問起過七姑娘麼?」
「沒有。」
她可真沉得住氣,秦牧之不得不佩服。
葛曉惠不宿在宅子裡,只是傍晚的時候無意中看見飄然而過的七姑娘,就嚇得恍惚了好久,第二天就要辭職,連工資都不要。
這個許姜南依舊沒事的人一般,該吃吃該喝喝。心理素質可不是一般的好。想到這,連秦牧之笑了:「周先生,您說,許小姐是不是和這宅子特別有緣分。」
周時桉不語,何止是緣分。
許姜南緊趕慢趕總算在八點之前回到了宅子。
此刻,寒風乍起,似要入冬。
進院的時候,恰好撞上秦牧之:「今天加班呀,秦助理。」
「哦,幫周先生整理下會議記錄。」
哎,還不是因為你。秦牧之心裡腹誹,依然笑容晏晏:「許小姐,這是去採購了?」
許姜南大袋小袋地提了兩手,見秦牧之問起,趕緊回道:「巧了,秦助理,我有東西送給你。」
「送我?」秦牧之有些驚訝。
許姜南拿出一個紙袋遞到秦牧之面前:「我瞧你整天穿西裝,所以給你買了一個領帶夾,想著你肯定能用上。不是什麼大牌子,你別嫌棄。」
秦牧之誠惶誠恐地接過,連聲道謝。
許姜南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是發工資了麼。想這平日裡大家都很照顧我,聊表下心意。」
許姜南揚了揚手裡的紙袋:「陳叔陳嬸也有。」
秦牧之故意問:「周先生也有麼?」
許姜南道:「那是自然。老闆更要送。」
秦牧之大笑,這姑娘冰雪聰明,怪不得周先生喜歡:「正巧周先生這會沒休息,你趕緊拿給他,先生肯定很開心。」
「好。」
其實,許姜南今天沒打算送周時桉,她是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有些疑問需要他幫忙解開。
比如,「許姜南,庚辰年己未月壬申日辛亥時」,怎麼那麼像周時桉的字跡。
周時桉時常讓她快遞文件,會在便簽上寫上地址,所以,她認得周時桉的字。他寫言字旁的時候,習慣性的把豎向上提。
如果是一周前,她絕不會有這樣的懷疑。畢竟二十多年前,周時桉還是個孩童!可是,在經歷過小周先生和周老先生之後……
許姜南手裡拿著一幅兒時的塗鴉,那是一棵參天大樹,直達雲端……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兩個小字——見川。
那時候,李成敏還問過她,為什麼叫見川?
她說,它就應該叫見川。
見川和知途,是兩棵相擁而生的返魂樹。
許姜南扣了扣門:「周先生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
許姜南放低姿態,笑吟吟地說:「周先生,我想送你件禮物,感謝你上個月沒扣我工資。」
畢竟她昏睡了一周,什麼都沒幹。
「哦。是要扣的。興許是牧之忘了,回頭我來提醒他。」周時桉眉頭輕擰,似乎是真忘了。
別呀!許姜南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子,她就多餘提一嘴。
許姜南訕訕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送上禮物:「我買了件白襯衫。您穿白色特別好看。要是尺寸不合適,您告訴我,我再幫您換。」
拍馬屁什麼的,對於孤兒院長大的許姜南,簡直是信手拈來。
周時桉起身接過,道了謝。
她善於施人小恩小惠,拿捏人心。上輩子也是這樣,送他茶具,送他古籍,送他字畫,他喜歡的,無意中提起的,她都記在心上,然後找個合適的時間,不著痕跡地送過來,他連拒絕的理由都找不出。
他以為她只對他這樣上心,其實不是!
上到督軍,下到車夫,都收到過她的貼心的禮物,旁人都說,許家二小姐蘭心蕙質,溫婉嫻淑。只有他知道,她不是!她善會審時度勢,趨利避害,算計人心。
許姜南沒察覺出他的情緒,不敢多言。
此時的周時桉相對於中午來說,又老了些許,依然步入中年。即便如此,中年的周時桉身體仍舊修長而結實,肌肉線條清,看起來清清爽爽。
這宅子一天有四季。
周時桉的一天要經過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是一生。如同這宅子一般,周而復始,永不消逝。
「周先生,你之前認識我?」
「……我應該認識你?」周時桉又把問題丟了許姜南。
這個老狐狸!
許姜南清清嗓子,索性開門見山:「這是先生您的筆跡。」
她把字條平攤在周時桉面前——許姜南,庚辰年己未月壬申日辛亥時!
「……哪裡看出是我的字跡。」
許姜南早已料到,他不會輕易承認,輕聲道:「先生,人的寫字習慣很難更改,我認得你的字。」
「先生!」許姜南不容他辯解,繼續道:「我知先生並非常人,我也不想窺探先生的秘密,只是,這事關我的身世,還勞煩先生告知。」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