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份
2024-10-05 20:38:15
作者: 一日瑾花
七姑娘正趴在許姜南床頭,絮絮叨叨的:「嗚嗚嗚,你得趕緊好起來,你可沒瞧見,三爺差點把我抽筋扒皮,哎,可惜了,我也沒甚筋皮讓他出氣。嗚嗚,你說你,吃兩口涼食,你就受不住了,你怎麼在這宅子裡待下去,將來怎麼給三爺……咳,瞧我這張嘴,說的什麼渾話?你呀,活不活得下去,還不一定呢……呸呸,宅子裡可不能死人,你趕緊好起來吧,愁死我了……」
「你誰呀?」許姜南只覺得頭頂嗡嗡作響,耳根子不得清淨,恍惚中看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淚水漣漣地向她哭訴。
「哎呀,你瞧得見我!」七姑娘抹了一把眼淚,煞是意外,這宅子,但凡能喘氣的活人,還沒人能在大白天瞧得見她。
「你是誰?」許姜南迷迷瞪瞪地又問了一次。
七姑娘喜出望外,蹭得站起來,拎起裙角,一溜煙的跑掉了:「我給三爺報喜去。」
許姜南醒來已經是一周之後。可她全然不記得自己昏睡了這麼久,以為和平常一樣,早早起床做事,直到陳嬸告訴她……許姜南下意識地翻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然進入10月。
許姜南恍惚覺得,昏睡中,似有一個女子一直同她說話,可這會,她又不太確定,是不是做夢。
許姜南還在雲裡霧裡恍惚著,陳嬸敲門進來,比劃著名告訴她:「有個小姑娘找她,等在門口。」
許姜南趕緊奔到門口,可不就是李俏。
李俏上前一把摟住她:「你知道我找你多少趟了嗎?每次來,你那什麼狗屁老闆說你忙,沒時間。要是這次再見不到你,我就報警。你這什麼工作,連個自由都有,咱不幹了。」
中午日頭正盛,許姜南把李俏拉到陰涼處,安慰她:「消消氣,我這是不是挺好的。別擔心哈!」
李俏瞅她臉色確實比前些時候好了很多,便不再抱怨,小聲說:「老李說,這周末主體工程有個開工儀式,她想讓咱倆回去,問問你有沒有時間。你這什麼手機,電話都打不通,老李都急死了,說總是聯繫不上你。」
「我回頭給老李回個電話,這宅子沒信號……」
「這都2023了,我看你們老闆是故意的。周扒皮!」李俏想把許姜南那挨千刀的老闆暴打一頓。
許姜南安撫她:「好了,咱不和周扒皮生氣。等我忙完這一陣,我去找你哈。」
「行吧!那我走了。」李俏依依不捨地離開,一步一回頭。
許姜南沖她招手:「放心,我沒事。忙你的去。」
許姜南前腳剛踏進宅子,迎面撞上周時桉。
許姜南一個愣神,趕緊反應過來,畢恭畢敬地喚了一聲:「中午好,周先生。」
周時桉上下打量她一番,輕聲問:「許小姐是好利索了?」
許姜南心裡「咯噔」一下,莫非找她算帳來了。她一個星期沒工作,八成是要扣薪水!
「好多了,謝謝周先生掛念。」
「以後可要少喝酒。」
許姜南聽出些許責怪,小聲道:「嗯,我記住了。」心裡卻忍不住腹誹:這和喝酒有毛線關係,明明是這宅子詭異。
她剛來第一天就略覺不舒服,推開朱紅色大門的一瞬,好似有千斤巨石壓在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只是當時心念念地想要留下來,便忽略不計。如今回頭再想,明明是這宅子同她相剋,但不知怎的,病了一周醒來,反倒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先前的壓迫感蕩然無存,這算是因禍得福吧。
周時桉看她瞬息萬變的微表情,便知她在心裡編排自己,這會她大病初癒,也算是劫後餘生,不想同她計較,問道:「許小姐這會要是方便,不妨到我屋裡喝杯茶。」
老闆請喝茶,難道她要說不去?
「好,我馬上過去。」
周時桉沏的是茉莉花茶,茶色澄黃,柔和清透,滿屋茶香,沁人心脾。
許姜南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朗聲道:「好茶。」
周時桉冷笑:「我看你面試卷子寫得挺好,分析得頭頭是道,怎麼到我這就兩個字。」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周先生不要取笑我,我那是臨時抱佛腳。」許姜南心虛得很,恨不得此刻低到塵埃里。
周時桉挑眉:「哦,臨時抱佛腳居然能答滿分。那許小姐必是有高人指點。」
「哈哈哈,周先生說笑了。我就是運氣好,運氣好,哈哈哈。」許姜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周時桉看她窘得無地自容,更覺好笑,卻也不打算追究了。
此時日頭正盛,陽光照進來,曬得許姜南臉頰緋紅,她有些醉茶,兩盞下肚,頓覺頭暈,連帶著說話都不利索了。
「周先生,雖然我茶品的少,但我文案寫得好呀。」
「文案?說來聽聽。」周時桉饒有興趣。
既然周時桉有興致,許姜南也不藏著掖著,朗聲道:「人間一兩茶,解我三百愁。」
周時桉眉頭一皺……
許姜南立馬接上:「人間縱有千般苦,不比清茶一抹香。還有,還有……」許姜安扯著周時桉的衣袖:「燦爛不過時間花,慢煮光陰一盞茶。」
周時桉眉頭緊蹙:「哪學的?」
許姜南「嘿嘿」一笑:「小紅書。」
周時桉臉沉了下來:「有空多看點書吧。」
許姜南知道,他哪是瞧不上文案,他是壓根瞧不上她。
思量之下,轉眼回望,她居然攥著周時桉的手腕,四目相對……許姜南趕緊撒手,喃喃道:「我以為只有酒能醉人。沒想到茶也一樣。我有點頭暈。」
周時桉沒有理會她的窘態,自顧自的又沏了一杯茶,遞到許姜南面前,腥苦之味直衝天靈蓋,許姜南差點沒嘔出來,趕緊擺手:「這什麼茶。」
周時桉端著茶盞一動未動地舉著,悠悠地說:「你以為,什麼人都能在這宅子裡待下去嗎?」
這明顯話裡有話。
許姜南細細琢磨周時桉的話,乖巧地接過茶盞,放在嘴邊……猶豫不決!
「需要我餵你?」
許姜南趕緊搖頭,心裡萬般不願,先不說這是什麼東西,萬一喝出什麼好歹,怎麼辦?算工傷嗎?周時桉能負責嗎?幾秒的時間,許姜南的心裡早已千轉百回,猶豫著說:「周先生……」
周時桉看她猶豫不決的樣子,依然動氣,她居然覺得他會害她:「你死在我宅子裡,對我有什麼好處!!」
周時桉明顯帶著怒意,許姜南生怯,咬牙跺腳,一仰而盡,頓覺胃裡翻江倒海,灼得心口疼,太難喝了!
「出去吧!明天這時候再過來。」
「啊?」還來做什麼,許姜南不解。
周時桉面無表情:「繼續喝茶。」
許姜南……
「哐當」一聲巨響,吵醒了正在熟睡的許姜南。
許姜南迷迷瞪瞪地翻了個身,揉著惺忪的眼睛,望了一眼天花板,然後——繼續睡!
「許姜南,別睡了。三爺出事了,你趕緊去看看!」
一個嬌俏的聲音在許姜南耳邊炸響。
許姜南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誰?」
許姜南還沒看清那女人的長相,就被她拖出被子拽上了二樓——一個男人赫然仰躺在地上!似有抽搐……
周時桉麼?
並不是!
那是個老人,兩鬢斑白,臉色暗淡無光,臉上皺紋像樹皮一般……
「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給歐醫生打電話呀?」女人推搡了許姜南一把。
許姜南還沒來及消化此刻的變故,六神無主地問:「歐醫生是誰?電話在哪?」
女人急得圍著倒地的老人直繞圈,恨恨地說:「你是哪門子管家,要是三爺出事,我定把你抽筋扒皮……」
哦!想起來了。
許姜南「噔噔噔」地跑下樓,拿出床頭的衛星電話,翻找出歐醫生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一氣呵成!
「喂,歐醫生嗎,我是興和街周宅的管家……周,周,周老先生暈倒了!」
「別動他,等我過去。」對方顯然是睡夢中被吵醒了,但對於許姜南的求助並不驚訝。
許姜南迅速折回樓上,女子依舊焦灼不安的圍著周老先生打圈圈,瞧見許姜安急切地問道:「到了嗎,幾時到?」
許姜南寬慰她:「應該很快。」
許姜南蹲下來查看周老先生的情況,女人上前阻止:「千萬別碰他。」
許姜南哪敢,她畏手畏腳探了一下周老先生的鼻息,幸好,還有氣!
女人焦灼不安地來回踱步,責怪她:「你說你,睡得死豬一般,動靜這麼大你都聽不到,還勞煩我去提醒!以往秦管家在的時候,這種情況根本不用我操心。」
女人絮絮叨叨把許姜南從頭到腳數落了一番,許姜南委實著急,無心同她辯解,她哪知道這樓上還住著一位周老先生。
不對,周時桉在哪?
這明明是周時桉的房間,他幾時出去的,她居然不曉得。不能呀,以往周時桉出門都要帶上秦牧之……
「喂喂喂!」女人見許姜南心不在焉的樣子,甚是來氣,嘟囔著:「早晚讓三爺把你辭退。瞧你這般不用心……」
許姜南被她吵吵的腦仁疼,正糾結著要不要懟回去……
秦牧之來了,後面跟著歐醫生!
許姜南長舒口氣!
「許小姐,麻煩搭把手!」
三人齊力把周老先生抬到床上,再由秦牧之推到左邊的一個房間!
這房間儼然是一個小型的醫院,各種設備儀器,沒想到這麼簡單的一個房間,居然別有洞天。
「許小姐!」秦牧之喚她。
許姜南趕緊回過神:「周,周老先生沒事吧。」
歐醫生說道:「沒事,老毛病了。打一針就好了。」
然後他拿出一盒藥遞給許姜南,再三叮囑:「早晚一次,提醒他,一定一定要吃。」
許姜南點點頭,縱有千般疑惑,此刻也不是讓秦牧之解疑答惑的時候。
今晚宅子依然很冷,只是沒落雪。
許姜南站在窗邊,聽著寒風呼嘯,略感淒涼。那女人這會不知躲去了哪裡,許姜南尋了一圈,也沒看見。她是從哪冒出來的?許姜南心裡犯嘀咕,惴惴不安起來。
秦牧之送走歐醫生後,折回樓上,對許姜南說:「許小姐你先去休息,這裡有我在。」
許姜南點點頭,走到門口又返身問道:「秦先生,明明是秋天,為什麼宅子夜裡會下雪。」
秦牧之對許姜南的問題似乎早有準備,笑著反問:「僅僅是下雪麼?」
許姜南怔住,當然不是!
許姜南又道:「這宅子除了我,還有個女人,你們來之前她還在,這會又不見了,真是奇怪。」
她自然是說給秦牧之聽。
秦牧之寬慰她:「你說是七姑娘。她沒惡意,你別害怕。我看快天亮了,許小姐再去睡會,畢竟白天還有得你忙。」
怎麼又憑空冒出一個七姑娘。連秦牧之都曉得她的存在,她居然不知!
推開房門,許姜南剛放下的心,驟然提到嗓子眼,七姑娘赫然坐在她的床頭!!
許姜南下意識地退到門口,戚戚然說:「你在這。」
自然是廢話。
七姑娘看許姜南回來,好似鬆了一口氣,小聲說:「我心裡堵得慌,想同你說說話。」
別呀!許姜南心裡抗拒,她倆有什麼好說的。
七姑娘又靠近了幾步,許姜南這才驚覺:她居然沒有腿!
裙擺之下,空蕩蕩的,如幽靈一般……
許姜南全身血液瞬間凝固,頭皮發麻,她定定地站著,如同被人施了法術一般,寸步難移!
「你,你,你……」許姜南死死盯著她的下半身,話都說不利索。
七姑娘粲然一笑,撩起裙擺,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就是沒有腿,不打緊的,你瞧,能動。」
沒有腿,能動,必然不是人呀。
七姑娘看許姜南臉色慘白,這會又發青,知道她害怕,趕緊擺手:「別怕,我不是鬼。」
許姜南心道:那你是個什麼鬼東西!!
「我真不是鬼。自打我記事,就待在這宅子裡。哎,也不知道哪個挨千刀地把我的腿給擄了去,要是讓我知道,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說完,七姑娘又笑著望了許姜南一眼,委屈巴巴地說:「許小姐,你莫要見怪。今嚇到你了,改日我再來給你賠罪。」說完,人一溜煙的不見了。
還有改日?
許姜南兩腿發軟,歇了好大一會,才緩過勁。她哪還敢睡,偎著床迷瞪了一會,再醒來已經天光大亮。陳嬸過來敲門,提醒她別忘記吃早飯。
許姜南道謝,換下睡衣,走到門口的時候,猶豫片刻……昨晚上鬧出這麼大動靜,身為周宅的管家,多多少少要去關心一下,總不能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想到這,許姜南上了二樓,叩了叩門:「周老先生。」
對於帶著呼吸機躺在床上,不能言語不能動彈的人,這禮貌就略顯多餘。想到這,許姜南索性推門進去:「周……」
話還未完全出口,人先愣著!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站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