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挑花淚（三）

  「哥哥回去和大伙兒商量，我還有另一件事要辦，會耽擱幾日。」

  鈴語這副淡定從容的樣子，看得柳隨風微微發愣，好一會兒才低頭笑道：「從前以為妹子只是個肆意瀟灑的江湖兒女，如今倒覺得還是深受叔的影響，做生意來周到果斷。」

  「從前天塌下來有爹替我頂著，如今要靠自己，再怎麼撐不住也得撐住。」鈴語露出幾分苦澀。

  

  三人豪飲一壇，剩下一壇讓柳隨風帶走，鈴語晃晃悠悠往回走，洪祁沒喝幾杯所以甚是清醒，微微張開手臂跟在後面，生怕她忽然倒在地上。

  「方才你是不是以為他要傷我？」

  鈴語轉身看他，正好瞥見他倉皇收回的手臂，眉眼一彎：「其實從前我們見面就會切磋一番，只是這次他沒料到我武功受損。」

  洪祁依舊抬著手臂，直到她推開門走進屋，徑直躺到床上睡過去，他略略嘆口氣，過去替她脫鞋，一隻鞋剛脫下他忽然頓住，看了手裡繡花布鞋忽地扔開，閃到一邊，像是受到什麼驚嚇般跌坐在椅子上。

  他為何要給她脫鞋？

  平常在自己面前她都是一副盡在掌控的樣子，遇到個朋友就放心大膽喝成這樣，喝醉了還要為他解釋，既然如此那個柳隨風來照顧好了，他何必多此一舉？

  洪祁大跨步到門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她熟睡的臉，還有那隻穿著鞋的腳，捏緊拳頭關門離開。

  第二日，鈴語醒來便覺得脖子僵硬，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趴了多久，最奇怪的便是竟然只脫了一隻鞋。

  她歪頭思索，穿好鞋往外走，洪祁和林至等人已經等在外面。

  昨日因遇見柳隨風，沒來得及詢問挑花的事，今日務必要談好這事，早日談好便能早點離開此地。

  到婦人們常聚集的巷子，竟沒看到一個人，難道真要這麼算了？

  轉身之際剛好有人路過，趕緊拉住問：「大哥，今日怎麼沒看見挑花娘子們？」

  「今日是衙門集中審案的日子，她們應該去衙門了。」

  鈴語朝他致謝，率眾人到官府門口，空無一人，橫豎沒用過早飯，他們便在附近麵攤坐下。

  「看來這南郡治安極好啊！這麼早就沒有可以審理的案子！」鈴語故作驚奇地大聲感嘆。

  攤主端著面上來，冷哼一聲：「好？早上剛趕走那些可憐的娘子呢！」

  鈴語和洪祁對視，他轉頭繼續詢問：「為何要趕走他們？」

  「辦不了唄，總不能承認官府抓壯丁的錯吧！」

  攤主似是也怕人聽見，嘴裡低低嘟囔，鈴語幾人挨得近，勉強能聽清楚。

  「那她們去哪裡了？」

  「受了傷只能回家啊，我瞧著傷了好幾個。」攤主嘆口氣，繼續攪著鍋里的湯，「這世道啊，就像這湯渾濁得很，官官相護，官商勾結，受苦的全是我們這些小販平民，我要是她們，就算到皇帝面前告我也願意。」

  鈴語幾人問過地址，便付了錢離開，吩咐林至到醫館找喻山芙，她比他們先一步到，為安全與他們分開，到此處醫館義診借宿。

  總算找到那些婦人的居所，巧的是離得都不遠。

  恰好瞧見那日的小孩，領域笑著上前打招呼：「孩子，你娘在哪裡？可否帶我去見她？」

  「你們什麼人？」

  小孩還未開口，一個婦人在他們背後開口，鈴語轉過身，正是那日的娘子，只是出不同於那日的怯懦，此刻多了一絲警惕，她朝那娘子淺淺施禮：「不知娘子可還記得我？」

  「平兒過來。」娘子將孩子喚到身邊，轉身就走。

  鈴語趕緊出聲攔住：「娘子，我們並無惡意，聽聞你們今日有人受傷，特地帶大夫前來免費診治。」

  「不需要，請娘子離開這裡。」娘子帶著小孩往前走，語氣疏離。

  「娘子！」

  「再上前，我們便不會客氣，最好趕緊離開這裡！」娘子厲聲呵斥，她身後湧出來幾個手上拿叉的女人。

  眾人只好轉身離開，洪祁略略有些氣憤：「你非要幫她們作甚，我瞧她們根本不需要。」

  鈴語沒說話，心中正思索著。

  「娘子……來這裡……」

  忽然傳來小聲呼喚，幾人一番尋找才看到矮圍牆上趴著方才那位娘子，順著她指的方向，拐進一個巷子，娘子出現帶著她們左彎右拐，換了五六個小道，總算到一排屋舍前。

  「娘子郎君別見怪，方才發覺有人跟蹤你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隨他們踏進院子，娘子們正忙著挑花做飯，鈴語幾人驚嘆她們此時抖擻英氣的樣子，完全無法與集市的樣子聯繫在一起。

  心中困惑萬分，踏進正廳那一刻似乎又都解了。

  柳隨風被一群小孩圍著，爭奪他手裡的一隻草折螞蚱，此時他不再是高鼻樑大鬍子，長相俊朗，笑起來兩個酒窩。

  再走近些，帷幔之後戲班的角兒們正在練功。

  他們和這些娘子如何扯上聯繫？

  「妹子！」

  娘子把孩子們都帶出去，留下他們和柳隨風等人敘話。

  「原來哥哥出現在挑花巷子裡不是巧合，就是聽娘子們的描述後，覺得像小妹所以喬裝打扮來確認。」

  聽到鈴語一番篤定推斷，柳隨風原本帶著得意的笑瞬間耷拉，無語撇嘴：「妹子還真是一點不給人炫耀機會。」

  鈴語笑了笑：「還是有的，哥哥如何與這些娘子認識我便推不出。」

  「不是他認識，方才那位娘子是我姐姐。」一個女子身著淡粉色戲服，邁著蓮步從帷幔之後走出，未著油彩的臉清秀美麗，一雙鳳眼便是不勒頭也風情萬種。

  「萬姐姐，好久不見，愈發美了。」鈴語笑著迎上去。

  萬鶯語刮刮鈴語鼻樑，挑眼打量洪祁，滿意地朝他微微點頭：「你那主意隨風已和我說，我們還是不去了，你經歷那麼多不能再拖累你受苦。」

  「姐姐哪裡話，說句不該的，我還要感謝這次意外，不然挖不走這麼好的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