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挑花淚（一）

  夏日路上冒著騰騰熱氣，鈴語一行人穿過吵鬧的樹林，總算來到南郡。

  一路上熱熱鬧鬧，他們尋了一處客棧住下，略略休整一番，便打算堂中吃個便飯。

  「夥計，一個荊沙甲魚，一個清蒸團頭魴，再要個藕湯，隨便來個什麼冷酒，那邊那桌也和我們一樣。」

  夥計眼前一亮：「聽娘子口音是外地人，卻很了解我們這兒。」

  「從前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鈴語微微一笑，「你們這裡最好的戲班子還有我的朋友。」

  

  夥計嘿嘿一笑：「那娘子也算是半個同鄉人，娘子若是來會友人，只怕找不到人，那個戲班子如今沒了，也不知娘子的朋友還在南郡否。」

  鈴語奇怪：「之前不是好好的，怎會沒了？」

  「此事說來話長，小人先給娘子點了菜，娘子若想聽可邊吃邊聽。」夥計跑向後廚，沒一會兒便提著一壺酒出來，還拿了一碟子小菜供他們下酒。

  洪祁看向鈴語顯然比她還好奇發生何事，鈴語笑了笑，掏出十文遞給夥計，眼神示意他接著說。

  「多謝娘子！」夥計笑得合不攏嘴，忙把十文錢放進懷裡，「這要從半個月前說起，那日戲班子照常唱戲，結束後忽又一人找到班頭，要他們的人為貴人唱一齣戲。」

  「這便是好事啊，若是得到貴人喜歡，將來定有無數人喜歡。」鈴語笑著捧場。

  夥計輕拍手掌：「可不是麼？誰都這樣以為，班主也並不例外。班主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那人也很高興，便邀請班主喝酒，豈知就喝出了大事！」

  洪祁猜測：「班主死了？」

  夥計說得激動，直接坐下來，抬手放在嘴邊，撇著嘴低聲說：「那人竟然哄騙酒醉的班主簽了一紙契書，用三兩銀子賣了整個班底！所有人不明所以跟上那人便要離開，好在唱老生的柳隨風察覺不對，悄悄跑出來找到整酒醉中的班主，這才弄清楚這一切。」

  「後來呢？」洪祁追問。

  幾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夥計笑著擺手拒絕鈴語遞來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擦擦嘴接著說道：「班主咽不下這口氣，與柳郎君提刀追去，廝殺一番打鬥中將真相告知眾人，他們一起反抗，奈何那人有些能耐和關係，竟找來官差，不得已班主只能叫大家各自奔逃，若有幸江湖再見。」

  「他們說了什麼你也知道？」洪祁微微蹙眉問道。

  夥計微微一愣，看向鈴語，她拍了洪祁一巴掌，笑道：「心眼實，不必見怪，故事很有意思，你忙吧！」

  「好嘞，娘子想打聽什麼，可再來問，小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鈴語笑著點頭，剛準備動筷吃上桌的菜，夥計忽然折回：「對了，娘子您瞧，官府通緝他們的告示還貼在下面呢！」

  「多謝啦！小哥做事真周到！」鈴語笑著目送他離開。

  洪祁看她如沒事人一般，追問：「你不去找人？」

  「找什麼？沒聽人說嗎？人指不定跑到哪裡去了，我上哪兒去找，吃飯吧。」鈴語朝周圍看了一圈，兩步之外的一桌人立馬收回視線，她淡淡一笑。

  她這是無意中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啊。

  還沒擺脫陳永文追來的人，這裡又有一波人盯上他們。

  荊沙甲魚肉質鮮嫩，藕湯味道濃郁，粉嫩的色澤誘人，清蒸團頭魴口感細膩，既有魚的鮮香，更有佐料的爽辣，沒過一會兒一桌菜便被吃了乾淨。

  「離開這麼久，也不知變化，不如今日隨我故地重遊，正好消消食。」鈴語喝了最後一口酒，起身招呼他們跟上自己。

  他們走到一條街上，擺得最多便是當地最出名的挑花，龍鳳呈祥、鳳戲牡丹或是天女散花、二龍戲珠，各種圖案花色令人挑花眼，只是買的人幾乎沒有，家家戶戶都能做便不稀奇了。鈴語也曾在京城看到過，只是圖案種類稀少，這麼好的東西卻只有當地人曉得。

  「娘子若喜歡多買些吧！這些都不貴！」一個娘子怯生生開口，旁邊還站著一個幾歲的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羞怯。

  鈴語挑了一張五彩宮燈付了錢，一旁的婦人跟著上來，拿著手裡的挑花希望鈴語也買，接著又來了幾人，都想二人買，兩人都被圍住，林至見狀趕緊提刀趕人，總算把她們拉開。

  他們也不敢逗留，立馬趕回客棧，可小孩子那雙單純無辜的眼睛一直在鈴語腦海中浮現。

  她想來想去，朝閒下來的夥計招手：「娘子有吩咐？」

  「為何街上看到許多賣挑花的婦人？」

  「那些都是男人被抓去為朝廷修什麼，至此後一直沒回來。」

  難道是修萬人殿？

  第二日鈴語又帶著洪祁等人去了那裡，想起昨日場景，洪祁還怵得慌。

  「你說，若把這個拿到京城去，人們會喜歡嗎？」鈴語拿起一張黑底五彩花紋的「百年好合」，笑著問洪祁。

  他看見上面的字樣，愣了片刻，滿臉疑惑看向鈴語：「也不是人人都需要百年好合吧？」

  鈴語一怔，瞧了手上的圖案，大笑：「誰說這字啊，我說的是這東西，挑花！」

  「這些東西女子應該喜歡，只是來月華樓的女客人少，只怕也很難湊到你說的數，如何贈得出去？」

  洪祁略略窘迫，企圖靠認真建議吸引鈴語的注意，見鈴語點點頭，他悄悄鬆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懊惱自己方才的想法。

  「月華樓要想長久下去，就不能只對準有錢人，也得抓住平民、女娘、老人的心。再者，京城多有離開故土的人，我們若能帶回關於故土的東西，或許對思鄉的人也是一種慰籍。」

  「挑花不算貴，這裡做的人多，拿到京城低價送與尋常人也好。」

  鈴語也覺得很對，每樣拿起來看越看到越喜歡，她要想個法子如何與他們商談此事，說不準還能到關於萬人殿的消息。

  「誒，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