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連夜雨（一）

  鈴語覺著口乾舌燥，赤腳走到桌邊提起茶壺就往嘴裡倒，窗戶的油紙透進光芒，她不敢確信自己在夢中還是真活著，慢慢打開門，陽光直照在臉上，抬手遮擋才能勉強睜眼，掌心的溫暖是真實的，令她確認自己還好好活著。

  終於適應了陽光，她緩緩放下手，極目望去，洪祁身著銀褐色裡衣一步一步走來，濃眉下的眼睛透著欣喜，臉上的笑意如同周圍光輝一般耀眼，他慢慢走到門前，高大身形擋住陽光，低下頭看她，卻注意到裸露的腳丫，笑意稍微收了收，嘴角烏青更明顯：「身子露了腳也不在乎了嗎？」

  她錯愕低頭，竟忘了自己沒穿鞋，慌忙轉身回去穿鞋，洪祁仍站在門口：「我……能進來麼？」

  「為何不能？」鈴語歪頭，很是不理解。

  洪祁猶豫了一下邁腿進來，囁嚅：「就是覺著不好意思。」

  鈴語笑出聲：「我們都睡同一間屋子了，有什麼不好意思？」

  「可也沒看到……」洪祁臉上微微泛紅，別開頭不好說下去，看她仍在笑，不免氣急敗壞，「難道你一點不在乎嗎？」

  

  鈴語稍稍認真了些：「在乎，只是那種情景我更在乎你我性命，沒命了這些凡塵名聲還有什麼用？」

  洪祁滯了片刻，輕輕點頭坐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你的傷情如何？」

  洪祁立馬抬手拍胸脯：「我能有什麼事！」

  「我覺著有些冷，你能幫我拿一下披風嗎？」鈴語話鋒突轉。

  洪祁抿嘴慢慢起身，站直的時候忍不住倒吸冷氣，鈴語立馬捕捉到，拍拍床：「來這兒。」

  見他沒動作，鈴語便直接將他拉過來，接著到一側的衣物中翻找：「這是山芙給的藥，你把上衣脫了我給你擦……別不好意思呀，擦好了我們才能快些趕路回去。」

  洪祁愣住，扭頭看她：「你不向聶莊主買藥嗎？」

  「不買了，回去再想法子。」

  「我都想主動給藥了，你們真不要嗎？」聶憐雲拄著拐杖進來，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聶莊主。」洪祁趕緊拉起衣服，朝聶憐雲頷首。

  「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之前錯怪你們，我向兩位賠不是，今後聶家莊就是兩位在江湖的朋友。紀娘子購買的藥材我已命人備好，另外還備了一些茶葉和酒，算我作為朋友的贈禮，還請收下。」

  鈴語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多謝聶莊主，紀家感激不盡。」

  聶憐雲安排完事便離開，鈴語再把洪祁的衣服褪下，手臂的傷口已經妥善包紮，肩背卻烏青一片，能見當時打鬥之激烈。每次搓熱藥膏貼上去，他都會微微一顫，鈴語憋著笑看他整個上身逐漸變紅。

  「我不是叫你打不過別硬撐嗎？把自己傷成這樣。」

  洪祁微微坐直，不知想了什麼，低聲啞氣：「誰叫你逞能非要喝毒藥！答應了護你周全，打不過怎麼可能不拼命？」

  藥已擦完，她收好藥膏，洪祁趕緊拉起衣服。

  「那請夫君再接再厲，好好練武，下次別被打得這麼慘了。」鈴語笑容甜甜，舉起拳頭為他打氣。

  洪祁果然受不住，轉身就走：「我去穿衣服。」

  「好的，卿卿夫君。」

  他剛踏出的腳僵在半空中，木楞回頭，隨後大喊：「你夠了！」

  鈴語拍床大笑，直到把眼淚笑出，逗他可真有意思。

  遠處一座座蒼山漂浮淡淡薄霧，鈴語、洪祁和喻山芙趕車與林侍衛匯合，他們已在山下焦急等待多日，幸好沒有超過約定時間，否則他們真的會衝上去找回二人。

  鈴語心情極佳，但卻不敢過於表露，仰頭望望蒼天，雲層層層疊疊，有聚集之象。

  「我們加快些，要下雨了。」

  鈴語跳下車，幾人一前一後推著兩輛車加快腳步。行了幾里路，黑雲越壓越低，逐漸下起小雨。幸好前方瞧見一處破屋，林侍衛上前查看後朝鈴語點頭。

  一行人趕著兩輛車進去，停放在能避雨的地方，生起一團火，圍著坐烤乾衣裳。

  領域沉默著，不斷張望外面的雨，只希望快點停下來，離京城還有三天的路程，這顆心一直懸著總不安穩。

  「你在看什麼？」

  「沒，忽然拿到東西，有些沒反應過來。」鈴語朝喻山芙笑答。

  「以後會越來越好。」

  鈴語微笑點頭，目光還是停留在被雨敲打的地面上。

  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眾人紛紛站起來，鈴語凝神細聽，猛抬頭：「是馬賊……沖我們這兒來的。」

  林侍衛皺起眉頭：「這附近哪來的馬賊？」

  鈴語也覺著奇怪，但確實聽到成群結隊的馬蹄聲，除了軍隊，尋常人家哪來這麼多馬。

  「娘子，從後面走吧。」

  林侍衛推開破舊的柵欄，鈴語等幾人便趕車跟著出去，馬車運的東西十分沉重，第二輛剛好卡住，怎麼用力推都沒用。

  嘭一聲，馬賊踢開門涌了進來，林侍衛等人趕緊擋在前面，回頭喊道：「快先走！」

  鈴語心中萬分焦急，趴在地上赤手扒土，洪祁和喻山芙使勁推，終於馬車稍稍往前移，成功出了院子。

  「你們幾個從外面繞過去，別讓他們跑了！」馬賊的領頭高聲命令。

  「是！」最靠近門口的幾人調轉馬頭追出去。

  天空還飄著小雨，鈴語和喻山芙各架一輛馬車剛想向前跑，馬賊就圍了上來。

  「小娘子，死到臨頭還捨不得身外之物，只會得不償失啊！」其中一個馬賊趴在馬背上笑看三人，就像看貓看註定要被吃掉的老鼠。

  林侍衛幾人也逐漸被逼出院子，各自身上都沾了血。

  「這些人都殺了吧！」

  「各位好漢，我們這點東西都不夠塞牙縫的，不如把我們放了，等回了成丁酉大筆錢孝敬。」

  鈴語趕緊站出來阻止，領頭卻冷哼一聲：「這點東西我們確實不稀罕，我們收了錢就要辦事。」

  「我可以加倍給你，只希望諸位能放我們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