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欲加之罪（二）

  「聶莊主說的是誰？」

  聶憐雲一揮手，兩名侍從便抬著一具屍體進來，掀開白布才看到是昨夜半腰院子那個壯漢。

  鈴語臉色頓變：「他怎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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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在做戲，不過承不承認已經不重要，橫豎今日你們是要死的！」聶憐雲語氣驟冷，眼底結上寒霜。

  她的話剛說完，一名侍從便抬起一塊板子，下面竟是萬丈深淵，濃霧籠罩下看不見底。

  幾個人將他們分別手腳綁起，提著手腳處的繩子就要往下扔，木板外的微風吹進衣衫中，她頓時全身發麻，心也懸到了喉嚨，全身僵硬，不敢掙扎。

  「真不是我們殺的人，請聶莊主信我！」

  「死到臨頭了還不肯承認，扔下去！」

  喻山芙抓住聶蓮雲的手臂，懇求道：「別殺人。」

  「山芙，我試過信他們，可是你也親眼瞧見，他們只在院子住了一夜，我的手下就死了！」聶憐雲憤怒不已。

  鈴語帶著鼻音高聲喊：「聶莊主如果放我下來，我可以證明！」

  「不必費這些口舌，扔下去吧！」

  一聲令下侍從就要開始鬆手，鈴語趁機猛蹬那人一腳，自己也摔在木板上，瞅著旁邊固住木板的鐵鉤，猛的往上面一撞，只聽見衣料破碎聲。

  她掙扎著做坐起，破碎的衣裳瞬間從肩上滑落，只剩抹胸遮擋，洪祁瞪大眼睛扭過頭不看，不明白她為何要劃破自己的衣裳。

  周圍的侍從紛紛轉過身去，聶憐雲和喻山芙微微震驚。

  「聶莊主請看。」鈴語舉起雙臂側過身子，每一處有血管的地方都有一條白線，「這便是我沒殺人的證據。前不久有人下蠱致我大傷，剩下兩三層功力，這個事情山芙也知道。您的那位屬下身材高大，背闊腰粗，走路卻輕巧，應當功夫極好，誰若和他打鬥必定有傷，而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那麼兇手已受傷正逃跑。」

  「那你同行的人為何不可能？」

  鈴語扭頭看向他，兩人正好對上視線，頓了片刻：「他是我的夫君，我不會做的事，他也不會做，我相信他。」

  聶憐雲直笑出聲，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幾句話就想把我搪塞過去，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那人是來殺我的。他們知道我內力銳減，幾次殺我沒成功，這一次定派了一個武功極高的人來滅口。山中情況複雜，不熟悉者很容易迷失方向，此刻追出去，必定還能找到兇手。」鈴語看似篤定，眼底卻還是露出一絲焦急。

  聶憐雲微微挑眉，朝身邊的人揮揮手，耳邊低語幾句，沒一會兒，那人便拿了一個藥瓶過來：「餵給她夫君……只要你把人找到，我便給他解藥，若是你跑了不回來，那他就只能死。」

  「我來喝，然後隨他一起去找，只有看到我痛苦，他才會加快腳步。」

  「不用你喝，我自己來！」洪祁扯著嗓子喊。

  聶憐雲大笑，似乎很開心：「看來是你一廂情願呀！你的夫君對你並無感情，恐怕也不在乎你的生死。」

  「反正找不到人，他也會死。」鈴語這一刻出奇淡定，仿佛看淡生死。

  「好，你說的法子很有意思，我成全你，找到人記得吹哨子。」

  鈴語被餵了毒藥，洪祁也放回木板上，兩人身上的束縛都解開，鈴語將衣服合在一起隨便打了個結，起身朝聶憐雲拱手，拉著洪祁往外走。

  「你們只有一個時辰，若是晚了神仙也救不了。」

  兩人快步下山，此時太陽還沒有升上正空，林子裡還有蟲鳴鳥叫，陣陣微風。

  「那人在什麼方向？」

  「院子正對的方向是他們常走的大道，他殺了人還受了傷，一定是往僻靜的方向跑，往這邊走。」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也沒看到任何人，鈴語臉色煞白，額頭全是汗，身上的毒已經開始發作，腳步也變得緩慢。

  「你還好嗎？」

  鈴語微微擺手：「我沒事，快趕路吧，不能讓那賊人真的跑了，否則我們再也洗不清。」

  「好，你受不住了要跟我說。」

  鈴語輕輕應了一聲，兩人又走了兩刻鐘，太陽已快到正中，林子裡忽然寂靜了些，頭頂的樹葉無力垂著，被微風帶得左右搖擺。

  她感覺頭暈眼花，天旋地轉，腹中絞痛不止，發黑的血從口中噴出，頓時跌坐在地上，洪祁忙蹲下身查看，臉上儘是焦急：「不是說一個時辰嗎？為何此刻病毒發了？」

  「我、我走不動了……你去……」

  「我背著你去。」

  洪祁轉過身就要背起她，鈴語推他，卻如同棉花打過去毫無力度，再使足全身力氣推他，洪祁終於轉過身來，她卻用力過猛趴在地上：「你去……一個人去……帶上我只會拖慢腳步，我來這裡等你，一定要把人活著送到他們手上……才能離開……」

  她一邊說鮮血一邊從口中冒出，洪祁眼中含淚，目光帶著不忍。

  「這是……鍛鍊的機會，若打不敗他……你就走……不必管我……」鈴語將哨子塞給他，靠在樹上，再沒任何力氣說話。

  「那你一定要等我。」

  洪祁咬牙轉身，離京之前他已經學會了一套完整的內功心法，有了內功的輔助，學習拳腳功夫來便容易許多，就連輕功也長進不少，他加快步伐在林中狂奔，耳邊只有風聲和和喘息聲伴隨，腦海里全是鈴語痛苦的神情，又更奮力奔跑不敢耽擱一刻。

  頭頂樹葉如碧玉般透過陽光，竟覺得有些晃眼，鈴語眼皮沉重，好幾次想睜開都使不上力，這種感覺像極了前世在雪地里，只是那時她已經閉眼，只有耳朵能聽見聲音。

  她……大概又要死了，又這樣草草結束這一生……

  【阿鈴別睡！】

  小鈴的聲音忽然冒出來，可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眼前只剩下一點點光亮。

  【阿鈴，不能睡！】

  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冰冰涼涼的，忽然將她驚醒，猛地睜開眼睛，眼皮又很快壓下來，她竟看見有一個身著綠羅裙的女子蹲在自己面前，嘴巴一張一合，像在喊自己。

  「小鈴很抱歉這一世我又要死了，請你為他指路。」

  鈴語說完這話便昏了過去，只剩耳旁還有些許聲音，真的和前世死前一模一樣，上天讓她重生只是為了再體驗一次不同的死法嗎？

  洪祁還在奔跑，找不到人令他心急如焚，忽地眼睛前方花了一下，視線中出現一人盤腿靠在樹邊正運功調息，快速奔過去，迎面向他一掌，那人很快睜眼，朝一邊閃開。

  他再度打過去，兇手震驚有人跟來之餘，也很快與他對上招，儘管此人已受傷，應對他的招式還是迎刃有餘，甚至是碾壓之勢。

  可他心裡還記掛著那個等他的人，即便很快被打開又跟上去，左一掌右一拳，近不了身便用腳踢，一招接一招絲毫不給兇手反應的機會，儘管臉上已經有多處傷口，鼻青臉腫，也不畏向前。然而兇手並不想跟他糾纏，翻身一腳踢他腹上踹了出去，脊背狠狠撞在樹樁上，趴地上險些起不來，鮮血也奪口而出。

  眼見兇手立馬要跑，他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爬起來卯足力將他抱住，或咬或摳，纏住上身抬起手肘猛擊頭部，那人更脫不開便去扳他的手指，使得他吃痛鬆開。

  很快他又用臂彎勒住他的脖頸，就算被他抵著反覆撞在樹上，好像五臟六腑都碎了，口中泛起腥甜也不肯鬆手。

  漸漸地，兇手呼吸愈發困難，逐漸使不上力氣，直向後倒去，可他還是不敢鬆手，不知過了多久，幾聲鳥叫忽然把他喚醒，鬆開手站起身，掏出哨子不停吹。

  周圍樹林忽然唰唰直響，一下衝出五六個穿著聶家莊衣服的人，緩緩走過來將人架走，他立馬轉身飛奔出去，心裡不停念叨：「快些，再快些！一定要等我來！」

  也不知跑了多久，更不曉得時辰過了沒有，終於遠遠看見那個毫無動靜的身影，心頓時砰砰直跳，加快步伐走到跟前，蹲下身顫抖著伸出手，又不知該如何喚醒她，只是嘴裡喃喃道：「我來了，我來了，我打敗他了！」

  說完眼淚奪眶而出，將鈴語輕輕抱進懷裡，最後轉過身背起她快步往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