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欲加之罪（一）

  沒多久鈴語便收到喻山芙消息，洪祁和林侍衛帶的幾名侍衛一同出發，很快便感到喻山芙留的地址。

  此處一座蒼翠高山，沒有名字，上面有一座聶家莊，聶家世代或為將軍或為權臣，每一代都是忠於天下的純臣，只要上位者為國為民，他們便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然而上一任家主在外拼殺禦敵時，他小女兒卻意外被人拐走，作案者還是他家隔壁的商人，四處尋找不得蹤跡，是小女兒自己找了回來。

  通過小女兒之口才知道其遭遇，商人騙走她後被幾番轉賣，由於她無論怎麼鞭打都不肯聽話也賣不出去，於是人販子砍斷她一隻手臂和腿，要她整日乞討。若是要不到足夠銀錢便是一頓毒打，她靠著裝傻充愣迷惑他們，趁夜咬死一人才逃脫，憑藉印象終於找到聶宅。中途好幾次她也曾找到官府幫忙，卻無人幫助。

  聶家人聽說聶憐雲的遭遇，對世俗、商人和朝堂失望，歸隱到此處。

  後來聶憐雲掌管聶家，由於童年遭遇，她對商人和官府之人的痛恨更甚，且討厭任何欺騙算計。

  其實找她買藥材希望渺茫，可是別無她法，只有賭一把。聶憐雲當年斷手腳並未妥善處理，留下舊疾，每次發病疼痛難忍，喻山芙為她治療，由此二人有了交情，所以鈴語才找她幫忙搭線。

  

  人不宜過多，鈴語把林侍衛幾人留在山下，自己和洪祁走了大半日總算到喻山芙說的位置，靜候在此處，沒一會兒便有腳步聲傳來。

  一個容貌艷麗的紅衣女子坐在輪椅上，被侍從推著緩緩走來，喻山芙跟在旁邊，身後還有一堆隨行的人。

  還不等鈴語主動現身，便有人發現他們，執刀飛過來，洪祁立馬將她護在身後，兩人過了兩招，那人忽然回去，將手裡的東西遞給聶憐雲，只見她臉色驟冷：「伯爵府？什麼人敢私闖聶家？」

  「聶莊主，在下紀鈴語，這位與我同行，貿然前來是為向聶莊主購買藥材。」

  聶憐雲冷笑：「世人都曉得聶家從來不和商人打交道，趕出去！」

  鈴語還想上前爭取，卻聽她接著說道：「我是看在喻醫師份上只將你們趕出去，不然今日此處便是你們的葬身地。」

  喻山芙沖鈴語搖頭，她只好帶著洪祁往山下去。

  「你還要再上去嗎？」

  鈴語搖頭：「聶家痛恨商人，再上去我們真的會死。」

  「明知他們痛恨商人你還要交代自己買東西，還要來求她？」洪祁很是不理解。

  鈴語苦笑：「本想賭一把，若實在不行，我只能把京城的鋪子關了，到別處開一個再試試。」

  洪祁眼神複雜，看向別處不再多問。

  聶家莊露水亭，聶憐雲黑著臉：」你明知我厭惡商人竟把人引到這兒，存心令我不悅？」

  「我想幫她。」

  「幫她什麼？她對你做了什麼以至於你不惜放棄與我的情誼？」

  「她答應我開藥鋪無償救人。」

  聶憐雲沒好氣地推動輪椅轉了個身：「就為一句承諾？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你怎知她定會照做，商人都是口腹蜜劍，她只是利用你我之間的情誼罷了！」

  「她會，她爹就是這麼做的。」喻山芙低低回答。

  聶憐雲搞不懂喻山芙哪來的篤定，只覺得不可理喻，招人推著她背過身去，擺手道：「你走吧，往後不必再來找我，就當你我從不相識。」

  鈴語和洪祁被攆出聶家莊走的不是上山的路，只能先一股腦下山，到半山腰時天已黑了，遠處有亮光應該有個人家，為安全起見，兩人決定先借宿一晚。

  「有人在嗎？可否借宿？」鈴語沖裡面高聲喊道。

  天空忽然飛出一隻鳥，直衝向屋內，隨後便沒出來，接著吱嘎一聲門裡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渾身散發力量，個子也很高，凶神惡煞地走到門口：「你們是什麼人？」

  「啊，我們路過，想借宿一宿。」鈴語笑著解釋。

  男人顯然很不想，這時屋裡再出來一老婦人，低聲重咳，中年男人繃著臉，從牙縫裡蹦出話：「哦，那便進來吧。」

  鈴語扯開被洪祁不斷拽動的衣袖，跟著男人進到正屋內，昏黃燭光不停跳躍，老婦人邀請二人坐下，和藹道：「兩位趕路還沒用飯吧？若不嫌棄可跟我們一起吃。」

  鈴語正四處打量，聽到老婦人招呼便笑著點頭，拿起東西就吃，洪祁想攔卻沒攔住，只好尷尬看老婦人一眼，拿起來假裝吃。奇怪的是男人和老婦人都只看著她們吃，飽餐之後便給他們倒了杯粗茶，這時鈴語才注意到角落裡有個籠子關著一隻信鴿。

  「兩位上山求什麼？」

  洪祁不知她問的什麼，便看向鈴語：「我想買藥。」

  「救人命麼？」

  鈴語搖頭：「我是個商人，買來做香包或者藥丸賣。」

  老婦人笑著緩慢點頭：「做生意外面應該買得到才是，為何要捨近求遠？」

  「不瞞您說，」鈴語露出一絲苦澀，「他們不肯賣給我，茶葉、酒即便他們有多餘的也不肯賣。家父也曾經營藥鋪，曾提到此處有藥，只好貿然來求藥。」

  「小娘子家在哪裡？」

  「益州兩江縣。」

  老婦人眯眼想了片刻：「可是兩江縣紀家？」

  「正是。」

  「你家有些名氣，是以類似濟善堂的藥鋪發的家。」

  鈴語有些驚喜，隨後微微落寞：「只可惜我沒守住家父留下的一切，如今也想重新開始。」

  老婦人又問了些她和洪祁的關係，鈴語只大概說了，未完全交待。隨後便給的同一間房讓兩人住，洪祁好似生怕沾染她，隔著老遠睡下。

  第二日清晨，房門忽然敲響，鈴語半夢半醒開門，老婦人對她笑道：「娘子有人找。」

  鈴語掠過老婦人，向院門外看去，那人正是昨日聶憐雲身邊的侍從：「娘子，莊主只請你一人。」

  又是昨日那個露水亭，喻山芙還是在聶憐雲身旁。

  「在下拜見聶莊主。」

  「你可知我為何又將你請上來？」

  「半山腰那家農戶應該是聶莊主的線人，昨日坦白的話想必已有人轉達給聶莊主。」

  聶憐雲冷哼：「你倒是聰明，那再說說我為何聽了話就能讓你上來？」

  「聶莊主曾受人矇騙，很難對人信任，在下只有主動坦白身份和過去。」

  聶憐雲大笑幾聲，又收回笑容，聲音清冷：「看在喻山芙極力為你作保的份上，我可以答應給藥，但你將來必須實現對她的承諾，否則我自有方法拿回利息。」

  鈴語欣喜不已，連忙拱手致謝，聶憐雲沒在亭中逗留，而是問了喻山芙的去向，聽說她也走便讓她推著自己再四處逛逛。

  一個半時辰後，便有人來通知鈴語，東西已經備好，可隨侍從從另一處下山，她再向聶憐雲行了個大禮，便跟隨離開。

  天色湛藍，陽光穿過樹林照在土地上留下一片斑駁，四周鳥鳴聲、蟬鳴音此起彼伏，一陣陣微風拂過髮絲，一切都是這般美好。

  鈴語架著牛車打算趕到半山腰與洪祁匯合，此刻身邊無人，喜悅之情也無法分享，只想快點見到洪祁讓他感受這份驚喜。

  忽地周圍響起一陣腳步聲，樹林猛烈晃動，鈴語也跟著緊張起來，握緊韁繩稍稍加快速度，這一次她不能再失去了。

  沒一會兒，聶家莊的人將她圍住，鈴語十分不解：「諸位這是怎麼回事？」

  「跟我們回到山上。」

  「聶莊主這是反悔了？不是明明說好……」

  「到山莊便知道，還請娘子不要反抗，否則傷到自己。」

  鈴語的話還沒有說完，幾個大漢便打斷她的話，上來一把按住她，用三根手指那麼粗的繩子將她捆起來扛在肩上，用輕功將她帶了回去。

  她腦子一片混亂，耳旁只有呼呼的風聲，即便不想給她東西，也不至於綁成這樣帶回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一次不再是露水亭，而是到了一個簡陋的屋子，洪祁被好幾個人按在地上，應該是反抗過挨了打，嘴角有血跡。

  喻山芙神色帶著擔憂焦急，可能剛剛勸過但卻沒成功。

  「我好心給你東西，敢哄騙我，你究竟是什麼人？」聶憐雲臉上帶著幾分寒意，「我就說你們商人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真是又給我個教訓！」

  「在下不明白莊主說的什麼，還請莊主明示。」鈴語聽到這話不免有些生氣，其他商人做的事為何要扣到她的頭上，總把這種話掛在嘴邊，讓人聽了真是煩。

  「明示？」聶憐雲冷笑，「有什麼好說的？這幾日就來了你們兩個外人，不是你們還能有誰殺了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