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牡丹花下（一）

  風和日朗，院子裡乾乾淨淨。

  紀鈴語早起換衣裳，便打算去找靖安伯爵說離開的事。路上的僕從都露出異樣目光，轉角處遇到管家，只說伯爵找她，卻不說是什麼事，似笑非笑朝她淺淺低頭曲腰，一聲不吭，鈴語也不再多問，直向書房走去。

  【阿鈴和小伯爵未同房的事，整個伯爵府都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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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語挑眉，一夜之間就傳遍，到底有多少雙順風耳，看來免不了有一場責罵，恐怕離府的事不好說了。

  進到書房，伯爵正背對著找什麼，鈴語走上前行禮：「兒媳拜見公爹。」

  伯爵也不回應，從一個盒子裡拿出什麼東西，才回過身，沖她笑道：「自你婆母離世後，伯爵府內外都要我操持，如今你嫁進來，我便放心把這一切都交給你。」

  鈴語些許詫異，連忙推辭：「兒媳母親去世得早，也不曾學過內務，只怕……」

  「萬事要試過才知行不行，我要離京幾日，你先接管，不適應再說。」

  鈴語看著遞過來的鑰匙和牙牌，一時難說什麼心情，無端的好意，總會令她驚慌退縮，怕再遇到前世的處境。

  她心中猶豫萬分，對上伯爵坦誠的目光，忽然想到他給自己的一筆錢，不如就當是還人情，橫豎也只是一時的，她遲早要說離府的事。

  接過鑰匙後，正在聽伯爵交代事由，洪祁忽然從外面衝進來，對著鈴語喊：「你不是要走嗎？」

  伯爵面露不解，鈴語一時語塞，洪祁卻接著對伯爵道：「父親，她才剛到府上，如何能放心把整個院子交給她？」

  「不交給她，難道交給你？」

  洪祁語氣稍弱了些，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會管家：「府中不是有管家麼？」

  「那你不如娶了管家如何？」

  鈴語又差點笑出聲，見洪祁瞪著自己，只好憋回去，向伯爵告辭。洪祁跟著追出來，擋住鈴語的去路：「你別忘了承諾我什麼。」

  「我自然記得，只是公爹對我有恩，他拜託的事我自然要應的。」

  他找不到理，頭一昂，留下一句：「你給我等著！」

  伯爵晌午便離開京城，鈴語讓管家找來府上帳目、籍冊，雖不知如何管理，但像她在家中經營鋪子那般，理清府中錢財往來及僕從職責，其他的應該也就清楚了。

  看完已是傍晚，鈴語又叫來所有僕從，大致認清相貌和家中情況。管家剛開始對鈴語只有表面上尊敬，有時對鈴語的話也會有反駁，見她只看了半日，便能說得頭頭是道，總算稍稍恭敬了些。

  「很好，一切先照舊，若有不對我們再說，伯爵雖離府，但一應事務不可懈怠。」僕從們紛紛應下，她又招呼人散開，回頭對管家淡笑道，「管家對府務管理很有一套，這幾日還請多指教。」

  「府中大小事務伯爵准予才可進行，小人也只是遵循主人意思，娘子若有事儘管詢問……對了，方才有人來報，郎君還沒回府。」

  「他去哪了？」

  管家頓了下，低聲道：「煙花巷。」

  鈴語靠椅子上，輕哼一聲：「有勞管家去請吧。」

  「已請過，郎君不肯回來。」

  她望向屋檐處橘紅的天空，丟下一句話，起身離開：「多派幾個得力的待在郎君身邊，只要不出事，回不回隨他。」

  管家看著鈴語背影，微微搖頭暗想：「到底還是年輕，竟這樣賭氣。」

  翌日清晨，鈴語剛用過早飯，丫鬟便來報，有一客人上門。拜見伯爵應該有拜帖，眼下伯爵不在府上，此人突然登門，定有蹊蹺。她遠遠看了一眼，便讓丫鬟把管家叫來一同見客。

  堂上坐著的婦人身著紫色錦衣，鈴語進門便到跟前行禮：「鈴語見過表姑母。」

  夫人斜睨她一眼，仰著脖子，淡淡點頭：「坐下說話。」

  「不知表姑母忽然登門拜訪是為何事？」

  「侄媳婦和祁兒前日成的婚吧？」見鈴語點頭，又自顧自說道，「你夫君昨夜待在煙花巷沒回來，你也不去問問？」

  鈴語垂眸不語，表姑母忽然冷哼一聲：「即便是剛嫁進門的媳婦，約束勸說自己的夫君也是合理的，怎麼做的這副軟弱可欺樣？伯爵府就侄兒一個孩子，平日嬌寵才令他成婚了也這般不懂事，你作為娘子就該幫幫夫君。」

  「鈴語確實有些不懂，還望表姑母多多指教。」

  「侄兒大婚第二日便到煙花巷留宿，想來是房事不滿意，那便為他納幾個心儀的妾，好讓他懂些事兒，也能夫妻和睦不是？」表姑母見鈴語如此上道，身子都坐正了，嘴裡喋喋不休，「除了讓郎君滿意，我們還得提升自己，若你臉皮薄，不好意思向別人討教，到時我來教你如何伺候好男人。」

  鈴語眉心蹙成一團，一副為難的樣子：「可剛成婚，便張羅著給夫君納妾，總是要落人口實的，再等等吧，多謝表姑母好意。」

  「難道侄兒去煙花巷留宿是什麼好事嗎？如今京城都傳遍了，多少人預備看笑話，我作為長輩為你好才來說這話的。」

  「表姑母說笑了，這史上有多少文豪大家也會到煙花巷去，還為此創作出許多流傳至今的詩詞，我倒是覺著若是夫君能學個一二，世人只有夸哪有貶的。侄兒媳對夫君有信心，表姑母就不必操心了。」她低頭擺弄自己的衣裙，言語中多有嫌表姑母多管閒事之意。

  表姑母果然怒了，站起身指著她的鼻子罵：「小門小戶來的，別不知好歹，也不知道你仗的是誰的勢，你們商賈出生的嫁到伯爵府已是高攀，就該恭恭敬敬，感恩戴德！」

  「表姑母別生氣啊，長輩的關心我自然是感恩萬分。只是覺著夫君去的煙花巷，總好過不近女色而喜男色，若是那般，即便表姑母有萬般法子，也是徒勞啊！」鈴語連忙過去拉著表姑母的手臂，耷拉著眉毛，一副柔弱無奈的樣子。

  表姑母倏地臉色一變，瞪著眼睛仿佛要將鈴語撕碎，扯出手便抬掌揮來，這時洪祁忽然大踏步進來：「你說誰好男色呢！」

  「夫君回來啦。」我趕緊迎上去，正瞧見洪祁眼下青黑，像是一夜未眠。

  表姑母掃了洪祁一眼，憤憤然離去。

  「你還沒回答我，為何與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議論我？」

  「夫君這說的是什麼話，妾何時議論夫君了，我那是說別人的，夫君如此敏銳，難不成真被我說中了？」鈴語緩步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自從功力受損後，總是容易累。

  「少胡言亂語！你明明答應過我，成了婚就走，如今卻賴在這裡，嫁人關在高高的院牆內，難道便是你此生所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