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父母之命（一）

  正廳之內，三人各坐一方。

  「晚輩失禮，如今家中生意虧損，恐要抵掉祖宅還錢，怕連累伯爵府，便貿然上門取消婚約。」鈴語低著頭，語氣誠懇無奈。

  洪祁眼神變了變，露出幾分憐憫，伯爵仍沉默不言，神情複雜。

  鈴語揣測他是礙於顏面不好攆她，準備拱手告別，卻聽他喊：「來人！」

  鈴語不明所以，難不成要找人來轟她麼？

  管家從容進來，靖安伯爵在他耳邊低語，那管家抬眸掃她一眼，轉身往外走。

  【管家為阿玲拿銀票去了。】

  

  小玲受不了鈴語胡亂揣測，開口提示，鈴語卻微微挑眉：「退婚還能拿到安撫費，倒是不錯。」

  【……阿玲除了錢能想想別的嗎？】

  「我怎麼沒想，有了這筆錢，夥計們的工錢短時間內不用愁，我也能鬆快些。」

  管家不一會兒就拿了木匣子來，伯爵打開看了後，抬頭對鈴語笑道：「這些銀票，侄女可用來救急。」

  鈴語一臉為難：「這怎麼行？晚輩已辜負長輩，哪還能拿錢……」

  伯爵擺擺手，笑著道：「不必覺著不好意思，就當是長輩的心意，到時候聘禮還會另給。更何況等你嫁過來，整個伯爵府也都是你們的。」

  鈴語錯愕，本來只是試探，沒想到竟被錢砸懵。

  洪祁瞪大眼睛，連忙起身：「父親，我不同意這婚事！你與母親都是兩情相悅，為何要我娶陌生女子？」

  「我與你母親也因長輩介紹才相識，哪對夫妻是生來便愛上的，你矯情什麼？」伯爵低聲斥責，說話毫不留情面。

  「晚輩十分感激伯爵相助，但小伯爵說得也有理，晚輩也不願強人所難，這婚事不如就取消吧。」鈴語並不信靖安伯爵的話，若人家真是客氣，自己倒顯得像個傻子。

  「侄女寬心，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吾兄生前記掛著此事，我定會辦成，否則對不起多年情誼。」

  「父親！我不同意！」

  「你給我閉嘴！光長年歲不長心智，人家父親去世後能撐起偌大家業，你呢？午飯時說了你幾句，便撒氣奔出家門，你怎麼不直接衝上山當和尚？」

  洪祁氣得轉身就往外跑，靖安伯爵臉都綠了。

  鈴語差點笑出聲，以前她喜歡漫山遍野跑，回來時父親雖會責罵，卻更多是擔憂，伯爵府真是奇怪，父親罵起兒子來，句句透著好笑，全然不像高門大家說得出的。

  想到父親鈴語神色忽然黯淡，一晃眼她已做了三月沒爹的孩子了。

  「侄女看，婚期定在何時？」

  鈴語本欲上門試探，心中想的都是最壞結果，眼下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看不如由伯爵府來操持婚事，你家那些親戚我有所耳聞，落魄時不見他們上門，如今定然打著算盤尋你，不然就將婚期定在近日，斷他們念想，侄女以為如何？」

  鈴語又是一驚，真不知兩家交好到什麼程度，連那些分家的親戚，靖安伯爵也了解一二，橫豎她也想趕緊有個倚仗，便欣然點頭。

  益州離京城要走上幾日，為避免路上橫生枝節，伯爵就在京城附近為鈴語備了宅子，落在她名下，供出嫁時用，眼下便在府上休養。

  陳永文一日不除終究是個隱患，鈴語猶豫再三還是拜託靖安伯爵抓他。

  事情交代後，鈴語才去見喻山芙。

  「這些時日我只談成七莊生意，還有幾家仍在觀望，不過能穩住夥計們也算好事，藥材只有你最懂，還勞你多費心。」

  「這些事有我，你不必憂心，不過成婚後，伯爵還會同意兒媳管娘家的事？」

  鈴語點頭：「我已和伯爵說過，他讓我儘管做。對了，近來出現許多假人參，你多注意著。」

  喻山芙點頭，兩人聊了半晌，鈴語才離開醫館。

  當初藥材生意難做，父親便想到找個心好且醫術精湛的人來當坐堂醫免費看病，做藥材生意的活招牌，後來開始與多個醫館交換會診。多虧父親的這個決定，如今家中的藥材生意還有這些醫館穩著，否則真要賣祖宅了。

  【阿玲，小伯爵要翻牆逃婚。】

  「在哪裡？」

  伯爵府東側院牆，洪祁正趴在上面，望著遙不可及的地面發抖。

  鈴語背著手慢悠悠走到三步外，笑眯眯打趣他：「小伯爵果然與眾不同，此處景色可是比別處更美？」

  洪祁臉憋得通紅，手緊緊扣著瓦片，生怕一分神摔下來。

  「這個姿勢看著不太舒服，不如我幫小伯爵一把。」鈴語眨眼間便穩穩站在院牆上，彎腰抓著他的腰帶拉起來，「瞧，是不是更開闊了？」

  洪祁咬牙瞪著她：「誰要你幫？」

  鈴語挑眉：「那我走。」

  她鬆手輕巧落到院內，隱約聽見有人在呼喚洪祁。

  他本來就站不穩，這下晃得更厲害，直接叫著掉下院牆，鈴語眼疾手快，上前抱住他的腰，旋身輕巧落地，傷口撕裂手上一滑，洪祁仰天摔坐在地，髮絲凌亂。

  「你是故意的！」

  「要不是我，這麼高的院牆直摔下來，說不準會成傻子，小伯爵竟還怨我。」鈴語彎腰歪頭對上他的眼睛。

  洪祁被這舉動驚得臉紅，摸著腰別開臉：「那你也不能隨便摸男人的腰？」

  「小伯爵比我高出許多，總不能掐脖子吧，那樣你我都得受傷。」

  洪祁本來想接著爭辯，卻看見鈴語手臂慢慢滲出鮮血，撇嘴不情願道：「謝謝你。」

  此時靖安伯爵帶著人急匆匆趕來，打量二人的情景，臉一黑：「來人，把他關在房間裡，直到大婚當日再放出！」

  「父親，你這樣逼婚，害得可是兩個人，為何就不肯聽兒子一言？」

  伯爵沒搭理洪祁的咆哮，轉頭叫鈴語回去包紮傷口。

  接連幾日，伯爵府忙著張羅二人婚事，全府都喜氣洋洋，唯有洪祁不喜。剛開始他還摔打叫喊，後來嗓子啞了，便絕食抗議，可伯爵仍忙於公務，無暇顧及。

  陳永文尚未抓到，鈴語也只好待在府上，除了偶爾被拉去丈量尺寸，挑選布料顏色首飾，整日閒得無聊，滿府亂逛，正巧遇到洪祁身邊的小廝，愁眉苦臉蹲在路邊。

  她心裡稍稍猶豫一番，還是決定問一問：「小伯爵還是不肯用餐麼？」

  小廝抬頭認清是鈴語後，略顯滯澀地點頭。

  「帶我去看看，說不準我有法子。」她笑著沖他眨眼，小廝明顯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給她引路。

  不一會兒，便到了門前，屋內毫無動靜，路上她已向小廝打聽情況，洪祁一聲不吭，或整日躺床上，或縮在角落。

  鈴語推不開門，踱步想法子，忽地靈光一閃，吩咐小廝去備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