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有獨鍾
2024-10-05 17:22:17
作者: 錦竹
原來世界上有這麼一種感情,哭著心疼的幸福,名字叫求而不得。到底是她求而不得,還是陳牧求而不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很心疼,心疼年少時那段還來不及生長的初戀。
按照秦所依平時演出的慣例,休息的日子,她會花一個白天的時間補充睡眠,然後到了晚上依著當地的風土人情,吃喝玩樂。這次睡眠雖然被打擾了,但不影響嗜睡如命的秦所依。她照樣睡到了下午三點才起床,然後化妝,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出門。
路過傅羽修的房間,她忍不住頓了頓,腦海竟然閃過去敲門,邀請他一起吃喝玩樂的念頭。
嗚,她一定是瘋了。秦所依瘋狂地搖頭,甩掉這不可思議的念頭。
B市是個縣級市,別說繁華,就連能去的地方都沒幾個。秦所依打聽的幾個地方,都讓她大失所望,不僅吃喝玩樂的美夢破滅了,她的腳也快殘廢了。她是只穿高跟鞋的女人,駕馭高跟鞋也比一般女人強很多,可是再怎麼強悍,連走三個多小時,加上永遠沒有不磨腳的高跟鞋,走路已成問題。
本來想著繼續回酒店睡覺得了,遇上下班高峰期,堵車堵得她不耐煩,從包里拿出手機準備打發無聊的等待時間,結果發現包里的一張訂金票據,這才想到前幾天她一時興起,給秦所白那小子定做了一雙鞋。她直接問司機,做鞋的地址離這裡有多遠,司機說剛好能避免交通要道,不用堵車。秦所依便直接讓司機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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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鞋店,她記憶越深刻了,還好她記憶好,這並不是一間好找的店。秦所依來到鞋店,手工製鞋的師傅正坐在矮腳椅子上,戴著老花鏡給鞋打板。秦所依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找了椅子坐下,把訂單給師傅看。師傅接過訂單,推了推老花鏡,仔細看了看,隨即目光瞥了瞥秦所依的腳:「姑娘,你腳磨破皮了啊!」
「沒事,常有的。」
「你們女孩子啊,為了美麗,總不顧慮腳的感受。找一雙好穿的平底鞋走路多好,高跟鞋只適合某些場合。來,把鞋脫了,我幫你軟化一下皮,穿得會舒服點。」
秦所依很高興,忙脫下鞋。這不脫還不知道,一脫嚇一跳,她的整個腳上布滿了傷,腳跟和腳趾磨破皮出血,腳背上也出了好幾個水泡,有的破裂了,不知流出的是水還是膿。難怪秦所依覺得這麼疼呢,今天穿鞋失誤!
師傅瞧著心疼地搖搖頭,往內屋喊了一句:「徒弟,拿雲南白藥過來,順便把2987訂單的鞋子拿過來。」
「好。」內屋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隨即是翻箱子的聲音。
師傅對秦所依說:「你的那雙男鞋是我徒弟做的。做的不比我差。我看你也做一雙定製鞋好了,走路保證很好走,不磨腳,舒舒服服的。不過跟不能做得太高,太高的鞋,就算是定製,還是走不久。」
雖然師傅對秦所依笑眯眯地說,但秦所依的興趣並不大,認為他是在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她只能幹笑地朝師傅笑笑,然後蹺著二郎腿無聊地點著腳掌上的傷。
不一會兒,從裡屋傳來了腳步聲,秦所依因為低頭,先看到的是來人的那雙鞋子。很普通的一款老式皮鞋,有點舊了,皮都折了變了形,鞋碼挺大的。她抬頭往上看,當她對上那雙眼睛的那刻,她的瞳孔驟然緊縮。
傅羽修……不,陳牧!
陳牧看見秦所依也很意外,目光下移,瞧見她布滿傷的腳,眉頭緊了緊,走了過去,蹲下來想給她上雲南白藥。秦所依縮了縮腳,不讓他碰。陳牧抬頭看著她,一臉認真:「我上藥不疼,你上藥能保證不疼?」
秦所依是個挺笨手笨腳的女人,她覺得自己不能保證,也便不再縮了,由著陳牧幫她上藥。
師傅這時候依舊面露慈祥地說:「姑娘你放心,小陳來我這當徒弟,學的第一門手藝就是幫客人們上藥。我這裡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腳有殘疾,走路特別傷腳,那鞋脫下來,不知比你的腳慘多少,可以用血肉模糊形容。」
陳牧的力道忽然重了一下,秦所依吃痛地「啊」了一聲。陳牧慌張地抬頭看看秦所依,一句話也沒說,繼續上藥。秦所依看著陳牧的腦袋,短短的頭髮上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洗頭水的味道。
此時此刻的陳牧,讓秦所依有些陌生。不似少年時的張狂,多了幾分內斂與樸實。這些年,他都是以做鞋為生嗎?為什麼他要放著傅家少爺不做,獨自遠行到此?她一時迷糊了。
陳牧上好藥,本想幫秦所依穿上襪子,秦所依忙拒絕了:「我自己來。」
如果他們還在一起,哪會計較這些?陳牧尷尬地收回手,站了起來。陳牧把一個盒子打開,拿出一雙做工精緻的男士皮鞋給秦所依過目,並且說道:「細節問題,我們去裡屋詳談如何?」
明顯是避諱師傅,想和她單獨聊聊。
秦所依明白他的用意,點了點頭。
兩人進了屋,陳牧請她坐,然後從開水壺裡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她。用內膽的開水壺,秦所依覺得恍如隔世,她好久沒見到這種古董了,這東西似乎與她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但看陳牧臉上的淡然,似乎對開水壺很是習以為常。
或許,陳牧也不是和她同一個世界了。
「以後出門逛街別穿高跟鞋了。」這是陳牧的開場白。
秦所依不回答。
「你最近還好嗎?」這是陳牧對她說的第二句話。
秦所依嘴撇了撇嘴:「還行吧。」
陳牧小小沉默了片刻:「交男朋友了嗎?」
「害怕男人像你一樣,最後不能走到一起,傷不起,一直沒敢交。」秦所依說的是藉口。她一直不接受別的男人,是覺得,他們都不合適。說白了,她也是個眼光很高的女人。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嗆陳牧,平衡一下當初分手的抑鬱心情。
陳牧自嘲地笑了笑:「依依,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提出分手,並不是不愛你了。」
「嗯,我知道。」秦所依大方地應著,不想再談這已過去的事,她直接轉移話題:「對了,這些年你都在這裡?當初不是出國留學了嗎?後來聽說你失蹤了,原來回國躲在這小城市裡做鞋匠?」
「事情說來話長。我在國外過得很消沉,沒心思讀書,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我得了抑鬱症,必須放鬆自己。後來我就週遊了全世界,最後回到了祖國。那時B市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地震,覺得怪可憐的,就過來看看。大約是同情心泛濫,在這裡做了兩年的鄉村老師。我有個學生,在地震的時候,失去了一條腿,另一條畸形了。山區路不好,一走就要好幾個小時,他每次來學校,腳都慘不忍睹。我想幫幫他。後來我打聽到我師父可以幫殘疾人做鞋子,本想訂一雙給我學生。誰知自己某根弦被觸動了,便決定拜師了。師父說,要不是我,這手藝可要失傳了。」
「因為憐惜這些殘疾人,你就很努力地保留這份手藝,儘自己的微薄之力?」秦所依忍不住問。
不像她認識的陳牧了。她記憶里的陳牧雖然善良,但不慈悲。能觸動他做這些的,絕對不是憐惜!
陳牧沒正面回答,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只是把手裡做好的定製鞋遞給秦所依:「你弟弟穿這鞋會比穿買的輕鬆很多,以後別費勁買鞋了,給我打電話,報上尺寸,我做好了寄給你。」
秦所依還能說什麼?只能「哦」一聲。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桌上的白開水都涼了,秦所依才幽幽地來了一句。這一句似乎耗盡了她好多的力氣與勇氣。
「陳牧,我們是不是再也不可能了?」這句話,從陳牧提出分手到現在,她一直想問,憋了這麼久,終於有機會問一問了。她對陳牧到底是喜歡的,可能這些年淡了許多,但她的心只有陳牧一個人來過。她最希望的,還是他。
陳牧顯然沒料到秦所依會問這個。他微愣了片刻,沉默地低頭不語,又過一會兒,依舊低頭,臉上卻苦澀地笑了起來:「沒可能了。」
「為什麼?」秦所依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絞住了,揪心地疼。
「我配不上你。」陳牧還是沒抬頭。是不敢看她?
「這不是理由,別把我當傻瓜。」秦所依抿著唇,雙手忽然捧住陳牧的腦袋,逼迫他抬頭看她。當秦所依努力把陳牧的頭抬起來那一刻,秦所依嚇到了。
陳牧滿臉的淚水,看她時,是那樣的迷戀愛慕,還有化不開的不舍。
他很愛她,很愛很愛。可是不能在一起了,永遠沒有機會。
「陳牧……」秦所依鼻子酸了酸,「你為什麼要哭?」
「我愛你,秦所依。怎麼辦?我真的好愛你。」陳牧哭的時候,卻扯開秦所依捧著他腦袋的手。他狠狠地側過腦袋,手往臉上重重地抹了一下,擦掉淚水,深吸一口氣:「我不送你了。鞋盒裡面有我的名片,你弟弟的鞋子交給我吧。」
秦所依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還止不住淚的陳牧。她知道,他們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就算深愛她也不和她在一起。她也知道,這個事情,她問不出來,也改變不了。
此時此刻,秦所依真切地明白一件事。
原來世界上有這麼一種感情,哭到心痛的幸福,名字叫求而不得。到底是她求而不得,還是陳牧求而不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很心痛,心痛年少時那段結不出果的初戀。
初戀,再也不會來了。初戀,要再見了。
秦所依端著鞋盒子,坐在計程車上,無神地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因為秦所依腳痛,鞋店在小弄里,離大街有些遠,陳牧騎著自行車帶她去大街上打車。年少的時候,她也坐在他的自行車後面,笑得那樣燦爛。如今,時過境遷,她同樣坐在他的車後,卻是悄悄抹淚。
歲月改變人的樣子,人的心態,卻改變不了藏在回憶里的那個人。
那是秦所依最後一次摟住陳牧的腰,把頭靠在他寬闊的背上,閉上眼之時,有淚落下。她在告別,她在依依不捨,她說:「陳牧,再見。」
秦所依明顯感覺到了陳牧的背僵硬了,她耳邊的風聲有些大,但她還是能真真切切地聽到陳牧輕輕的一聲「嗯」,真的好輕好輕,好像不想承認一樣。秦所依上計程車的時候,她看見陳牧一直站在那看著自己。就像從前看她一樣,目光痴纏柔軟,對她深深的迷戀。
她遇見過許多男孩對自己傾慕的目光,卻沒見過像陳牧那樣溫柔的迷戀的目光。
一想到陳牧的目光,坐在車上發呆的秦所依,緊緊抓著手裡的鞋盒子,把它抱在懷裡,原先勉強抑制住的難過,此時決堤,失聲痛哭起來。
一段戀情,最痛苦的結局不是分手了,而是明明心裡還有對方,卻這麼不了了之,再無可能了。
計程車到達酒店,秦所依正在給錢,正好瞄到從前面的一輛車走下的傅羽修。秦所依為了避免尷尬,故意慢了慢動作。動作完全慢了一個節奏,為了表現出自然,秦所依只好誇大腳傷。當她好不容易來到電梯口,竟然發現傅羽修還在電梯門口等電梯。
這下,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扶著腳,寸步難行。
電梯的周邊是光滑的金屬,就像鏡子一樣。傅羽修早就通過反射鏡瞧見秦所依。本來想著當作沒看見,如她所願,避免見面。可當傅羽修看見秦所依的腳好像有什麼問題,一瘸一拐的,他無法無視,轉頭看了看秦所依。
好吧,已經被看見了……秦所依最後的垂死掙扎還沒做完,就宣告投降。她朝傅羽修乾笑兩下,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朝他傻呵呵地笑:「真巧。」
傅羽修淡淡地「嗯」了一聲,看了眼秦所依的腳,很隨意地問:「腳怎麼了?」
「走太多路了,磨破皮了,沒什麼大事。」
傅羽修扯著嘴角:「出門逛街穿這麼高的高跟鞋做什麼?你又不矮,平底鞋也是一種好的選擇。」
連傅羽修都讓她穿平底鞋。她一直只穿高跟鞋,從來沒有人讓她換,今兒不知怎麼的,她沒想到能遇見的人和她不想遇見的人都讓她別穿高跟鞋了,讓她改掉她多年的習慣?她是否要嘗試著改變一下?是否有些事情換個角度想會比較好?
秦所依對傅羽修說:「穿高跟鞋習慣了。對平底鞋無感。」
「有些東西,最好選擇合適自己的,而不是選擇習慣的或者喜歡的。」被秦所依婉拒,傅羽修有些怒了。
秦所依撇嘴,抗拒著說:「不喜歡就是不想用,合適也沒用。」
「……」傅羽修眯了眯眼,朝秦所依逼近。秦所依被這陣勢嚇到了,忍不住退了兩步,縮著身子靠在牆上。傅羽修正好,一手掃過她的臉頰,抵在牆上,另一隻手緊隨其後抵在她頭的另一邊。
秦所依徹底被困住了。
傅羽修個子很高,低頭加上彎腰才能與秦所依平視。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秦所依也就越來越緊張。她說:「你要做什麼?」
傅羽修說:「你不喜歡的,你不僅不想要,還要扔了,毀屍滅跡,是不是?」
「啊?」秦所依想不到是這個無關痛癢的問題,老實地回答:「不喜歡的,自然不會用,不會用的東西,當然是扔掉啊!至於毀屍滅跡有點嚴重,說不定撿破爛的會喜歡呢?呵呵……」
「哦,你不喜歡的,就是破爛。」傅羽修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然後自嘲笑了起來:「你喜歡的,就是寶?」
秦所依猛點頭。
傅羽修笑了起來,淡淡地,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秦所依不知傅羽修為何有這一系列的行為。她的話觸動了他?
「秦所依。」傅羽修忽然放開了對她的禁錮。
秦所依這才喘一口氣,呆呆地看他。
「幫個忙,願意嗎?」
「啊?」秦所依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傅羽修也有著請求她的那麼一天。
「這次代言活動結束以後,永遠從我的世界消失。」傅羽修認真地看著她。
秦所依愣了好久。位置似乎互換了?這似乎是她希望的事情吧?倔強如她,秦所依十分嘲諷地對傅羽修說:「這個忙,我幫定了。」
正巧,電梯終於來了。秦所依鞠躬,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傅總你先請。」
傅羽修覺得刺目,拳頭握得越來越緊,氣憤地一把扣住秦所依的腦袋,大庭廣眾之下,直接重重地親了下去。簡簡單單地嘴唇碰嘴唇,但因為碰撞力度太大,秦所依吃驚地張著嘴,門牙直接磕在傅羽修嬌嫩的嘴唇上,出血了!
傅羽修皺著眉頭,捂著出血的嘴唇,狠狠瞪了秦所依一眼,然後怒氣沖沖地上了電梯,並且幼稚地不讓秦所依上,直接關了電梯門。
秦所依覺得自己特無辜。遭強吻的不是她嗎?怎麼又角色互換,輪到他瞪她了?這是什麼世界啊!
細細想了片刻,秦所依才從怨念之中回過神,糾結另一個問題了。
剛才傅羽修為什麼要吻她?那麼粗魯,那麼狂暴,絕對不是愛!
秦所依糾結了很久,吃飯、洗澡、睡覺都在糾結,終於第二天早上,她頂著熊貓眼,給傅羽修打了電話。她要問個究竟。
「你好。」傅羽修接電話,從來很官方。
「昨天為什麼親我?」
「……」誰都接受不了秦所依如此的單刀直入吧?
傅羽修沒說話。秦所依催了好幾遍,傅羽修才回答:「為什麼想知道?」
他居然問她為什麼?秦所依憤怒了:「我無緣無故被人親了,能不想知道原因?」
「原因我還沒想好。」
「……」秦所依徹底怒了,聲音提高八個調:「我是問你原因,不是藉口!」
「嘟嘟嘟……」電話的那頭傳來了忙音。
傅羽修居然直接掛了她的電話?秦所依氣得把手機狠狠摔在床上,狂躁地尖叫起來。代言結束,她一定不要跟傅羽修再說一句話,要不然她就穿平跟鞋!
正在她悲憤交加之時,她的手機響了。她以為是傅羽修打來道歉的,立馬腹誹出各種謾罵,拿起手機,看了下來電顯示,是樂隊團長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她拿起手機,恢復常態,接通了團長的電話。
團長告訴她,樂團有一場緊急演出,要分一撥人回一趟荷蘭,她在荷蘭團的名單之中,讓她準備準備,中午十二點的飛機。秦所依挺興奮的。一來,她想荷蘭的兄弟姐妹;二來,她不想繼續面對傅羽修了;三來,陳牧在這座城,她怕控制不住去看看他。說白了,逃避得多。
於是,秦所依邁著歡快的腳步收拾行李,還卡,打車,等候飛機。在等飛機的無聊時間裡,秦所依終於發現自己無聲無息地離開太沒有禮貌了。所以她給傅羽修發了個微信。
——房卡已還,B市義演結束,A市見。謝謝這兩天的招待,胖了3兩,昨天那個吻就當還你這個人情債了,兩清。
不到三分鐘,傅羽修回了微信。秦所依很期待傅羽修怎麼看待昨天那個強吻事件。
——一路平安,A市見。
完全沒有提,默認了?還是在傅羽修心裡,強吻只是打招呼的一種方式?秦所依對傅羽修這種態度很惱怒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她神奇地發現,她有點過分在意這件事了,自己倒有些不正常了。
秦所依沮喪地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怪自己小題大做,讓別人看笑話了,從此這件事,Over!
按照慣例,秦所依出去演出後回荷蘭,都會給爺爺打個電話,讓阿木來接她。因為爺爺去世了,秦所依就把電話打到了貝特醫生那兒。貝特醫生不像爺爺那麼好說話會直接樂呵呵地轉告,而是非常嚴肅地指責秦所依不照顧殘障人士,還要給殘障人士添麻煩。秦所依只是傻呵呵地笑,然後嘮叨的貝特醫生知道他的嚴厲對於無賴秦所依沒用,只好老老實實轉告阿木了。
秦所依到了出口,就見阿木站在顯眼的老地方瞻望。不知道怎麼的,秦所依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趟回國,如一場夢。大概是她的世界太久沒有傅羽修和陳牧了,他們的出現,讓她倍感陌生與不習慣。看到阿木,她倒是覺得自己清醒了。
秦所依走上前,抱住阿木,搖了搖身子:「阿木,我想死你了。」
阿木反擁秦所依,笑得溫和:「阿木也很想依依。依依回來,是不是陪我過生日?」
秦所依的腦子在一瞬間激靈了。對哦,還有兩天是阿木的生日。那天正好是她演出的日子,真不湊巧。秦所依不是個死腦筋的人,她會兩邊都兼顧的。她放開阿木,對阿木笑嘻嘻:「你的生日,我哪次會落下?」
阿木也笑了:「修修除了有三次,也沒落下過,雖然每次都遲一天。」
秦所依愣了愣。
阿木接著說:「修修說你們不能見面,所以他都要遲一天。不過這次修修說,你們可以見面了,我們三個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好開心。」
秦所依看著阿木開心的笑容,知道他有多渴望恢復曾經的三人行。是啊,從小到大,他們仨形影不離,雖然傅羽修總是欺負她和阿木,但阿木還是很黏傅羽修,而她也有種道不明的依賴。
好吧,她應該從容對待當年的事情,讓往事如風,儘量回得去。
秦所依回阿木:「嗯,三人一起過。」
到了荷蘭的家,秦所依直接給傅羽修打電話,又打不通。秦所依這才記得,荷蘭比國內晚七個多小時,此時國內是凌晨。真是遭罪,每次想找他,都打不通。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秦所依也累了,洗了澡,直接滾床上睡了去。
秦所依是被電話吵醒的。她閉著眼睛接了電話,也沒看來電顯示:「你好。」
「是我。」傅羽修也似乎很疲憊的樣子。
「嗯。什麼事?」秦所依回,還在半醒半睡的狀態。
「開機的時候,看到你的來電了。」
「嗯。」秦所依應了一聲,就沒下文了,因為她直接睡著了。傅羽修餵了很多遍,得不到答覆,立馬掛了電話,面露擔憂之色。
秦所依這次是徹底被撞門聲吵醒了。她不耐煩地彈起來,抓狂地撓了撓自己蓬鬆的頭髮,煩躁地起床去開門。當秦所依看見不可能在荷蘭的傅羽修立在自己面前時,整個人都傻了。
傅羽修見秦所依一副受驚嚇的樣子,便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他略尷尬地輕輕咳嗽兩聲:「吵醒你了,對不起。」
「這不是重點,你怎麼在荷蘭?你坐火箭來的?」
「我給你回電話的時候,我剛下飛機。」
「連夜坐飛機過來?」秦所依不可思議地問。
「是啊,難得能準時給阿木過生日。」傅羽修說得有些心酸。
秦所依一下子不自在了。那些年,她那麼決絕,他那麼努力信守承諾,如果不是弟弟的事情,他們或許真的再也不見面了。秦所依請傅羽修進屋坐,知道他不喝咖啡,直接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
傅羽修對秦所依的單身公寓有些好奇,目光逡巡個不停,看得最多的,是廳里牆壁上掛的巨型照。照片上,秦所依安靜地在拉大提琴,漂亮的脖子曲線和那一頭烏黑的長髮,還有嘴角微微的笑意是致命的誘惑。加上那雙含情的雙眸,迷離地看著她的大提琴,就像看著心愛的人。她很美,且氣質俱佳。傅羽修接觸的女人真的太少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心跳驟然快了一拍,手心出了汗。
秦所依見他這麼盯著她的照片,忍不住問:「我美嗎?」
原諒她臭不要臉,這是她的病!
傅羽修回眸瞧了瞧秦所依,看了半天才答:「照片比真人漂亮。」意思就是,照片是不真實的。
秦所依鼓了鼓腮幫,不服氣:「很多人都說我美!」
「你這麼在意我的評價嗎?」
秦所依啞口無言。是啊,何必在意在他眼裡的自己?
傅羽修說:「這些年,你不找男友,是忘不了陳牧嗎?」傅羽修突然提到陳牧,讓秦所依有些驚訝。她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答。傅羽修當她默認了,便道:「你不要等他了,如果他願意回來,早就回來了。找個好男人嫁了吧,別耽誤了自己。」
傅羽修不知道,秦所依與陳牧已經見過面了,而且早已知道了結果。傅羽修的話戳中了秦所依敏感的神經,她不高興地說:「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喜歡我的男人多的是,你還是先處理自己的事情吧,你脾氣這麼差,好女人才不願意跟你。」
傅羽修笑了笑,不跟秦所依計較。過了一會兒,傅羽修忽然說:「如果,我也喜歡你,怎麼辦?」目光緊緊鎖住驚訝過度的秦所依。
秦所依朝他呆呆地眨巴眼,顯然沒想到傅羽修忽然跟她告白?
傅羽修忽然笑了起來,笑中帶著自嘲,又帶著難過:「我再也不喜歡你了。你是個笨女人,不好。」
「喂!」秦所依不滿地嘟囔一句。
傅羽修聳肩:「還是留給那些被你美色誘惑的男人吧。這個話題點到為止,阿木的生日打算怎麼安排?」
「那天我要演出,演出結束已經10點了。所以我覺得當天你把阿木帶到劇院,先看我一場演出,然後人散場了,我單獨上台,給阿木拉生日歌,怎麼樣?」
「很好。」傅羽修贊同地點頭。
「那就這麼決定了。」秦所依得到贊同,很開心。
傅羽修沒多待,阿木生日安排好了,便起身告辭。在臨走之前,傅羽修忽然問秦所依:「我今年會得到你的生日禮物嗎?」
秦所依怔了怔。
傅羽修撇了撇嘴,什麼也沒再說,擺手離開。秦所依呆呆地看著傅羽修略顯寂寞的背影,這才想到,以前傅羽修的生日禮物,她送的都是花錢買的貴重禮物。這裡的貴重,只是金錢而已,或許半點心意都沒有吧。那個時候,她每次送傅羽修禮物,都很肉疼。可在傅羽修眼裡,她的禮物實在太差勁了。
她一直在咒罵傅羽修對她不好,她又何曾對他好過?哪怕是一點點心意?
秦所依在阿姆斯特丹挺有人氣的,粉絲之中不乏追求者,她都不記得自己拒絕了多少個。其中最鍥而不捨的當屬碧眼小王子霍爾,秦所依所在樂團團長的兒子,彈得一手好鋼琴,比秦所依小三歲,三年如一日,每天說一遍「Iloveyou」。
霍爾知道秦所依回荷蘭了,早早就守候在訓練場等秦所依。秦所依在離訓練場五十米處發現了「敵情」,立即掉頭就跑。她是怕這小子了,纏得她不行。秦所依也找過團長抱怨,團長每次都聳肩表示無能為力,只道,除非她有男友,要不然霍爾不會死心。秦所依曾經病急亂投醫,找阿木充數,結果霍爾怒了,說是除非找到比他優秀的男友,要不然他不會放棄。
於是,她沒轍了。霍爾被稱為小王子自然有他的優秀之處,只是她沒感覺,她就像顆石頭,怎麼焐也焐不熱……
秦所依跑得有點過於猛,當她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她居然很自覺地來到阿木的花圃這兒。她穿高跟鞋,腳踩在軟綿綿的泥土裡,很是不穩,只得慢慢地挪進花圃。
她打開門,先把頭探進去,就見裡面立著一個高大的背影。秦所依知道這人不是阿木。阿木的肩膀沒這人的寬,腰沒有這人的窄,腿沒這人的長……好吧,這背影很完美,身材真心不錯,平時肯定沒少鍛鍊。秦所依忍不住眯了眯眼,覺得這背影有些眼熟,腦子靈光一現,對,傅羽修!
知道裡面的人是傅羽修,秦所依條件反射地想開溜。但是,下一秒她就停止了離開的步伐。不是昨天才下定決心,回到從前,繼續做小夥伴的嗎?秦所依深吸一口氣,回身走了進去,並且喊了一句:「嘿,傅羽修。」
傅羽修轉身看過來。
秦所依知道中文有一句話叫作「回眸一笑百媚生」,傅羽修沒有笑,甚至臉上是面無表情的,可他的容顏,卻當真百媚生了。他手捧一束金燦燦的鬱金香,臉上略顯無辜。
如果他就這樣把花送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一定對他傾心不已。
傅羽修見秦所依朝自己走來,略驚訝,把手上的花插到花瓶里,隨意地問:「你怎麼來這裡了?」
「哦,是……啊!」剛走到傅羽修面前,秦所依的高跟鞋終於忍受不了腳下鬆軟的泥土,崴了。傅羽修眼疾手快,及時扶住秦所依,把她緊緊地護在懷裡。秦所依倒在傅羽修的胸膛上,聞到他身上染上的淡淡鬱金香的香氣。秦所依忍不住閉上眼感受,手緊緊攥著傅羽修的衣服。
秦所依耳邊的怦怦的心跳聲明顯加快了。秦所依抬頭瞧傅羽修,順著他曲線優美的下巴往上看,見他有著明顯的不自在:「腳怎樣了?能下地嗎?」
秦所依這才發現,自己把所有的體重全靠在傅羽修身上,單腳站著……
剛才傅羽修的心跳加速,只是單純的受累的生理反應?
「哎呀!」站在門外的阿木,竊笑地捂住眼睛,笑嘻嘻地說:「打擾了。」
兩人立馬像觸電一樣分開了。秦所依不自在地朝阿木喊:「回來。」阿木立馬屁顛屁顛回來了,朝秦所依擠眉弄眼:「這次修修偷親你,你發現了吧?」
秦所依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傅羽修立即拽住阿木,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腦袋:「盡記一些沒用的事情。」
阿木朝秦所依做了個鬼臉,一直在笑。
傅羽修又把話題轉到剛才的問題上:「腳似乎沒事?」
「嗯。」秦所依回。
「依依怎麼會在這裡?你今天不要排練?」
「別提了,霍爾在門口堵著,不敢進去。」
「霍爾?」傅羽修好奇地反問。
知道詳情的阿木像是搶功一般急切回答:「我知道,我知道。霍爾喜歡依依,依依不同意。依依以前還讓我假裝她男友,逼退霍爾。奈何我不夠優秀,霍爾不願意知難而退。」被霍爾嫌棄,阿木略顯沮喪。
傅羽修安撫地摸了摸阿木的頭。
阿木嘟囔著:「如果修修做依依的男友,霍爾肯定不再騷擾依依了。」
傅羽修怔了怔。秦所依的眼睛頓時亮了亮。秦所依對阿木來了個飛吻:「喲,阿木太聰明了。」然後秦所依雙手合十,祈求地拜了拜傅羽修:「求幫忙,求幫忙!」
「……」傅羽修無語了。
事情的結果就是,秦所依美滋滋地抱著傅羽修的胳膊,立在霍爾的面前,挺著胸,自豪地給霍爾介紹:「這是我的男友,傅羽修。資產過億。美貌與財力兼備。」
傅羽修禮貌地朝霍爾點頭。
霍爾紅了眼,難過地看著秦所依:「哪找來的小白臉?這麼好看!」
秦所依羞澀地蹭了蹭傅羽修的胳膊:「我的眼光就這麼高的。這就是我看不上你的理由。」
霍爾負氣地哼了一聲,問傅羽修:「你真的是秦所依的男友?你愛她?」
傅羽修點了兩次頭,全認同。
霍爾咬牙切齒:「你什麼眼光啊,你這麼優秀,怎麼看得上依依!你換個人喜歡不可以嗎?」最後都有點帶哭腔了。
這話怎麼聽得有點不對勁?秦所依皺著眉頭思索。
傅羽修笑了笑,略顯無奈:「你這個問題我曾經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在想,自己也沒想明白。那麼多人我都可以喜歡,為什麼不去換一個人喜歡?這大概是命吧。我只能喜歡上她,沒辦法了。」
霍爾認認真真地看著傅羽修,最後沮喪地嘆息:「好吧,我祝福你。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的。」霍爾然後把目光看向正在竊笑的秦所依。秦所依見霍爾看她,立馬正經起來,故作高傲。
「我說過,如果你有優秀的男友,我會自動退出。不是我輸了,而是我知道有個優秀的人愛著我心中的女神,比我愛我的女神,更好。」霍爾的話讓秦所依啞然。
看著霍爾決絕地離開,秦所依一時回不了神。
傅羽修說:「你錯過了一個好男人。」
秦所依失笑,有點無辜:「不喜歡,沒辦法。我的愛情做不到隨便。」
傅羽修無言。
秦所依忽然用手臂杵了杵他:「你剛才對霍爾說的,好真實。演技不錯。」
傅羽修笑著轉移話題:「去排練吧。我回去了。」
「好,再見。」
「再見。」
兩人揮手道別,往相反的方向走,越來越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你站在我的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你站在我的面前,卻不知道我說我曾那麼認真地愛過你,是真話。
秦所依骨子裡算是個浪漫的人。在阿木生日的那天,她和傅羽修按照計劃為阿木慶生,演出結束,特意囑咐場館鎖了劇院的大門,拒接外人進入。偌大的劇院堂內,只有傅羽修和阿木坐在前排。秦所依獨自一人坐在台上,一束不是太強的光打在她姣好的臉上,仿佛把她通透化了,她皮膚上的毛絨都能看得到,一雙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如靈動蹁躚的蝴蝶。
秦所依最愛把她的一頭秀髮側在一邊,裝作自然地露出她最漂亮的長頸。她用低沉的大提琴音優雅地拉奏著生日歌,綿長而又悱惻。一頭飄逸的秀髮隨著拉琴的動作,如瀑布般流動。大多數時間,秦所依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唯有拿起大提琴,才能做個端莊優雅的美人。
秦所依在曲子收尾的時候,抬起頭的那一剎那,正好對上了傅羽修的眼。也便是在那一刻,她腦子有一秒鐘的空白。因為她看到了只有陳牧才會對她露出的眼眸——迷戀。那是一種一眼便能看出的愛慕,那麼那麼輕易地展現出來。高冷的傅羽修,他一向目空一切,仿佛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踩到腳底下,不屑一顧。如秦所依初見傅羽修那般。
嗯,這個男孩不易接近,他的心有一層膜,包得嚴嚴實實的。他的眼神向來冰冷。
秦所依哪裡想到,傅羽修的那雙眼,也有灼熱,也有情感的時候?她以為她看見了陳牧,可她清楚明白,坐在台下的是傅羽修。
傅羽修在與秦所依眼神相會後,不自然地撇頭看了看,佯裝與阿木說話:「生日快樂,阿木。」
阿木嘿嘿笑著:「修修,你這次是不是又要親依依?」
傅羽修愣了一愣。阿木朝傅羽修眨巴眨巴眼:「有一年我過生日,我們都喝酒了,直接倒在客廳睡著了。半夜我起來上廁所,看見你摟著依依在親她,跟做賊似的。」
傅羽修豎起指頭放在嘴邊:「這事,你知我知,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是依依。」
阿木壞笑:「你是怕依依要親回來吧?」
傅羽修笑而不語。
一曲結束,秦所依站起來,直接走到舞台的邊沿,朝他們招招手。傅羽修和阿木起身走過去。阿木問秦所依:「依依要跳下來嗎?」
舞台高一米三左右,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秦所依對阿木咧嘴一笑,的確有這個打算。去後台再繞到前台,路途比較遠,她穿的高跟鞋相當不舒服,估計多走幾步,腳就廢掉了。所以她直接跳下去,讓他們接住就好了。
秦所依直接脫了腳上的高跟鞋,張開手臂,笑嘻嘻地問:「阿木來接我。」
阿木躲到傅羽修的身後:「你這麼重,會砸傷我。」然後阿木推了推傅羽修:「修修上。」
傅羽修上前一步,張開手臂,朝秦所依淡淡一笑。
秦所依根本沒想到傅羽修如此慷慨相助,無私奉獻。她抖了抖眉毛,一再確認他是否真的會接住她,而不是突然收手,讓她摔個狗吃屎。傅羽修點了好幾次頭,終於不耐煩了:「你有這些力氣,不如直接從後台繞過來。」
對秦所依的小心思,傅羽修可謂是了如指掌。秦所依覺得臉上掛不住了,只好迅速地撲向傅羽修。傅羽修一把抱住秦所依……
兩人抱得很緊。
秦所依似乎感受到了傅羽修有力的心跳,貼在他的胸口上,是如此的有安全感。她忍不住把臉埋在傅羽修的脖頸之間,嗅著他身上獨有的體香,似有些陶醉,不禁閉上了眼。
傅羽修小心翼翼地把秦所依放下,鬆開之時,發現秦所依還緊緊地摟著自己。他愣了愣,微用力分開秦所依:「安全了,放手吧。」
秦所依感覺到外力的推搡,猛地睜開眼,彈離傅羽修,十分尷尬地笑道:「謝謝。」
阿木站在一旁看著,無心之說,卻意外煽風點火:「依依抱住修修的時候,舒服得都閉上眼睛了。」
秦所依穿上鞋子,順便瞪了一眼阿木:「我是害怕才閉眼的。還有,你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我這是為了誰啊!你知道我一曲生日歌,得多少錢嗎?連句謝謝都沒有,還在煽風點火!」
阿木覺得很無辜,他只是把事實說出來,沒別的意思。
傅羽修打圓場:「好了,我們去做蛋糕吧。」
以前,無論誰過生日,三人總會聚在一起做一個黑松露蛋糕,然後一起慶生。時隔多年,能再如少時那般以平靜的心做一個蛋糕慶祝,真的是一種久違的慶幸。
三人去了傅羽修的老宅。秦所依再進這棟宅子,內心頗有感慨,掐指一算,約莫有八年沒來了。因為傅羽修已定居在國內,這邊的房子平時就安排了打掃的工人和園丁,進來的時候,冷冷清清的。
傅羽修脫下外套,挽起袖子:「你們隨便坐,我去開暖氣。」
秦所依點頭,坐在沙發上,隨意翻了翻桌上的周刊。阿木湊過來,對秦所依嘻嘻笑著:「依依,我在電視劇里看到有人把蛋糕抹在臉上,似乎很好玩,待會兒我們去抹修修,怎麼樣?」
那該多狼狽?秦所依有些猶豫。她今天頭髮做了兩個多小時,不是很捨得糟蹋,但看壽星滿臉期待的樣子,秦所依只好勉強同意。
傅羽修來的時候,屋裡已經暖了許多。傅羽修說:「走吧,去廚房。」
秦所依便帶著阿木去了廚房,像從前一樣,秦所依負責做蛋糕,傅羽修負責配置奶油與黑松露,阿木幫兩人打下手。他們什麼都沒說,還是那樣默契。秦所依需要幫忙的時候,總會大叫傅羽修,就像以前那樣。傅羽修看著秦所依像從前一樣對待他,覺得時間真是微妙,有些依賴成了習慣,有些依賴變成了戀慕。
很不幸,秦所依對他的依賴變成了習慣,而自己的變成了戀慕。所以,她不愛他,他不怪她,是他沒這個福分。
蛋糕出爐的時候,阿木高興地鼓掌,然後偷偷朝秦所依使了個眼神,秦所依領會地回應阿木。一、二、三……兩人同時行動,抓一把蛋糕直接抹到傅羽修的臉上。
阿木狂笑。秦所依看到傅羽修臉上全是黑松露的狼狽樣,也咯咯地笑了起來。傅羽修眯了眯眼,危險地問:「誰的主意?」
「他(她)!」兩個沒節操的夥伴直截了當地推卸責任。
傅羽修立即抓了一把,就近原則,直接抹到秦所依的臉上。
秦所依尖叫:「就知道欺負我。」然後她也抓了一把朝傅羽修抹去。傅羽修躲躲躲,秦所依不得逞,耍起小心機,捂住肚子叫痛。傅羽修開始不相信,但想到秦所依有痛經的毛病,忍不住靠過去。秦所依見機立即抹了上去,傅羽修眼疾手快,又躲了。秦所依不死心,撲過去,衝勁太大,直接撲倒了傅羽修……
阿木站在一旁說:「依依要親修修了。」然後蹲在旁邊,認真地看。
秦所依雙手撐在地上,定定地看在身下滿臉黑松露的傅羽修。早已沒了俊俏的模樣,可秦所依就覺得傅羽修很好看。秦所依玩心重了,竟真如阿木所說,慢慢俯身要去親傅羽修。傅羽修愣了愣,當兩人嘴唇快要靠近的時候,秦所依淘氣地壞笑:「抹蛋糕的時候身手矯健,怎麼要親你的時候,就任人宰割?」
傅羽修這才眯起眼,知道自己被秦所依玩弄了。
秦所依準備起身,誰知傅羽修一把扣住秦所依的脖子,強制按下她的腦袋,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對著秦所依不可置信的臉,冷笑道:「懂什麼叫作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
「啊,修修你又親依依了。你怎麼那麼喜歡親依依?」阿木湊過來問。
傅羽修回答:「因為親依依不要錢,免費的。」
「傅羽修!」秦所依悲憤地怒吼。得了便宜又賣乖,這種人太可恥了!
晚上他們又喝酒了。傅羽修一向不愛喝醉,但今天特別賣力地喝酒,好像是故意把自己灌醉。秦所依不解,但沒阻止,因為她知道阿木會阻止並問原因。果然,阿木如她所願,勸酒且問道:「修修,喝這麼多會醉的,你怎麼了?」
傅羽修豎起手指放在嘴邊:「噓,喝醉能一覺睡到天亮,就不想幹壞事了。」
「……」秦所依和阿木都無語。所謂壞事是指什麼?
傅羽修如願喝醉了,直接倒在沙發睡覺。秦所依無奈地看著阿木:「阿木,我們也去睡覺吧。」
「嗯。」
秦所依給傅羽修蓋上毛毯,便帶阿木去樓上。
傅羽修的宅子有秦所依和阿木專屬的客房。讓秦所依無語的是,阿木的客房可以開門,秦所依的客房門鎖了。秦所依很無語。阿木解釋:「修修說,你不會再來住了,怕忍不住想你,就鎖了。」
「……」是啊,誰會想到,她和他又能和好?還不是她大人有大量?嗯,她不會承認自己其實也渴望他們回到從前。
秦所依也不計較了,安排好阿木睡覺,直接去傅羽修的房間睡覺了。半夜,秦所依不知是為什麼突然醒了。她瞪著天花板好一會兒,還是沒睡意,便打開燈,想找點什麼事情做好打發時間。
傅羽修的房間很大很大,內設電腦、書架還有影院……
秦所依本想找個片看看打發時間,結果找到了一份陳年錄像帶。上面只寫了時間,是十年前的今天。她想起來了,是阿木生日的錄像帶,是傅羽修為阿木準備的盛大生日派對。
秦所依想回味回味,便看了起來。十年前,傅羽修是高傲不可一世的,他攜阿木走下樓,十分莊重地對著來參加派對的眾人,帶著倫敦腔說道: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眼中是珍重和友善。在別人眼裡,阿木是智力低下的人,在不可一世的傅羽修眼裡,阿木是他的摯友。原來,他不是看不起別人,而是看不起因為他家的勢力而對他趨炎附勢的虛偽的人。
難怪傅羽修也看不起她。她秦所依不也是因為他的家境故意討好他套近乎?
想想曾經的自己,秦所依覺得自己活該被傅羽修欺負了。
派對搞得很大,裡面有好多自己不認識的人。當秦所依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驕傲。還是花骨朵的時候,就完美展現出她美人坯子的潛質,嘖嘖,裡面的男生看她的眼神,都帶著光。
但是每次有男生靠近她的時候,傅羽修總會湊過來,然後男生們眼裡的光就暗了下來,挫敗地離開。秦所依看著銀屏里像護小雞的老母雞的傅羽修,忍不住笑起來。
這哪裡是她認識的冷冰冰的傅羽修,那麼愛管閒事……
派對漸漸散場,三人獨處,一起做蛋糕,一起喝酒,一起倒下呼呼大睡,然後傅羽修靠近鏡頭,要把鏡頭關掉。
秦所依的記憶也結束了。她以為銀屏也將結束了,但看上面還有未播放完的內容,便繼續看了下去。
屏幕暗了一秒,又在下一秒開了。應該是關掉又開始了。
鏡頭還是剛才暗去的那個鏡頭,只是背景的掛鍾走了三格,是三個小時以後。傅羽修對著鏡頭歪嘴一笑,耍帥的痕跡太明顯了。秦所依的額頭多了三道黑線,原來傅羽修也有這麼臭屁的一面。
接下來讓秦所依大跌眼鏡……
只見傅羽修朝她靠近,嘴角掛著微笑,滿眼喜愛地摸摸她熟睡的臉龐,然後無聲地對她說了一句話。秦所依能看懂這個唇語,因為太簡單又直白了。
——我喜歡你,笨蛋。
銀屏里的傅羽修小心翼翼地親了她一下。
這時,銀屏里睡在一旁的阿木醒了,睡眼惺忪地問傅羽修:「修修。」
傅羽修立即豎起指頭放在嘴邊,生怕吵醒在睡覺的她。
錄像沒了,可看完這段錄像的秦所依卻久久盯著自動重播的屏幕發呆。傅羽修喜歡她……而且很早很早了。她從來都不知道,也一直不敢想。那麼看不起她的傅羽修,竟然喜歡她……
關掉播放器,秦所依靠在軟軟的沙發上,腦子一片空白。被人喜歡不是一次兩次,更甚至已經家常便飯了,但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讓她心亂如麻不知所措。向來,她對別的男人還是很有把握的,認為他們喜歡她,情有可原。她是個美女,她有體面的職業,她的家境也算優越。但是她在傅羽修面前算什麼?她與傅羽修差一大截,他怎麼會喜歡她?所以當她見到陳牧,一個與她在同一水平線上卻又與傅羽修一模一樣的男人,她就忍不住親近,因為她知道,陳牧可能屬於她,但傅羽修永遠不會屬於她。
秦所依越想越亂,煩躁地甩了甩腦袋,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想喝杯水緩解一下自己煩躁的心情。她下樓去吧檯倒了一杯水,路過客廳的時候,她忍不住往傅羽修睡著的沙發走去。
微弱的月光打在傅羽修完美無瑕的容顏上,他眉心皺著,睡得很不安穩。這是秦所依第二次看傅羽修的睡容,兩次都睡得不開心。或許,他一直在用冰冷的外表掩蓋心中的不開心。
他一直不開心,為什麼?
「依依……」傅羽修忽然夢囈。
秦所依一怔,心咯噔急速跳了一下。他在說夢話,他在叫她。
「我喜歡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狠?」他的眉毛皺成一團,額頭似有汗冒出來。
秦所依死死握住手裡的玻璃杯,如果能看得清楚,想必可以看到她因為握得太緊,手指甲都泛白了。原來……原來潘時光說的是真的。這就是傅羽修的夢話,充滿絕望失落更多是難過的夢話。
她忍不住後退幾步,佯裝鎮定地上樓繼續睡覺。秦所依強迫自己入睡,奈何失眠了一晚上。
第二天,秦所依起床出臥室的時候,居高臨下地看著客廳里的阿木坐在傅羽修昨晚躺著的沙發上。他手裡還捧著似玉米湯的碗,一邊吃一邊看電視,徹底的沒心沒肺。秦所依忽然很羨慕阿木的心境,只懂得生存,只懂得回饋對他好的人,心無雜念。他不知情為何物,只知活著就好了。
傅羽修從廚房出來,手裡端了兩份玉米湯,抬頭看了看站在樓梯口的秦所依:「來吃早餐。」
經過昨天的事情,秦所依沒法做到以平常心面對傅羽修。她略顯尷尬地應著。吃飯的時候,她甚至不敢正眼瞧一下傅羽修。傅羽修似乎也感覺到秦所依不一樣的態度,忍不住問:「你今天怎麼了?」
不是昨天,都回到了從前嗎?
秦所依搖頭,低著頭猛舀碗裡的玉米湯,不發一言。傅羽修的眼眸愈發幽深,聰明如他,他知道秦所依昨晚發現了什麼。他房間的錄影帶,她看了?如果真是這樣,她不講,他也不會問。
吃過早餐,秦所依帶著阿木離開傅羽修的老宅。秦所依送阿木回家的時候,忍不住問阿木:「阿木,你還記得十年前你過生日那晚嗎?」
阿木掰著手指數著十年前他多少歲。當知道當年自己的年紀,眼睛亮了亮,很肯定地點頭:「阿木記憶力最好了。」
「那年……傅羽修親了我,你知道嗎?」秦所依試探地問著。
阿木驚訝地張著嘴:「修修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讓第三人知道。修修說話不算數,告訴你了!修修不誠實。」
秦所依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繼續問:「阿木,你還記得傅羽修親了我,被你撞見以後,他說了什麼嗎?」
阿木仰望天空,想了一會兒。好像想到了,阿木咧著嘴嘿嘿笑:「當時我問修修為什麼親你,修修說,因為喜歡依依才忍不住。然後我又問修修為什麼不親我,是不是不喜歡我?修修說他的嘴唇已經印了依依的章,不能親別人了。還告訴我,不能隨便親人,只有遇見最最愛的人才可以。但是我還是不理解最最愛的人是什麼意思。依依,最最愛的人是什麼意思?」
秦所依覺得自己的血液在倒流,腦子供血不足,她有些缺氧。她努力深呼吸,保持淡定,向阿木解釋:「最最愛的人的意思就是好想和那個人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就是最幸福的事。」
阿木似懂非懂。
秦所依忽然停下腳步,急切地對阿木說:「阿木,你自己可以先回去嗎?我要去找傅羽修。」
阿木有點蒙,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秦所依便狂奔回老宅。因為穿著高跟鞋,她跑步很是不便,於是她直接脫下鞋,赤腳狂奔。她要當面問清楚,她必須問清楚,要不然她不能呼吸了。傅羽修喜歡她,這是真的嗎?她覺得自己像個瘋子,竟然在糾結之中,有著狂歡的喜悅。原來……原來,她也喜歡著傅羽修,只是太不敢去面對自己的愛了。因為妄自菲薄,知道這份愛是不可能的,她只能仰視的傅羽修,怎麼會喜歡她呢?什麼是雲泥之別,她懂。可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渴望著這份愛,遇見陳牧,她那樣欣喜,以為得到了,畢竟他們一模一樣。可是,最最愛的人啊,還是傅羽修,只有和傅羽修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事。
原來,原來……
秦所依衝到老宅的門口之時,傅羽修正站在陽台發呆。兩人就像當年一樣,一上一下互相望著。
傅羽修意外秦所依的折返,愣了愣後才問:「落下東西了?」
秦所依含淚地猛搖頭。
傅羽修說:「你等下,我下樓開門。」傅羽修正預轉身,秦所依叫住了傅羽修:「不用了,我只想問幾個問題。」
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傅羽修已檢查過影院,那個錄影帶確實被動了。他的眼眸暗了下來,微微閉上眼,似在沉澱。幾秒後,他睜開眼,面帶微笑地看著秦所依說:「你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昨天看了十年前你錄的視頻。」
「嗯。」
「……」就一個嗯?秦所依這次又了,不敢問了,不敢大聲說出自己的渴望。
傅羽修抿了抿唇,終究說了出來:「我曾愛過你,愛了整個曾經。秦所依,但那只是曾經了,我現在不會愛你了,永遠不會。」
秦所依聽到了心碎的聲音。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到嘴邊的渴望,已經沒有說出來的理由了。
「我希望我們還能做朋友,就像從前一樣。」傅羽修看著她說。
秦所依當初因為自尊心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如今她又要為了這骯髒的自尊心說著違心的話。她扯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這也是我所希望的,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我今天回國,我們回國見。」傅羽修揮揮手,樣子看起來很淡定。
「嗯,回見。」秦所依狠狠地轉身,同時也在轉身的那一刻,淚流滿面,止也止不住。有人說,你永遠不知道有多愛一個人,直到他離開了你。秦所依或許,在此時此刻,深刻體會到那種痛徹心扉的痛苦。求而不得,失之交臂,就這麼錯過了,沒有後悔藥。
她的愛情,不得善終。
傅羽修看著她漸漸遠走的背影,眼裡是滿滿的落寞。
不會再愛她了,他做得到嗎?他是個努力的人。或許正如潘時光所說,想要徹底放下一段感情,就應該開始新的感情。他拿起手機,撥打了他一直未撥打過的電話號碼。
「你好,趙紫嫣小姐嗎?我是傅羽修,明天有空嗎?那好,明天見。」
看來不是他一個人想開始一段新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