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

2024-10-05 17:20:40 作者: 錦竹

  大嶼山?在曾唯一的認知里,大嶼山就是鄉下,根本不是有趣的度假好去處。她真不明白紀齊宣為何要選這麼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跟她度蜜月。

  她不斷在心裡誹謗,那種地方,爛得要死,一般人是甜不起來,能甜起來的肯定是一種奇蹟。不過既然是她曾唯一出馬,甜不起來才能叫奇蹟。她本來是抱著必勝的決心,要好好與紀齊宣培養感情,讓紀齊宣沉醉在自己的溫柔鄉里。未料,紀齊宣帶她去的不僅是在她眼裡的窮鄉僻壤,更是傳說中的山溝溝!

  當她顛簸了將近一天的時間,到達目的地時,見到眼前的破房子,還有旁邊的菜園子,她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暈了過去。

  紀齊宣到底要幹嗎?

  「這……這就是我們要度蜜月的地方?」曾唯一不死心,繼續垂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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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齊宣很肯定地點頭。

  曾唯一的雙腿開始發軟。

  紀齊宣道:「這裡本來是要改建成度假村,但我覺得土生土長原汁原味的度假才叫有意思。」

  「所以你是拿我做實驗嗎?」曾唯一很不滿。他喜歡鄉土味的農家樂,抱歉,她喜歡的是城市裡鋼筋水泥的味道,對於鄉下,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衣食無憂的太太,有時候是該磨鍊磨鍊,這七天裡,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全由你負責,我只負責,吃喝玩樂。當然,還會偶爾大慈大悲滋潤一下辛苦的你。」

  「你!」曾唯一怒瞪他,不過她好似瞬間想到了什麼,突然詭異笑起來,「洗衣做飯沒問題,打掃衛生也沒有問題,問題是,你真的能滋潤辛苦的我?」

  「試試就知道了。」紀齊宣微微一笑。

  既然紀齊宣變相地整她,那麼她就使出渾身解數把他榨乾了,看他下次還不會這麼整她。

  目光再次鎖定在前方不遠處那幢孤零零的平房,曾唯一又揪心了。即使再怎麼落魄,她還有有一幢看上去很可觀的小別墅,這樣的舊房子,看起來真是瘮得慌。

  這房子外表看來是舊了點,但是裡面裝潢還算可以,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糕。

  「紀齊宣,你能告訴我,這七天裡,有什麼安排嗎?」

  「嗯,今天的安排就是,你去地里摘幾棵青菜回來,再挖幾個土豆。」

  曾唯一朝紀齊宣伸出她兩隻潔白無瑕的纖纖玉手:「你捨得它們變髒生繭子嗎?」

  紀齊宣笑得很真:「捨得。」

  曾唯一狠狠瞪了紀齊宣一眼,咬牙切齒地說:「算你狠。」說罷,她準備出門,卻被紀齊宣攔下了。曾唯一以為紀齊宣攔下她,是為剛才的話後悔了,她就知道他一點也捨不得她。她嘴角露出勝利的表情,然而還嘴硬地說:「我要幹活了,你攔著我幹什麼?現在後悔也沒用了,我現在就去。」

  「很好。我只是想提醒你,穿著緊身短裙又是高跟鞋的,下地會不會不方便?」

  曾唯一突然覺得很憤恨,原本視她如珍如寶的紀齊宣怎麼可以這樣?她一面氣憤朝他怒瞪,一面環顧周圍:「可我的衣服都是這樣,有沒有幹活的衣服?」

  紀齊宣似乎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他從包里翻出一套衣服,遞給曾唯一:「穿上吧。」

  曾唯一很不開心地接了,直接當著紀齊宣的面換衣服。

  寬鬆的T恤,加上黑色熱褲,很休閒很隨意,她把鬆散的頭髮紮成一個馬尾,顯得很乾淨。

  紀齊宣看著曾唯一離去,眼眸深不見底。讓她體驗另一種生活方式,並不是壞事。他笑了笑,去洗澡了。

  而在外面的菜地里,憤恨的曾唯一,一邊把青菜當紀齊宣掐,一邊抱怨道:「整我是吧?晚上有你好看的。」

  她剛站起來,發現一隻麻雀正停在她剛剛摘的青菜籃子上,曾唯一當即爆了粗口,她十分憤怒地抓了一隻土豆朝停在樹枝上的麻雀擲了過去。沒扔准,扔到別處去了。

  她也沒在意扔到哪裡,只顧著看籃子裡的菜,未注意周圍「嗡嗡」作響……直到嗡嗡聲越來越響,她才好奇地把頭抬起,一群馬峰正朝她湧來。

  她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尖叫,馬峰已經往她臉上衝擊了。她抱住頭,拼命往屋裡跑:「紀齊宣,開門啊,開門啊。啊!」

  紀齊宣姍姍來開門,眼見一群馬峰,;立刻拖曾唯一進屋,把門關上。屋裡有幾隻馬峰,紀齊宣一個個拍死。搞定後,才坐到曾唯一旁邊:「來來,我看看蟄了沒?」

  曾唯一一臉委屈地揚起臉,伸出胳膊,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都是你讓我摘青菜,挖土豆,你看看!好疼啊。」

  紀齊宣極其無奈,不就摘青菜挖土豆嗎?怎麼招了一群馬峰?

  紀齊宣從浴室拿出肥皂和臉盆。把肥皂浸泡在臉盆里,捧著曾唯一的臉,開始拔毒刺。曾唯一齜牙咧嘴:「輕點,疼啦。」

  紀齊宣親了她一口:「好吵,先閉嘴。」

  曾唯一立即扁著嘴,把嘴嘟起來,嬌滴滴地說:「多親幾次我就不吵,嗯?」

  紀齊宣無奈,幾乎一邊和曾唯一親嘴,一邊幫她把臉上的毒刺拔出來。拔完毒刺,塗抹肥皂水,一切處理做好,曾唯一終於開始她的長篇抱怨了。

  「都是你的錯,沒事就知道整我,害我被馬峰蟄,你看看我的臉,」她指著自己臉上有淤點的紅斑,雖然她在抱怨,但是似乎並不十分介意自己的臉被蟄了。

  若是以前,肯定為此幾天悶悶不樂。

  現在的曾唯一,只是鼓著腮,不滿地看向紀齊宣:「下次你自己去摘菜,去挖土豆。」紀齊宣失笑,一一點頭。

  她這樣的態度讓他胸口暖了暖,她不是讓他立即送她回去,而是讓他去,她真的變了。紀齊宣抱住曾唯一,把她圈進自己懷裡:「一一,你現在想要什麼?我都滿足你。」

  曾唯一眼睛一亮,偷偷壞笑。看來她的計劃要提早完成了。她故意在他胸口畫圈圈,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窩在紀齊宣的懷裡:「親愛的,你身上好香,人家忽然春心萌動。」

  紀齊宣蹙了下眉,他有不好的預感,可懷裡的美人相約,豈有拒絕的道理?

  「那麼來吧。」紀齊宣視死如歸了。

  半夜,曾唯一從床上爬起來,舒適地伸個懶腰,眼神帶著慵懶,她下床去拉開窗簾,外面的天已經暗下來了。曾唯一摸摸自己的肚子,覺得好餓,便又滾回床上,推搡紀齊宣。

  「親愛的,我餓了。」

  紀齊宣原本恬靜的臉一下子皺了起來,似乎很不喜歡這樣的打擾,翻身到另一個方向,繼續睡,不理會她。曾唯一見紀齊宣不理她,繼續推搡:「親愛的,我真的餓了。」

  她一直搖紀齊宣,死活要把他搖醒給她做飯。終於,紀齊宣頗有不耐地睜開眼:「我還沒餵飽你嗎?」紀齊宣原本深邃又閃爍的雙瞳因沒「精」力,一點光澤都沒有。

  相反,曾唯一看起來臉色紅潤,朱唇粉腮,別提多滋潤了。曾唯一有些委屈:「我是肚子餓了。親愛的,你不餓嗎?」

  「不餓。」紀齊宣相當疲憊地捏了捏自己的額頭,慢條斯理地支起身子。蓋在他身上的被子順著滑下來,肌肉緊緻,毫無贅肉,再往上看,感慨上天的偏愛與不公,既然有那麼好的身材怎賜予他這樣俊俏的臉蛋?曾唯一又春心萌動了,上前靠在他懷裡:「親愛的,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下床餵飽我,要麼在這裡,」她低頭指著床,笑眯眯,「選哪個?」

  紀齊宣當即下床,披著外套去廚房做飯去了。居然毫不猶豫,想都不想?曾唯一嘴皮抖了抖,臉上已經多出三道黑線了。看來她剛才已經讓他「彈盡人亡」了。

  曾唯一雖習慣了做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小姐,不過在此時,那種怡然自得的悠閒被好奇代替了,她拖著拖鞋來到廚房,依靠在門口看紀齊宣做飯。

  以前她和他同居那段時間,紀齊宣想要兩人世界,便解僱了傭人,一手操辦著家裡的所有家務,買菜、打掃還有陪無聊的大小姐曾唯一,可以說他是全職的保姆,把她服務得妥妥帖帖的,也是用他的溫柔留住了她兩年。

  那個時候,他只想用寵來留住她,讓她知道,他對她好,跟他在一起,他會讓她幸福。

  當那兩年溫柔的少年,與如今略帶深沉的男人合為一體之時,曾唯一有一絲恍惚。似乎時光迴轉到那兩年的時光里,她從來都是快樂的,即使有過不高興,他總會想盡辦法讓她開心。

  他很好,可是她不知道珍惜。

  紀齊宣收鍋,盛菜上盤,朝發呆的曾唯一看了一眼:「不是你叫餓嗎?發什麼呆?」

  曾唯一回了魂,嬉笑兩下,坐在他對面,拿起筷子,夾菜吃飯,也不夸好吃,也不抱怨難吃,只知道一味地吃。

  紀齊宣見曾唯一這麼心急地吃飯,眉毛一挑:「動體力的是我,你怎麼這麼餓?」

  曾唯一身子一頓,不想說剛才回想到兩年前的事情,又低頭繼續吃飯。紀齊宣深知曾唯一不想說的時候怎麼逼迫也逼不出來,她想說的時候,怎麼堵也堵不住。所以,他也不再追問。

  曾唯一雖然囔著餓,實則吃得很少,吃完一小碗就不再吃了。反而不餓的紀齊宣吃了兩大碗。

  吃完飯以後,曾唯一見紀齊宣還是有些力不從心,心裡過意不去,對紀齊宣說:「今天你累成這樣,不要洗碗了。」

  紀齊宣一怔,從來不幹家務的曾唯一居然會懂得體貼人了,他不禁微微一笑:「那有勞你了。」

  曾唯一笑眯眯地說:「你留著明天洗吧。」

  紀齊宣當即轉身,一臉黑線地繼續洗碗。

  第二天,曾唯一是被陽光曬醒的。她剛起床,便見紀齊宣正在換衣服,似乎要出門的樣子。曾唯一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河邊,釣魚。」

  「……」

  在曾唯一的記憶里,紀齊宣已然成為釣魚活動的代言人。只要一提釣魚,她就會想到紀齊宣。他也實在是很喜歡釣魚,不是一般的喜歡,是相當的喜歡。曾經她忍無可忍,讓他在她和釣魚之中選一個。結果他來了一句:「其實我最大的愛好是拉著你一起釣魚。」

  如今這個時候要去釣魚……她深吸一口氣,隨即耷拉下肩膀道:「我陪你去釣魚。」

  「你不想去就不用去了。」紀齊宣繼續收拾,並不在意的樣子。

  曾唯一白了他一眼:「別裝了,你心裡巴不得我去呢,我就滿足下你卑微的願望好了。」

  「……」

  曾唯一是個旱鴨子,不會游泳,所以不大喜歡帶水的地方。紀齊宣就在岸上坐下,施施然豎起魚竿,甩了出去,開始「姜公垂釣」。

  曾唯一則筆直地站在旁邊。一個還未到30歲的男人,竟然喜歡老頭子的愛好,真是個變態。

  紀齊宣上下打量站在他旁邊的曾唯一,笑說:「你這會學聰明了,不穿你的緊身裙和高跟鞋了?」

  曾唯一不搭理他,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大剌剌地坐在紀齊宣的腿上。紀齊宣本身就高,坐在矮處,已經很不舒服了,加上曾唯一的重量,他一時不穩,竟搖晃起來,直接把曾唯一栽倒小河裡,沾了一身泥,吃了一肚子的泥水。

  被撈出來的曾唯一用她的泥手拼命打紀齊宣:「你想謀殺老婆啊,呸呸!」

  紀齊宣表示很無辜,是她坐下來太突然了。他溫柔地幫她擦臉上的泥巴水,一邊道歉:「我的錯,我的錯。」曾唯一甩開他的手,抹了下臉,本想繼續放炮,餘光掃到魚竿上,見魚竿正在動,她一下子全然忘記自己的髒,抓起魚竿往上收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銜著魚線在半空中。

  「有魚了,親愛的!」她笑眯了眼,臉上的泥巴已經幹了,她一笑反而皸裂出龜紋,樣子很是滑稽。紀齊宣撲哧笑了起來。

  曾唯一完全不理會他的嘲笑,而是不亦樂乎地把魚放在桶里,再次放竿,坐在剛才紀齊宣坐的小板凳上,等魚兒上鉤。見她正襟危坐,一臉認真等魚上鉤的樣子。紀齊宣哭笑不得:「你不是不喜歡釣魚嗎?」

  曾唯一白他一眼,「我不喜歡釣魚,但是我喜歡吃魚啊。」

  「……」

  曾唯一聲音小了幾分:「剛才那是鱸魚,我認得。嘿嘿,你最拿手的就是酸甜鱸魚哦。」

  說起酸甜鱸魚,不得不說,那純屬一個意外。那會兒,他剛剛學做菜,一緊張把綿糖當味精用,結果味道竟還不錯。

  偏偏曾唯一對這次失誤的產物,情有獨鍾,至今還念念不忘。

  曾唯一不是釣魚的料,靜坐念經許久也不見一條魚上鉤。偏偏她又死不承認是自己的技術問題,反而把責任推卸到她貌美的臉上,魚沉了,不好意思上來。

  紀齊宣嘴角抽抽:「那我怎麼沒看見落雁呢?」

  「還沒到冬天呢,哪來的大雁?」曾唯一很順溜地反駁。

  「還好乾乾不像你。」紀齊宣動手收杆回家。曾唯一來了一句:「乾乾是男孩,自然要像你。以後我要是有個女兒,就會像我了。」

  「不生了,就要乾乾就夠了。」紀齊宣道。

  曾唯一瞪著大眼:「我打算要個女兒。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做第一美女!」

  「一個就行了。」再生一個像曾唯一一樣的妖孽,他怕自己招架不住。

  「兩個。」

  「過幾天我就去醫院結紮。」紀齊宣收拾好東西,準備拉曾唯一的手,一起回去。

  「那我希望你能視我第二個孩子為己出。」曾唯一親切地拉著紀齊宣的手,挑釁道。

  紀齊宣嘆息了一聲,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他們在大嶼山的第三天,下起了傾盆大雨,什麼地方也去不了,只能躲在屋裡。

  吃完早餐,曾唯一無聊地坐在餐桌旁,無趣地看著紀齊宣在洗盤子!這蜜月過得怎麼這麼清苦呢?堂堂紀家唯一繼承人,竟然在洗盤子刷鍋,而且他還樂此不疲?

  曾唯一打了哈欠,覺得實在無聊得很,走到他旁邊,臉貼在他肩膀上,略帶慵懶地說:「親我一下。」

  紀齊宣轉頭親了一口。

  「還要。」曾唯一把臉靠過去。

  紀齊宣又親了一口,繼續忙活洗完。

  曾唯一特喜歡紀齊宣嘴唇的柔軟度,而紀齊宣兩次都是輕輕碰一下,根本解不了她的饞,她只好繼續仰頭索吻:「親愛的,我還要。」

  這次紀齊宣可沒有乾脆落吻,而是盯著朝他逼近的嘴唇看了看,不咸不淡地吐出兩個字:「色女。」

  「……」

  洗完盤子刷完鍋,屋外還是下著傾盆大雨,雨聲充斥著整個屋子。紀齊宣推門進臥室,但見曾唯一正側躺在床上,一邊抱著果盤吃提子,一邊往對面的電視上掃,樣子極其閒適。

  這山上沒有信號,除了看光碟,沒別的可看,但那些光碟都是些……紀齊宣側目看去,果然是重口片子在激情澎湃地播放。

  「老實說,我對這片子沒興趣的。」曾唯一見紀齊宣臉黑了,慢條斯理地解釋,把紀齊宣拉到自己身邊,塞了幾顆提子到他嘴裡。紀齊宣一邊吃著曾唯一塞給的提子,一邊也看著電視上的激情片。

  「哎,親愛的,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這窮地方,沒有她的台灣苦情大戲,真是度日如年啊。

  「老頭給了我七天假。」紀齊宣說道。

  如今是第三天,還未過完一半。。

  曾唯一提議:「我們駕車去山下溜達溜達吧。」

  外面下的雨很大,其實並不宜冒然下山,加上此處雖然已承包下來,卻未開發,山路還是原來的路,崎嶇顛簸,在大雨的天氣里,危險度難免增加。

  紀齊宣雖然顧慮這些,但見曾唯一無精打采,也不好駁了她的興趣。他點點頭:「好吧。」

  出門之前,曾唯一什麼也沒帶,就帶了一瓶礦泉水,很狼狽地和紀齊宣鑽進越野車裡,身上已經濕了個透。曾唯一坐在副駕駛位上,一邊擦著臉上的水滴,一邊把頭往窗外觀看:「這雨真大。開車得小心了。」

  紀齊宣笑道:「這個你放心。」突然,曾唯一拿面巾紙為他擦額頭上的雨水,樣子認真又專注,倒把紀齊宣弄得一愣。

  曾唯一把紀齊宣的臉擦乾後,朝他眨巴兩下眼:「你發什麼愣呢?」

  紀齊宣只是笑笑,便開車了。

  車行得很不穩,加上雨水衝擊前擋風玻璃,,眼前模模糊糊的。為了安全起見,紀齊宣開車很小心,幾乎是把車開到最小檔。

  曾唯一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駕車。

  「砰」。

  車身突然發生巨大的震動,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又是一次震動。感覺車的前輪和後輪都陷進一個大坑裡。曾唯一愣了一愣,忙問紀齊宣:「怎麼回事?」

  「車子陷泥坑裡去了。」紀齊宣嘆了口氣,他試著把車從坑裡開出來,但他不敢加大馬力,怕路面打滑。

  車是右側陷進去了。紀齊宣嘗試了許多次,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曾唯一看向紀齊宣:「怎麼辦?」

  紀齊宣聳肩:「等人來吧。」他拿出手機給Ben打了個電話,收線以後,對曾唯一道:「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我們徒步回山上去,第二,在這裡等雨停了,等人來。」

  這兩個選擇,都不是好選擇。曾唯一現在別提有多後悔了,早知就窩在家裡看片,一時春心蕩漾還能找個舒適的環境把紀齊宣就地正法了。

  曾唯一無力地趴在車窗,看著被雨水洗刷得已經模糊不堪的周遭,唉聲嘆氣。紀齊宣見曾唯一這麼難受後悔的樣子,問道:「覺得很無聊嗎?」

  「這是當然。」曾唯一幽怨地看著他,「不然,我們玩個遊戲吧。」曾唯一從車屜里掏出兩支煙,一支煙截掉一般,把底部埋在手心中,頂部保持平行,呈給紀齊宣看,「隨意挑一支,選長還是短,若是中了,你可以隨便問我一個問題,或者讓我干冒險的事。」

  「誠實勇敢?」

  「意思差不多,但是又有不同,這個叫夫妻面對面,據說每個夫妻一個星期玩三盤這樣的遊戲,感情會一直好,離婚率比較低。」

  紀齊宣笑了起來,隨意指著一根:「這隻,短的。」

  曾唯一把手掌攤平,是長的。

  曾唯一一下子笑開了,賊兮兮地朝紀齊宣眨巴眼:「所以我要開始問你問題了,你要如實回答我,不准撒謊,也不准隱瞞。」她原本萎蔫的臉一下子活躍起來,「敢問親愛的紀先生,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曾唯一大美女的?」

  紀齊宣抬眼看向曾唯一,她臉上注滿了好奇還有幾許期望,那漂亮的大眼珠熠熠發亮,就好像他第一次見到她那樣,漂亮有神,毫無雜質的眸子專注地看他。

  紀齊宣回到香港是十一歲,粵語水平很差。他回到香港,是因為他敬愛的母親去世了。

  紀老頭第一次見到紀齊宣,也是那一年。紀老頭和紀齊宣的母親離婚時,紀齊宣還未出生。他媽媽挺著不明顯的肚子回到英國生下了他,紀老頭知道這個兒子,也是在紀齊宣三歲那年。紀老頭想去見兒子一直沒有機會,只因紀齊宣的母親一直不許。

  在他兒時的記憶里,他媽媽不喜歡笑,對他也不親近,情願在外面對著天空看一天,也不願去抱他。他幾乎是個外婆帶大的。外婆是個英國貴族,很有涵養,待人親切。

  外婆對他說:「你媽咪在傷心。好男人是不會讓女人傷心的。」

  那時不懂事的他,卻記住了這句話。

  十一歲回到香港,對於陌生的父親,紀齊宣有著強烈的排斥。加上他的孤僻性格,在學校里更是沒有朋友。他不會笑,與他媽媽一樣。

  紀老頭覺得,該為找幾個玩伴。那也是紀齊宣,第一次去曾唯一家。

  他被紀老頭領去曾家,那天他穿著典型小少爺的西服,脖子上繫著蝴蝶結。他很少這麼穿,雖然不喜歡,但也不介意這麼穿。

  如今他回想那天,依舊是記憶猶新。那時夕陽西下,橙黃的天際塗抹著一條條雲的痕跡。他初下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個一身白裙的女孩。她赤著腳丫,踩在青石上,手捧一束玫瑰花,白色紗裙在夕陽的橙黃天際中微微揚起,折射的淡淡橙光恍如隔世。

  他當即愣在原地,忘記前行。

  「一一。」旁邊的男子喚了一聲,那女孩把頭轉過來,離得遠,他看不清楚她的臉,只知道那道橙光正在朝他靠近,橙光越來越強,他的心不知為何突然緊張起來,低垂著眼瞼不敢去看她。

  玫瑰花的清香撲鼻而來,他還未反應過來,一束玫瑰花舉到了他眼下,他一愣,才把頭抬起,卻見一雙清澈見底,乾淨透明的大眼正對著他:「你就紀齊宣?長得好漂亮。」她鼓著腮幫,嫉妒又好奇地打量他,隨後她齜牙笑出一口白牙,對紀老頭說:「紀伯伯,這個小老公很漂亮,我很喜歡。」

  她強硬塞給他一束玫瑰花:「給你。」

  他被迫接受一束還帶著水滴的玫瑰花,包裝還算精巧,上面寫著不好看的字:「致我親愛的小老公,紀齊宣同學」。

  「接受了我的玫瑰花,以後就是我的人了,走,帶你去見見我的朋友們。」說罷,她直接拉起他,往屋裡跑。在那天,他認識了李蕭山、趙素顏還有林穆森。

  他們都叫他,紀大美人。他們都認為他太漂亮了,沒有男孩樣。他不介意,唯獨只把目光投向一直笑得很開心的曾唯一。她周身散發著似曾相識的淡淡橙光,可她會笑,笑得那麼明媚,那麼開朗。

  她也笑他很漂亮,她眼神傳遞出來的是開玩笑,他卻很認真,開始鍛鍊自然,讓自己更像個男人。只是想成為她口裡的「小老公」。

  其實他並不喜歡她的圈子,很鬧騰。他是個喜靜的男孩,但因為有她在,他願意忍耐。他們十三歲去酒吧,曾唯一十三歲開始穿高跟鞋,開始學喝酒。她常常喝醉,他總是默默背她一路,但她不知道每次背她回家的是他,她不去問這事,他也從來緘默。

  上了高中,她開始疏遠他。他是全校眾所周知的成績好家世好樣貌好的三好生。她和她的朋友是同學裡最鄙夷的學生,不讀書,目無師長,全靠家底在學校混日子。

  高中那段時間,她最愛的地方是酒吧和舞廳。她是張揚的,學了拉丁舞,就想賣弄風姿,把自己最絕艷的一面展現給別人看。

  她不愛和他說話,可以說已然把他忽視了,有什麼聚會,也不再邀請他,以前常常掛在嘴裡的小老公,她已經完全不再提起。

  他知道她嫌他無趣,不喝酒,不跳舞,只知道讀書。他不是愛讀書,而是他除了讀書,沒什麼可乾的。他不喜歡鬧騰,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始終不喜歡。可偏偏,她只喜歡鬧騰。

  每晚放學,他總會站在曾唯一家門口,等她,準時十點。她若沒回來,他便會去她常去的酒吧找她。他知道她雖然愛玩,但有自己原則,超過十點不回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她只有一次,十點整沒回家。他去找她,卻在酒吧門口,看見她坐在地上,昏睡過去,趙素顏一直著急地拍曾唯一的臉。而林穆森正在打架,和一個染著黃頭的男子廝打,幾個男人在旁邊圍攻。他走過去,蹲在曾唯一旁邊,冷冷地問趙素顏發生了什麼事。

  趙素顏告訴他,那些男人想帶曾唯一去開房,她不從,被人誤撞到欄杆上,暈了過去。他什麼話也沒說,衝過去就給那些男人一人幾拳。他一直是個斯文男人,誰曾想過,一個這樣漂亮的男人每天堅持鍛鍊,只是想證明給一個女人看,他也是個男人,足以保護她的男人。

  他雖然把他們都打趴下了,但他也受了傷,可他還是堅持背她回家。

  第二天,他沒去上學,在家養傷。

  一個星期以後,他勉強去上學,卻見曾唯一依在林穆森的懷裡,在看漫畫書,閒情愜意,表情輕鬆。他的同學說,林穆森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

  他沉默,她始終沒注意他沒來上學。

  她十九歲生日那晚,當林穆森從大禮盒裡出來那刻,他們兩人相擁在一起,他才知道,他的那抹以為能觸及的淡淡橙光其實離他很遠,就像小時候那樣,可望而不可即。

  讓他萬萬料不到的是,她生日後的半個月後,林穆森傳來了婚訊,新娘不是她。

  婚訊的第五天,她和她爹地來他家,上門提親。他知道她是為什麼,她的個性他了解,可他還是奮不顧身地同意了。

  她的目的再簡單不過,利用他來激怒林穆森,她想要的不過是挽回自己的自尊心,他滿足她。在外面,她會小鳥依人地依靠在他懷裡,故意嬌嗔,故意親密,他呢?會做一位稱職的托。

  即使心在滴血,他還是要笑,裝作一副很幸福很美好的樣子。他只是想對她好,她開心怎樣,他就儘量滿足她。而無人之時,她和他只是點頭之交,僅此而已。

  曾唯一的爹地想讓她住他家,算是試婚,也是讓兩人好好培養感情。她爹地知道她的目的,卻對紀齊宣報有青眼,真心把他作為女婿了。

  他早有了新房,在石澳的山上。依山傍水,風景宜人。他喜歡這個新房,他也希望她能喜歡。她確實沒有嫌棄,也沒有表現出喜歡,只是那種能湊合的那種,一如,她對他一樣,湊合吧。

  他為她精心準備了一間漂亮的房間,裡面是她喜歡的色調,衣服是她喜歡的牌子的所有款式,什麼都是最好的,他儘量把自己能給的最好的,全部給她。

  她卻什麼都不喜歡,就連他的寵,也一併不稀罕。她不要他給她準備的房間,她說:「既然住在一起,就在一個床上睡吧。」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逗他,他卻經不起逗,臉紅到無地自容。他和她接吻的次數也不過兩三次,這麼快同睡一張床榻,確實讓他為難。

  他是個正常男人,可他不想傷害她。

  可他料不到,她卻步步緊逼,總是誘惑他,他情難自禁,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直到在一個深晚,曾唯一脫去他的衣裳,媚眼誘惑至極,略帶撒嬌地說:「我是你老婆。」

  第二天,床單上染著血,他看著床單上的血一直發愣。曾唯一卻攬著他的腰,可憐巴巴地凝望著他:「你要對我負責,我已經是你的人,不准拋棄我。」

  那刻,他的心裡一股暖流涌過。他真想告訴她,傻瓜,我怎麼捨得拋棄你?

  捨得拋棄的,是她。他以為,只要全心全意,把整顆心去溺愛,她就會感動,她會捨不得。可她告訴他:「對不起,我愛的始終不是你。我以為我能將就,可當我看見他和他的未婚妻出雙入對,我就心如刀割,我做不到,對不起……」

  那刻,他微笑傾聽她說,卻越聽越心痛。他很想問她,林穆森比他到底多了什麼,能讓她痴心不悔?

  也許是他錯了。寵和愛是不同的兩件事,寵可以沒有交流,而愛不能。他以為他給她無限的寵,她便知道,他到底有多愛她。

  她問他什麼時候愛上她?他只是笑笑,並不想回答,然而曾唯一的性子哪是那麼好敷衍的?她瞪著一雙眼,很不滿地看向他,然後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嬌嗔地囔:「你就告訴我嘛。」

  「等你愛上我的時候,我才告訴你。」紀齊宣在她唇邊吻了一下,笑容很淡。

  他知道她還不愛他,他願意再等。他都等了這麼多年了,他願意相信,時間總會把她的心帶到他身邊。曾唯一聽完他這話,當即有些發傻。愛與不愛,真的這麼重要嗎?她現在跟他在一起了,這不就夠了嗎?曾唯一怏怏然把手鬆開,坐在副駕駛位上,看著正前方車窗的雨刷來回擺動,此時車內交織著雨刷擺動聲還有雨水擊打聲,她一時不知道怎麼去回答他。

  她可以沒心沒肺地說愛他,可她真的愛嗎?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今的她雖然與六年前的她不大一樣,不再會看到林穆森感到心痛,也不再願意去演戲。她和紀齊宣在一起,是發自內心的,無論歡笑與淚水。

  她只知道一點,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生活已經夠了。有自己的寶貝兒子,有自己想要的富裕生活,當然,還有一個能滿足自己虛榮心,自己又能掌控的男人,她很滿足。

  這裡面包含愛麼?她還真不知道,也許有那麼一點點,至少她非常反感有人喜歡紀齊宣,以前她非常敵視那些漂亮的女人喜歡他,如今經過自己毀容之事,知道他不是那麼注重外表的男人,她開始全部敵視,無論美與丑的女人,只要稍微表現出對紀齊宣的青睞,她一併不爽,恨不得詛咒她們不孕不育。

  曾唯一把目光看向紀齊宣,但見他正在閉目養神,捏著額角,眉頭緊鎖。這幾天是她不好,為了報復他的蜜月,整得他又疲又乏。

  曾唯一把自己的礦泉水遞給他,略有抱歉地說:「對不起。」

  紀齊宣睜了睜眼,似乎有些不理解。

  曾唯一她扭頭,避開他的凝視:「別這麼看我,小心我把你就地正法了。趕緊喝水啦。」

  紀齊宣無聲笑了笑:「我還是有點體力的。」

  曾唯一狠狠白了她一眼:「別來這招,使多了我有免疫力了。還有,剛才那個問題你沒有回答我,暫且饒了你一回,我問其他問題。」

  「我只回答我能接受的問題。」

  曾唯一一臉黑線地問:「紀先生,你多長?」

  紀齊宣直接嗆了一口水,無奈地看著正在用無辜表情看他的曾唯一。

  「換一個!」紀齊宣只覺得胸口悶悶的。

  「紀先生,你有過自慰嗎?」曾唯一吊兒郎當地繼續問。她到要看看他什麼可以「接受」。

  「……」

  「紀先生,你……」

  「一一。」紀齊宣及時制止,他不想聽她問那些不三不四的問題了,他妥協,「你問吧,你問什麼我都回答你。」

  曾唯一的表情立即從慵懶變幻成得逞後的小人模樣,她陰陽怪氣地問:「親愛的,如果有一天我出軌了,你會怎麼做?」

  紀齊宣眉毛一挑。

  曾唯一立即討好地笑說:「如果嘛,只是如果,你也知道,你已經很能讓我滿足了,我不可能出牆的。」

  「那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看看你的包容程度唄。」

  紀齊宣笑笑:「我不是個大方的男人。」

  紀齊宣縱然寵她,不過底線還是有的。曾唯一其實也就那麼問問,最近看小三劇看多了,要是紀齊宣出軌了,她該怎麼辦?

  曾唯一唉聲嘆氣:「那要是離婚了,孩子歸我。」

  紀齊宣哭笑不得:「為什麼孩子歸你?」

  「孩子是我生的。當然歸我。」

  「取款機里取出來的錢能歸取款機嗎?還不是誰插卡歸誰,我想你很明白。」

  「……」她憋屈地瞪他,「為了孩子,我不出軌了。」

  紀齊宣撲哧笑了下,以前她總喜歡逗他,現在他也有反擊的時候了。

  雨依舊持續地在下,兩人在這狹小的空間裡無所事事。曾唯一等著等著睡了起來,不過不到幾分鐘,她就睡得脖子疼,她索性放低靠背,打算直接跨到后座去躺著睡覺,未料幅度太大,自己穿的又是緊身小短裙,突然「撕拉」一聲,很不幸,裙子撕破了。

  曾唯一立馬哭喪著臉,一面用手捂住自己的裙子,一面可憐兮兮地看著紀齊宣。紀齊宣撇了下嘴,很無奈,脫下外套,扔給曾唯一。曾唯一坐在后座上,下身蓋著紀齊宣的外套,便躺下睡覺了。

  紀齊宣拉了下自己的衣領,不到一會兒,他也不知不覺睡著了。

  砰砰砰。

  有人敲車窗,敲得很用力。紀齊宣和曾唯一在同一時間被吵醒,此時已經雨過天晴了,明亮的陽光通過水滴折射晶瑩剔透的光澤來。

  車外的Ben一手拿著雨傘,一手敲車窗,見裡面兩人都醒了,才舒了一口氣……他都敲窗戶敲了老半天了。紀齊宣從車裡走出來,直接對Ben說道:「車在哪?」

  「在另一個過道上,這裡泥水太多,不好開進來,麻煩Boss和太太自己走一段路了。」

  紀齊宣點頭,並不怎麼在意,只是目光看到地上坑坑窪窪的泥巴地,覺得並不是十分好走。他頓了頓,回望車裡的曾唯一。

  曾唯一這時也正要下車,一腳踩上去全是泥巴濺了上去,曾唯一差點尖叫,她嫌惡地皺了下眉毛,微微蹲下身子想清潔一下,一時忘記自己短裙裂縫的事兒。

  紀齊宣立即對Ben吼了一聲:「把頭轉過去。」

  Ben立即紅著臉,乾咳幾聲。

  曾唯一頓覺大囧,只好把紀齊宣的外套圍在自己的腰上,Ben憋著笑,對一旁的Boss曖昧地說:「Boss,你太生猛了,撕裙車震啊!」

  紀齊宣冷冷地掃他一眼,Ben當即閉上嘴,但嘴唇抿得緊,想必憋笑憋得很辛苦。

  紀齊宣走到曾唯一旁邊,目光掃到她的鞋子……很高的高跟鞋!

  紀齊宣命令曾唯一:「把鞋脫了。」

  曾唯一怔了怔,有些不明白。Ben幫Boss解釋:「太太,我們的車停在另一個過道上,因為這裡泥濘太多,不好開進來,所以得麻煩你和Boss步行過去。」

  高跟鞋確實不好走這條路。

  「要我光腳丫走這條路?」石子那麼多,腳底肯定會破皮出血的。曾唯一還沒抱怨,紀齊宣便自己脫鞋,把他超大的鞋子遞給她:「先將就穿這個,鞋比較大,走路小心點。」

  紀齊宣本來想背她下去,奈何曾唯一穿的是緊身短裙,腿不能張太開,不好背。

  曾唯一看著紀齊宣光著腳丫走在前面,怔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把目光再次移到自己腳下的那雙大皮鞋,心裡更是五味俱全了。紀齊宣走了幾步,見曾唯一沒跟上,正對著他的鞋在發呆。他折回來,蹲下身子幫她脫鞋,語氣不佳地說:「放心,我沒腳臭。」

  曾唯一抿著嘴唇,默默地任他為她脫鞋穿鞋,那雙鞋很大,卻殘留著紀齊宣的溫度。紀齊宣幫曾唯一穿上鞋,剛一站起來,跟著過來的Ben弱弱地說:「Boss,你穿我的鞋吧。」

  「你確定?我可不會加薪哦。」

  Ben扁嘴,想了想:「沒事,Boss穿吧。」說罷他準備脫鞋,紀齊宣拍拍他的肩膀,笑了起來:「你這尺碼我也穿不上,好了,知道你是忠臣。」

  紀齊宣在回頭對曾唯一說:「小心點,一步步走,不要太急。」

  此時的曾唯一如一隻溫順被馴服的貓咪,很順從地點頭。在那段泥濘的下山路上,紀齊宣光著腳丫在前帶路,曾唯一在後被他牽著,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從未有過的踏實。

  那段路不長,卻走了許久。當終於到達車停的位置之後,司機已經等候多時了。三人坐了上去。紀齊宣和曾唯一坐后座,Ben坐副駕駛。曾唯一這才能真正注意到紀齊宣的正臉。他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眉頭鎖得很緊,幾乎擰成一團。曾唯一嚇了一跳:「親愛的,你怎麼了?」

  紀齊宣微笑搖頭,從車後抽幾張面巾紙開始擦自己的腳丫,不看不知道,一看曾唯一徹底傻了。泥水與血水交融在一起,那樣的顏色深深刺痛了曾唯一。

  曾唯一奪過紀齊宣手中的面巾紙,嘴唇抿得很緊,無聲無息地幫紀齊宣擦腳底上斑駁不堪的污垢,一向不碰髒東西的她,這次卻把紀齊宣的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去呵護,去擦拭。

  下山以後,住在豪華的酒店裡,享受高級住房的特級待遇,曾唯一忍不住愜意地挽著紀齊宣的手臂說:「瞧瞧,這才是幸福生活。」

  紀齊宣笑了起來。他剛剛洗完澡,穿著大浴袍,微露胸肌。他的腳已經上了藥,正平躺在沙發上。而曾唯一也洗好了澡,窩在他的臂彎下。

  曾唯一喜歡吃提子,此時手裡又端著新鮮可口的提子,不時往自己嘴裡塞,偶爾又往紀齊宣嘴裡放幾顆,目光緊盯前方電視屏幕的台灣苦情大戲。

  「Shit!這小三真下賤。」看到電視裡女主將要被小三踢出家門,曾唯一極其氣憤。原本略帶睡意的紀齊宣忽然清醒過來,眯著眼看向電視。

  這些女人哭哭啼啼的,他直接頭疼,剛想閉目繼續眯幾下,曾唯一忽然在他懷裡蹭了幾下,用食指戳著他的胸口,沒好臉色地說:「不許找小三!」

  紀齊宣哭笑不得,道:「我哪裡有找過小三?」

  曾唯一很不爽地嘀咕:「那個關心靈,你要是再對她那麼溫柔,我就……」

  紀齊宣嘴唇不禁抖了一下,陳年舊事拿來說事可不是曾唯一的作風,再說曾唯一對他的事一向很不上心,如今這又是唱哪一出?

  他也不反駁,靜觀其變地等她說出結果來。她就怎樣?

  曾唯一愣是「就」不出結果,嘴巴一直撅起,目光不定地看向紀齊宣,他含笑而對,似乎很期待她要把他怎麼樣。

  「哼。」收回嘴型,曾唯一哼了一聲,「我這人呢,沒什麼優點,除了漂亮點外呢,還有一點就是不怕事。你要找小三,就儘管去找,我呢,就直接把你擰斷,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順勢,她還微微一笑,絕美的五官笑得是那樣動人,可怎麼感覺總有一股陰風自她周身散發出來。

  紀齊宣動了動嘴皮子,冒出一句:「真狠。」

  曾唯一換臉比翻書還快,頭一秒還是陰森森的臉孔,如今已然換上比天使還要甜的臉孔,她繼續蹭進他的懷裡:「那也是因為人家想獨占你嘛。」

  紀齊宣睨了她一眼,不說話。

  語氣雖然假,不過聽起來,還是有些順耳的。他姑且相信好了。如此,他便把曾唯一拉進懷裡,關了電視,熄了燈,欺壓而上……

  曾唯一一直想得很簡單,目光短淺,不會看得太遠,她永遠只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心態,走一步算一步。

  所以,她註定會在一個急速轉彎處,剎不住車,如果不是車毀人亡,那就是遍體鱗傷地滾出自以為是的賽場。

  蜜月期因為紀齊宣的腳受傷而告終,他回家養傷,曾唯一自然隨行。有四天沒見到爹地媽咪的曾乾,並沒表現出太多歡喜。迎接完他們倆,他便自己跑到廳里舉起槓鈴,開始他的男人養成計劃。

  曾唯一看到她寶貝兒子這麼賣力,不禁感慨:「這樣可不行,小孩子早戀可不好啊。」她杵了杵紀齊宣的胳膊,「你應該管教一下兒子,早戀不好,他才六歲啊。」

  紀齊宣卻十分欣賞曾乾的精神,他笑了笑,把曾唯一摟進懷裡:「這樣沒什麼不好,養成堅韌的性格,對孩子好點。」

  曾唯一很不理解,但孩子他爸都這麼說了,她也便不想多說什麼,她管兒子管了這麼多年,已經累了,現在這樣的年齡該是老爸管了。

  第二天,紀齊宣沒在家裡養傷,叫司機送他去了公司。曾乾也依照學生黨的作息時間,不在家,又是空留她這位「閒妻良母」在家……

  曾唯一雖然「閒」但她不愛好「閒」,既然待在家裡無聊,自然會去紅豆的店裡看看了……

  因為駕駛證被扣住,她只能打車去店裡。離店裡還有一段距離的紅綠燈處,她把目光隨便瞄了瞄,竟發現旁邊平行車道上,林穆森駕著路虎,開著車窗,一手靠在車窗框上,面無表情地等紅燈。而他的右側卻坐著一位美女,朝他很是熱情地說話。

  曾唯一愣了愣,還在她發愣之時,林穆森把頭朝她的方向看來。曾唯一嚇了一跳,以為他看見她了。不過林穆森似乎並沒有看見她,而是隨意瞟了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去,直接略過了她。

  她不禁失聲苦笑。瞧她緊張的,她並沒開車窗,他看不見裡面。

  綠燈了,她的計程車與他的車一起啟動,她的計程車速度很快,見縫插針地馳騁在道路中,而她的心卻不知為何,有些隱隱地作痛。

  她竟然開始害怕見他,害怕面對他,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有什麼事情對不起他。

  她哪裡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她不過是嫁給了紀齊宣,生活得很愜意而已,她哪裡對不起他了?明明是他先拋棄她,她有什麼錯?可她為何有種罪惡感?

  過去如一張紙,蒼白無力,她找不到理由無病呻吟,找不到藉口說自己曾經有多愛多愛那個男人。如一陣風颳過,吹亂了她的發,卻也只是稍縱即逝而已,再也震撼不了她的心。

  她心痛,曾經以為的愛情,也不過如此……

  計程車到了店門口,曾唯一給了錢出來,一進門口,卻見紅豆正在織毛衣。

  曾唯一走上前,曖昧地問:「喲,這是給誰織毛衣啊?」

  紅豆嚇得手都抖了一下,隨即臉也跟著紅了起來,她不好意思地低頭:「入秋了,冬天也差不多到了,那個……我上次逛街看到有線賣,就覺得手癢,唯一姐,你也知道,我閒不住的啦……」

  「停!」曾唯一立即做出手型,「說這麼一大堆廢話,我問你給誰織毛衣呢。」

  紅豆被曾唯一這麼一問啞口無言,臉又紅了一層:「唯一姐,你壞死了,明明知道……」

  「你送給他,他會開心嗎?」

  「禮輕情意重嘛,這是一片心意,你不知道,這些禮物比那些幾百萬的禮物還要貴重哦。」

  「那我給紀齊宣織毛衣是不是那件毛衣也會超過幾百萬?」曾唯一笑道。

  「那是當然啦!紀少爺那麼愛你,而且……」紅豆找了個措辭,「而且唯一姐是紀少爺的太太了,關係更親密呢。」

  「呵呵。」其實曾唯一也想到自己從來沒送紀齊宣什麼,作為太太確實不夠好。她說:「紅豆,教我織毛衣吧,晚上陪我去買線?」

  「好啊。」紅豆一面吃驚一面又為曾唯一高興。

  曾唯一也笑,店裡的風鈴響了起來。曾唯一掛著笑容回頭,卻見林穆森與那位女友從外走進來。那個女人挽著林穆森,顯得很興奮的樣子。

  林穆森把眼神一抬,卻發現曾唯一在店裡……

  曾唯一躲避了他的目光,站了起來,故作鎮定地朝他旁邊的女伴走去:「小姐,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嗯,我想一套禮服,參加大型的正式場合。」

  「你皮膚這麼白,黑色顯高貴,襯起來一定很好看。黑色可以嗎?」

  「唔,那試試吧。」

  「跟我來。」從始至終,曾唯一始終沒有正眼看過林穆森一眼,一眼都沒有。她故意裝作不認識他,這與以前的曾唯一大不相同了。

  紅豆悄悄走過去,對林穆森說:「不好意思,林少爺,唯一姐當初告訴我,要去大嶼山七天,我不知道她提前回來,今天到店裡來,讓你尷尬了。」

  林穆森澀澀一笑:「沒什麼,她現在不會介意的。」

  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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