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別樣的身世

2024-10-05 17:20:10 作者: 錦竹

  尤然有些懊惱,在這偌大的遊輪要找一個人很難,還沒有電話通訊,他兜兜轉轉,到了甲板上,終於見到倚靠在欄杆上,手裡拿著手機晃啊晃的沈淺。

  尤然走過去:「你到這來幹什麼?」

  「想打電話,告訴我媽媽。」沈淺擺正姿勢對著他說。

  尤然嘆息:「現在船還是在遠洋航線,到了近海應該會有信號,到時候再打吧。」

  「哦。」沈淺把手機握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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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然牽起沈淺的手,發覺十分冰涼,他說:「趕緊回去,外面海風太大了。」說著他就拉著沈淺回去,由於太急促,沈淺腳步不是很穩,她不由自主地一個趔趄,腳後跟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擺,一聲長長的裂帛撕拉聲劃破這寧靜的夜海。裙子從接線口開始,一路被撕開了。

  幾乎是瞬間,那件晚禮服完整地被撕成兩半,吊在沈淺的身上布料所剩無幾,雪白的大腿很不雅觀地露了出來,就連黑色小內褲都能見得著了。

  沈淺一臉委屈地捂住自己的三點,怒瞪在一旁隱含笑意的尤然。

  「趕緊把眼睛閉上,還有……脫衣服。」沈淺指著尤然的衣服,瞪著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霸道。尤然那標誌性的笑容化開,朝她靠近幾步,沈淺夾住雙腿,儘量不讓自己走光,但也要防止尤然的不軌,她伸直手,阻止他前進:「不准動。」

  尤然止步,面色友善,輕笑:「這下怎麼辦?」

  「叫你脫衣服啊。」沈淺朝他衣服努了努嘴,一時放鬆,胸口那塊本就岌岌可危的布料就掉了……更悲劇的是,今天她沒有穿內衣。

  尤然忍著笑,三步上前,把拖在地上垮下的裙擺撿了起來,圍在她的腰間,給她打個結。沈淺愣愣看他動作,不禁看得出神,直到他開始盯著她只有胸貼的胸部看。

  「色狼。」沈淺捂住胸部,心中滿是憤憤不平。這是什麼破禮服,就算當初於南招呼過因為大面積修改,有些接線拆了,很容易散架,但這也散得太離譜了吧。尤其是上半身,裸肩是時尚,裸乳可就是變態。

  尤然隨手一抄,把沈淺摟進他懷裡,深邃的眼眸閃得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他微笑,「如此意境,我們是不是該做些有意義的事?」

  海風那個吹啊,海浪那個浪啊……沈淺在風中凌亂了。她推開尤然,怒目圓瞪:「我沒這愛好。」說罷她抱著胸準備朝艙口走去,她剛準備走進艙口,便聽見艙口有人在嬉笑地說:「晚上吹吹海風別有一番滋味。」

  「是啊是啊,吸吸潮氣。」

  沈淺驚慌失措,她向四周望了望看有沒有可以擋住的地方,只見四周都是平坦的甲板,空曠得很,唯有偉岸的尤然身影能擋住她。而在不遠處的尤然似乎也聽見有人來了,他笑得更得意,眯起眼睛,鉤鉤手指,像召喚小狗一樣,召沈淺過來。

  沈淺那個悲憤啊,但她無處可逃,只能像一隻乖乖的哈巴狗小跑到尤然的懷裡,儘量把自己縮小,窩在他懷裡。

  尤然的背部是對著艙口,沈淺偷偷側著臉看著艙口處即將來的人。

  「淺淺,我們這樣太假了。」尤然撇了撇嘴,頗有深意地說,「這一看就是兩個人,我們兩個人就這麼幹抱著,反而會引起別人多看幾眼。」

  這個心理沈淺很有體會。因為她也是這種人,對於可觀又讓人遐想的事物,總是會多看幾眼的。她開始驚慌,要是被人這麼看到了,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抓著尤然的衣服,驚恐地聽著艙口處越來越大的聲音,她著急地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尤然的手輕輕撫過沈淺露出的雪白背部,附在她耳邊,輕輕地呼吸,一絲絲熱氣吹撫著她敏感的汗毛,他說:「非禮勿視。」

  「……」

  正在沈淺發呆之際,艙口處上來兩個男人,他們暫時沒把目光看向右側方,而是熱烈地談論著什麼。沈淺的神經頓時緊繃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視死如歸地一臉迎上去,「快,快點非禮。」

  尤然突然身子一傾,沈淺不支地往後仰,靠在圍欄上,她臉上充滿了緊張,不是吧,來猛的?

  尤然無奈地說:「打野戰,攻擊力一定要猛、快、准。」

  沈淺正在思索他這句話。可尤然完全不給她時間,立馬實施了他的「快」,他一把抓住沈淺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沈淺齜牙咧嘴,身子扭動起來,覺得被箍著的下巴很難受。

  尤然放開沈淺的下巴,手不禁亂摸起來。沈淺渾身僵硬,她想推開他,不想推他的手被尤然另一隻手抓住,被扣在了圍欄杆上。沈淺只好死死抓住圍欄杆,不讓自己又下意識暴動。

  她在心裡不斷暗示自己,這只是演戲,等那兩人非禮勿視走了以後,他們就可以停止了。

  奈何……尤然舔唇不滿足,又撬開了她的嘴。沈淺「嗚嗚」兩聲,雙腿發麻,要不是靠在圍欄上,她恐怕早就倒下了。

  尤然把手撫摸到她雪白的大腿上,不輕不重的力道,讓沈淺渾身產生酥麻的感覺。尤然太熟悉沈淺的身體了,他知道哪個部位讓沈淺控制不住。

  果然,沈淺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靠在了圍欄上,另一隻得空的小手控制不住地往尤然身上撫摸過去,她的手大膽地放到尤然的背後,往下探。

  她稍稍抬起眼瞼,神情中還帶著迷離的時候,正好對上呆若木雞的兩個男人的眼。兩個男人張著嘴,傻了。沈淺不禁紅了臉,自己剛浪一會兒,居然逮個正著。

  尤然微微側了頭,面無表情地看著站在他背後的兩個男人。那兩個男人一下子被尤然的急速凍結目光給攝住了,立馬回了魂,屁滾尿流地飛奔回了艙室。

  沈淺見兩人離開,長長順了口氣,還沒順個來回,立即噎住了。尤然不輕不重地在沈淺脖頸窩上輕輕舔了幾下,沈淺頓覺酥麻全身,死死抱住尤然。

  「怎麼了?」尤然壞壞一笑,很愜意地接受他意料之中的擁抱。

  沈淺半天不做聲,臉燒得比烈日還紅。她感覺自己好丟人,她……她居然有這樣淫穢的身子,敏感得要命,她現在……想要了。

  「他們走了。」尤然裝純真地說了一句,他自然已經發現沈淺渾身在發抖,還有放在他腰際的手,一直在摩挲著他的背。

  「那個……」沈淺死死咬著牙,覺得難以啟齒。她沉吟了半天,吞了幾次口水,反覆醞釀斟酌幾次,好不容易說出口,「你想幹嗎?」

  她頭上,終於有人撲哧笑了起來,尤然把衣服脫了下來,沈淺大驚,以為他想就地解決,結結巴巴地說:「我比較喜歡在床上。」

  尤然不禁無奈而笑,他把衣服披在沈淺身上,幫她穿好,嚴嚴實實扣上扣子,「這裡海風太大。」然後牽起她的手,朝她眨巴下眼睛,「不盡興。」

  「……」

  其實,沈淺很後悔那時沒忍住對他的邀請。因為這個男人其實比她還想要,只不過比她能忍而已。現在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架空了。

  沈淺無力地躺在浴池裡,水埋到她的下巴處的時候,尤然關了水龍頭,踩著水坐到她旁邊,幫她搓背。沈淺抬了抬眼皮,雖然她很害羞,但是她真的被他吸乾了,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是哭喪著臉說:「你丫的就一禽獸。」

  尤然眉毛一挑,眼裡帶著特有的韻味看著她,好似在威脅。沈淺悶到一邊,弱弱地說:「禽獸也有禽獸的好處。」

  尤然把沈淺攬進懷裡,含笑地說:「好處是什麼?嗯?」

  背貼在尤然火熱的胸膛上,讓沈淺渾身不是很自在,她掙扎幾下想退出來,只不過尤然不如她意,她本身也沒什麼力氣了,不像某隻禽獸。

  她只好乖乖窩在尤然的懷裡,岔開話題:「淺淺去哪裡了?進屋的時候都沒見到她。」

  「它最近就要臨盆了,我把它放到女傭那裡了。」

  沈淺立即轉身看著他:「女傭又不懂,別忘了我是專業接生婆,待會兒把淺淺接回來。」

  「好。」

  「哎,說起來我真是作孽,沒能讓我家混血兒親眼看看自己的娃出生。」

  尤然俯下身靠近她,沈淺本想退點,哪知這浴池下面太滑,她身子一滑,整個人就栽進了水裡。尤然把她撈出來,她一陣咳嗽。

  尤然苦笑:「還這麼防著我?著實讓人傷心。」

  沈淺一直嗆著,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她立即翻個白眼:「是你突然俯身嚇人的好不好?」

  尤然笑了笑,他感覺到,在不知不覺中,沈淺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翻白眼翻得愈加頻繁了,還開始長爪子示威了。對於這些,尤然覺得她開始有當年的風範了。

  他挑了下眉,笑眯眯,「淺淺,你還有翻白眼的力氣,想必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你……你想幹嗎?」話一說完,沈淺驚覺,自己完了,果不其然,尤然一點點地逼近,在含住她嘴唇之前,誘哄著說:「想。」

  沒容許沈淺回答,他早已把她所有的話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裡。他強勢地逼迫她,承受他早已噴發的熱情。

  沈淺其實是個自信的姑娘,一直篤信她的意中人是位蓋世英雄,有一天她的意中人會踩著七色的雲彩來娶她。可是她沒猜中開頭,也沒猜到結局。

  她死死地盯著坐在床頭怡然自得地給她端鹽水的「意中人」。她的意中人不是位蓋世英雄,而是一隻蓋世禽獸,有一天這隻禽獸牽著一隻被強姦的狗來找她算帳。於是,她的孽緣就這樣來臨了。

  「別一直盯著我看,趕緊把鹽水喝了,潤潤胃,等下下來吃早餐。」

  尤然的腳下已經坐著大肚子的淺淺,它正用一雙好奇的眼睛打量著賴床不起的沈淺。其實,沈淺不是賴床,她是很想起來的,但是她的蓋世禽獸把她折騰得起不了床。

  沈淺無奈笑了笑,她隨手拿起手機,本想看看幾點了。她見手機有信號,遲疑了一會兒,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那頭嘟嘟了幾下,便有人接聽:「餵。」

  「媽。」沈淺的聲音壓低,在等電話那頭的聲音,只是那頭保持著沉默,並沒說話。沈淺咬了咬牙,忍住心頭的失落,她說:「媽,我……」

  「你訂婚了?恭喜你。」沈母搶先說了一句。

  「……」沈淺略有驚訝,她怎麼知道這件事情了?

  「報紙上登了,你那晚很漂亮。」沈母輕笑,接著又是一陣沉默。沈淺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與她媽媽感情很淡薄,加上失憶,在一起也不過是五年時間,她媽媽對她的冷淡,有時她無所適從,心裡卻已經習慣了。

  「淺淺。」沈母那頭忽而喚起久違的小名。沈淺輕輕「嗯」了一聲,沈母說:「尤然的眼睛……是不是完全復明了?」

  「應該是。」沈淺不禁把目光看過去,尤然正低頭看她。

  「那就好。你對他好點,那孩子為你吃了不少苦。當初是我一時糊塗。」

  沈淺頓了頓:「媽,對於我跟他的過去,我這邊還是一片空白的。」

  「是嗎?那你回來的時候,回家一趟吧,給你看點東西。你當初很喜歡他,很瘋狂的喜歡他。」沈母語氣很沉,沈淺有些愣愣的。

  沈淺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尤然在對面看著她,還對她微笑。沈淺咬了咬牙:「媽,你要跟尤然說話嗎?」

  「嗯,可以。」

  沈淺走上去,把電話遞給尤然,尤然愣了愣,接過電話,他叫了聲「媽」。

  沈淺的眉毛一抖。

  尤然凝聽著電話那端的聲音,一會兒後,他吐了個字,「好。」然後就把電話掛了。沈淺連忙問:「你們說了些什麼?」

  「你喝了以後,再告訴你。」他臉上掛著認真的表情,讓沈淺更是疑惑,她象徵性地喝了幾口,接著追問。尤然說:「咱媽說……」

  沈淺瞪著一雙大又水靈的眼睛,急迫地盯著他看,眼裡表達著強烈的求知慾望。

  尤然半眯著眼:「淺淺。」

  「?」

  「咱媽說,讓我們快點結婚。」

  「呃……」沈淺嘴角抽了起來,不會吧?她斜睨著看尤然,不大相信地問:「你沒唬我?」

  「你可以打電話問,咱媽說,你睡覺總喜歡踢被子,忌辣食,那次事故以後,身上落下很多病根,半年得去醫院看一次。你腦子有點笨,夫妻之事讓我多指引點,想要孩子直接下種,不用跟你商量。」

  「……」

  「淺淺,咱媽怕我不要你。」

  「……」

  「淺淺,我知道你認為她對你太冷淡,不過,你要相信,她是愛你的。」

  沈淺不說話,默默低頭。她想到她剛醒來以後,那個撲到她身上,放聲大哭的女人;想到康復期,她媽媽每天推著輪椅,帶她去醫院,無論颳風下雨,遇到天氣不好,她的頭頂總會有把雨傘把她遮擋得完完整整,而身後的那個女人,卻被雨打得睜不開眼;她睡覺總會踢被,那個女人不在家的時候,一到早上,被子都會在床下,而那個女人在家的時候,早上的被子總會掖得好好的;每年她總會忘記去複查,也是那個女人掐算好日子,給她打電話,叮囑她去趟醫院……

  沈淺死死咬著牙,她抬起頭看向尤然,只見尤然說:「天下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沈淺的嘴唇微微彎成一道弧線:「是啊。」

  「所以,等我們回去,就領證結婚吧。」

  「……」

  那遊輪終於到了一個港灣,上下開始有很多人出入,工作人員也在進進出出,看起來挺忙碌的。兩人剛出了船艙,就見李美麗在甲板的另一側招手。

  沈淺走過去,見是她獨自一人,不禁愣了愣,問道:「高長豐呢?」

  「下船給我買特產去了。」

  「你還真是無時無刻不貪吃。」沈淺嗔了一下。

  不一會兒,高長豐就手裡提著一大袋東西,跑了過來。

  李美麗得意洋洋地扭動著身子往高長豐身上粘,嬌滴滴地說:「老公,有什麼好吃的嗎?」

  「你看看。」高長豐敞開塑膠袋,一臉笑眯眯地遞給李美麗。

  沈淺陰沉地看著這對夫妻,尤其是高長豐。這高長豐表現得特別寵愛李美麗,而李美麗也似乎很沉溺在這份寵愛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淺側了下頭:「你們搞什麼啊,這麼古里古怪?」

  尤然細細觀察高長豐手裡提著的袋子,是些鈣片和維生素,還有點小零食,話梅山楂,偏酸類。而李美麗今天穿的是一件比較寬鬆的連衣裙。在尤然的記憶里,李美麗平時喜愛穿短褲配緊身背心,顯得比較中性。

  這些現象只能說明一件事……

  尤然不禁微笑起來,把沈淺摟在懷裡,對他們夫婦說:「我們先回去了。」說罷,他硬拉著沈淺進艙口。

  沈淺嘴裡嘟囔著:「幹什麼啊?」

  尤然不說話,把她扯進他的101,然後對她置之不理,自己倒茶喝去了。

  尤然端了杯水過來,坐在沈淺旁邊,不說話,好像在思考。沈淺很胸悶,也不說話,心裡卻有些著急,這男人到底怎麼了?

  尤然微微動了下眼皮,專注地看著手上拿著的馬克杯,然後他眯了眯眼,把臉轉向沈淺,說:「淺淺,我心裡難受。」

  「啊?」沈淺一愣,剛才到現在,尤然一句話也不說,看起來確實是有些陰沉,但是對於他突然說起自己很難受,她確實有點消化不良。她眨巴眨巴眼,愣愣地看著尤然,等著他的下文,他怎麼難受了?

  尤然這會卻沒下文了,而是把馬克杯放下,身子朝她傾了過去,清澈的眼眸里閃著一絲狡黠的光,他問:「還記得我最嚮往的生活嗎?」

  沈淺嘴角抽了抽:「牽著我的手,一邊走一邊下『蛋』。」

  「但我們現在一個『蛋』都沒有。」尤然嘆息一聲,右手輕輕滑過沈淺的臉頰、嘴唇、下巴,然後盯著那隻翡翠玉兔看了幾秒,最後他的手指一路下滑至大腿,他抬起眼眸,漂亮的眉毛挑了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沈淺自然是懂他的意思。她覺得禁慾很久的男人,一旦碰了葷,就上癮了,比如眼前這個男人。她還記得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他們正幹壞事的時候,某個男人調情地說:「淺淺,我為你守身如玉這麼多年,你該好好補償我。」

  她那時意亂情迷,於是胡亂地點了頭。

  眼前這位吃上癮的男人用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她,她自然是懂,其實這事吧,她也挺喜歡的,主要是尤然對她的身體太了解了,她也很享受。

  可要是單方面想那啥那啥,她也不介意的說……只是尤然剛才那惋惜「一個蛋都沒有」的意思很明確,而她又做不到,她只好弱弱地回應他:「沒結婚之前,我不能懷孕的,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跟我一樣,沒有爸爸。」

  這是沈淺的原則。沒有爸爸的疼愛,親情的疏遠,讓她的生活舉步維艱。她總是很樂天地以為缺一點沒什麼,可每次見到別人提起他們爸爸對他們的好,她心裡總是羨慕。

  人生中三段人情,親情愛情友情……其實缺一不可。在沒遇到李美麗她只有她媽媽的時候,沈淺體會到了生活的相依為命,過日子的寂寞;有了友情以後,她充實了一陣,只是那心口處總覺得缺了一塊,直到遇到尤然,她終於充實了。

  可是她心中還有一處堵塞,那便是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她當初來這座城市,只不過想看看那個能讓她媽媽甘心為其一生負累的男人,他到底有什麼好?

  可她見到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除了長相剛毅外,沒有一點特別之處。

  沈淺不禁抿著唇,咬得嘴唇泛白。尤然見沈淺這模樣,以為是他的逼迫讓她為難,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她的發:「你想什麼時候結婚告訴我,我等你。」

  沈淺愣愣地看著尤然,他的臉上泛著一絲無奈的笑意。

  時至今日,這個男人還願意等她,她有什麼資格讓這個男人一等再等?

  突然,有人在按門鈴。尤然上前去開門。

  「哎呀,然然,你這裡有治頭痛的藥嗎?」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於天陽。

  「有,於伯伯先進裡屋坐。」

  於天陽看了看裡面沙發上正坐著的沈淺,道:「不了,我拿了藥就走。」

  沈淺多看了他幾眼,臉上並沒表露出過多的表情。只是……

  沈淺不禁站了起來,對於天陽說:「你流鼻血了。」

  於天陽連忙用手巾擦了一通,尷尬一笑:「最近上火太嚴重了,常常頭痛流鼻血。」他的笑容與他的外表很不對稱,卻讓沈淺的心下沉了一寸。

  這個男人……就是她的爸爸啊。

  尤然從裡屋出來,手裡拿著止痛藥遞給他:「我建議於伯伯還是去看看醫生的好。」

  「哎,這是老毛病了,肝火重,沒事。」於天陽又悄悄地對他們說,「對了,這事不要告訴你於伯母,我最怕她念叨了,要不也不會找你這藥罐子借藥。」

  尤然失聲笑了起來,送走於天陽後,沈淺立馬問:「藥罐子?」

  「沒什麼,事故後遺症而已。」

  沈淺一下子沉下臉來……

  她一直不知道,尤然有事後後遺症,他每天都對人笑,那麼溫和淡然,可誰又知道他常常在吃止痛藥?就連常與他待在一起的沈淺都不知道,他有吃藥。

  他是在什麼時候吃的藥?沈淺多長了個心眼。她雖然也發生過車禍,可並沒有留下後遺症,唯一的變化就是她的身體沒有以前壯實了,然後還有了嗜睡的毛病。也就是這嗜睡,讓她錯過了尤然不為人知的一面。

  那晚,她一直沒睡,佯裝躺在他旁邊。半夜三點多時,她身邊有了動靜,她早就做好準備把頭對著他那一面。只見他微微蹙著眉,捏了捏額角,然後幽幽睜開眼睛,看了眼沈淺。見沈淺睡著,便站起來走出臥室。

  沈淺驀然睜開眼,死死盯著他的背影看得出神。她坐起來,輕手輕腳碎步跟了上去。沈淺把頭伸向外廳,只見尤然那頎長略顯單薄的背影站在吧檯旁倒水,從吧檯抽屜里拿出藥罐子,倒了幾粒藥放在手上,一口放進嘴裡,就著水喝了下去。

  沈淺立即轉身竄進被窩裡,背對著他,繼續佯裝睡覺。

  尤然進了臥室,上了床,身子靠了過來,從背後抱著她睡下。沈淺睜著眼睛,無神地看著前方。

  她觀察了很多天,尤然幾乎每天定點起床吃藥,然後回到房間抱著她睡覺。沈淺一直忍著,終於有一天晚上,在他回來臥室的時候,沈淺正對著他側躺,眼睛睜著。

  尤然似乎早就料到一般,輕笑:「怎麼醒了?」

  沈淺慢悠悠坐了起來,苦著臉很不滿地說:「你老實交代,你這後遺症嚴重不嚴重?為什麼你每天吃藥,而且還背著我吃藥?」

  「那只是止痛藥。」尤然摸了摸她的小臉,親昵地輕輕掐了一下,「這也是最近的事,不會有事的。」

  「看醫生了嗎?」沈淺固執地看著他。

  尤然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看了,沒事。」

  「醫生怎麼說的?」沈淺繼續盤問,臉上看起來是不依不饒。尤然很喜歡沈淺這個時候的固執,嬉笑:「我告訴你了,你怎麼獎勵我?」

  「豈有此理,這個時候還跟敢我講條件?」沈淺炸毛了,瞪著一雙眼看著尤然。尤然反而笑得更歡,他一直以為沈淺失憶以後性子變了很多,如今看來,不過是藏了起來,現在開始露了。

  他依舊保持謙謙君子的模樣,點頭。

  沈淺吧唧著嘴,很不滿地說:「你想怎樣就怎樣,快說。」

  「哎。」尤然悔恨地搖了搖頭,「要是知道因為這事能讓我對你為所欲為,我早告訴你就好了。」尤然做出一副頗為可惜的樣子。

  沈淺不禁眉毛抖了下,感覺自己上了賊船。

  果不其然,尤然壞笑著靠近她,用那飽滿的指腹點在她的嘴唇上,借著外面的光,她能清楚地看到尤然那高深莫測的笑容。尤然說:「我就是偏頭痛而已。」

  「……」

  尤然別有深意地撫摸著沈淺的嘴唇,有一下沒一下的,眼裡含著能掐出水來的柔情,他幽幽地說:「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嗯?」

  沈淺不甘示弱地咬住他的手指。尤然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頭,並沒有過多的表情。沈淺心滿意足地鬆開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你自然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是我也可以想怎麼抗拒就怎麼抗拒。」

  「哦?」尤然微微眯起眼,那雙漂亮細長的丹鳳眼從頭到腳地打量起沈淺,看得沈淺毛骨悚然,難道他要霸王硬上弓?

  尤然忽然打了個哈欠,淡定自若道:「我困了,睡覺吧。」

  這突然的「性冷淡」倒是把沈淺弄唬了,她呆頭呆腦地「哦」了一聲,就見尤然倒在床上背對著她睡去。沈淺盯著他發傻,看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不想幹什麼事了。

  為什麼她反而發虛呢?沈淺縮頭縮腦地也跟著躺下來,可頭卻對著尤然的背,而且是一直盯著看……

  忽然,尤然一個翻身,把臉朝向她這邊,他睜著眼睛看她:「怎麼還不睡?」

  「我……我現在就睡。」沈淺聲音有些不穩,急忙閉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兩人準備去餐廳吃飯。走了一段路程,尤然忽然駐足。沈淺有點奇怪,也跟著停下來,抬頭看他。尤然說:「你聽到什麼聲音沒?」

  沈淺靜下心,慢慢地去凝聽。果然,在她左邊那道長廊邊上,有人在說話,聲音不算小,似乎在吵架。而且這聲音怎麼耳熟?

  尤然摟住沈淺,繼續走:「這事我們當沒聽見。」

  沈淺明明聽見一個女人囔囔:「什麼老毛病,你以為我沒看到那張報告嗎?你就那麼想死嗎?」

  「你到底有完沒完?」一個男人很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沈淺怎會聽不出來這個男人的聲音呢?是她那個沒有相認的爸爸,而那個女人則是他的妻子,胡女士。兩人顯然是吵架,但至於吵什麼,沈淺大概猜出來了。

  聰明如尤然,他更是知道了。不過,他說得對,這不是他們該管該插足的。

  直到……

  「天啊!天陽,天陽!你醒醒!」胡女士開始尖叫。

  這下他們可不能心無旁騖地繼續走了。尤然跑了過去,一邊安慰胡女士一邊掐昏倒在地的於天陽的人中。沈淺只是傻傻地站在一邊看著緊閉雙眼,嘴唇泛白的男人。

  她心裡很平靜,就像看個陌生男人一樣看著。她對這個所謂的爸爸真的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

  胡女士立即站了起來,打算去找醫護人員,當她見到站在一邊冷眼看著的沈淺,愣了一愣,眼裡帶著很多複雜的感情,沈淺看不出那複雜的眼神中包含著什麼。

  胡女士也就頓了一會兒,然後去找醫護人員了。過了會兒,醫護人員過來,把於天陽架走了,胡女士的表情看起來似乎要哭了一般,很是柔弱,跟剛才那罵街的潑婦判若兩人。

  沈淺忽然想起了她媽媽,要是她媽媽知道這個男人昏倒了,會不會跟這個女人一樣,著急得想哭?也會把原本冰冷的外表撕下來,露出柔弱的一面?

  想必是不會,因為她媽媽哪有資格這麼大大方方地去哭。

  尤然順著沈淺那幽深的目光看向漸行漸遠的於天陽,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索,他在探索沈淺到底為何用那種認真的表情看於天陽?

  沈淺說:「我想回家一趟,不想旅遊了。」

  這便是她沉思許久的話。尤然先是一愣,停頓幾秒,他給出答覆:「嗯,船在下一站靠岸,我們就走。」

  沈淺露出一絲恍惚的笑:「你可以繼續旅遊的。」

  「不了,我也想去看看咱媽,還有藏了我淺淺那麼多年的地方。」尤然對她微微一笑,那張漂亮的臉加上溫和的笑容,把沈淺的心捂得熱熱的。

  「好吧。」

  與沈淺一道下船的還有於天陽一家。

  小道消息說,於天陽病得十分嚴重。雖然這不關沈淺的事,可她的心就是無法平靜,一直七上八下,就連第一次坐飛機,她都沒有「鄉下人進城」的那種稀奇了。

  國際航班的頭等艙可以舒舒服服躺著,座椅由電子控制可變成一張床,還配有平躺式座椅的私人包間、迷你小酒吧,還有大屏幕液晶電視。這跟電視上的那種經濟艙差別可不是一般的大。

  沈淺不禁嘀咕:「有錢人真是會享受,錢果然是個好東西。」

  坐在一旁的尤然斜睨一眼,忍俊不禁:「那你我該慶幸不用為錢愁了。」

  「我?你?」沈淺對於尤然這句話頗為奇怪,用一雙疑惑的目光詢問他。尤然抿著嘴笑了笑,「就是說,只要是錢能買到的東西,我都能得到。」

  「那是你的慶幸,有這樣的家庭,關我什麼事?」沈淺忍不住又翻白眼了。

  尤然把手放在額頭上,一副很慵懶的樣子,他說:「你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沈淺沉思一番,覺得這話中聽,她肯定地點頭:「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這個我喜歡,嘻嘻。」尤然顯然不在意她的霸道,反而笑了起來,捏了捏她的臉,然後開始吃她的嘴……

  沈淺也不害羞了,直接迎上去,為了自己更舒服些,她還把雙手掛在尤然的脖子上。尤然啃了幾口,回味一番,忍不住調侃:「你倒是越活越年輕了。」沈淺這樣子,跟當初比的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淺回道:「其實吧,我覺得跟自己喜歡的人親嘴或者親熱挺爽的,既然爽吧,就讓自己爽個夠,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而且……」沈淺賊兮兮地笑了起來,「經過科學研究,接吻可以大量消耗卡路里,一天接吻20次,可以達到減肥的效果。」

  「那做愛呢?」尤然挑了下眉毛。

  「……」沈淺沉默了,這個問題,她其實也知道……只是她得找個很合適的詞來闡述這個比較敏感的話題。她想啊想,最後濃縮出一句話,「那是一種運動,你懂的。」

  尤然眯起他細長的丹鳳眼:「運動是越鍛鍊越猛?難怪我最近越來越猛了。」

  「……」好吧,沈淺覺得她可以保持沉默了。

  舒服的環境,讓人慵懶愜意。在舒服的環境裡,似乎才一眨眼的工夫,沈淺還沒緩過神,這飛機就到目的地了。

  下了飛機,尤然直接開車帶沈淺去了那座古城鎮。進城鎮後,尤然把車開得很慢,他細細地觀察這個不是很大的小城鎮,車道窄,車輛也少。他這輛勞斯萊斯幻影十分扎眼。

  當車停在她家的時候,沈淺率先出來。老宅子的鄰居就如打地鼠的那些偶爾竄出來的地鼠一樣,露出個腦袋,好奇地看。

  跟沈淺玩得比較好的菁菁躥到沈淺旁邊,小聲盤問:「淺淺姐,你去趟鄰市,傍大款了啊?」

  「不是傍大款。」沈淺有些尷尬。

  這是一座古城,沒什麼有錢人,一般有好車來的,都是菁菁口裡所說的,女人在外傍上大款衣錦還鄉。說也奇怪,這古城的漂亮女孩出去以後回來,都是帶有錢男人回來的,至於是否是正室,那就無從考據了。

  沈淺的媽媽一直是做個體戶生意,賣點嬰兒用的奶粉,還是薄利多銷那種。

  當尤然施施然出來以後,菁菁瞪大了眼,喃喃自語:「好帥的哥哥啊。」

  沈淺臉上不禁掛起幾道黑線,尤然根本不該開這麼扎眼的車,更不該……在午休的時候,帶她回家。這城鎮本來就不大,還不知道會引起什麼話題呢。

  尤然按了下車鑰匙,勞斯萊斯幻影發出警鈴「嘟」了一聲。尤然走到沈淺面前,把她摟在懷裡,看了看眼前這間很老的宅院。

  一個院子,左右鄰居加起來也有七八戶,這些地鼠一樣從窗台或者門口看他們的鄰居,都是老一輩的人,也許沈淺的母親是這裡最年輕的住戶吧。

  菁菁一直盯著眼前這位帥哥哥看。菁菁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一挺愛八卦的小女生。她越看尤然越熟悉,想起前不久在家收拾堆積如山的舊報紙變賣的時候,有一則交通事故頭條,上面那有錢家的少爺跟眼前這位帥哥哥有九成像。

  「淺淺,你確定你媽這個時候在家?」他觀察了整個院子,獨獨只有正西邊那戶門和窗都是關著的。

  沈淺點頭:「嗯,我去敲門。」其實她有鑰匙,但她選擇了敲門。

  她敲了一陣子,門還是沒動靜。沈淺微微一愣,覺得奇怪。她媽媽中餐都喜歡回來做,然後睡個半個小時的午覺,再繼續開店。這種經營方式雖然賺不了錢,但她媽媽開這個店也就圖個溫飽而已。

  「淺淺,你媽媽在屋裡,可能睡著了,你再敲敲。」隔壁的阿婆,好心提醒有些動搖的沈淺。沈淺點了點頭,繼續敲。

  果不其然,裡面有了動靜,不一會兒一個頭髮有些凌亂蓬鬆,穿著碎花棉布睡衣的中年女子開了門。

  沈母對於還在旅遊卻突然到訪的沈淺表示驚訝。然而更讓她驚訝的是沈淺身後她久未謀面的人,尤然。

  她第一次見到尤然,也是這樣的情況。只是那年天氣很熱,她習慣了中午小眯半個小時,電風扇在悶悶地響,沈淺在外敲著門,她開門後,見到了本來在校的沈淺還有她身後的瘦高少年。沈母不喜歡長得標緻的男孩子,覺得不可靠,會花心。尤然不僅標緻,還可以說是漂亮。

  他有一雙深邃烏黑髮亮的眼睛,笑起來,似乎眼睛都能說話。這樣的少年,哪個少女不迷戀?而且那年沈淺不過18歲,才上高二,她剛回家,沈淺就迫不及待把男孩子帶回來,這是什麼情況?

  這不是重蹈她當年的覆轍嗎?沈母是個極其專一的女人,她那個時候也早戀,有個同樣長得標緻的男朋友,那人便是於天陽。他們那個時候感情很純很乾淨,連拉拉小手都不敢。

  往往初戀都會不成功,卻會銘記在心,深深刻在心底最深處。於天陽考上大學,去了遠方,她只考上了不倫不類的三流大學,便沒去上了,到針織坊做了女工,他們從此南轅北轍,偶爾的通信也不知不覺中斷了,一段感情就這樣無奈不了了之。後來機緣巧合,她和他重逢,她以為可以重來,因為她早就認定了於天陽會是她的真命天子,只是……最後她卻遭遇了曾經她最嗤之以鼻的「捉姦在床」。她光著身子被他的妻子扯下床,拳打腳踢。她多無辜,那個男人從來沒告訴過她,他已經結婚了。

  她以為她會恨他,可是那天,那個男人情願在他妻子和朋友面前同樣光著身子,也要死死護著她,不讓她受傷,嘴裡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告訴你,是怕你不要我。」

  是的,他要是告訴她,他結婚了,有了老婆,她是斷然不會接受重來的,她的自尊心不允許。

  那次以後,她徹底消失在了那個男人的世界,背著他,生下了沈淺,一個人帶著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沈母非常忌諱早戀,早戀懵懵懂懂,是最初的情動,對於有些人也許會是一生的情動,但這一生如果是單方面,那就是災難。

  只是到了後來,在她扼殺了他們的早戀後,她才明白,這兩個孩子,都是把最初的情動作為一生來對待。

  沈母的臉有稍縱即逝的錯愕,隨即恢復了平淡,她側著身子,讓出道來,說:「進來吧。」沈淺不禁把嘴抿得更緊,她拉起尤然的手,進屋。

  幾乎是同時,沈母與尤然把目光瞟向了沈淺握住他的手。沈母眼神飄忽,也不知在想什麼,尤然更是高深莫測地盯著看了一陣。

  兩人幾乎達成了協議一般,又同時收回目光,四目相對。這情景是何其相似,當初沈淺也是拉著尤然進屋,沈母也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交握的手看,然後望向尤然。

  唯一不同的是,尤然那個時候把手抽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今,他用淡然自若的目光看向沈母,那眼神中夾雜著笑意還有一份堅持。

  當初的少年羞澀,可以輕易分開手,如今已經不同了。沈母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輕輕莞爾,隨後又是面無表情。

  沈淺和尤然乖巧地坐在沙發上,靜等去倒水的沈母。沈母倒了兩杯涼白開放在他們面前,笑道:「天氣有些熱,就不泡茶了,喝白開水將就吧。」

  尤然微微一笑:「媽,我喝什麼都行。」

  沈淺斜睨一眼,眼神似乎傳遞出,你個死不要臉的,不准亂叫媽。

  沈母也不適應他突然的稱呼,涼涼地回應:「說實在的,雖然我很感激你對淺淺的愛,只是你也知道我姐姐和你家的關係,她當初也是一腔熱愛,下場不過如此。要把我女兒嫁到你家,我還是有些芥蒂。」

  沈淺有些疑惑,不懂她媽媽這話的意思。尤然微微垂下臉,輕輕地點了點頭,淺笑:「我沒有淺淺是活不了了。撇下淺淺,那就是撇下我的命。我還是希望自己命長點。」

  沈淺皺了皺眉毛,古里古怪地看著尤然,覺得他這話把她肉都震麻了,這麼一個下流胚子,居然說出這麼肉麻的話?

  沈母撲哧一笑:「那我自然是不能草菅人命。」

  沈淺更是大驚了,她媽媽很少笑,這話居然把她逗笑了,未必這話很好笑?

  沈母收斂了笑,對尤然說:「我想,是時候告訴淺淺一些事了。」沈母站了起來,回到自己的臥室里,一會兒,她手裡端著一本厚厚的相冊,遞給沈淺,「淺淺,這是你的過去。」

  沈淺愣了一愣,有些笨手笨腳地接了過去,然後慢慢地翻了起來。第一頁是她滿月的時候,趴在床上,傻傻地看著鏡頭,依次都是些很小的照片,只有她一個,偶爾有她媽媽的身影,但寥寥無幾。

  她十幾歲的照片,只有她一個人孑然獨立。翻到後來,終於有了別人的人影,她摟著一個高個子的男孩,兩人照得都很傻,但兩人笑得是那麼甜。

  「這個男生叫尤初,是你阿姨的兒子,也是尤然同父異母的哥哥。」沈母深吸一口氣,緊閉雙眼,而後慢悠悠地睜開,睜開以後的眼神不如剛才有精神。

  沈淺有些訝然,愣怔地側頭看向尤然,尤然只是輕輕地笑道:「原來你們認識。」

  相冊里,以後的大部分照片都是沈淺和尤初,直到最後幾張,才有沈母的出現。沈淺愣愣地看著這些照片,腦袋忽然有些疼痛,倒帶一般想到一個個片段……

  「哥哥,你長這麼帥,應該很多女孩子追吧?」沈淺盯著剛出來的相片,看著上面的小帥哥調侃地說。

  那位小帥哥說:「可多了,可沒有一個像淺淺這麼可愛的,我一個都想不要。」

  「切……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沈淺抄起旁邊的衣服,朝他扔過去。沈母很無奈地說:「好了,好了,別鬧了,吃飯啦。」

  兩人屁顛顛地聚在餐桌邊上。

  沈淺不禁蹙眉,不讓自己去想,因為她發現她越想,腦子就越疼。她繼續翻照片,只是後面都是空白。沈淺一愣,抬起頭看向她媽媽。沈母笑了笑:「後面是你的秘密,你怕被我發現,特意空了很多頁,你繼續翻就是了。」

  沈淺依言繼續翻了起來,翻了好一陣子,才見到一張塗鴉得歪七歪八的照片,而照片的主人翁就是在座的沈淺與尤然。

  顯然,這張照片是特意照的。椅子被搬到教室後面的黑板前,兩人還穿著校服,筆直地坐著,笑顏如花。在後面的黑板上,寫著不是很好看的一個大紅字:囍。

  兩人笑起來很甜,都露出潔白的牙齒。這張滑稽的照片被塗鴉得很厲害,兩人的額頭都畫了「三」字,尤然臉上被畫了鬍子,還用紅色水筆在手上添了一筆,就是在手上畫了個小小的框,在框裡寫了比上面的囍字好看十倍的三個字:結婚證。

  尤然默默地注視著這張照片,眼神有些空洞。這張滑稽的照片是沈淺要拍的。那個時候他沒告訴她,他準備復讀一年,她以為他要走了,便拉著他朝照相館借了照相機讓於南拍的照。

  照片洗出來以後,沈淺歡呼地遞給他:「吶,這是我們的結婚照,到了大學,要儘量放在顯眼的地方,不時地拿出來顯擺一兩個小時。」

  「淺淺,我們兩個好傻啊。」

  「你才傻呢,反正聽我的,放在顯眼的地方,天天炫耀。」

  「天天看你這麼個傻樣,我會吃不下飯的。」

  「誰要你看啊,我是讓別人看,她們一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了,誰還會要你這個二手貨。哼。」沈淺突然拿起一支筆,在相片的右下角寫著:淺淺寶貝,我愛你,麼麼。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你好不要臉,自說自唱。」

  沈淺拽著他的胳膊,對著這張傻逼樣的照片看啊看,自我滿足地說:「回頭我要把其他照片也添上幾筆,真有意思。」

  尤然回想起來,不禁撲哧笑了起來。沈淺在看到這傻逼的照片以後,一臉黑線。天啊,原來她當初這麼傻逼,比現在還傻逼嗎?

  她趕緊翻了一頁,結果還是這張照片,只是上面沒塗鴉,而是在右下角寫了一行字:沈淺是尤然的女王。

  「……」沈淺默了一會兒,對尤然說:「你寫的?」

  「你認為可能嗎?是你自己寫的。」

  「……」沈淺懷疑,她當初是個腦殘。

  她又翻了一頁,還是那張照片,右下角還是用水筆寫了一行字:尤然是沈淺的騎士。

  「……」沈淺繼續沉默,她想,她花季的時候,應該是有些少女妄想症。

  沈淺再翻一頁,結果還是這張照片。沈淺忍不住翻白眼,他們就照過這一張照片嗎?這張照片沒有寫字,乾乾淨淨,只是在旁邊夾了一張紙條。

  但上面的字還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再見。

  沈淺一愣,她再去翻找,什麼也沒有了。她疑惑地去看尤然:「什麼叫再見?」

  尤然不說話,只是把沈淺的手握得很緊,甚至害怕她抽手,力道猛了些。沈淺被握得手疼,但也不吭聲,而是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她媽媽:「這『再見』是什麼意思?」

  沈母說:「你跟媽媽走了,所以再見了。」

  沈淺半信半疑,把目光轉向尤然,尤然淡淡地笑:「再見的意思就是再次相見。」

  「……」

  沈淺在接下來的幾天裡,真正感受到了什麼叫幸福。她早上陪媽媽去晨練,到了將近中午就跟尤然去菜市場買菜,他主刀,她後勤。然後他們一起等她媽媽回來吃飯,聊聊天,吃吃飯,話題平淡,卻帶著溫暖。晚上她痛苦並快樂地被某隻禽獸折騰。

  沈淺以為以後的生活也可以這樣一直下去,直到不速之客上了門。

  那天,沈淺和尤然買菜回來,見到一輛上檔次的車停在院子門口。尤然見到這車,感到一絲困惑,他認得這車,是於家的私家車。

  沈淺還笑道:「難道我鄰居傍上大款了?」她邊說邊笑,當差不多走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菁菁從自家門口躥出來:「淺淺姐,你跟哥哥是私奔回家的啊?」

  沈淺哭笑不得:「誰說的?」

  「你家來了個阿姨,對你媽媽一直哭,求你媽媽讓你跟她走一趟。」

  沈淺蹙了蹙眉,也不知這個不速之客是誰,為什麼突然造訪,而且還提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要求。尤然微微眯起眼睛,眼神變化莫測。

  進了屋子,只見沙發上坐著的除了沈母,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胡女士,於天陽的妻子,還有他的大女兒於南。

  沈淺愣了一愣,站在她身後的尤然則是把目光瞟向胡女士,只見胡女士見到尤然有絲詫異,眼神不斷地逃避他的注視。

  「媽,這是怎麼回事?」

  沈母面無表情地對胡女士說:「我女兒長大了,這事你還是跟她說吧。」沈母撂下這句話,就進了裡屋,留下分外尷尬的幾個人。

  胡女士咬了咬牙,看向站在門口的沈淺,她站起來,走到沈淺面前,聲音不大地說:「沈小姐,我是於天陽的妻子。」

  沈淺陰著臉,不說話。

  「你母親說你知道你的生父是誰。」

  沈淺冷了一張臉:「你放心,我不會找他。」

  胡女士眼睛一閉,朝她跪了下來,頓時淚如雨下,她哽咽地說:「求求你去救救你的爸爸,你爸得了白血病,他一直不告訴我,現在化療也於事無補了,只能骨髓移植。但是我兩個女兒的血型都不行,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

  「媽。」於南想拉住胡女士,偏偏她不依,依舊死死跪在地上。

  沈淺大驚,除了被胡女士突然的下跪震驚外,還震驚那個前不久還見到的男人居然生了這麼嚴重的病。

  莫怪沈淺冷血,她沒感到一絲難受,更多的是驚訝。

  「這個男人真可笑,快要死了才來找我,認我。」沈淺不冷不熱地說,也不扶起跪在她面前的胡女士。胡女士靜默一陣子,眼淚吧嗒吧嗒地流下:「他從來不知道他還有個女兒,這次是我自己私下來的。」

  沈淺苦澀一笑,「現在是你們有求於我,但實在太沒誠意。」

  胡女士不說話,站在一旁的於南終於說了一句:「要不是你媽的出現,我爸爸和我媽媽關係不會這麼糟,你還好意思說我們沒誠意?我媽都給你跪下了。」於南現在的情緒很複雜,是,曾經的她和沈淺是好朋友,但如今沈淺失憶,她們之間也橫亘了太多難以跨越的鴻溝。她和沈淺,可能再也無法做朋友了。

  「為什麼把責任都推到我媽身上?是那個男人管不好自己,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媽?」沈淺也激動了,她放大了聲量。

  於南愣怔地說不上話,胡女士怒瞪她一眼,讓她閉嘴,然後她和顏悅色地對沈淺說:「他畢竟是你爸爸,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我又不一定能救他,不要把我看得太重了。」

  「多一個機會是一個機會。」

  沈淺冷著臉:「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確嗎?我、不、去。」她一字一頓地說完後面那三個字。

  胡女士悶著不說話。於南看不下去了,她拉住胡女士:「媽,我們走,我們不受這個氣。」

  「可是南南,你爸爸……」

  「媽,爸爸那麼對你,你還對他這麼好?我從小到大,因為那個女人的介入,你們天天吵,每次吵得爸爸夜不歸宿,你在家裡砸東西,我和妹妹總是半夜被送到外婆家。是他對不起你,你現在為了他去求一個害了你一生的人,你要不要這麼犯賤?!」

  「啪。」一個巴掌打在於南臉上,胡女士咬牙切齒地說:「現在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是你爸爸!他再怎麼錯,也是我們一家的支柱,給你錦衣玉食生活的男人,你個不孝女!」

  胡女士睨了沈淺一眼,恨恨地離開了。於南抹了把淚,跟了上去。沈淺傻愣愣地看了這一台戲,不知道該哭還是笑。尤然走過來,把她摟在懷裡,安慰說:「男人最聰明的做法還是專心對一個女人好,不招惹別的女人,也不讓自己的女人傷心,對吧,淺淺?」

  沈淺哭笑不得:「你在說你?」

  「當然,我的做法很明智對吧?」

  「嗯。」沈淺依偎在他懷裡,安詳地閉上眼睛,還好她遇到一個聰明的男人。

  「淺淺。」沈母從裡屋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淚痕。沈淺從尤然懷裡出來,愣愣地看著沈母那低落的表情,喃喃地說:「媽,你……」

  「你去一趟吧,畢竟是你爸爸,他要是死了,我……」她突然捂住臉,控制自己的情緒,「淺淺,我當初生下你,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愛他?」

  沈母搖頭:「因為我恨他。我想讓他的孩子過得不好。可是我忘了,這個孩子,也是我的孩子。生下你以後,我後悔了,之所以對你不好,是因為我沒辦法對你好。」

  沈淺不說話。

  沈母走了過來,「媽對不起你,因為自己受過傷,不信任男人,而尤然的父親又是那種拋棄妻子的男人,我怕他的孩子和他一個樣子,所以……我做了糊塗事,硬生生拆散了你們。後來我才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什麼都於事無補。還好,你們有造化,現在可以幸福了。你就算積點德,當是救個陌生人吧。」

  沈淺的心裡五味俱全,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眼前這個把眼睛哭得通紅的女人。她知道她媽媽還是愛著於天陽的,她更知道,要是於天陽就這樣死了,她媽媽也活不成了。

  當天,沈淺一直沒有答允她媽媽,只是悶悶地不說話。

  到了晚上,沈淺還是傻傻地坐在床上不說話。尤然走過來,摟她入懷:「這個抉擇很難嗎?」沈淺抬起頭看向眼前淡定自若的尤然,反問:「你恨你爸爸嗎?」

  「我把他當反面教材。」

  「那要是你爸爸得了白血病,要你去配骨髓,你願意去嗎?」

  尤然想了想,一臉認真地捧著沈淺的臉:「就像你媽媽所說,當是救一個陌生人,給別人一個希望,成就自己的一點愛心。」

  沈淺點了點頭,忽然轉臉憂心忡忡地對尤然說:「你不介意我是私生女吧?」

  尤然撲哧笑了起來,俯身親了她兩口:「管你是誰的女兒,是我女人就行了。」說罷,他不由分說,直接撲倒沈淺,繼續他的禽獸勾當。

  沈淺最終答允了去配骨髓,不過她事先跟胡女士達成協議,不告訴於天陽有她這麼個女兒,沈淺不想自己和媽媽現有的生活受到干擾。

  胡女士滿口答應,這無疑是對於天陽有益的。怎麼說於天陽也是師長級別的軍人,有私生女至少會名聲不好,遭人口舌,嚴重的話,還會革職調查,引來很多麻煩。

  其實沈淺哪有想那麼多,是她媽媽一再要求沈淺這麼做。

  沈淺不禁抱怨:「別人都叫我媽沈母,我看叫聖母得了。」

  尤然撲哧笑了起來:「聖母的孩子是耶穌,哪天把你脫光光,綁起來?」

  「去死。」沈淺憤恨地說。

  沈淺留下骨髓樣本以後,等了差不多有半個月的時間,那個時候,沈淺和尤然已經在江夏小區了。值得一提的是,沈淺和尤然在古鎮的時候,淺淺已經生崽子了,一窩生了五個。沈淺說:「狗一般生二到四個,生五個的蠻少,可見我混血兒的種子是多麼強大。」

  尤然潑了冷水,「留種子一般都是一堆吧?怎麼說也是母的有功勞。」

  沈淺咬牙切齒,指著尤然,對混血兒說:「混血兒,咬他,他說你性無能。」

  混血兒哪有空理她,它要幫它的孩子洗澡呢,其實就是用舌頭舔。沈淺不禁淚流滿面:「他說你性無能啊,你居然沒反應。」

  「我可沒說,是你歪曲事實。性無能是不舉,不是混血兒的,那淺淺的孩子是誰的?」尤然挑了下眉。混血兒似乎聽懂了人話,停下舌頭,慢悠悠陰森森地轉頭看沈淺。

  「……」

  尤然撲哧笑了起來,揉揉沈淺的頭髮:「你這樣可是要把混血兒氣死哦。」

  「好吧,我錯了。」沈淺淚流滿面。

  沈淺去醫院的時候,很多人陪同,當然,都是知情人。於南、胡女士、尤然。沈淺有些坐立不安。尤然在一旁摟著她。於南看起來有些煩躁,雙手交叉,目光看起來很不安。

  胡女士是最緊張的,她一直交握雙手,死死握緊,掐得手指泛白,手背發紫。

  終於輪到他們了。

  醫生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所有人都一愣。

  「好消息就是,沈小姐的骨髓與於天陽的骨髓配對成功。」

  所有人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因為還有個壞消息。

  「壞消息就是,沈小姐懷孕了,要是想捐骨髓的話,孕婦不行,要麼把孩子打掉,要麼……只能作罷。」醫生職業地微笑。

  這個壞消息,只是針對某些人而言。對沈淺而言這是個難題。她還記得得知這個消息,她的第一反應便是看尤然的反應。他的面容剛開始很錯愕,但也只是稍縱即逝,隨即是變得平淡,他的眼神飄向沈淺。

  他看起來不是很開心。沈淺是這麼認為的。

  胡女士聽到這個消息,用很驚恐的音調問沈淺:「沈小姐,你看這事我們怎麼辦?」

  沈淺聳肩:「這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給我們半個月吧。」

  胡女士愣了一愣,看向尤然,只見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胡女士憋著不說話了,她自然心知肚明。沈淺走向尤然,窩在他懷裡,杵了杵他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說:「我有了。」

  尤然微笑:「知道,我的。」

  廢話!沈淺當即想打人,她還以為尤然會說什麼他種子厲害什麼的,沒想到上來的是一句廢話。尤然順勢把她摟在懷裡,接著說:「回家好好犒勞你。」

  沈淺古里古怪地看著尤然,他的表現很詭異,讓沈淺猜不透。

  眼看沈淺就要被尤然帶走了,胡女士遲疑了好一陣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句:「希望沈小姐儘快給我們答覆。」

  沈淺只是擺了擺手,算是應了。

  其實,沈淺得知自己懷孕,心情很複雜。一來這孩子來得太突然,她根本沒有想過要孩子。不過懷孕也在情理之中,她與尤然的無節制加上多次無預防措施只管激情,中獎難免。二來,沈淺沒有結婚,最多只是昭告天下,她訂婚了。這也算是未婚生子吧?她不喜歡未婚生子。這也是第三個複雜之處。她不喜歡未婚生子,可是她卻不想打掉孩子,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出於什麼道理。

  總之,沈淺六神無主,只能靠尤然了。偏偏尤然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讓她有些鬱悶。

  回到家,混血兒就躥到了門口,搖晃著尾巴迎接他們。淺淺的窩移到了外廳,方便它快速大小便,多點時間看它的崽子。外廳里充斥著奶狗們的嬌叫,清清脆脆,別有一番滋味。

  尤然一進屋,便是去看淺淺,他安撫地摸了摸已經為人母的淺淺,然後笑著轉身摸跟在他身後的沈淺的頭。沈淺不高興地拍掉他的手,道:「我昨天才洗的頭。」

  尤然突然把她抱了起來,沈淺驚呼一下,拍著他的手:「你幹嗎啊?」

  「我抱抱重了多少。」

  「醫生說才一個多月。」沈淺白了他一眼,一個多月還只是個胚芽,能有多重?

  尤然把她放下,盯著她的臉看了一通,然後又反覆看了一輪,最後才開口:「淺淺,我只要你一句話,你想不想要這個孩子?」

  沈淺一愣,原來尤然不是不冷不熱,是介意她會不想要這個孩子。

  沈淺認真思索片刻,然後有些為難:「其實我對於天陽沒什麼感情,我承認我有些自私,要是讓我從肚子裡的孩子與於天陽中選擇的話,我說不定選擇前者。可能我會被人罵死,但是……」

  尤然捂住她翕動的唇,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再說下去了。

  沈淺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顯得很無辜。尤然是嫌棄她不孝順嗎?可是她和於天陽,根本就沒有父女之情,更甚至她對於天陽還有責怪之意,並無恩情。於理,沈淺是有這個義務去救於天陽;於情,沈淺似乎可以自由選擇。

  沈淺把尤然的手扒開,接著說:「我……」

  「淺淺。」尤然嘆了口氣,拉沈淺到沙發上坐,坐了一會兒,他把沈淺抱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握住她的一隻手,凝視了很久,他才繼續說:「自我懂事知道愛情的時候,我就曾對自己發過誓,以後我只要一個女人,不去招惹別的女人,也不准別人招惹我的女人。我只想一輩子只要一個她,用她的身體給我生個孩子,然後去疼那個我唯一女人身體裡出來的孩子。」

  「淺淺,在你之前或者之後,我不是沒考慮過再找個。」尤然苦笑,「每個女人都有每個的好,一旦發現了那種好,那就會不可抑制地去思考合不合適。可是……」

  沈淺默默地看著尤然,靜靜聽他說完。她知道尤然說的是心裡話。

  「我不願意將就。我清楚明白自己心裡最重要的女人是誰,我清楚明白以後的日子,我最想寵愛的子女是與誰的孩子,我更明白,有些人是替代不了的。所以我阻止了別人來招惹我,把自己封閉起來。」

  沈淺捧著尤然的臉,心裡發酸,很想說一句話,卻又說不出來。

  尤然摸摸沈淺的頭髮,幫她順了順:「我很明白,我爸對我媽是有愛的,可是中間橫亘著他的髮妻,他沒辦法全心投入,更或者說他無法去全心投入。而我媽為自己感到不平,從而鬱鬱而終。這麼明顯的例子在我面前,我更加不能去將就。」

  「你是想說,你是因為不想傷害另一個女人,所以才死守我?並不是對我專一?」沈淺扁扁嘴。

  「不是,是因為心裡一直有你,容不下別人,將就下去,對誰都不好,還不如不將就。」尤然摟了摟沈淺,「今天得知你懷孕了,我心裡五味俱全,因為我發現這一路走來,都是我在強勢逼你,一步步把你帶到我心裡,沒有問你願不願意。」

  「耶,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才知道反省?」沈淺一臉鄙視地看著尤然,然而嘴角邊上已經笑開了花。其實她真的很慶幸尤然的主動,要不然她方向感那麼差,會繞很多彎子,才會把最後的終點,放在他心上。

  沈淺賊笑,圈住尤然的脖子,指著他的心口,嬌滴滴地甜甜一笑:「尤先生,謝謝你把我帶進你心裡,我很喜歡。」

  尤然撲哧一笑撲上去,親上她的唇,眼波流轉帶著一絲妖異:「進來了,就出不去了。」

  「沒事,我把自己的心也帶上了,可以好好在裡面待一輩子。」

  尤然咬了她幾口,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早就看出你帶好自己的心了。」

  「你……」沈淺咬牙切齒,丫就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主!

  兩人耳鬢廝磨一陣,沈淺有些不安地捧著尤然的俊俏臉龐:「那個……我想把孩子生下來。」她凝視尤然好一陣子,終於還是低下了頭。她怕尤然責怪,她這樣,確實是太自私,太不通情理了。

  尤然啄了啄她的嘴:「於伯伯的骨髓,我想辦法。」

  「你有辦法?」

  「我們國家人口這麼多,總有匹配的吧?」

  「可不是每個人願意捐贈的啊?」

  「那要是買呢?」尤然眯了眯眼,「天價買,我想外公很願意天價買個外孫。」

  「你想驚動你外公。」

  尤然無奈地聳聳肩:「只有外公有這個實力,操控這次非法買賣,而且這事不能告訴我爸爸,他不喜歡冒這個險。」

  「那……那要是還是沒有呢?」

  尤然悶了悶,撫摸沈淺的髮絲,眼神柔了柔:「淺淺,他雖然對不起你們,但是……於理,你必須幫他。孩子還是會有的,可是父親畢竟只有一個,無論你承不承認,你媽媽肯原諒他,你也應該要學著原諒。」

  沈淺悶哼不說話,久久才說:「你真狠。」

  尤然嘆息:「淺淺,沒有人比我更珍惜這個孩子。」

  他站了起來,走到一邊打電話,沈淺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打電話,耳朵里什麼也聽不見,大腦一片空白。她獨自一人回到房間,悶在被窩裡。

  她何嘗不知道尤然的珍惜?他情願犯法,也想去保住這個孩子。她何嘗不知道尤然愛她?為她這麼多年苦守,她的孩子,是他和她的結晶,他怎會不珍惜?她什麼都懂,只是她自私,她不想明白。

  沈淺的手機響了很久,她才接通,是她媽媽。

  「媽,你是勸我把孩子打掉嗎?」沈淺不冷不熱,很平靜地說。

  電話那頭半晌沒出聲,沈淺也有耐心,等她媽媽出聲。好一陣子,電話那頭才開口:「我理解你。當初那樣的情況下,我都沒把你打掉,更何況尤然那麼好,你和他又在熱戀中。這一切我都懂。但是淺淺,媽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那個男人他過得不好。」

  「所以,你同情他?」

  「他之所以娶胡女士是因為胡女士有個厲害的爸爸。在他最受器重的時候,他選擇跟我在一起,和胡女士鬧離婚,從此他一直被他岳父打壓。軍人搞婚外戀會有重罰,甚至坐牢。他岳父以此威脅。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是要跟我在一起,淺淺,我知道你會罵媽媽犯賤,但是……我恨不了他。這事,我和他都有錯。因果報應,他這些年不好過,我也不好過。他再對不起,也只是對不起我,不是你。他是個好父親,是我不讓你們相認,因為我太了解他,他會不顧一切去認你,不去想一個師長如果有私生女,會有怎樣的後果。」

  「媽,你說這麼多,我懂的。」沈淺捏了捏額頭,又安慰了幾下就掛了電話。她現在一個頭兩個大,頭疼。

  第二天,以及接下來的許多天,尤然對沈淺幾乎是寵到了天上,雖然沈淺有時候撅著嘴覺得有些不適應,但她還是依著尤然來。尤然說的沒錯,沒有人比他更希望他們的孩子出生了。

  接連的二十天,胡女士頻繁打電話來,她很著急。

  然後有一天,尤然的表情很輕鬆,輕輕撫摸她的頭,溫和地說:「今天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

  「婦產科。」尤然微微一笑。

  沈淺愣了一愣,「那個骨髓……」

  「已經找到相配的骨髓,昨晚空運過去了,於伯伯的手術大概三天以後好,今天帶你去看婦科,順便看看他吧。」

  沈淺激動地摟住尤然的脖子:「我要結婚。結完婚我才生孩子。」

  「好,什麼都依著你。」尤然把她抱得更結實,「外公說,他這次大出血了,叫你好好護著他的外孫。」

  「遵命。」沈淺大大地在尤然臉上「啵」了一口,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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