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暖暖的好

2024-10-05 17:19:27 作者: 錦竹

  婚禮的日子定好了,正逢元旦的那日。

  作為準新娘的一生並不能因為婚期將至而不上班。她照樣一日工作八小時,一個星期五天的班。趙吉祥跟小桌子和好以後,對於婚姻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時不時地問一些私人事,弄得一生一時也答不上來,卻又知道怎麼答,實在是難為情。

  「害什麼羞啊,都是已婚人士了,我就拜取個經。」趙吉祥依靠在推車上,手裡擺弄著吊針,漫不經心地說。然而一生實在是有些尷尬,一生覺得,夫妻之間的房事問題,最好不說。

  趙吉祥見一生如此囁嚅為難的樣子,也不刨根問底,擺正身姿,推著車出去準備「巡邏」病房。她在臨走之前笑呵呵地轉頭說:「一生,等我結婚了,咱們再來交流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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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嗔怒她一眼:「欲女。」

  「嘿嘿,嘗到甜頭了嘛。」趙吉祥送給一生一個飛吻,便出去了,獨自留下一生在值班室里。見四下無人,又沒其他的事,一生又從抽屜里抽出《醫療保健》打發點時間,可這書還沒翻上幾頁,門口走來一名手術科室的護士,她手裡拿著病歷夾,匆匆忙忙遞給一生說:「這是從協和醫院轉來的病人,上面記載了具體病歷,本來這手術是由王主任主刀來著,但王主任檔期滿了,所以轉給宋醫生了,你去捎給他。」

  一生接過病歷夾,點了點頭。雖然她有些意外,手術科室的護士怎麼會叫她遞給宋安辰而不是她自己遞過去呢?還在納悶之際,手術科室那護士突然低著頭,臉色有些微粉,抿嘴道:「那個……葉護士恭喜你。」

  「啊?」

  「你能找到宋醫生這樣的老公真是羨慕啊。」她無比苦澀笑了笑,然後稍微從自己的情緒里走了出來,勉強笑道,「那我先走了。」

  一生雖有些莫名其妙,對於這第一份祝福,她是哭笑不得。難不成她太過母老虎了,導致其他小護士們都不敢再接近宋安辰?

  當一生到了宋安辰的診室,她實在是無語了。她雖知道宋安辰是帶點潔癖的人,可到了他的診室以後,她敢肯定,他還是屬於「賢夫良爹」型的。只見他診室擺設是在她見過中,最整齊立正的。並且資料疊加也是十分有序的。

  那時,宋安辰正在奮筆疾書,眉毛也沒抬一下,而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幽幽地說:「你怎麼有空來這裡?」

  一生邁起步子走到他對面的空椅子旁,雙手捧著那份病歷夾交給宋安辰。然而宋安辰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外殼,就忍不住蹙眉:「我不是退了回去嗎?這手術不做。」

  一生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去留問題,是王主任交代的事吧,而且手術科室的那位美女還叮囑她來著,怎麼是由宋安辰手裡轉手的呢?

  而且一生察言觀色發現,宋安辰的臉色並不十分好。

  一生有些莫名其妙,她明明沒做什麼,為何氣氛如此詭異呢?

  這時一位護士走來,見到診室里有位「准宋太太」葉護士,有些尷尬起來。一生睨了一眼,緘默不語。宋安辰把目光投向站在門口遲疑不進來的護士:「怎麼了?」

  那位護士走了進來,朝一生笑了笑,再對宋安辰道:「G13的那位病人要見你。」

  宋安辰蹙了眉,那好看的劍眉擰成一團,似乎不大情願去的樣子。一生有些納悶,以宋安辰這種敬業的精神,怎麼會拒絕病人的邀請呢?

  不想宋安辰立即給了一生答案,他說:「走吧,跟我去一趟。」

  一生愣怔一下,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然而宋安辰的臉上太過於平靜,無法窺測出他內心想什麼。在一生納悶地跟著宋安辰去了以後,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非同平時了。

  在高級病床上,林若涵臉色蒼白,稀疏的頭髮更顯得病態,她極其空洞地看著他們,似笑非笑:「來了?」

  一生極其震驚,不敢相信地看著宋安辰,宋安辰說:「甲狀腺癌。」

  林若涵笑道:「宋哥哥,我這命就交給你了。」

  宋安辰輕笑:「未分化癌,手術較宜。」

  林若涵點點頭,把目光轉向一生:「聽說葉姐姐是住院部護士,以後勞駕你了。」

  一生一直愣著,她無法想像曾經那麼蠻橫的女人會有一天如此病弱的在自己面前,似乎她的話也很輕飄,隨時都噎不上一口氣。

  林若涵似乎明白一生的感受,她卻把目光轉向別處,眼神縹緲一處很遙遠的地方,不知看什麼。

  事後,宋安辰解釋道,在她剛轉進這家醫院的時候,他心存內疚,便委託醫院的名醫王主任來。不想她卻反過來要他來主刀,牛一樣的倔強性格,院方還是不同意,畢竟按照宋安辰的資深,最多是些小手術,這大手術是萬萬不可。可她簽下了協議書,術後一切的後果都由她自己承擔,院方才鬆了口。

  在林若涵手術前的那幾天,都是由一生照料,剛開始林若涵都不怎麼說話,任由一生操辦,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很專注的那種。一生儘量無視掉,安守本分地干自己的。

  直到手術將至的那天晚上,一生與宋安辰同值夜班的那天,一生為她拔針,林若涵難得說:「你真是一個遭人羨慕的女人。」

  一生抬頭看向她。

  林若涵抬起頭,把頭看向圓月當空照的夜色中:「我第一次見到宋哥哥的時候是在機場上,他陪同他爸爸來接我和媽媽,在我遠遠對面,我見到一個很漂亮的男生,大大的眼睛,一眼望去,似乎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我不相信一見鍾情,更自恃優秀,見過漂亮的男生也不少,可偏偏就那一眼,我迷上了。」

  一生從未想過,有一天她在聽林若涵的故事。

  「可偏偏有什麼青梅竹馬,還是個一無是處,樣樣不如我的女人。」林若涵望向一生,不再是嘲笑,而是苦笑。

  「還是個笨的可以的女人。」林若涵突然抬起頭,目光注視天花板,然而從她眼角處,滑下一行淚來,帶著哭腔地說,「你每次跟別的男生一親昵,你知道宋哥哥多難受嗎?但他本身又驕傲,怎麼也不肯表露出來。」林若涵最後卻嘲諷地笑了起來,「你到禾晉家補習,那個傻瓜跟在你身後,因為太晚了,怕你出事。而我只能跟在他身後,看著這個傻瓜,那卑微的守護。」

  「不過,宋哥哥果然是宋哥哥,結果第二天中午,攔路把禾晉揍了一頓,我以為出氣呢,沒想到他卻對禾晉說,以後帶你回去,不要在晚上,就算在晚上,也要安全把你送回家。瞧,這個男人有意思嗎?」林若涵歪嘴一笑,但目光中還是淚光點點,「他那麼保護你……」林若涵頓了頓,自嘲一笑,「我以為只要我跟你一樣倔強,惹他生氣就好。可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無論我怎麼蠻橫,他總是面不改色地說沒關係。」

  「也只有葉一生才能讓他動容一下,其他女人在他眼裡算得了什麼?他只會把目光注視在葉一生身上,把她保護得好好的。」林若涵終於把目光轉向一生,「就連那天我生日,我以為自己能主導一切,他會把一點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結果……」林若涵面如死灰,不再說話。

  一生有口氣悶到心裡,堵得慌。

  一下子,都沉默了。

  林若涵又開口:「你說要是我先認識宋哥哥,你還算什麼呢?」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對於林若涵的挑釁,她開始想開門見山。

  林若涵聳肩,表示無辜:「聽說你們要結婚了,恭喜而已。」

  一生怔了怔,林若涵丟掉手上的棉球,坦然地躺在床上,似笑非笑:「宋哥哥說,要是先認識我,你還是你,還是他想要的老婆。他要你,並不是因為責任,也不是因為青梅竹馬,理由只有一個,他找不到第二個葉一生,他心尖上的女人。」

  「這真是宋安辰說的?」在一生的印象中,宋安辰不是這麼煽情的人啊。

  林若涵撲哧笑道:「果然如此。」

  「……」

  「還是你最了解宋哥哥啊……宋哥哥的原話是,葉一生生出來,就是給宋安辰做老婆的。」

  果然,還是那麼自以為是。一生不禁黑了臉,又見林若涵,總覺得怪怪的,林若涵怎會如此友好的告訴她這麼多呢?

  林若涵收到她詢問的目光,輕巧地說:「你這幾天的表現,讓我明白了許多。當年那件事,誰也不想發生,不僅我是受害者,你和宋哥哥都是,只是那麼不巧,你們兩情相悅,水到渠成而已。我一直耿耿於懷是心靈打擊太大了。我一直給你臉色看,對你也不好,本來一些雜事不由你來做,你也包攬了。你確實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啊,讓我不好意思再計較那麼多了。」

  一生笑了笑:「冰釋前嫌了?」

  「沒有,我還是做不到。」林若涵嘆口氣:「今天跟你說這麼多,算是補償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去。」

  「你這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嚴重。」

  「呵呵,我自己知道。」

  一生也不好說什麼,作為護士,她也不能在她一個病房逗留,她訕訕一笑,離開病房。林若涵望著她離去,臉色頓時蒼白,因疼痛留著虛汗。這病,也只有自己知道。

  熬了一個晚上下班以後,一生出院門,見到五個八的車號……她開門進去,只見宋安辰在抽菸。她抽走他嘴裡叼著的煙,說:「以後別抽了,慢性自殺。」

  「戒不掉了。」宋安辰輕笑,捏捏一生的臉頰。開檔,準備開車。一生卻在此時握住宋安辰的手說:「把煙戒了吧。」

  宋安辰挑了下眉毛,示意她管得真多。

  一生淘氣地吐了下舌頭:「因為我在你身邊了。」

  宋安辰沒說話,只是靜默地注視她幾分鐘,然後開車,回家……

  在車剛到達車庫,停下來以後。宋安辰直接撲倒過去,吻住一生,來勢洶洶的那種。一生嚇了一跳,嗚嗚幾下,淹沒在他熱烈朝火的吻中。

  「是你說的,一直在我身邊。」

  「嗯。」

  一生大概不會想過再見到林若涵的媽媽。這個妖嬈的女人,即使徐娘半老的年齡,依舊潮流。在手術的當天,她著一身緊身尼龍大衣,身披白狐坎肩走來,看起來還是富貴太太的樣子。而她手臂被Judy挽著,兩人從走廊走來,帶著一股凜冽的氣勢。

  「若涵,你可別怕哦。」Judy蹭到林若涵的床位上,顯得很擔憂的樣子卻要極力安慰她。

  林若涵躲閃她殷勤的手,把目光轉向林母:「媽,你怎麼從首都趕過來了?」

  「叫你別來B市,這麼個不吉利的地方,又遇見不吉利的人。」林母顯得很惱怒,隨意嗔了一眼一生,那眼神中帶著太多的厭煩。

  一旁的一生看出她那眼神中的不友好,只對林若涵說:「手術時間是十點半,一般提前半個小時。」

  林若涵點頭。林母卻橫著問:「主刀醫生是誰?可有什麼來歷?」

  林若涵略有些無奈:「媽……」

  一生回答:「宋安辰。」

  林母似乎相當意外,僵硬地轉頭看向林若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難道還沒吸取教訓嗎?難道你還想丟人現眼一次?」

  「媽,他是醫生,我是病人,僅此而已。」林若涵突然有些疲憊,捏了捏額角,那目光中已然帶著無奈。

  這時其他手術科的護士紛紛走進來,看來是手術準備工作要開始了。

  幾人都被攔到外面去等候。一生本想轉身走開,林母卻突然來了一句:「你爸媽還好嗎?」

  也不知這是客套話,還是別有用心。一生回答:「我媽早在六年前就去世了,爸爸現在很好。」

  「你媽去世了?你爸放出來了?」

  一生有些意外,林母居然知道她爸爸關進監獄了?一生點了點頭,還未尋思其他,林若涵已經被推了出來。林母的注意力也轉移了,一生趁著此時,悄然離去。

  什麼事情就這樣煙消雲散吧,她想,誰也不能阻止她和宋安辰在一起了。

  一生重新站崗,等下班。交替上班的趙吉祥也換了便裝,穿著護士服走來,坐在一生旁邊說:「三天後要做準新娘了,不緊張?」

  「緊張勁兒已經過去了……」

  「說的也是,這婚期都拖了將近兩個多月了,熱度都沒了。」趙吉祥挨近些,神叨叨地說:「剛才我在更衣間聽一位護士說,言大醫生要回國了。」

  一生訝然看向趙吉祥,三個月而已,學業歸來?

  「我想,一定是來參加你的婚禮。」

  「師兄沒跟我說。」一生有些心不在焉,她這段時間貌似有些「見色忘義」,沒去看MSN或者郵箱了。正如趙吉祥吉言,一生回去以後打開電腦,郵箱裡有幾封未讀來信,都是師兄的。內容大多是一些慰問和最近情況,直到最近一封來信,才告訴一生,他回國辦移民。

  言珩的爸爸是外交官,很多事情都是順理成章的。一生並不例外,只是覺得突然,說走就要走了?於是她給師兄寫了封郵件,當點完發送以後,一生也沒多想,直接躲進被窩,等宋安辰回家。

  只是她郵件發完的第二天的一大早,她的手機就不適宜地響了起來,一生迷迷糊糊想睜開眼,卻怎麼也睜不開,只能胡亂地摸索床頭櫃,卻聽見身邊一個清爽的男人的聲音:「餵?嗯,她昨天晚上累到了,好,拜拜。」

  一生抬頭看向已經梳洗好,一身俊朗的宋安辰:「誰的電話?」

  「言珩。」宋安辰遞給她衣服,一生捂緊被子,白皙的香肩露了出來,臉也紅潤了。她輕咳:「你怎麼不讓我接電話?」

  「看你還在睡。」

  她當時明明半睜開眼看著他,而宋安辰也與她對視了會兒,難道有人睜開眼睡覺的?

  一生奪過他的電話,按了師兄的電話,那頭傳來質疑的聲音:「餵?」

  「師兄。」花朵朵笑嘻嘻地說:「回國了?」

  「嗯,早上飛回來了,不過貌似打擾你睡覺了。」那頭傳來溫和的聲音,似水一般柔和。一生這頭靦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啦,我比較愛賴床而已。」

  「今天有班?」

  「唔。」一生忽然一迷糊,還真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班,只是隨意一睹,卻見宋安辰正坐在床上,一臉不高興地看著她。

  一生捂住話筒,小聲問宋安辰:「你請假沒?」

  「請了。」宋安辰沒好氣地說。

  一生對電話說:「今天沒班。不過要陪宋……」一生話還沒說全,就感受到宋安辰那凜冽的急凍光,把到口上的「宋安辰」給咽下去了,有些委屈地改口說:「要陪老公辦一些結婚的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什麼時候結婚?」

  「還有兩天……元旦那日。」

  「我回來的真巧,一定要參加。」那頭的語氣似乎有些尷尬:「新婚快樂。」

  「謝謝。」兩人的對話似乎就如此僵硬下來,一生掛了電話,覺得有些不了了之的感覺。而坐在床邊的宋安辰似乎感覺到氣氛的詭異,臉色稍緩,揉揉一生的頭髮道:「洗洗吧,今天去A市接咱爸。」

  「嗯。」

  兩人趕到A市,回了各自的家,一生剛一開自家的門,意外不已。她從未想過,家裡會來客,更不會想過客人竟是言珩,與她爸爸一點也不認識的師兄。

  葉爸爸見一生回來了,對坐在沙發上的言珩說:「說巧不巧,這丫頭就回來了。」

  言珩只是朝錯愕的一生微微一笑。一生走上前,輕笑:「師兄,你怎麼來了?」

  「今天我也沒班,閒著無聊,過來看看朋友。」

  「朋友?」一生驚訝地看向父親,只見父親十分委屈地說:「我是無辜的。你師兄是來送禮的。」

  一生驚訝看過去,卻見言珩朝她溫潤笑了笑:「我是不是不該來?實在沒轍,你今天忙嘛。」他後面的語氣還帶著一份小委屈。一生哭笑不得。

  葉爸爸不打擾他們私聊,推脫去了隔壁宋家。

  當屋內中只有兩人之時,言珩說:「婚禮在哪裡辦?」

  「宋安辰說在B市,辦個大型點的,其實我覺得麻煩。」

  「婚禮大點好,搞得人人皆知,要是有意外,不是說離婚就能離婚的哦。」言珩帶著調侃,朝一生眨巴眨巴眼。一生先是一愣,隨即撲哧笑了起來。對於未來,她也不知道有沒有意外。

  言珩突然感慨道:「小師妹,這時間過得真快,記得當初見你時,你還那麼稚嫩,如今要嫁人了。」言珩抬起胳膊,習慣性地揉揉她的頭髮,不想偏巧被剛進來的宋安辰看見了,不過他這次不像早上那般寒氣逼人,反而是和顏悅色走來,順當坐在一生旁邊,摟著她,對言珩說:「言大醫生,在外留學怎麼樣?」

  「托你福,有前途。」言珩語氣慣有的平和,微微一笑道。

  顯然,兩人是看誰都對不上眼的,表面上不說,從語言上則能感受到。言珩也識趣,男主人都不歡迎他這位客人了,他還待在這裡幹什麼?自然是請退辭別了。

  「師兄,這麼快就要走了?」一生不知他們表面上平和內心其實是互相排斥,還以為都十分友善。

  「我送送你吧。」宋安辰此時顯得分外熱情,跨出一步,擋在一生面前,對言珩笑了笑。

  言珩歪嘴一笑,對一生說:「小師妹,我走了。」而後凝視著宋安辰,「那麼,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

  所謂送佛送到西。宋安辰一直信仰這句話。把言珩送到樓下,言珩突然開口:「我們就地喝杯茶吧,聊聊。」

  宋安辰蹙眉,並未同意。

  「都把她娶進家了,還擔心什麼?」言珩似笑非笑,倒有諷刺的意思了。宋安辰這才點頭,反唇相譏:「只怕有些人來搗亂。」

  「放心,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忽然,言珩的語氣帶著讓人難以捉摸的傷感,很無奈又無能。宋安辰此時被他的情緒愣住了。

  兩人隨意找了間茶樓坐下,剛開始兩人都保持緘默,喝了幾口茶,口也不幹了,不說話實為不好。作為主動的一方,言珩首先開口了:「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一生在哪嗎?」

  「一生提過,新生接待的時候,是你接她的。」

  「其實不是。」言珩微微一笑:「是在醫院。」

  宋安辰愣了愣,目光夾雜著難以掩飾的驚愕,聰明如他,當然知道去醫院幹什麼。

  「那時,我一個同學在婦產科實習,請我帶個東西過去,我就進了婦產科。一個小女生身邊有大包小包的行李,看起來不像是旅行,像是搬家一樣。她就坐在婦產科走廊的椅子上,手裡攥著一張紙,眼神中充斥著不安還有惶恐,如一隻受驚的兔子。」

  宋安辰忽而說不出話來。

  「我當時想,這個女孩是得了難言之隱的病嗎?結果從人流室里出來一名護士,叫她進去,我才知道怎麼回事。」言珩一絲無奈地笑了笑,「本來這樣的事,並沒有什麼。只是接下來的事,太過意外了。」

  宋安辰的目光閃爍,甚至帶著一絲緊張。關於一生曾經懷孕的那件事,一生不想回答,而他也決口不提,只是簡簡單單知道——她懷孕過,但是孩子沒了。

  自然想到的,是她做了人流。

  「一生跟著護士走進去,可不到半分鐘,她就沖了出來,拎著她大堆的行李急急忙忙地離開。」

  宋安辰愣怔了一下,他明白了,那次,一生臨時改變主意,並沒有做人流。而言珩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宋安辰心疼:「一生的孩子,是自然流掉的。」

  宋安辰傻傻地看著苦笑的言珩。言珩說:「新生軍訓的時候,她一直請假,教官脾氣上來了,就罰她跑操場十幾圈,也就是這十幾圈,孩子沒了。她是個堅強的女生,自己善後,然後正常軍訓。可沒想過流產沒留乾淨,最後不得不自己又偷偷地去做了清宮。」

  「這些,她告訴你的?」宋安辰的聲音似有些沙啞,他從未知曉一生不願意打掉這個孩子,更未想過那個孩子帶給一生多大的麻煩。

  「不是,是我朋友,當時正在婦產科做實習,她告訴我的。」言珩還記得他那八卦的同學談及一生時的震撼,還記得那句話:「前幾天,有個女孩來做清宮,你根本無法想像,因為跑步流產,還自行解決的那種淡定,那女孩很隨意地說,上個廁所,放血,孩子順著流了下來,我以為沒事。天啊,這女孩真是對自己放心啊。」

  而他也被一生震撼了,她怎會那麼不愛惜自己呢?清宮對子宮傷害很大,本來沒必要清宮。

  宋安辰一直沉默,面無表情地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言珩微笑,然而心底還有一層秘密無人知曉。

  宋安辰很心疼一生,他回到家,正見到一生和葉爸爸在促膝而談,那臉上洋溢著不一樣的微笑,淡淡的,卻是如此的舒適。宋安辰不禁跟著笑了起來。心底暗暗下了個決心,那種決心雖然早已在心中篤定不已,然而此時,他知道,已經磐石無轉移了。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有說有笑的一生面前,輕輕地攬著她,動作如此嫻熟自然,在葉爸爸面前毫無忌諱。葉爸爸先是被突然出現的宋安辰嚇了一跳,而後苦笑道:「安辰,你怎麼神出鬼沒的?突然從身後竄了出來。」

  宋安辰接話道:「不是爸爸與老婆談得太歡,忽略了我這個人吧。」他故意調侃一句,惹得葉爸爸哈哈大笑,無比無奈地說:「得,安辰這嘴還是得理不饒人啊,而且還這么小氣,拐著彎兒說我霸道你老婆了唄。」

  「爸爸……」一生嗔嬌地囔囔一句,又準備用眼嗔一下宋安辰,剛把頭轉過去,宋安辰火速送上一吻,還厚臉皮地說:「老婆的獎勵收了。」

  一生突然特別無力,對於厚臉皮的人,她沒轍,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天晚上,宋安辰堅持要在一生的房間裡過夜,用此禽獸的話說:「這床有老婆的味道。」

  一生白了一眼:「什麼味道?」

  「慾火焚身的味道。」宋安辰笑眯眯地說,那雙眼線細長的縫眯成一條,看起來特像笑面虎。一生忍不住哆嗦一下。她早就領略到關於禽獸在聞到慾火焚身的味道以後,那種種的表現了。

  可那天晚上,宋安辰只是緊緊摟著一生,什麼也沒做。

  而一生特囧,她覺得,宋安辰不禽獸一把,反而很彆扭,睡不著了。她睜開眼剛去看他的時候,發現宋安辰也在聚精會神地看她,一生有些意外:「你怎麼還不睡?」

  「你不是也沒睡嗎?」宋安辰立即回了一句。

  一生頓時啞然了,她實在說不出口,她為什麼睡不著的理由。

  然而這次,宋安辰很乖,他沒有發揮他禽獸的潛質,而是輕笑摟了摟一生,帶點感慨地說:「一生,這個地方我住過一晚。」

  一生聽後,愣了愣。

  宋安辰卻緊緊抱著她說:「那天,其實我是半醉半醒的,但是我還是放縱了自己。」

  「……」一生對於宋安辰如此的爆料實在是太震撼了,她無法去相信,宋安辰竟然同意她「不軌」行為,還很配合?

  「那時的一生,」宋安辰朝她眨眨眼,抓住一生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當中,把手安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她就把手放在我的胸口上,嘴裡一直在說熱。」

  一生咬咬牙,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你知道後來怎麼樣嗎?」宋安辰眯起眼,又笑了。然而一生有種不好的預感,一般他笑起來,總沒好事。她一臉驚悚地看著陰森森的宋安辰。

  宋安辰沒立即說,而是把一生的手直接撩進他的衣服里,手上忽而一熱,一生的臉也跟著熱了起來。宋安辰把她攬過來:「你那麼笨,當然得我指引了。」

  「你……」一生結巴地無法說話了,主要是她知道下面該是如何情景了。敢情原來不是她上他,而是他誘姦了她?

  「對不起,老婆。」宋安辰突然語氣來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轉,把頭抵在她的脖頸之間,語氣很是憂傷。他該自責的,要不是當時一時情迷誘惑她,就不會導致她意外懷孕,又讓她受了那麼多苦。

  一生悶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依靠在他懷裡。沒有什麼對不起,沒有什麼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她一直很願意。因為她是那麼那麼地喜歡著宋安辰,一直都是如此,從未改變。

  宋安辰低頭,雙手捧著一生那一臉無辜的臉:「怎麼不說話?」

  「我要說什麼嗎?」一生臉上一臉的問號,她不知道宋安辰想表達什麼。只能天真無邪地朝他眨巴一下再眨巴一下……

  宋安辰嘆息:「沒什麼,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洞房呢。」

  「……」明天是結婚的日子,不過洞房……他們似乎洞過好幾次房了。

  兩人又安靜起來,一生的瞌睡蟲也跟著出來了,她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對她說話,她只能迷迷糊糊地應了。

  「老婆,我愛你。」

  「嗯。」

  「老婆,大白痴。」

  「嗯。」

  「……」

  「老婆,我們現在洞房試試。」

  「嗯。」

  總之,一生在睡覺之初,說什麼,回答一律「嗯」!宋安辰於是知道了,對此以後他百試不厭,一生則是恨得牙痒痒。

  宋安辰不是衣冠禽獸,脫掉衣服,只是禽獸不如而已。

  B市華爾茲廣場附近的教堂里,正舉行一場大型婚禮。教堂坐滿了人,牧師正站在十字架下,翹首企盼著新娘的駕臨。

  在牧師面前,宋安辰著一身白色禮服配頎長的身子加上那清雋的面龐修飾,整個人給人一種王子的氣場。台下那些護士們,不禁嘖嘖稱讚。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看就要過了時辰了,新娘還未出現。

  牧師忍不住念叨:「還要等多久?我還有下一個行程呢?」

  宋安辰蹙了蹙眉毛,臉上原本帶著的喜悅之色頓時變得蒼白,仿佛下一刻就會倒下一般。台下的看客和家屬都有些著急,尤其是葉一生的爸爸葉天明。

  這麼重要的日子,該不會掉鏈子了吧?

  終於,時間已經到了決堤之時,宋安辰忍無可忍。他現在心裡有一百萬個後悔,早知道就不聽葉一生的,自行先來,應該等她化完妝一起來,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一想到那女人最拿手的就是逃跑,宋安辰心裡就憤恨交加。

  他立刻走到葉天明的身邊,有禮貌地說:「爸爸,借個手機。」

  葉天明趕緊給了宋安辰。宋安辰立即掏出電話給葉一生打電話,居然是關機了?宋安辰頓時手指哆嗦,心裡也開始害怕起來。難不成她臨時變卦?不嫁給他了?

  絕對不容許。

  宋安辰立即給葉一生不離身的趙吉祥打電話。很好,通了,並且沒有花他太多即將崩潰的耐心。

  「宋安辰,一生腳扭了,然後影樓的車拋錨了,我們一直想打車,又打不到車。」

  趙吉祥把遲到不來的來龍去脈都說完了,可宋安辰沒那麼好打發:「你們難道不知道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嗎?」

  趙吉祥解釋:「一生手機關機了。」

  「你的。」

  「哎呀,我忘了。」

  「……」宋安辰忍住即將爆發的情緒,慢聲慢氣地說道:「你們等著。」

  說罷,他果斷掛了電話,拉起發傻的牧師往教堂外面沖。

  「跟我走。」宋安辰語氣堅定不容牧師拒絕的態度。

  牧師神色一斂,有些擔憂地說:「我不要和你私奔。」

  當時,宋安辰唯一的想法,就是把牧師一掌劈暈,然後扛出去。都這份上了,還有心思開玩笑?他現在情緒極度不佳。

  想必,在B市最驚悚的畫面,應當是一輛婚車在馬路上狂飆車的情景,所幸途中一路綠燈,要是有紅燈的話,也不知這輛婚車會不會考慮闖。

  坐在副駕駛上的牧師垮著臉,用一種即將崩潰的表情看著前面那些與他錯身而過的疾駛車輛。

  太……太驚悚了!

  葉一生坐在馬路一側,臉色看起來還算好,還能與趙吉祥有說有笑。

  一陣狂躁的急剎車聲音在葉一生面前迴蕩。而那輛熟悉的婚車也同一時間停在她面前。她還來不及反應,從婚車裡下來黑臉的宋安辰,然後又看黑臉的宋安辰把副駕駛位上的牧師硬拽下來,雷厲風行地閃到她面前:「能站嗎?」

  葉一生愣了愣,傻傻地點頭。

  「起來。」宋安辰沒好氣地說。

  葉一生也知道自己理虧,慢吞吞地站起來。

  宋安辰立即轉臉對驚魂未定的牧師說:「開始。」

  「啊?」牧師與葉一生同時愣住。

  「不就是個儀式嗎?速戰速決,正好見證人也多。」

  不是多,是多得離譜,瞧瞧,馬路上的,車上的,都緩慢腳步往這裡瞄呢。葉一生一陣臊紅,拉拉宋安辰的衣袖:「不要吧,這裡……」

  人多,實在不好意思。

  宋安辰不理會她,直接給牧師一記有力的狠眼:「開始。」

  牧師哆哆嗦嗦地念起陳詞,終於念完之後,大呼一口氣:「好了,你們正式成為合法夫妻。交換戒指。」

  走得匆忙,忘了把戒指拿過來了。

  葉一生覺得尷尬極了。

  宋安辰反倒沒事一般,直接揭開她的頭紗。

  牧師方寸大亂,急忙說:「不行不行,還沒到揭紗的時……」牧師還沒說完,只見宋安辰雙手捧著一生的臉,吻了上去。

  牧師單手在胸口劃十字,閉眼碎碎念:「主啊,他們是不懂事的孩子,阿門。」

  在大街上打KISS,而且還在大街上舉行婚禮!葉一生想,她這輩子不用活了,根本就沒臉見人。

  兩人吻完之後,周圍響起了片片掌聲。那熱情直接讓一生臉紅得想鑽進地縫裡。抬頭一看,見宋安辰那得意的笑,頓時心裡不平衡起來。

  憑什麼每次都他贏?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一生忽然想到早上收到宋媽媽的祝福語,心情大好,一臉笑嘻嘻地對宋安辰說:「原來,你命中注定是我的。」

  宋安辰蹙眉,靜聽一生想表達什麼。葉一生一臉奸笑:「你周歲抓周,還記得你抓了什麼嗎?」

  「……」宋安辰不語,然而臉已經難得紅了一會,這比城牆還厚的臉終於掛不住了。

  一生洋洋得意地笑,心田滋潤不已。

  趕過來的宋媽媽看著兩人甜蜜的樣子,忽而會心一笑,他的兒子終於搞定童養媳了。哦耶!關於宋媽媽對一生說的是什麼?其實是……

  「童養媳,當年你和安辰一起抓周,他抓著你嗷嗷往你身上蹭。」

  有時,事情就這麼戲劇化,命中注定……宋安辰會愛葉一生。

  而葉一生抓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宋媽媽告訴了她。

  「你啊,立即撲倒安辰,口水流到他臉上全是,一手拽著他的臉皮往外扯,安辰哭得那個肝腸寸斷啊!」

  原來,命中注定……葉一生會撲倒並折騰著宋安辰。

  【番外·言珩】

  言珩第一次聽過一生的名字並不是開學那天問起得來的,他知道她的名字是一次很偶然的機會。那年暑假放假,他在首都的家裡度過。他爸爸是外交官,上個月批下來駐美,官升兩階,可喜可賀。言珩的媽媽是最開心的一個,因為他媽媽很崇洋。

  搬遷到A市的阿姨在前一日的晚上回來了,梨花帶雨地坐在言珩媽媽面前哭。言珩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很識趣地閃回自己的房間玩電腦。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他口渴了,想下樓倒杯茶,路經客房,聽見了一句話:「表姐,你叫姐夫幫我整下宋正還有那個葉天明,他們過段時間競選,我要搞得他們身敗名裂。我差點就失去若涵了,她可是我命根子啊,要不是有葉一生那小妖精勾搭宋正家那小子,我家若涵也不會落得這麼個下場,每次看到我家若涵那手臂上的刀疤,我這心啊,心如刀割地疼。葉一生那死妖精現在不知有多樂,把我女兒搞成這樣。」

  言珩的媽媽安撫著她:「這事我叫你姐夫留意點就是了。」

  言珩站在門外,腦子裡能提取的關鍵詞無疑是:他的爸爸要去整一下他阿姨看不順眼的人,叫宋正還有葉天明。還有一個就是葉一生是個小妖精,僅此而已。

  事後,言珩也就濾過了這件偶然的聆聽,他依舊是他們家乖順的兒子,過著很平凡的暑假。直到……暑假將結束,他在廳里看電視,家裡來了電話,是他阿姨。他把電話轉給了一旁也在看電視的媽媽。

  「這宋正為官還算不錯,查不到什麼毛病,倒是葉天明有點瑕疵,貪污了十萬,從這裡可以整出那麼點事情來。」

  電話那頭傳來齜牙咧嘴地狠狠聲:「整得越大越好,老子原來這副德行,難怪女兒那樣,有其父必有其女。哼……」

  言珩是第一次見到阿姨如此。在他的印象中,阿姨是個比較高調而且很愛面子的女人,雖偶爾有些尖酸刻薄,但為人也不是什麼眥睚必報,從未見過她如此義憤填膺地去打擊一個人。

  而且言珩認為他媽媽也不是那種多管閒事的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一般的事情吧?言珩用詢問的目光望向已經掛斷電話的媽媽身上,目光帶著探索,投影出一抹淡淡的詫異。

  言珩媽媽撇撇嘴:「你阿姨氣瘋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言珩還是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媽媽。

  「你表妹被人強暴了,因為葉一生。」

  這是他最後得之的事情。與他不是很熟,只有幾面之緣的表妹被人糟蹋了,原因是葉一生,那個小妖精。媽媽出於姐妹義氣,求做官的爸爸處理了那個小妖精的家庭。

  那時的他,只是隨意地「哦」一聲,目光很淡,顯得無關痛癢。確實,這件事中,他是局外人,一個普普通通路過看戲的局外人。

  直到在醫院裡,遇見他以為的小妖精。

  「葉一生。」一位護士從人流室出來,對外喊了聲。

  當他見到坐在椅子上,淚光點點,蜷縮在角落,身邊被大包小包的行李包圍著的女孩抬起頭,有些無措地四下張望時,他在想,這會是那隻小妖精嗎?不像,一點不像。

  妖精不是長這個樣子的。在他想像中,妖精該是狐狸眼,帶著嫵媚的笑容,勾魂的眼神,風塵的那種。不是眼前這個如受傷的小鹿,擔驚受怕,可憐兮兮的樣子。

  他在心裡不斷的否認。雖然他知道葉一生這個名字……很特別。

  那時的言珩,只是稍微感慨了下,女孩去人流室,加上她那種種表現,想必是意外懷孕所得,也許是年少無知所犯下的吧,賭氣離家出走或者害怕父母責怪逃離?

  在他以一種看客的心理揣測之時,那女孩卻跑掉了,那惶恐的眼神中隱含著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珍惜,她似乎不想打掉這個孩子。

  他在錯愕,錯愕這個意外的女孩。

  言珩每次思及,總會苦笑。其實葉一生真的是個小妖精,她沒有萬種風情的妖異,使得男人有著原始的衝動。她是那種噬骨的精靈,一點點滲進血骨之中。

  而他,沒有那種緣分,和那個小妖精。她有她的故事,裡面沒有他,他錯過了她的前半生里最純粹的年華,而他身上卻帶著血腥。

  他知道他和她沒有緣分。

  當他拿到幹事給他的新生名冊里,赫然出現的葉一生,來自A市的時候,他竟然心跳加速,那種不知名的惶恐。那個小妖精,竟然有一天,能與他有交集。

  言珩就站在學校門口,看著一位嬌小的女孩,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步步朝他走來。他就那樣望著她,心裡有著說不出來的心疼。

  小妖精,原來是讓人疼的。

  言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以後可以毫無交集,他卻要欺騙她,說他是她的老鄉,要了電話號碼。他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要她有一點困難,他就會無法抑制的去想著為她解決,免她一切煩惱,只希望她好好的。

  言珩一直無法相信,她外表如此嬌弱,當面臨流產,會那麼淡定,也許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不想讓人知道,極力保持著自己的淡定,可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他知道了,也更加心疼了。

  他想,因為這件事,他更放不下她了。

  有時他常常想,對她那麼心疼是為什麼?是初次聽見她的名字,判定她是小妖精開始,再遇見與想像差距頗大的時候?還是接新生的那時,面前不遠處的她,艱難挪著步伐的艱辛?

  抑或者,他走上前,幫她拿起背包,隨意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葉一生。」

  也許,就因為這三個不可及的字。葉一生……那個小妖精。

  他明明知道不可能。那層剝不去的繭,已經宣告了,她與他絕無可能。

  一個本是看戲的人,進入這齣戲裡,結局早已註定了。可是為何一生會問:師兄,你喜歡我嗎?

  言珩無言以對。他從未想過這一天的到來,他只想對她好,這樣就足夠了。他一直逼著自己不去想,到底有沒有喜歡這個小妖精。他想抽身,所以在他照顧她的最後一年裡,說自己有女朋友。

  也許他在自欺欺人,他比誰都清楚,他是多麼捨不得這個小妖精?

  時隔幾年,他以為他可以放下了,媽媽為他安排的高幹女生,溫婉賢淑,不錯。他也沒什麼要求,一向淡漠,對待這事也是風輕雲淡。唯有心頭的小妖精,才能閃現出一點漣漪。

  她給他打電話說,她要去B市。

  他接下來順應的話就是:我就在B市。其實他是回了老家,只不過是在首都而已。他甚至一絲猶豫都沒有,飛往B市,打點好一切,等待他的小妖精。

  他只想對她,想把她以前受的苦全挽回來,僅此而已,別無他求。

  言珩知道她的竹馬是宋安辰,他想,他終於可以下崗了。因為同樣身為男人,他看得太明白,那眼神夾雜的複雜,是一往情深。

  他想,他輸的不一定是深情,輸的是時間,輸的是上天的捉弄。他一直不會贏何來的輸?所以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僅僅是微笑,再微笑,直到眼睛眯成一條縫,流不出液體來為止。

  面帶微笑,春暖花開。

  言珩覺得宋安辰是個小氣的男人。真的是個很小氣的男人。他僅僅是她師兄而已,而他卻那麼不放心。情願放棄大好的機會,拱手相讓於他,把他支得遠遠的。

  本來去法國留學的名額是他的恩師周教授特意搞到的,然而他卻請辭不去,指名推薦他去。他得知以後,想笑卻笑不出來,一是覺得宋安辰如此精明的人什麼時候這么小孩子氣,這麼急於趕情敵走?另一方面他有點無奈,他至少有權利保衛自己的領土權,而他什麼也沒有。

  言珩幾乎是毫無意見地離開,也許這也是給自己解脫的最佳時間。不是有人說,時間是治癒傷口的最佳良藥嗎?他想他也會印證這份話語的。

  他在法國學了很多,過得也充實。每日總會打開郵件寫一些生活瑣事發給她,即使她一直沒回,他還是每日晚上打開郵件,然後寫完發送,這儼然成了一種習慣,他對她的另一份習慣。

  直到媽媽來信說若涵生病了,正好是他所在的科室病症,叫他回來一趟,自己人,放心點。他其實很早就回B市了,但一直沒有告訴她。他在協和醫院為若涵治療了幾日,最後還是忍不住告訴了若涵一些事,關於一生的一些事。若涵很慘,但是並不是她一個人是受害者,因為她,一生不僅可能終生不孕,而且家破人亡。而宋安辰在這幾年來也不好過。何必要繼續記恨下去。

  若涵沒有說話,只是說;「幫我轉了醫院,我去附屬第三醫院,掛宋安辰的科。」

  言珩輕笑,點頭。

  那個小妖精,該圓滿了吧。

  他想,他有可能再也不會來B市了,在這裡他沒有家,沒有根。一無所有。他想,他該去見一見,那個人,因為他家人所拖累的男人。

  葉一生的爸爸葉天明。

  當他敲開門見到一名精神矍鑠的老人打開門的那剎那,他緊繃的心舒暢了許多,也許是痛快了些,他稱自己是一生的師兄,因要出國,急於送禮便找到這裡來了。

  然後他和葉天明談了很多。葉天明是個很健談的男人,每當葉天明對他笑的時候,他總有一絲絲歉疚,心裡有著化不開的石頭,壓得他喘不了氣。

  他覺得有些事情,還是過不去,即使一直去贖罪,還是過不了自己這關。他人就是這樣,見不得欠誰的。

  再見到小妖精,她臉上洋溢著很幸福的表情,見到他似乎還很興奮。他覺得這樣就好了,見到他興奮就是給他最大的幸福了。

  宋安辰還是老樣子,見不得他染指他的寶貝。他也識相,就此告辭,他的目的至少都達到了,他可以安心地離開,雖然胸口偶爾悶悶的,難過一會兒。

  他知道宋安辰對她好,但他想,既然兩人在一起,就得告訴另一方曾經為對方受過的苦。一生以前的那些苦,宋安辰有權知道真相,但以一生的性格卻斷然不會把那些事情說出來,那麼他再多管閒事一會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而這次時機,正是千載難逢的時候。

  他把一生在北方的關於流產的事說了一通,他目睹了眼前的這個男人臉上微微動容的表情。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宋安辰很淡定,他知道,這是宋安辰的性格,內心顯然不是如此,眼睛是心靈之窗,他眼中閃爍著那種焦躁悲傷憐憫等一系列的複雜情感都是他所熟悉的。因為他曾有過,沒人能體會到那是一種怎樣的心境。

  他沒有把所有的事實說出來,他怕有人知道了真相,他的小妖精不再理他。他現在只想,小妖精能因為看見他,笑一笑,就好了。

  所以,他要把秘密一點點埋葬在大西洋的彼端,永不回歸。

  葉一生還是小妖精,小妖精也是他的小師妹。而他,一輩子還是她的師兄……

  【番外·宋安辰】

  宋安辰是個比較早熟的孩子,說來也可笑,六歲的時候,就喜歡葉一生。當然,那個時候,他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只是單純的對葉一生充滿了占有欲了。那時,雙方父母都很忙,兩人被放在託兒所。早上過去,晚上回來。

  中午在託兒所睡的時候,兩人臨床。

  有一次,那時是冬天,南方沒有供暖,所以屋內很乾冷。有個小女孩拿著糖誘惑小一生,讓她和她一起睡。因為那時候全部的小朋友被子都是學校統一發的,唯獨只有小一生多一層毛毯,是她媽媽特意送過來的,蓋起來很厚實很暖和。

  小一生愛極了甜食,便欣然同意了。這事被宋安辰記得了。第二天便哭鬧著讓他爸爸給他買了很多糖。上學的時候,抓一把揣在兜里,自己一顆不吃,也不給人看見,到了中午便塞給小一生,然後施施然地鑽到小一生的被窩裡睡覺。

  可每回起床,他衣服上總會黏糊糊的。原來小一生吃糖沾了手,把他衣服當抹布。即便如此,宋安辰還是堅忍不拔地繼續和這吃貨睡在一起。

  他就見不得有人跟一生很親近,除了他之外,誰都不行。

  宋安辰真正意義上明白自己喜歡葉一生是初中二年級。雖然他在小學的時候就不斷收到情書,但他一直不在意。直到初中二年級葉一生收到了一封情書,他這顆波瀾不驚的心湖驚起了波濤洶湧的大浪。

  仿佛猶如大敵當前那般火燒眉毛。

  更可氣的是,葉一生居然眉開眼笑,興高采烈地告訴他,她收到情書了?那興奮的模樣,好像不管良莠,只要有人喜歡她就立馬跟人私奔去。

  他哪能容許,直接找到那表白的男生,不由分說地揍了他一頓,打得那男生第二天都不敢上學了。

  從此,葉一生再也沒收到過情書。他見到葉一生那種失落的模樣,別提多開心。

  葉一生,只能是他的。

  他以為,他和葉一生來日方長,有很多的時光去磨光,把彼此的磕絆一點點磨平。萬萬料不到,總有些意外催化,發生了自己完全不想要的未來。

  那天晚上,是他一輩子無法忘記的觸動。他懷裡抱著,帶著灼熱氣息的女孩是自己心心念著的人兒。她主動又熱情,他無法拒絕,最後自己竟然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那刻,他給自己下了承諾,他這輩子除了葉一生,不會再要別的女孩了。他會娶她,會愛她,會一輩子對她好。

  可他沒有想到,他想給她承諾的時候,她卻跑了,不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仿佛那一場風花雪月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天氣變化,明天依舊會是晴天,不著痕跡。

  可這叫他怎麼忘記?怎麼忘記有個女孩,羞紅的雙頰輕輕喚他一聲「安辰」?

  她是那般的決絕,整整六年,她一直沒有再出現過,好像從他的世界徹底抽離。她當真忘記了他嗎?

  他忘不了啊!每當想起從小與她的一點一滴,他左側心房總會隱隱作痛,呼吸困難。仿佛心臟被生生撕裂,肺葉灌水,難受得想一頭栽進去,自生自滅。

  大學第一年,是他最難熬的時候。他想用讀書來麻痹自己,可只要一靜下心來,他腦海里盤旋的都是她的倩影,一顰一笑,一個小動作,一會兒讓他不自覺的傻笑,一會兒又讓他肝腸寸斷。她當真是絕情的女人。

  他一直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即使頹廢,不修邊幅,但他的樣貌在那裡,加上他成績優渥,總有幾個女生會注意他。但他萬萬料不到,醫學院的第一美女會公然發布公告說要追他。他承認,那個女生長得很漂亮,在別人眼裡,葉一生和她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可在他眼裡,葉一生是獨一無二的,在他心口固若金湯,無人能移。

  他毫無懸念地拒絕了她,不想,第二天校方傳來他是GAY的謠言。他只能莞爾一笑,就這樣吧,至少這樣,就沒有人再試圖去移動他心裡那顆堅貞不催的尖石。即使知道那顆尖石戳得他心臟生疼,差點死去。

  沒有她的歲月里,他學會最多的,是羨慕。他羨慕那些成雙成對的情侶,手挽著手,言笑晏晏。他羨慕彼此一方生病,想到的第一個人能出現在自己身邊。他羨慕即使天各一方,也能笑著互通電話聊表愛意。

  他什麼也沒有,胃出血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葉一生,她不在,唯有借物寄情的舊照片。那兩張照片他一直存著,那是他少年時給予她的承諾,也是告誡自己的。她是他的一生,一生只要一個她,愛她一生。

  兩小無猜入洞房,從來都不是兒戲。

  【番外·禾晉】

  禾晉這人,一向喜歡美女。所謂愛美之心人人有。他不是個色痞子,但也不是個好男生。在青少年時期,吸過煙,喝過酒,看過AV,玩過電腦遊戲,戀過MM,還好自身有控制力,至少沒嗑過藥,沒去過紅燈區,沒翹過課。

  他的成績一直在中上水平,到了高中求上進,叛逆心理收斂了點,成績倒是越來越好,可他心裡始終不痛快。

  那便是全校眾所周知的王子,宋安辰。樣貌超過他,學習超過他,便是女人緣也超過他。抬頭不見低頭見,他越看越不爽。

  高一一整個學期,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宋安辰身上,一直沒有注意到他旁邊的小女生。直到高二開學之時,班裡來了位漂亮到驚艷的女生林若涵,他才注意到了那個小女生,葉一生。他承認,剛開始,他被林若涵的外表吸引了,想追她。可見她和其他各色女生一樣,喜歡宋安辰,他的興趣就減少了一大半。

  注意葉一生,是因為林若涵。他不得不承認,林若涵和宋安辰是天造的金童玉女。當中插足個平凡的葉一生,很格格不入。葉一生這個小女生,個頭不高,長相平平,唯一可取之處也不過是稍微大點的眼睛。

  偶然的機會。

  她成了他的新同桌。

  他發現,這個小女生很迷糊,一道數學題,總會繞一大圈,還不得其解。他發現,這個小女生有些小任性,跟她講大道理說不通。

  他還發現,這個小女生,對宋安辰不在意?

  這簡直是奇觀?居然有女生不喜歡宋安辰?

  不過還有更大的奇觀。每次讓葉一生到他家裡做功課的時候,宋安辰總會偷偷地跟在身後,一聲不吭,躲躲藏藏。他覺得好玩,就沒揭穿。終於有一天,宋安辰找了他,不過是大打出手,把他揍了一頓。他剛想發作,沒想到宋安辰來了那麼一句話:「你以後要是幫一生補習的話,晚上請送她回家。一個小女生晚上回家很不安全,你知道不知道?我沒有空晚上送她回家了。」

  宋安辰低垂著眼瞼,一絲疲憊。他才發現,他眼底有著濃濃的黑眼圈。高二作業多,葉一生回家的時候總是九點半以後,他就等到九點半在後面悄悄地送她,然後再趕夜班自己開始做作業?

  他驚奇地發現,原來萬人迷的宋安辰喜歡的竟然是平平凡凡的葉一生?

  他想耍一耍。他在情人節的前夕,買了一盒費列羅給葉一生,拜託她交給林若涵。她雖然不大情願還是答應了他。她的表現讓他很滿意。

  嘿嘿,可惜平平凡凡的葉一生不喜歡萬人迷的宋安辰。要是葉一生把林若涵當情敵的話,斷然是不會去送。

  正常人干不出這種事。

  事情的結果,則讓他吃驚。葉一生告訴他,她把費列羅吃了,想還錢給他。他當即傻了眼,心有不甘,打算去問林若涵。

  卻在去她桌位的時候,見到宋安辰在吃費列羅!他當即大悟。葉一生想必是拿給林若涵了,只是林若涵給了宋安辰,怕他傷心,就謊稱自己吃了!

  忽然,有種小感動,讓他熱血沸騰。

  回眸去看葉一生,發現她俯身趴著睡覺,那一刻,他的心裡忽然來了一下電。

  難道萬人迷宋安辰喜歡的女生,喜歡了他?

  事情證明,是他想多了。

  當他看見葉一生和宋安辰交握的手,以及她雙頰緋紅的害羞模樣。他知道,他錯得很離譜,離譜得竟然讓自己那麼心疼。

  平平凡凡的葉一生也喜歡萬人迷的宋安辰。

  多麼幸運。

  他禾晉從來沒有羨慕過宋安辰這個萬人迷,此刻卻羨慕起他來。因為他覺得,在他正好喜歡那人的時候,那人卻也正好喜歡他,就那麼剛剛好,那是一種幸福,無關配不配!

  @@@讓我愛你,永遠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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