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手！

  早上九點，市政廳廣場上的自動噴泉忽然停止了。近一個月來，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人們早已見怪不怪，路過的行人和附近巡邏的軍警並沒有停下腳步往噴泉的方向多看一眼。

  廣場和市政廳是新唐城最早建成的一批建築，整個新唐城就是以這裡為中心一層層向外擴展的。為了讓廣場看上去更像廣場，費切拉馬集團當初在建造它時，特地配置了呈現出三個梯度的音樂噴泉。蓬萊洲什麼都貴，唯有電便宜到幾乎不要錢，以前因為有便宜的石油，後來因為有了更便宜的氫能發電站，所以噴泉一年四季都會噴水，並播放現在聽起來已有些走音的音樂，正是捷克人德沃夏克的那首《自新大陸》。

  在音樂噴泉停止時，柯大力正站在市政廳二樓辦公室窗前，他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智能表，按下了界面里的保存按鈕，把時間儲存了下來。

  作為共和國議會的常務代表，小柯在市政廳里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辦公室，正好面對著南側的市政廳廣場。這一個月來，小柯幾乎每天都會守在這個辦公室里。即使他自己不能來，小柯也會讓小施或者顧得滿來替他當班。作為共和國軍方的三巨頭，小柯要求包括自己的三個人里必須有一個隨時都能留在市政廳里，以便出現突發情況時，可以不用請示就緊急處置。

  讓小柯做出這決定的，正是城裡一個月來頻繁出現的停電事故。雖然每次停電的時間和地點都是隨機的，小柯還是認定，敵人的目標是市政廳和井下光。

  一個月過去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想到這些，小柯不由得心煩，他掏出香菸，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

  「會不會是你神經過敏，想多了。照理說，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敵人要動手的話，早該出手了。」身後有人推門進來，好像猜出了小柯此刻心裡的疑慮，問道。

  小柯沒有回頭。

  半個小時後，他要去香港路一〇〇號附近跟小施會面，所以提前通知了顧得滿，要他來這裡頂班。顧得滿比約定早到了半個小時。

  「不會！」小柯沉默了片刻，堅決地搖了搖頭。顧得滿的質疑反讓他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他掐滅手上的菸頭，說道：「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停電事故是在難民進城後的第二天開始的，一直持續到現在，這絕對不是偶然。」

  

  「我問過電力辦的人，他們說，城裡大部分的變壓和控制系統都是二十五年前安裝的，之後就沒有更新過，設備和線路現在都到了老化期，出故障也在情理之中。根據現在的情況，要把線路和系統全部換掉也不現實，只能哪個部件出問題，就換哪個部件。但換了新的部件，又會引發連鎖反應，別的部件或線路也會跟著出問題，需要不斷調配，所以停電事故才會在這段時間頻發。而且，你也知道，事故是隨機的，城裡幾乎每天都有幾十上百個地點會發生類似這樣的事故，時間都不一樣。就算有蹊蹺，你也沒有理由盯著市政廳吧？」顧得滿走到窗前，和小柯並肩而立，注視著外面的廣場。

  「如果你半個月前這麼跟我說，我可能會被你問得啞口無言，只能說這是我的直覺，但現在我可以非常肯定，其他地方的事故，是用來故布疑陣的。」

  小柯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為什麼？」顧得滿連忙問。

  小柯悠然地吐了一個煙圈，說道：「因為這些事故中，唯有市政廳這片區域停電停得很有規律。從我儲存的時間記錄看，這一個月來市政廳一共停過二十二次電，六次是在九點到九點十五分，七次是在十二點四十五分到下午一點，九次是在下午四點四十五分到五點。第一個時間段是市政廳里各機關剛開始上班的時候，第二個時間段是午休結束前的十五分鐘，第三個時間段是下班前的一刻鐘。別的地方停電確實是隨機的，唯有這裡是卡著時間來的。所以，製造這些事故，目的就是想讓這裡的人習慣在這些時間段里停電。以前我聽過一個故事，講以色列的間諜組織摩薩德，為了暗殺某個敵方的要人，花了很長的時間，不斷在敵人居住的城市裡製造停電事故，然後等對方完全失去警覺，忽然發動致命一擊。我認為，城裡的停電事故應該也是如此。」

  此時，遠處的噴泉又開始噴水，《自新大陸》的走調音樂再次響徹在空蕩蕩的廣場上。小柯揚了揚腕上的智能表，屏幕上的時間正是九點十五分。

  顧得滿點了點頭，接著問：「除了停電，你還有別的證據支持你的判斷嗎？」

  「你不覺得這一個月來，城裡安靜得有些過分嗎？」小柯撇了撇嘴，目光在追隨廣場上那幾隻蹦來蹦去的藍色海鷗，「現在是戰爭期間，城裡暗流涌動。那場蹊蹺的大雪後，難民擁進了城裡，根據我得到的情報，這些人里混雜了很多職業殺手和間諜，照理說應該會有很多事情發生，但除了常規的治安事件，城裡竟什麼也沒有發生。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嗎？」

  「好像有點道理。」顧得滿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心情卻不由得沉重，「為什麼你認為，敵人要對付的是阿光？」

  「本來我也以為，他們最想除掉的人是你，因為你手裡有軍隊，在老百姓那裡也有一定的人氣，要想打破城裡的平衡，你是一定要死的。」小柯停頓了一下，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不過，一個月前的那次常務會後，我想所有人對阿光都應該有了全新的認識，對方現在可能認為，她要比你更難對付。自然，她就成了那個最該死的人。」

  「慚愧，竟讓阿光這瘋瘋癲癲的傢伙搶了我頭號公敵的風頭。」顧得滿搖了搖頭。

  「除了上述原因，還有一個理由，就是敵人把動手地點選在了市政廳。我們這些人里，你基本每天都會待在兵營里，訓練你的青年近衛軍，只有阿光需要來這裡上班。」小柯補充道。

  「明白了。」顧得滿點了點頭。

  「明白就好。」小柯看了一眼顧得滿，準備轉身往門口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招呼了一句，「我得去找小施了，這裡的事拜託你了。」

  顧得滿朝小柯擺了擺手，然後看著窗外的廣場陷入了沉思。

  小柯沒有再打擾他，悄悄地掩上門，離開了辦公室。

  半小時後，小柯的身影出現在香港路一〇〇號對面的一幢小洋樓里，正是上次河原細美手下的槍手伏擊小施的地點。

  施另已經提前在小洋樓三層的閣樓里等候小柯了，和他一起的還有大風。

  小洋樓現在變成了大風的住所，最近三四個星期以來，小施只要有時間就會往這裡跑，一待就是兩三個小時。

  在河原細美的「櫻花行動」破產後，這屬於財神的據點就被小柯接收了，成了情報部的物業。

  難民進城的那天，大風給小施打來電話，約他見面，說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說。

  接到大風的電話後，小施很是興奮。自打那次伏擊神風坦克的行動過後，小施再沒見過大風。他曾經試圖找井下光幫忙，想問她要大風的聯繫辦法，卻被井下光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井下光說，這是大風的意思，因為她沒想和顧得滿的人有任何關係。小施不解，問為什麼。井下光卻不肯說，只說原因太複雜，除非大風自己想說，否則最好讓它永遠成為秘密，讓小施不要再惦記大風。

  小施雖不太滿意這答覆，但對方是井下光，他知道即使不斷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說不定還會被井下光找機會整蠱自己。想到自己給自己的人設一向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既然大風沒想見他，他也不好強求，只好斷了這個念想。

  那天，按電話里的約定，小施開著車，來到了香港路和上海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小施放慢車速，眯縫起眼睛，在路口尋找起大風的身影，忽然聽到後門咔嗒一聲輕響，他透過後視鏡望去，發現大風已經坐到了他的車上，身法形如鬼魅，和上次來救他時的情況一樣。

  大風的臉色有些蒼白，落座後，告訴小施，她在難民隊伍中看到了幾個熟人，這些人都是地獄修女手下的複製人，他們的首領就住在香港路一〇〇號的公寓裡。因為懷疑這些人可能會對顧得滿不利，所以她特地跑來通知小施。

  小施想帶大風去見顧得滿，大風卻不肯。小施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了負責情報工作的小柯。

  跟小柯見面後，大風把跟小施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小柯和大風沒有什麼交情，為人又一向多疑，所以跟大風說話時，繞了很多彎子，用了很多心機。大風為了取信於他，只好把自己的來歷說了出來。

  小施這才知道，大風原先也是地獄修女手下的複製人，由於某種原因從地獄修女的地獄部落里逃了出來，加入了地藏會。不過，大風在地獄部落里的等級很高，所以知道部落內部的很多秘密，譬如部落里的複製人一共有十九個身體細節，諸如身體某個部位上不起眼的痣、某根眼睫毛的顏色，等等。一般人即使能看到這樣的細節，也不會注意，注意到了，也無法分辨出其中的差異。

  但對受過嚴苛訓練的大風來說，這些細節卻如驚嘆號一般醒目。根據地獄部落的規則，一個地球人身上只要同時擁有三個這樣的細節，就可以確認，這一定是來自地獄部落的複製人潛伏者。

  潛伏者們一共有九個等級，最低等級的潛伏者只知道其中的三個細節，只能認出跟自己同一類型的潛伏者。唯有頂級的潛伏者，才知道所有的十九個細節，並能認出其他所有的潛伏者。九級潛伏者在整個地獄部落里只有十八個，大風是其中的貂蟬九代產品。由於某個特殊的原因，大風在一次行動中被認為已經遇害身亡，因此她才得以從地獄部落里脫身而出。

  小柯其實一開始就相信了大風的說法，只是為了誆她的話，才故意繞了很多彎子。不過，就在他還想繼續誆下去的時候，大風終於被激怒，表示如果小柯不相信，那就算了。幸虧小施在一邊打圓場，才總算沒有出現僵局。事後，小柯主動提出，要大風幫忙找出那些混進城裡的潛伏者。大風同意了，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一定不能讓顧得滿知道她的存在。雖然小柯和小施都覺得這事情蹊蹺，但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為了方便聯絡和監視，小柯把香港路一〇〇號對面的這幢小洋樓貢獻了出來，給大風當住所。於是，小施也有了每天可以來這裡找大風的理由。

  小柯上到洋樓的三樓時，小施和大風正趴在閣樓的老虎窗上，看著對面圍成正方形的香港路一〇〇號。大風手裡拿著一架望遠鏡，小施則還是老一套，把他那杆兩米槍的瞄準鏡當成瞭望遠鏡，只要大風往哪個方向看，他便跟著往哪個方向瞄。之前，他有好幾次想跟大風搭訕，卻被大風置之不理，所以他只好通過與大風保持步調一致，來討好她。

  小柯到了閣樓後，沒有馬上開口，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帶著笑意，看著兩人的背影。過了很久，才終於用力咳嗽了兩聲，說道：「情況怎樣了？」

  「不太好。」小施一臉深沉地說道。

  「什麼不太好？」小柯追問。

  小施窘迫地撓了撓頭，求助地望向大風，他剛才的那句話純是濫竽充數，自己也不知道這麼說的理由。

  「看見街角的那輛冰激凌車了嗎？」大風沒有回頭，還是端著望遠鏡看著窗外，只是身體稍微轉了個方向。

  小柯通過大風的視線，注意到那輛停在邊門附近的粉紅色冰激凌車。

  這種冰激凌車本是新唐城各觀光景區裡的流動設施，是專門為來自舊大陸的遊客提供服務的。起義後，這些屬於費切拉馬公司的冰激凌車便被人私下裡分掉了。

  小柯記得，一星期前來小洋樓時，還沒有這輛車，應該是最近才被人開到這裡的。

  「這車是什麼情況？」小柯吸了一口煙，問道。

  「三天前有人把它開了過來。」大風緩聲說道，「說起來，我們的運氣不錯，選了這地方監視敵人。這些天，地獄部落的人幾乎都已經來過這裡，都不用我們再去大海撈針了。」

  聽到這裡，小柯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一眼小施。

  小施忙不迭地點頭：「大風把這些人都指給我看了，我讓埋伏在周圍的便衣去跟蹤他們，已經記下了他們的住址。」

  小柯點了點頭，又把臉轉向大風，說道：「他們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每個人都會跑到車上，放下一些東西，然後離開。」說話時，大風的神情有些凝重。

  「什麼東西？」小柯問。

  大風放下望遠鏡，從兜里掏出一塊橡皮泥樣子的東西，丟給小柯：「昨天，趁車上沒人，我跑上去看了一眼，拿了一小塊下來，現在車廂里裝滿了這種東西。」

  小柯拿著那橡皮泥似的東西端詳了片刻，神情不由得一變。

  「CF3空氣炸彈！」小施的表情嚴肅到有些誇張，「上回保安部栽贓快閃革命黨時，只是用了一書包的CF3，就炸掉了半個火車站，要這麼一大車，開到市政廳去，估計方圓幾公里內，都會寸草不生。」

  「這些天，地獄部落埋伏在對面的人，一直在往市政廳跑，應該是在熟悉地形。」大風沉吟道，「早上我們竊聽到一個電話，對方是個女人，讓這裡領頭的人今天下午四點行動。」

  小柯又看了一眼小施。

  小施連忙道：「我讓人做定位了，打電話的地點是在跨海大橋上。然後那電話的信號消失了，應該是通完話後，手機被扔進了海里。」

  小柯點了點頭，然後問：「叫我過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些？」

  「我和大風商量過了，如果地獄部落的人一上車，我們就直接幹掉他們，不會給他們靠近市政廳的機會。」小施努力讓自己顯得沉穩。

  「他們要是還有後手呢？」小柯輕輕地吐出一個煙圈。

  「把你叫過來，不就是因為你肚子裡壞水多，想聽一下你怎麼說嘛，別繞彎子了，有屁快放！」小施不滿地撇了撇嘴。

  「這樣吧，我們開始收網。」小柯掐滅了手上的菸頭，說道，「你和我各包一片區域，把地獄部落的潛伏者都控制起來，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直接幹掉。爭取下午四點之前，把這些事情都做完，然後再來收拾這裡的人。大風帶幾個狙擊手和拆彈專家在這裡待命，如果對面公寓裡的人提前動手，你就自行處置。要不然，等我們回來，最後再處理這裡的人。」

  「好的。」大風點了點頭，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根細鐵絲一樣的東西，「對了，昨天夜裡去車上的時候，我把起爆裝置里的引信拆了出來。」

  「高手！」小施狠狠地舉起了大拇指。

  本章回顧：

  新唐城最近一直在發生停電事故，作為情報頭子的小柯懷疑這事情有蹊蹺，背後極有可能隱藏著陰謀。恰好，不久前大風通過小施找到小柯，說地獄修女的地獄部落里有人跟著難民一起混進了城裡，還帶來大批CF3空氣炸彈。小柯根據這些情報確認，地獄部落想要對付的人是井下光。

  小貼士：

  大風：地獄修女培養出來的複製人殺手，屬於頂級的貂蟬九代產品。神槍手。用來克隆她的基因來自顧得滿的雙胞胎妹妹。當年顧得滿的媽媽阮異草在懷孕時，為了保住顧得滿，犧牲了女兒。然後她的胚胎被摩西沙羅所取得，克隆出了大風。在傳說中，大風既是顧得滿累生累世的擁躉和恩人，也是對他最有威脅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