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種空間結構顯然是違反常識的

  要是在舊大陸的東亞地區，冬至應該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節。不過對處於亞熱帶的新唐城來說，這時候的體感溫度大約類似於南中國的春天，除了偶爾因為下雨會有點冷冽，大部分時候，只用穿一件薄毛衣就能打發過去。即使真的冷到了反常的程度，也還可以躲進屋裡，打開三四十年前安裝的舊空調，抵擋一陣。新唐城裡的工廠多，海邊遍布著配套的氫能發電站，加上用於發電的海水不要錢，還用不完，所以電力供應很充足，只要不出門，人們依然可以將自己留在春天裡。

  但對住在南城荒郊營地里的難民來說，感覺就沒有這麼好了。

  過去的三個月里，蓬萊洲各地都在打仗，唯有新唐城平安無事，所以各處的戰爭難民都在擁向這裡，聚集而來的難民總數已經超過五十萬。為了應對這個緊急狀況，共和國在南城的荒地上，專門設立了難民營。

  因為連日的飢餓，難民有好幾次都已經想衝進城去了，若不是有三道電網和守在電網外的武裝人員強力彈壓，這五十多萬人可能早就翻天了。

  此刻，共和國首席代表井下光正在營地里給難民們發放衣服、棉被和食物，共和國另兩位年輕的領袖顧得滿與河原細美也在井下光的要求下，陪著她一起過來了。不過兩人沒有進入營地，而是隔著鐵絲網，遠遠地看著這一切。

  本章節來源於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

  「不了解她的人，一定以為她在作秀。」站在鐵絲網後，河原細美朝前方努了努嘴，悠悠地說道，「共和國的最高領導人，放著那麼多緊急的事情不處理，跑來這裡做這種無聊的事，得多裝模作樣呀？」

  「如果換一個人，」顧得滿面無表情地說道，然後停頓了一下，「可能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要是我這樣做，會顯得很裝？」河原細美目視前方，嘴角的笑意溫和而含蓄。

  「我的意思是，」顧得滿看了一眼河原細美，繼續說道，「你永遠不會去做這樣的事。」

  「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說著，河原細美揉了揉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我只是很了解我自己罷了。」顧得滿的聲音有些乾澀，「這樣子作秀，失分的可能性很大，我要是作秀，一定會找個更好的機會。所以，我們不如她。」

  「說實話，我是覺得，論心智，她不在你我之下，但她又常常會做這一類的蠢事，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河原細美嘴角微翹，好像欲言又止。

  「所以，我們不如她。」顧得滿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然後又看了一眼河原細美，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想說，她肯定有別的算計。但我知道，她沒有。你不知道她的過去。」

  「我知道，」河原細美用力點了點頭，「財神告訴過我，她和地獄修女有著共同的過去，曾經在地獄號上，受盡了比死還難忍的折磨。」

  「既然知道，那你應該明白，她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哪還會在乎別的？」顧得滿的目光忽然變得悠遠起來。

  「看來還是你比較了解她。」河原細美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所以在她想把難民放進城裡來的時候，你才會想盡辦法阻撓她，讓代表們在議會裡否決了她的提案。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在表決中敗北。」

  「這是她自己制定的規則，所以只能遵守。」顧得滿語氣堅定，不容置疑，「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別出心裁，事後又和她聯手，提出要在城外搞這樣一個難民營。」

  「她總算是我的姐妹，我不能太駁她的面子了。」河原細美笑道，眼睛閃閃發亮。

  「你難道不知道，城裡的物資供應給一千六百萬居民就已經捉襟見肘，為什麼還要提議開闢難民營？現在，因為看到難民營里有吃有喝，正有更多的難民在擁向這裡。你這是故意在給大家埋下定時炸彈。」顧得滿沉聲說道。

  「哦，我只是行政官，我是配合共和國的首席人民代表執行法令而已，你不覺得，她才是那個需要被說服的人嗎？」河原細美再次譏誚地朝井下光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都是快要做媽媽的人了，就沒想給孩子留一個更好的未來？」顧得滿看著細美隆起的肚子，笑意更濃，那是因為他真的憤怒了。

  「對啊，都快要做媽媽了，當然要給孩子留一個更好的未來。」河原細美輕笑著，順著顧得滿的目光又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我不會讓你們有機會傷害她的。」顧得滿收斂起笑容，緩聲說道。

  「我知道！」河原細美點了點頭，「所以就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了，大家走一步看一步吧。」

  顧得滿不再說話，臉上的凝重頓時轉成了迷人的微笑。顧得滿的微笑是比嚴肅更危險的預兆，但河原細美卻從來沒有害怕過這樣的表情，此刻她反而為自己成功地激怒了顧得滿而暗自得意。

  「那不是朴不見嗎？他什麼時候跟著阿光混了？」河原細美指了指賑濟隊伍中一個留絡腮鬍子的男子，問道。

  顧得滿往細美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點了點頭，說道：「被帝釋會出賣後，他無處可去，只好加入了地藏會。阿光現在是地藏會的會長，他自然是要聽命於會長的。」

  「當初的花樣美男，現在變成這樣一副髒兮兮的樣子，大半年前我們誰能想到啊！」河原細美感嘆道。

  「是啊，我們不是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嗎？」顧得滿的嘴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意。

  「是你，不是我，我是變成了我想變成的樣子。」河原細美也笑了，笑得很明媚。

  顧得滿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只有祝賀你了。」

  兩人針鋒相對時，一個金髮女子從領救濟的難民隊伍中沖了出來。負責警衛的朴不見一陣緊張，擋在了那女子面前。

  「林先生，不認識我了嗎？」那女子沖朴不見笑了笑，說道，她說的是英語，口音卻有些生硬。

  「你是……」朴不見打量著女子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眼裡閃過一絲詫異。然後他終於認出，眼前的人正是上次在泰坦號之旅中，那個靠玩二十一點，拿到至尊賭會預賽第一名的波蘭姑娘愛麗絲。他記得，愛麗絲好像是個在證券行業做高頻交易的高手，據說心算能力都能趕上AI。所以朴不見對她的印象很深刻。

  「……愛麗絲！」因為認出了對方，朴不見連忙熱情地朝愛麗絲點了點頭。

  「你果然還認得我？」愛麗絲下意識地整了整凌亂的頭髮。

  「你這樣的人，想不記住都難，」朴不見臉上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拉著愛麗絲走到旁邊人員稀疏的空地上，問道，「你怎麼會……」

  「為什麼不會？」愛麗絲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臉色愈發蒼白，「半年前，誰能想到蓬萊洲會打仗？既然打仗了，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住在費切拉馬城嗎？而且……」朴不見撓了撓頭，再次欲言又止。

  「而且還很有錢，對吧？」愛麗絲又笑了，眼圈不禁發紅，「我們家原先是斯拉夫郡的，我大伯是那裡勢力最大的壯丁團團主，現在切斯迪的人正在全力進攻斯拉夫郡，死了很多人，我們這些斯拉夫郡的餘孽就成了費切拉馬城的人民公敵，自然是要被清算的。那天武裝起來的暴民來斯拉夫移民區殺人時，我爸帶著人一路奮戰，把我們送到了城外，他自己卻傷重身亡。因為知道斯拉夫郡到處都在打仗，我們這些死裡逃生的婦孺不敢往老家去，然後聽說整個蓬萊洲只有新唐城沒有打仗，而且交戰各方有默契，給各地難民留了一條逃往新唐城的活路，所以我們選擇了一路北上。路上死了很多人，我和媽媽總算活了下來，我們是一個星期前到這裡的。」

  「唉，誰也沒想到，蓬萊洲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朴不見無奈地搖了搖頭，連忙換了個話題，「對了，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我真名叫朴不見，林拿督是我上次為了混上泰坦號，用的一個假身份。」

  「是嗎？」愛麗絲有些吃驚，「原來你是那個保險業里鼎鼎有名的調查員？」

  「你知道我？」朴不見不禁好奇。

  「要知道我可是證券業有名的操盤手，對隔壁保險業的信息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愛麗絲自嘲地說道。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朴不見苦笑，「對了，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愛麗絲露出一臉的懇切，說道：「我媽媽在路上得了流感，一直在發高燒，這兩天開始咳血，難民營里的醫生說，可能是肺部感染，但因為沒有設備，無法確診。而且就算確診了，我們也沒有抗生素。你能不能幫我們想想辦法，哪怕找點藥來也行。」

  朴不見點了點頭，正要答應，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悠長的聲音：「哎呀，愛麗絲姐姐，到了新唐城，你怎麼都不來跟我們打個招呼？」

  朴不見回頭，發現剛才還在鐵絲網邊觀望的河原細美和顧得滿已經到了附近，兩人一邊走，一邊在沖愛麗絲揮手，說話的人正是河原細美。

  朴不見不解地看了看兩邊，不知道這三人是什麼關係。

  顧得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走過來和愛麗絲握了握手後，趁著河原細美做親熱狀擁抱愛麗絲的間隙，向朴不見解釋道：「愛麗絲是我們在費切馬斯特學校念書時，比我們高兩級的師姐，她是有名的數學神童，九年級時，就已經在股市上賺到了屬於自己的第一桶金，所以大家都認識她，她可是細美曾經的偶像。」

  「何止是偶像，」河原細美終於完成了和愛麗絲的擁抱，意味深長地看了顧得滿一眼，「愛麗絲的男友托爾斯泰和我們的公子阿滿還是好朋友呢。」

  「對了，你有托翁的消息嗎？」受到提示，愛麗絲轉過頭問顧得滿。

  愛麗絲並不知道，起義前夕，她那位叫托翁的男友被顧得滿查出，是保安部安插在費切馬斯特兄弟會裡的奸細，所以半年前被誘騙到新唐城，秘密處死了。當時動手的人正是顧得滿。

  聽到愛麗絲的問話，顧得滿面不改色，只是淡淡一笑，然後搖了搖頭。

  「半年前，他說他要去舊大陸學習泰拳，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不過看他這麼堅持，我沒有攔著。按理說，他現在早該從舊大陸回來了。」愛麗絲喃喃道。

  「看現在的這個形勢，他也許不會回來了。」顧得滿不動聲色，緩聲說道。

  「也是，」愛麗絲展顏一笑，「這時候沒回來，應該是好事。」

  「當然。」顧得滿點了點頭。

  「別說閒話了，」河原細美拉著愛麗絲的手，看了朴不見一眼，「朴大哥，我和阿滿一會兒還有事，你幫我們安排愛麗絲的媽媽去看病吧，一會兒我給你簽一個通行證。」

  「謝謝！」愛麗絲一臉感激地朝河原細美點了點頭。

  「你送她們去故地小區吧，那裡有醫生和設備，阿空他們這些天又修好了幾套公寓，你讓他找一套，給愛麗絲和她媽媽住。」顧得滿在一邊悄聲補充道。

  朴不見點了點頭，陪著愛麗絲去了她住的帳篷，然後又帶著愛麗絲和她媽媽去了停車場，安排兩人坐到了他的變形汽車裡。

  蓬萊洲革命發生後，帝釋會方面終於和生進會攤了牌。勢力均衡理事會對朴不見的追殺令被終止。不過，朴不見不願再回四天王星情報部，所以就留在了新唐城，他找回了這輛變形汽車，又將它變成了一輛看似破破爛爛的二手豪車。

  開著車，朴不見帶著愛麗絲母女來到了故地小區。

  革命爆發後，新唐城的垃圾回收業全面停產，常年瀰漫在本城的霧霾終於消失不見，每天的陽光好得讓人心碎。即使今天的雲層有些厚，但空氣依然透亮，不過故地小區裡的氣氛還是有些淒清。

  愛麗絲的媽媽在朴不見攙扶下，在瓦礫堆中緩步前行著，神情有些不安。

  雖然剛剛經歷了逃難，但畢竟之前一直生活在精緻摩登的費切拉馬城裡，所以看到身邊這一幢幢殘缺的破樓時，這位貴婦人的身體下意識地僵硬起來，無力的手心愈發冰涼，走在另一邊的愛麗絲似乎也有些惶惑。

  為安慰這母女倆，朴不見連忙解釋道：「這地方叫作故地小區，石油危機發生前，是新唐城有名的住宅區，因為某種原因，被棄置了二十年，大部分的居民樓因為一直沒人打理，陸續坍塌了，現在大概還剩五六幢比較完整的。戰亂開始後，在共和國議會首席代表的主持下，這些房子被開闢了出來，專門用來收留重病在身和行動不便的老弱難民。」

  「首席代表，你說的是井下光？快閃革命黨的那個歡樂女神？」愛麗絲問。

  「哈，你也知道她？」朴不見點了點頭，「起義勝利後，她被新唐城人民選為最高領導人。剛才在難民營，領頭給大家發放救濟品的女孩就是她。」

  「怪不得覺得她眼熟。起義那天的直播我看了，那女孩只露了一臉，給我留下的印象卻很深。」愛麗絲道。

  「要知道，女神光可是一個在蓬萊洲有一千萬粉絲的網紅，只是你的世界跟她的世界沒有交集，所以沒機會知道她，要是之前你看過她的直播，一定會對她印象深刻。」

  「我會不會對她印象深刻，這事情現在已無從說起，不過……」愛麗絲莞爾一笑，「我想你一定對她印象深刻。」

  「你的邏輯沒毛病。」朴不見笑著點了點頭，「我在看過一次她的直播後，也上了癮。」

  「對了，這個首席代表是什麼意思？」愛麗絲好奇地問。

  「起義後，蓬萊洲各地都建立了自己的政權，新唐城也成立了自己的共和國。共和國實行的是四權分立的政體。以原先五大壯丁團控制的地盤為界線，分成了五個行政區，每個行政區各選出三百個區人民代表，成立了區議會，每個區議會又選出六十名更高一級的人民代表，加起來是三百人，一起組成了共和國議會。共和國議會是國家名義上的最高權力機關，除了立法和監督其他機構，還承擔了最高法院陪審團的職責，議會的最高領導人叫首席人民代表，同時也是共和國的最高元首。」朴不見一邊走，一邊給愛麗絲解釋道。

  「還有三權是哪三權？」愛麗絲繼續問。

  「還有就是軍事委員會，專門負責軍事、警察和情報部門，現任委員長是你老同學顧得滿。另一個權力機構就是行政司法院，顧名思義，自然是主管行政和司法的，現任院長也是你老同學，河原細美。」朴不見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沒想到，我的老同學都成了共和國的大人物，」愛麗絲俏皮地撇了撇嘴，問道，「那第四權呢？」

  「第四權就是財政和商業委員會，掌管貨幣、財政、物資供應這一類的經濟事務，主席是李河方，兩個副主席是板田榮一和張澤恩，之所以成立這樣一個機構，是因為城裡一千六百萬人的吃飯問題，還有各種生活必需品，都指著這三個人想辦法解決，所以只能把這部分權力讓渡給了他們。」朴不見似乎心有不甘，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說話間，三人到了五號樓門口。

  為了接待難民，五號樓的門窗和外牆已經被悟空寺修理廠的小徒弟們修葺一新。整幢樓跟大半年前比，已是不可同日而語。除了五號樓，旁邊成為廢墟的六號樓，現在也被整理了出來，小徒弟們正在利用原來的地基，重建六號樓。

  朴不見帶著愛麗絲母女進了五號樓，樓道里一股石灰水的味道，牆面濕漉漉的，應該是剛剛完成粉刷，朴不見蹲下身，背起愛麗絲的媽媽，上了樓梯，很快到了四樓。四〇三的門虛掩著，朴不見喊了幾聲阿空，沒有人應聲，他便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沒有人，朴不見扶著愛麗絲的媽媽進了客房。將兩人安頓下來後，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還是沒有看見波夜空的身影，正打算跑到窗口喊人，卓深影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飄了進來，因為波夜空不在，她的能量身現在只能呈現為瑪麗蓮的形象。

  剛讓媽媽在客房躺下的愛麗絲正好也回到了客廳，看到房間裡的卓深影，不由興奮地喊道：「這是瑪麗蓮的全息影像嗎？」

  「哦，介紹一下，這位是卓深影，其實你們已經見過面了。」朴不見回過頭，看了一眼卓深影的能量身。

  「什麼卓深影？」愛麗絲不解地問。

  「這事說來太複雜。」朴不見撓了撓頭，「簡單點說就是，瑪麗蓮不是瑪麗蓮，而是一個叫蜜之蜃姬的外星人，蜜之蜃姬的生命形態是由能量構成的，所以她可以占據任何一個地球人的身體，類似傳說中的鬼。那個叫瑪麗蓮的女明星其實是蜜之蜃姬現在在地球上的宿主。這位卓深影小姐因為是蜜之蜃姬的分身，所以她的樣子跟瑪麗蓮也是一樣的。」

  「分身？」愛麗絲又問。

  「這事情說起來更複雜，總之眼前這位不是瑪麗蓮，不是蜜之蜃姬，而是卓深影。上回她跟我一起上過泰坦號，我身邊那個扮演我女兒的小女孩就是被她附身了，後來在賭場裡陪在我身邊的塞莉娜同樣也是被她附身了，至尊賭會上，那個贏了所有複製人的藍裙子女孩，也是她。」

  「怪不得當時覺得，藍裙子女孩贏黑白格女孩的那一局有些不合理，這樣就解釋得通了。」愛麗絲點了點頭，朝卓深影招呼道，「你好，我終於見到你的真面目了。」

  卓深影笑著朝愛麗絲點了點頭，瑪麗蓮的影子上浮起了卓深影的影子。

  「這才是她的真面目，」朴不見指了指那個疊在瑪麗蓮影子上的白衣女孩，說道，「只是她的克星現在不在，所以暫時只能以瑪麗蓮的面目現身。」

  卓深影瞪了朴不見一眼，對他的玩笑表示了不滿。

  朴不見連忙換了個話題，正色道：「阿空去哪裡了？」

  卓深影指了指窗外的六號樓。

  「奇怪，這樓都造到六層了，為什麼還不封頂？」朴不見問。

  「那傢伙說，他要造十二層樓。」卓深影解釋道。跟大半年前相比，卓深影現在說話的樣子不再木訥，語調也有了起伏。

  「嘿，這小子就是個愛折騰的主。」朴不見回頭看了一眼愛麗絲。愛麗絲此時已坐到客廳的電腦前，正在盯著電腦屏幕看，朴不見跟她打了聲招呼，說道：「我現在去找阿空，等他回來了，就可以給你們安排住處和醫生了。」

  「哦，好的。」愛麗絲忙不迭地點頭。

  朴不見朝卓深影做了個告辭的手勢，從客廳到了門廳，然後出門下樓，跑到了隔壁六號樓的工地上。

  沒費什麼力氣，朴不見就找到了大樓的入口。進門後，裡面是個磚塊還裸露在外的門廳。這門廳有些奇怪，是個呈八角形的放射形空間，門廳除了平面上的八條通道，還有一上一下兩座螺旋形的樓梯。

  「這傢伙，搞什麼名堂？」朴不見一邊搖頭，一邊喃喃，這種如同兒戲一般的設計，除了波夜空，別的人應該不會這樣做，朴不見有些哭笑不得，站在門廳，扯開嗓子吼了一聲，「阿空！」

  「這兒呢！」三號入口的方向傳來了波夜空隱約的應答聲。

  朴不見循著聲音的方向，找了過去，三號入口後面是另一個正方形的門廳，除了在建的四個電梯，還有兩個消防樓梯的入口，整個門廳只比六號樓的平面面積小一圈。

  朴不見不由詫異，如果剛才八角形門廳的每個入口後面都是這樣的布局，那麼這種空間結構顯然是違反常識的。朴不見下意識地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聲波夜空的名字。

  「這兒呢！」波夜空的聲音從頭頂傳了下來。

  朴不見坐上施工用的臨時電梯，向上行去，到了七層。

  七層還沒有封頂，只剛剛搭好了結構。從臨時電梯上下來，朴不見遠遠地看見了波夜空。那傢伙正戴著一頂黃色的安全帽，身上依舊穿著那套整齊而破舊的灰西裝，雙手反剪在背後，踱著方步，頤指氣使地指揮著修理廠的師兄弟們，那神抖抖的樣子活脫脫像個小包工頭。小徒弟們都沒怎麼把他當回事，只要他說一句，大家就七嘴八舌地回他十句，然後發出陣陣的哄堂大笑。波夜空一臉的愁容，不斷搖頭嘆氣：「唉，終於明白，跟一幫垃圾在一起工作是什麼感覺了，蒼天啊，人生啊，到底還有沒有是非啦……」

  波夜空還想繼續囉唆，一抬頭，朴不見已經像堵牆似的擋住了他的去路。

  朴不見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眯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波夜空。

  「什麼眼神啊？」波夜空誇張地打了個激靈，「我知道自打你由小鮮肉變成鬍子男後，我是顯得帥了一點，但你也沒必要羨慕成這種樣子吧？」

  「閉嘴！」朴不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指了指周圍，「這樓是什麼情況？」

  「什麼什麼情況？」波夜空不解道，隨即恍然大悟，「你是說下面那個門廳吧？看來你的智商跟我比雖有點差距，但還算差強人意，竟然被你看出來了。怎麼樣，牛吧？用一個空間造了十個空間出來，除了我，還有誰能想出這麼妙的主意……」

  「你是怎麼做到的？」波夜空還要繼續自誇，朴不見已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

  「還記得地獄號所在的那個摺疊空間嗎？」波夜空得意地揚了揚頭，「我可是花了很長時間，來研究這個事情。按照弦理論的觀點，空間其實一共有十一個維度，在這十一個維度上，摺疊著無數個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四維空間。

  根據這個理論，我在六號樓的元空間裡分出了十個相同的四維空間，也就是說一座六號樓變成了十座六號樓。」

  「跟你說話，怎麼這麼費勁？我不是讓你吹噓自己有多牛，是問你怎麼做到這件事的！」朴不見不滿地搖了搖頭。

  波夜空撓了撓頭：「這個嘛，得感謝小影，還記得那次在教堂里的事嗎？

  跟你們四天王星對應的那口大鐘，被擺放在了一個反向的空間裡。當時，我們兩個人理解起這件事情來，都有點困難，但對小影來說，這根本就不是問題，因為她的身體是由能量構成的，空間對她來說並不存在，只是一個概念。所以……」說到這裡，波夜空將聲音放低了八度，神情忸怩起來，「所以，我就讓小影幫了我一個小忙，讓她幫我完成了空間結構的疊化工作。」

  「哦，明白了，」朴不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原來這是你讓卓深影幫你作弊的結果。」

  「這話說得，好像我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波夜空不滿地辯解，「要知道，我也是一直在幫她做事，大家這是公平交易。」

  「行了，你也不用跟我廢話，有事找你，快跟我回去。」

  說著，朴不見拽著波夜空進了臨時電梯，向下行去，過程中朴不見把愛麗絲和她母親的情況，簡要地說了一下。

  兩人很快回到了五號樓，進了四〇三。

  一進門，波夜空就看見，愛麗絲正坐在那台怪物電腦前，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

  「嗨，這是幹嗎呢？搞亂了我的數據模型，你賠得起嗎？」波夜空衝著愛麗絲大叫，說話間已到了她身邊，正打算將愛麗絲從椅子上拽起，朴不見連忙從後面趕來，拉住了波夜空伸向愛麗絲肩頭的手。

  「剛才我坐在這裡，看見這個地方算得不太對，你不應該用貝里斯方程式來求解，而應該用哈茲夫數列。」愛麗絲回過頭衝波夜空笑了笑，指了指屏幕，然後滾動滑鼠，「還有這個地方，你的運算到這裡就進行不下去了，為什麼不試一試李嫦娥定律？我自己算了一遍，已經把解求出來了，你看一下，對不對？」

  剛才還情緒激動的波夜空看著屏幕，兩眼發直，過了很久，才悻悻地搖了搖頭：「好吧，算你有點小聰明，這件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叫波夜空……」

  說著，波夜空向愛麗絲伸出了手。

  「哦，你就是那個總是號稱自己智商有三九〇的阿空啊？」愛麗絲捂著嘴笑起來，然後跟波夜空握了握手。

  「你怎麼知道的？我名氣有這麼大嗎？」波夜空一邊跟愛麗絲握手，一邊瞄了一眼身邊的朴不見。

  「自然是阿滿和細美告訴愛麗絲的。」朴不見吸了吸鼻子，「對了，忘了跟你說，愛麗絲當年可是費切拉馬城有名的數學神童，十歲就拿過奧數冠軍了。」

  「真的啊？」波夜空低下頭掰了掰手指，「那智商至少有二百了，已經超過這個世界上……」

  「呀，外面下雪了！」一直像影子一樣飄在房間裡的卓深影打斷了波夜空，指著窗外喊道，她的影子此時已完完全全變成了白衣黑髮的卓深影。

  「真的嗎？」因為心情激動，波夜空一個箭步蹦到窗前，雙手迎著漫天漫地的鵝毛大雪，探出了窗外，「哎呀，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見雪，還是這麼大的雪。想想就激動死了。」

  聽著波夜空誇張的表述，身後三人都忍俊不禁。

  「不對。」波夜空忽然又搖了搖頭。

  「怎麼啦？」朴不見問。

  波夜空抬頭看了看正越積越厚的雲層，臉上滿是憂慮：「我們這裡不是亞熱帶嗎？照理說，就算下雪，也不應該下這麼大呀？而且看這雲層，估計一時半會兒都停不了了。」

  「那不挺好嗎？」卓深影說道，「你不是一直說要去舊大陸看雪景的嗎？

  現在不用離開蓬萊洲，就能看見了。」

  「唉，這雪要是真的積起來，可就出大事了。」波夜空一臉深沉地搖了搖頭。

  本章回顧：

  蓬萊洲的代理人戰爭開始後，各地的戰爭難民紛紛擁向新唐城。一天，井下光帶領眾人去給難民發放救濟，朴不見遇見了以前在泰坦號上有過一面之緣的愛麗絲，愛麗絲也是顧得滿跟河原細美在費切馬斯特學校就讀時的師姐。

  在顧得滿和河原細美的安排下，朴不見帶著愛麗絲和她身患重病的媽媽來到故地小區。故地小區現在成了收容老弱病殘難民的營地，波夜空正帶著修理廠的師兄弟在這裡搞建設，波夜空將這裡原來的建築改建成了由多空間組成的摺疊建築。波夜空就此認識了數學天才愛麗絲，愛麗絲幫波夜空完善了他的數學模型。就在這時，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

  小貼士：

  新唐城共和國：蓬萊洲革命後，新唐城成立自己的共和國。共和國採用四權分立的政體，其中共和國議會是名義上的最高權力機關，除了立法和監督其他機構，還承擔了最高法院陪審團的職責，議會的最高領導人叫首席人民代表，同時也是共和國的最高元首。井下光是共和國議會的第一任首席代表。共和國的第二個權力機構是軍事委員會，專門負責軍事、警察和情報部門，首任委員長為顧得滿。共和國的第三個權力機構是行政司法院，主管行政和司法，首任院長為河原細美。共和國的第四個權力機構為財政和商業委員會，負責掌管貨幣、財政、物資供應等經濟事務，首任主席為李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