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只要阿光願意,能把別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2024-10-05 15:53:06
作者: X 程序
從早上到現在,波夜空已在心裡默默地罵了三千三百六十三次「老禿驢」
和二千四百二十三次「小矮子」,總算把老禿驢從碼頭上弄來的三輛鏽跡斑斑的老破車,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後朝著老禿驢最喜歡待的閉關室走了過去,不耐煩地敲了敲門:「老子幹完活了,可以驗收啦!」
門「吱呀」一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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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閉關室的地方,其實叫壁龕更合適,寬度和深度剛剛夠只有一米五三的老禿驢一個人盤腿坐在裡面。老禿驢說過,閉關應該叫閉觀,一個人只有把自己關起來,面前除了牆壁什麼也沒有時,才能真正看清自己。波夜空很奇怪,老禿驢在這樣一個密不透風的狹窄空間裡待了四個小時,怎麼還沒被悶死。
門雖然開了,哭大師還是背對著門一動不動。
哭大師雖然矮,但其實並不禿。事實上,茅草一樣的亂發幾乎快要披到他肩上了。
自從蓬萊洲經濟崩潰,那些把哭大師的師父空藏大師請到蓬萊洲開廟的香客都作鳥獸散,計劃中的悟空寺只完成了幾間僧房以及兩座半大殿的骨架,後來是空藏大師和他那被叫作「哭笑不得」的三位徒弟,用從垃圾堆里揀來的各種廢棄物東拼西湊,才總算讓這有限的幾幢建築可以遮風擋雨了。
在空藏大師圓寂後,為了吃飯,這三個徒弟就把這計劃中的大廟改成了修理廠,專門收集各種還算完整的舊電器和破汽車,然後將它們拆零和整修到可以再用的程度,賣給本地的棄民們掙點辛苦錢。
所謂的「哭笑不得」三弟子,除了哭大師,另兩個人就是笑和尚和不得頭陀。空藏大師在把這三個徒弟帶到蓬萊洲之前,分別派他們去了汽車修理廠、電器修理鋪和IT公司上了三年班,空藏大師說這是修行,以後他們會明白的。
等三個徒弟完成這奇怪的修行後,空藏大師終於答應那些一直請他過來的蓬萊洲信徒,到新唐城開辦了悟空寺。
後來石油經濟破產,蓬萊洲成了全世界共同的貧民窟後,哭大師才忽然明白,師父其實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就像師父在臨終前所說,他們師徒四人是來這裡應劫的,所有發生的事情自有深意,修行不過是把這些被摺疊的事物一一打開。
看到老禿驢還是沒動,波夜空有些不耐煩了,剛想伸出手指,去捅哭大師挺直的後背,就聽見老禿驢的呵斥聲:「停!」
聲音雖不響,但在波夜空耳里聽來卻好像是炸開了似的,嚇得他連忙把手指縮了回來。然後他看見老禿驢慢慢回過身,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即使笑的時候,哭大師那細長的眼睛、眉毛和嘴巴還是向下彎曲著的,正是他那副招牌式的哭相,這也是他的法號「大哭」的由來。
「哎喲,這麼激動幹什麼呀,我是一片好心,想看看你老人家是不是翹掉了?」波夜空往肚子裡咽了口唾沫,然後說道。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一邊幹活,一邊在心裡使勁罵著老禿驢和小矮子,老禿驢罵了三千三百六十三次,小矮子罵了二千四百二十三次,對不對?」
老禿驢果然厲害,波夜空不禁張嘴發了半天呆,然後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吧,那你說說看,我這會兒心裡是在罵你老禿驢還是小矮子?」
哭大師沒料到波夜空會反問,呆了一下,然後回過神來,大喝一聲:「你個小犟驢!」
說著,哭大師手裡忽然出現了一個木魚槌子,「咣」的一下敲在波夜空的額頭上。
完了,額頭上肯定又是一個大包。
在這一點兒上,波夜空不得不佩服老禿驢,因為他都沒看清哭大師是從哪裡拿來的木魚槌子,然後又是怎麼出手的。
場地里哭大師收養的其他幾個孤兒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為哭大師這一連串漂亮的動作鼓起掌來。
「你服不服?」哭大師得意揚揚地看著波夜空。
波夜空本想說不服的,但看了看老禿驢手裡的木魚槌,想了想額頭上正在作痛的大包,只好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善哉善哉。」哭大師那隻空著的手煞有介事地做合十狀,還裝模作樣地屈了屈身。
「唉,師父啊,你說你一個出家人,本應慈悲為懷,幹嗎非要跟我過不去?難道你不應該好好反思反思嗎?」波夜空說。
「我怎麼跟你過不去了?」哭大師又一次比哭還難看地笑了起來。
「今天早上,才五點鐘,你就把我從床上拉起來給你幹活,你讓我十歲起就給你當童工這件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你就不能讓我睡個好覺嗎?你們資本家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啦?」說話時,波夜空注意到哭大師的臉上忍不住掠過一絲笑意,終於放下心來,師父並沒有真的生他氣。
「你是在睡覺嗎?」哭大師皮笑肉不笑。
「我是一邊睡覺,一邊看小姐姐們放在網上的照片和視頻。」波夜空叉著腰,振振有詞。
「你個小色鬼,還敢說?」哭大師舉了舉手裡的木魚槌嚇唬波夜空。
「就是看看而已,我又不是出家人。師父難道你不覺得,你之所以脾氣這麼暴躁,就是因為內分泌失調嗎?」
「你再說一遍試試?」哭大師又舉了舉手裡的木魚槌。
「師父,你要講道理啊!我也就是看一下小姐姐,但阿光每天連在前台上班的時候,都在搞直播,打扮和說話的樣子,比那些小姐姐過分多了,你怎麼從來都不管?太偏心了!師父,對男對女你要有平等心啊。」波夜空說著說著不禁得意起來,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有口才了。
哭大師先是一愣,然後瞪大了眼睛說:「你個蠢貨,人家阿光是有大智慧的,你能跟她比?」
「師父,我的智商390,阿光才120,她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好一點點而已。」波夜空不滿地搖了搖頭。
「所以說你是個蠢貨,連智商這種事都相信。信不信,我放你和阿光到修理廠外自謀生路,不出一個星期,你會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但只要阿光願意,她能把別人吃得骨頭都不剩……」哭大師道。
「師父,你怎麼又在背後說我是非了?」
門外傳來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哭大師和波夜空都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把自己打扮得跟個妖精似的姑娘,從門邊探了個頭進來,嘟著嘴,臉上的表情卻一點兒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就是,師父你怎麼把阿光說得跟美女蛇似的,你這是在誇她嗎?」波夜空連忙乘勝追擊。
「你小子少挑撥我和阿光的關係。」哭大師一伸手,又往波夜空的腦袋上敲了一槌子。
「阿空,不要跟師父犟嘴,來,幫我個忙。」井下光向波夜空招了招手。
波夜空捂著腦袋上新起的大包看了師父一眼,然後悻悻地低下頭,往車間外走去。
修理廠的1號車間是原來悟空寺計劃中的大雄寶殿,從前門出去,穿過院子,就是現在由天王殿改造成的前廳。波夜空走進去的時候,井下光已經回到前台接待處,正心急火燎地盯著面前那台破舊的老式電腦看。
「怎麼啦?」波夜空走到那用兩張瘸腿的桌子拼成的前台邊,一屁股坐了上去。
井下光指了指電腦屏幕:「唉,老娘對著攝像頭才拋了兩個媚眼,那些腦殘粉就像瘋了似的,拼命給老娘送禮物打賞,又死機了,快給我想想辦法!」
「知道帶寬就這麼點,還給人拋媚眼,這就叫作自作孽!」波夜空索性將身體靠到電腦上,把腿蹺得半天高,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等會兒吧,這就跟堵車似的,過了高峰就好。」
「哎喲,不要這麼不耐煩嘛。」井下光不滿地打了波夜空一下,「姐姐今年都十八歲了,再不賣力點,啥時候才能掙夠去韓國整容的錢?」
波夜空沒有馬上搭話,帶著一臉壞笑,盯著井下光那張甜美的臉看了半天。
井下光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下意識地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怎麼啦?
我臉上長痘痘了嗎?」
「姐姐啊,雖然你的樣子呢,就算你說你才十六歲,都會有人信。但……你其實都二十六歲了,腦子怎麼還不開竅?你現在就……」波夜空梗著脖子咽了口唾沫,「……已經是個美女了,幹嗎還要整容?」
「真的啊?」井下光將臉湊到波夜空面前,笑盈盈地左顧右盼,「那你是不是一直在暗戀姐姐啊?」
波夜空伸出食指將井下光的臉往後推了推:「姐姐,你這一招直播的時候用在腦殘粉身上就行了,咱倆誰跟誰啊?再說了,作為一個正常的,有著一定審美能力的年輕人,看到一個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子,多看兩眼也是情理之中啊。而且,我想過了,要是將來你沒有如願釣到金龜婿,咱倆可以一起過,即使我戴綠帽子都沒關係。我思前想後,終於搞明白了一件事,老禿驢把你撿回來後,非讓你跟我住一個屋,就是想把你當我的童養媳來養……」
「呸!你要敢娶我,我一定給你戴夠一千頂綠帽子。」說完這話,井下光的臉一下子紅了,她連忙掉轉身,裝出一副低頭查看電腦屏幕的樣子。
「他要是不敢娶,我就來娶,只要是你阿光,不要說一千頂綠帽子,就算一萬頂,我也認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說著話進了門廳,正是顧得滿,他身後還跟著小柯柯大力,門外,小施施另正吃力地推著一輛大摩托,往門廳里走來,看見波夜空,連忙招手:「阿空,別站著,快過來幫忙!」
波夜空應了一聲,連忙跑了過去。
「公子滿,你怎麼也跟那壞小子學,調戲老娘,難道不怕細美吃醋?」井下光不滿地捶了一下顧得滿。
波夜空、井下光和顧得滿,還有顧得滿原來的女朋友、日韓城壯丁團老大的女兒河原細美,十年前就認識了,四人關係非同一般,平時說話也毫無顧忌。
「細美現在是李河方的孫子李适之的女朋友,別的玩笑儘管開,不要開這種玩笑。不是為我,是為細美。」顧得滿忽然嚴肅起來。
井下光吐了吐舌頭,乖巧地轉了個話題,指指門外:「阿空給你組裝的那台破車又壞啦?」
「好像發動不起來了。」顧得滿點了點頭。
「從費切拉馬城回來後,你真的沒再去找過細美?」井下光憋不住又問了一句。
顧得滿黯然地點了點頭。
「這四年裡,每年寒暑假,細美從費切拉馬城回來,都會來找我,每次她都會跟我提起你,說你一直不肯見她,很傷感的樣子,她對你應該還有點念想。難道你真的沒想再爭取一下?」井下光小心翼翼地試探。
此時,其他人都識趣地從兩人身邊走開了。
顧得滿搖了搖頭。
「為什麼?」井下光停頓了片刻,忍不住問。
「這是最好的選擇。細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我知道我沒想要的是什麼。我們是註定走不到一起的人。」說著,顧得滿忽然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迷人,井下光卻知道,顧得滿這樣笑時,一般是他最不爽的時候。
兩人都有些尷尬,正好院子裡傳來了波夜空和小施爭執的聲音,兩人相視一笑,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院子裡,小柯正一邊抽菸,一邊笑呵呵地坐山觀虎鬥,顧得滿和井下光走到他身邊,也跟著看起戲來。
「……我對天發誓,世界上真的有鬼,我是眼睜睜看著算命師傅、肥牛還有老錢他們被鬼迷了,竟然對著空氣把自己脫了個精光,又是摟又是抱,幾秒鐘的工夫,身上就沒了血色,跟彩色照片變黑白似的,風一吹,人就化成了灰,什麼也沒剩下。雖然我看不到人,但能聽見廢墟里有人在唱歌,是瑪麗蓮的《從此以後生命不再完整》,聲音又高又飄,跟瑪麗蓮一樣一樣的。」小施咋咋呼呼地說。過去的一個星期,只要遇到個熟人,小施就會喋喋不休地跟人說那天傍晚在煙囪上看見的情景。當然他沒有說他之所以會在煙囪上面,是打算在那裡打黑槍的。
「打住,打住……」小施說得起勁,波夜空不斷擺手,繞口令似的,反覆說著這兩個字。
小施不僅沒打住,還因為受到干擾,越說越大聲。
因為說得聲嘶力竭,說完那一長串話後,小施狠狠地喘了口氣。
「你說這是何苦,跟你說了我不相信,你還不依不饒,把自己累著了吧?」波夜空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小施,不屑地搖了搖頭。
「你憑什麼不信?」小施瞪大眼睛看著波夜空。
「我就是不信。」波夜空梗了梗脖子。
「你要怎樣才相信?」小施追問。
「不管怎樣都不相信。」波夜空噘了噘嘴,不再搭理小施,轉過身故意背對著小施,用扳手拆起顧得滿的「太累」摩托來。
「太累」的名字正是波夜空給起的。當年為了給顧得滿組裝這台追求復古感的摩托,波夜空用了一年時間,從一船船來自舊大陸的垃圾里尋找頂級的二手配件。波夜空為此累得半死,完工後就用油漆在發動機外殼噴了「太累」二字。
「那你說,我看見的是什麼?」小施從波夜空屁股後面繞到前方,好保證自己仍然在他的視野里。
「你難道不知道人是會發神經的嗎?」波夜空一邊擰螺絲一邊說道。
「這個倒是……」說完小施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馬上回過神來,「你敢說我是神經病?」
「好吧,我老實告訴你……」波夜空終於把馬達外面的鐵罩子取了下來,「為了看一看鬼長什麼樣,我去過那地方不止一次,除了七條野狗和二十二隻流浪貓,啥都沒看見。不信,你問阿光。」
「這個倒是真的。」井下光笑著點了點頭,「小施,你不知道,那誰當時想去,又不敢一個人去,就姐姐長姐姐短,拍了我多少馬屁,然後到了那個地方,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一有風吹草動,就一邊叫救命,一邊往我懷裡鑽,差點嚇尿了。現在倒是嘚瑟了,成不信邪的漢子了。」
小施動作誇張地大笑起來。
「那時候我年紀小嘛。」波夜空一點兒沒有羞愧的意思,「再說了,後來我自己一個人也去過,人和鬼都沒見著。」
「好吧,有種的話,你再去一次,記得在卓霓裳的故居里拍張自拍照出來……」小施還是不肯鬆口。
「沒問題。」波夜空一邊說,一邊試著踩了一下摩托的油門。
看到兩人還在掰扯不清,井下光看了一眼身邊的顧得滿,問道:「小施說的事,你也看到了?」
顧得滿搖了搖頭。
「但你好像沒有不信?」井下光目光閃爍。
「因為我確實聽見有人在裡面唱歌,而且進去的五個人再也沒出來。」顧得滿皺了皺眉頭,繼續道,「第二天白天我帶了我老爹手下的人,跟著費切拉馬公司保安部的人去了裡面,在靠近卓霓裳故居的那幢大樓附近,發現了五個人的衣服和身上的東西,人卻好像蒸發了一樣,什麼都沒留下。」
「這麼邪門啊?」井下光晃了晃腦袋,「我還聽說前一天晚上,城裡還發生了好幾起命案。」
「多事之秋啊。」顧得滿努力抻了抻有些僵硬的脖子。
「滿哥。」這時波夜空朝他揮了揮手,「油嘴的電路板不行了,得花時間調,今天車肯定拿不了了。」
「明白了,你先修著吧。」顧得滿點了點頭,又跟井下光說了幾句閒話,帶著小柯和小施離開了。
本章回顧:
波夜空因為犯了錯誤,受到哭大師的懲罰。波夜空不服,挑戰哭大師的權威,結果又被棒喝。井下光跑來勸架,將波夜空拉到門廳。顧得滿帶著小柯和小施來修車。小施說起前些天故地小區鬧鬼的事情,波夜空就是不信,小施便讓波夜空去卓霓裳故居拍自拍照,來證明他不怕鬼,波夜空應承下來。
小貼士:
悟空寺修理廠:當年舊大陸的高僧空藏,受蓬萊洲信徒的邀請,來新唐城開辦悟空寺。沒想到悟空寺才修到一半,蓬萊洲就遭遇經濟危機,籌資建廟的香客作鳥獸散。師徒四人只好用廢舊材料完成了這個只有結構的大廟。空藏去世後,他的三個徒弟哭大師、笑和尚和不得頭陀,利用悟空寺開辦了修理廠,收養了波夜空、井下光等一群孤兒,一起在此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