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瑪麗蓮的影子瞬間碎成無數透明的碎片

  整整一下午，波夜空都在忙著給顧得滿修車，快傍晚時，車終於被發動起來。波夜空借著試車，駕摩托跑到了故地小區，打算去裡面拍張照片，給小施發過去。

  把摩托開到不能再往前的地方，他將車熄了火。白天的集市早就散了，小區門口空蕩蕩的，借著還有一點兒天光，波夜空找到廢墟入口，進入了那片門窗只剩下框架的樓群。

  廢墟陰森森的，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冷風吹打在波夜空身上，將黏糊糊的霧水和灰塵吹上了他的臉。

  作為鐵桿的唯物主義者，波夜空從不相信有鬼這樣的東西，但腦子怎麼想的，身體不一定跟得上。隨著那一陣陣陰風拂過臉頰，他發現自己的牙齒已經在忍不住地打戰，小腿也不爭氣地發了軟，只要稍有風吹草動，在耳里聽來都是那樣尖銳刺耳。

  「要相信科學，一定要相信科學……」他強自鎮定，儘量將語速放慢，像是在念咒語一般，一遍遍地給自己打氣。

  憑著記憶在廢墟里摸索了十幾分鐘，他終於找到了卓霓裳家所在的5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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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夜空記得，這裡所有大樓的門要麼是沒有了，要麼都是敞開的，但現在5號樓的門卻是緊閉著的。波夜空心裡愈加不安，站在樓門口，他想了又想，好幾次都打算掉頭走人，但終於還是沒忍住，一咬牙推開了樓門。

  進入大樓後，波夜空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沿著樓梯往上走。離卓霓裳家越近，他的心跳就越快。

  「要相信科學，一定要相信科學……」他繼續搖頭晃腦，念念有詞。

  就在他覺得氣都快要透不過來時，走廊里傳來一陣歌聲，是瑪麗蓮的歌，聲音像天籟，縹緲而透亮。

  聽到這聲音後，不知怎麼搞的，他心裡的恐懼反而減輕了，甚至覺得那歌聲有些悅耳。

  「這就是小施說的鬼唱歌？」波夜空嘟噥了一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奇怪，手怎麼不抖了？難道真有色壯人膽這回事？算了，豁出去了！」

  波夜空抬起頭，開始尋找聲音的源頭。前方一扇虛掩的門裡透出一束耀眼的光芒，他記得那正是卓霓裳的家。

  他走上前去，推開了門，眼前豁然開朗，門後的空間如同一個水晶宮，一位金髮碧眼的女郎正在一張說不清是床榻還是舞台的水晶台子上，扭著身體朝他擠眉弄眼，台子上鋪著裘皮，那女郎藏身在裘皮中，向他爬了過來，從女郎裸露在裘皮外的肩背和腰臀看，那若隱若現的身體應該是赤裸的，而且他發現，那女郎長得和那位著名的歌星瑪麗蓮一模一樣。

  「哎呀，果然像鬼。不過，還挺好看的。這是……瑪麗蓮！對，瑪麗蓮！

  養眼，真是養眼。」波夜空咂了咂嘴，「接下來該怎麼操作？對對對，試試老禿驢教過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說著，波夜空一邊看著瑪麗蓮，一邊跟著音樂的節奏嘴裡輕誦：「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這樣做時，瑪麗蓮已向他靠攏了過來，貼著他的身體繞起圈來。雖然眼前的瑪麗蓮只是影子一樣的存在，波夜空卻感覺好像有個真實的身體在跟他耳鬢廝磨，不知為何，他怦然心動，嘴裡雖還念著《心經》，身體卻已在隨著瑪麗蓮的影子翩翩起舞。

  在這個過程中，瑪麗蓮的手一直都沒有停過，一會兒伸到頭頂摸他的天靈蓋和臉頰，一會兒將雙手繞在他脖子上摸他的後背，一會兒背對著他，將他的手抓到自己胸前，而她的兩隻手則向後在他胸部腹部和兩肋一陣亂摸，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最過分的是，竟然還把手伸向了他的襠部。

  雖然身體已不聽使喚，波夜空的腦子還是很清醒，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想了想，反正瑪麗蓮的這一陣亂摸，自己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也就沒有掙扎，隨她去了。

  等到瑪麗蓮的影子第三輪做起這些相同的動作時，波夜空的腦子裡忽然靈光乍現：眼前的景象是一個類似全息影像的幻境，他的所見所聞甚至連此刻他自己的身體都只是意念中的幻覺。這樣想時，他馬上發現，在自己這個幻覺一樣的身體之外，隱隱存在著另一個身體。波夜空連忙用意識指揮那若有若無的另一個身體，向前走了幾步。

  眼前的幻覺煙霧似的消失了。

  波夜空看見，自己的身體所在之處是個又破又舊的客廳，正是記憶里卓霓裳的家，只是這個地方原先到處可見的灰塵和蛛網都已消失不見，一切還是很舊，卻很乾淨。他記得左手的房間是卓霓裳的臥室，以前他在裡面見過卓霓裳的照片。於是他伸手推開了那個房間的門。

  房間裡赫然站著另一個瑪麗蓮的影子，只是此刻這個影子所在之處是真實的空間，影子的臉上滿是愕然，全然沒有剛才的魅惑，在那個影子身後的床上，還躺著一個熟睡的小女孩。

  波夜空忽然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跟對面瑪麗蓮的影子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很久。瑪麗蓮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眼波流動，露出一臉嬌媚的笑容。

  波夜空看出來，對方是想要誘惑他，只是這誘惑的表情實在笨拙，擠眉弄眼的樣子過於做作，眼睛閃得太用力，而且有點多，臉上配合的笑容又有點強顏歡笑的意思，跟剛才那活色生香的瑪麗蓮比起來，不可同日而語。

  「你這是在向我拋媚眼嗎？」波夜空心裡一動，脫口而出，「知不知道，媚眼不是這樣拋的，你得含蓄一點，眉毛上有點意思就可以了，眨眼的時候，也只用到三分之一的程度。」

  一邊說，波夜空還親身示範，雖然做得比卓深影剛才的樣子還難看，但受他提示，卓深影不知著了什麼魔，竟歪著腦袋照做了一遍。

  「這就對了嘛，比剛才好多了。」波夜空點了點頭，然後又嘆了口氣，「現在鬼怎麼都這麼不專業？你剛才那個樣子怎麼能誘惑到我呢？算了，算了，你不用誘惑我了，看你長得這麼漂亮，凡事好商量，只要你跟我合個影，需要我幫什麼忙，儘管開口。」

  波夜空一邊拍著胸脯，一邊掏出手機，一點兒也不把自己當外人，跑到卓深影身邊，對著自拍鏡做了個V字，按下了快門。

  直到這時，卓深影才回過神來，自己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會跟著對方的節奏走的，此時她忽然想起，眼前的人，正是上回在垃圾場，她附身蝴蝶時，一把將她抓在手裡的那個叫阿空的傢伙。

  竟然兩次著了這傢伙的道，卓深影不由得惱怒，能量身懸空而起，手直接按在了波夜空的天靈蓋上。

  這神道的傢伙身上的生物能果然高得驚人，卻沒有一點兒會用的跡象，而更讓她吃驚的是，她的量子提取術對這個生物能白痴竟毫無作用。

  看到「女鬼」以倒栽蔥的方式飄到了自己頭頂附近，臉快貼在了他的臉上，波夜空愣了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這張絕美的臉，幾乎連動也不會動了。此刻，他好像看見，眼前的這張臉後面還藏著另一張臉，不僅很美，而且眼熟。

  「卓深影？」都沒過一下腦子，波夜空就脫口而出。

  話音剛落，瑪麗蓮的影子像被硬物擊中的玻璃，瞬間碎裂成無數透明的碎片，一個長髮及腰的白衣少女從中脫穎而出，從空中落回到地面上，那雙黑色的大眼睛滿是驚愕。

  「你看得見我？」卓深影愣住了，隨著波夜空剛才的那聲呼喚，她看見對面的鏡子裡，瑪麗蓮的影子已消失不見，此刻的她真的變成了夢裡那個本尊的樣子，不僅清晰，而且穩定。

  波夜空點了點頭，隨著他剛才叫出那名字，他自己的腦子裡也在迸現出一些奇怪的記憶。

  「你怎麼會知道卓深影這個名字？」卓深影一陣心慌意亂。

  「我也覺得奇怪呢……」波夜空撓了撓頭，「你不要覺得我神經啊，事情是這樣的，剛才看到你樣子的時候，我腦子裡好像裂開了一條縫，竟記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什麼意思？」卓深影疑惑地看了波夜空一眼。看對方的神情，不像是在騙她。

  「哦，對了，自我介紹一下哈，我叫波夜空。」波夜空一邊說，一邊做出一副很紳士的樣子，將手橫在胸前，朝卓深影鞠了一躬，「你肯定不知道我叫波夜空，我們認識的時候，我還沒有名字呢，但你媽媽那時候已給你起了你現在的這個名字。」

  聽著這囉唆的介紹，卓深影有些不耐煩，但又不好直接打斷，只好閃爍著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怪物，她發現波夜空身上穿的還是那套又破又挺的灰西裝，忍不住朝那衣服多看了兩眼。

  「看我衣服幹什麼？」波夜空注意到卓深影在看自己，挺起胸，像在炫耀一般，伸出手指，彈了彈西裝的前襟，「是不是覺得很酷啊？這西裝可是老貨，我爸留給我的，穿在身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形還特好，就是舊了點。除了幹活，我其他時候都會穿它。我太喜歡這西裝了，哪怕它將來打滿補丁，我也要穿它。衣服打補丁其實挺好看的，你不知道，我師父的衣服全都是補丁，五顏六色的，可帥了，連我那最喜歡漂亮衣服的師姐阿光都愛得不行，常把我師父的衣服偷出來穿在自己身上。對了，阿光跟你一樣，也是一個美女……」

  「閉嘴！」卓深影終於忍無可忍，大喝一聲。

  她的樣子一定很嚇人，眼前這個嘮叨起來沒完沒了的傢伙被她嚇著了，一隻手下意識地捂在了嘴上。

  卓深影讓表情緩和了一下：「為什麼你會覺得，你認識我？」

  「不跟你說了嘛，剛才我腦子裡靈光乍現，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確切地說，是十八年零六個月前……」

  「十八年零六個月前？」卓深影心裡算了算時間，「我……不是，卓深影當時不還在她媽肚子裡嗎？」

  「對啊，當時你媽懷了你三個月，我媽懷了我六個月。她們都是去榮堂醫院婦產科做檢查的，候診的時候正好坐在了同一張長椅上，兩人就聊起了八卦，然後我們就認識了。」

  「你那時候就能看見卓深影？」她瞪大眼睛看著波夜空。

  「對啊，我怎麼會看到你的？這個得好好研究一下……」波夜空也一臉困惑地撓了撓頭，「是通過我媽嗎？但我媽沒法看見你媽肚子裡的你啊？就算能看見，也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你啊？可我腦子裡為什麼偏偏就有這樣的印象？當時我還聽見你媽跟我媽說，她已經給你起了名字，叫卓深影。」

  聽著波夜空的瘋言瘋語，卓深影像中了邪似的，腦子裡真的隱隱約約出現了這樣的情景。

  她想起來，主人說過，生物能是一種攜帶了信息的能量，也許波夜空的媽媽真的遇到過卓霓裳，這些信息被記錄在了卓深影的生物能中，因為她的能量身是由卓深影的生物能構成的，所以擁有相似信息的波夜空在無意中將它解讀了出來。正是因為波夜空的這種感應，讓她的能量身轉換成了卓深影的形象。

  這好像也能說得通。

  「你真的是傳說中的女鬼嗎？」看到卓深影一直沒有說話，波夜空又開始嘚啵嘚啵，語速快得像疾馳的馬蹄，「不過，要是鬼都能長得像你這麼漂亮，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看過《聊齋志異》嗎？裡面有好多人鬼戀的故事，說不定我也會愛上你的。不對不對，我已經愛上你了。要不咱們談個戀愛吧？我其實還是蠻帥的，智商有390……」

  「我是你們說的那種外星人。」卓深影心裡一動，打斷了波夜空。

  「不可能！」波夜空扭了扭脖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外星人也是人啊，你看看你的樣子，像人嗎？沒有身體只有影子，鬼就鬼啦，我不會嫌棄你的。」

  「我真是外星人，我們那裡，生命是以能量的形式存在的，只要有光，就能構成形式，我現在說話的聲音也是由光幻化而成的，以前在印度，你們把我們那個地方稱為光音天。」

  「是嗎？這個……理論上倒是也可以成立……」波夜空沉吟著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但你本來不是地球人嗎？怎麼又變成外星人了呢？」

  「外星人把我從我媽的身體裡提煉了出來，所以我可以以能量身的方式存在。」卓深影道。

  「真的假的？」

  「要不你自己試一試？」卓深影反問。

  「怎麼試？」波夜空又問。

  「先閉上眼睛，讓自己放鬆下來，然後將注意力集中到頭頂上。」卓深影一板一眼地說。

  波夜空真的閉上了眼，照她說的做了起來。

  卓深影沒想到，這個傢伙如此好騙，她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確認，自己真的得了手，便繼續提示：「接下來我要把手放到你頭頂上去了，不要害怕，配合著我的手，你把全部的注意力從頭頂轉移到我手上。」

  波夜空又照著做了。

  因為波夜空的主動配合，她的手終於觸摸到了他的生物能，只要再一用力，就可以將它收割進自己的能量身了。然而看著波夜空全無防備的樣子，卓深影心裡竟找不到一絲殺機。

  看到她沒有了動靜，波夜空睜開眼睛，一臉痴迷地看著她。

  「幹什麼？」卓深影被波夜空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我發現了一件事。」波夜空翻了翻眼睛，一臉認真地說。

  「什麼事？」

  「你耍心計時，樣子蠢乎乎的，可萌了。跟阿光騙她的粉絲時有點像，特別地low，但low得很有風格。我的意思是你們這種人，人其實很好，只是你不知道自己很好罷了。總之一句話，我喜歡。」說完，波夜空又樂呵呵地閉上了眼睛。

  卓深影哭笑不得，不知道波夜空是怎麼得出這種結論的，但被他這麼一說，自己心裡的殺機好像就更少了。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鏡子，鏡子裡的自己依然是那個長髮及腰的白衣少女，無論她怎樣驅動意識，都無法重新變回瑪麗蓮的樣子。

  她想了想，心裡隱隱覺得這叫波夜空的傢伙身上似乎隱藏著某些秘密，這些秘密好像還跟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樣想著，她縮回手，能量身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看到卓深影很久沒有動靜，波夜空又一次睜開眼，一臉急切地看著她，說道：「怎麼啦？動手啊，我都等不及了。」

  「我想了想……」卓深影試著朝波夜空露出迷人的微笑，「總不能讓我白幫你吧，在我幫你之前，你也得幫我一個忙，這樣才公平嘛。」

  說著，卓深影看了看鏡子，發現鏡子裡少女臉上的笑容真的很甜，似乎再也沒有之前那種彆扭的感覺。

  「好啊，怎麼幫？你說，完全沒問題的！」波夜空好像真的被她甜到了，一臉的興奮，聲音都發顫了。

  「不過，有個條件，我們的事你不能告訴別人。」看到波夜空被她的笑容打倒了，卓深影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明白明白，保密嘛！我懂，你們外星人就喜歡來這一套。」波夜空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本章回顧：

  波夜空夜探卓霓裳故居，卓深影利用魅惑模式，營造了一個虛幻的景象，想要收割波夜空的生物能。波夜空果然被誘惑，但當卓深影動手收割時，卻沒有成功，反被波夜空識破了她的真身。正當卓深影不知所措時，波夜空卻表現出對她的迷戀。卓深影將計就計，決定利用波夜空，讓他來協助自己調查。

  小貼士：

  波夜空：悟空寺修理廠的頭牌技工，哭大師的小徒弟，一個腦子裡充滿奇思異想的頑童和科學奇才，平日裡最愛掛在嘴上的話就是自己智商有390，是地球上最聰明的人。他身上的生物能高得驚人，卻很難被收割。從第一次見到卓深影的那一刻，就從瑪麗蓮的幻影中辨認出她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