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些東西是不需要去尋找的
2024-10-05 15:53:00
作者: X 程序
臉上一陣瘙癢,卓深影回過神時,眼淚已在白雨的兩頰干成了淚痕。
昨天夜裡,她將手上的日記本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她儘量客觀,一邊看,一邊審時度勢,在心裡判斷每個字句的真偽。
就像夢裡卓霓裳跟她說過的那樣,如果她不願意相信,即使有了手上的證據,她還是會想要更多的證據。
讀到第三遍時,她感到口渴,然後意識到,這反應來自白雨的身體。
於是她站起身,跑去廚房,打開了水龍頭,龍頭裡沒有水。
她這才想起,這個地方現在已是廢墟。
不過,這並沒有難倒她,她將手搭在水管上,她的能量身從白雨的體內沿著鍍鋅的銅製水管擴展而去,很快延伸到樓頂的水箱。
水箱裡長滿青苔,裡面只有一丁點兒前些天下雨積存下來的雨水,不過水箱連接到遠處海水淨化器的管道好像還完好,只是有幾個地方被水垢堵塞了,她用能量波轟擊那些被堵塞的環節,水管再次暢通。
龍頭湧出水來。
等到乾淨一些後,卓深影操縱著白雨的身體,大口大口地喝起來,來自肉身的口渴緩解了下來。
回到臥室,路過衣櫥時,她往鏡子裡看了一眼,發現白雨那細細長長的眼睛竟然腫了。
她回想了一下,意識到剛才看日記時,白雨一直在流眼淚。她心下詫異,因為她很確定,白雨的意識已完全在她的操控之下,這流淚的動作不可能是白雨自主的行為。何況,這個女孩沒有上過學,就算她能自主,也不可能認識日記里的漢字。
所有跡象都在表明,剛才看日記時流淚的,不是白雨,而是她。但為何她竟沒有覺察到一絲一毫。
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開始了第四遍的閱讀。這一次,她一邊看著日記,一邊注意觀察白雨的肉身。讀著讀著,眼淚又從白雨的臉頰上流下,卓深影聽見,白雨的嗓子眼裡還發出了抽泣聲。夜晚寂靜,聲聲入耳。
於是,卓深影跑到鏡子前,果然看到白雨的肩膀在不住抽動,這抽動起初只是她在鏡子裡看見的影像,很快又作為肉身的感覺被她感知到了,然而她又發現讓肩膀抽動的,不是肩膀本身,而是別的東西,那東西鼓鼓囊囊的,處於她的能量身和白雨的肉身之間,那東西比肉身輕盈,卻又比能量身真實,它似有若無,卻在牽動感覺,將傷心和疼痛代入白雨的肉身,引發了淚水和抽泣。
難道這就是人類所謂的靈魂?她心裡一動,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現在不需要證據,她就確信,自己是卓深影。有些東西是不需要去尋找的,因為它本來就在那裡。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在地球人的觀念里,這應該是上午九、十點鐘。她想起來,按照計劃,白天她是要去河南森林查探情況的。
她讓自己振作起來,操控著白雨的身體,進入了衛生間。
打開水龍頭,她擺了擺手,將能量注入水流,盥洗盆里的灰塵和污垢都被清理掉了,然後她拿起昨晚買來的漱口杯,開始從龍頭裡接水。
她含了一口杯子裡的水,按照記憶庫里記載的刷牙手法,漱了漱口,帶著青苔味的自來水給舌頭、嘴巴和牙齒帶來了清涼的感覺,她小心翼翼,將擠滿牙膏的牙刷在牙齒上來回移動,藉助白雨的感覺系統反饋來的信息,不斷調整動作的力度。
她一邊刷牙,一邊往鏡子裡打量,怎麼都覺得這刷牙的樣子怪怪的,有些不習慣。但她不得不承認,此前只是作為信息而存在的記憶,在成為肉身的行為後,會多出很多細節,即使相同的動作,每一次的感覺也都不一樣,微妙到無以言表,這是作為影子一樣的能量身所無法體會的。
她放下牙刷,又拿起毛巾,再一遍地體味這來自沉甸甸肉身的感覺。
在將人類起床後要做的動作都做過一遍後,卓深影看了看鏡子裡已經煥然一新的白雨,才放心地從公寓裡走了出來。按照記憶庫的設定,這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女孩所應該有的樣子。
從5號樓出來,廢墟里瀰漫著一股灰塵的氣息,卓深影照著人類的樣子,捂住了白雨的鼻子和嘴,儘量挑平坦的地方走去。
快到出口時,一陣嘈雜的人聲傳進了她耳里。卓深影定了定神,向那已經坍塌的小區大門看去,發現廢墟外的街道不知何時已變成了熱鬧的集市,路的兩邊擺滿地攤,幾百個小販正在扯著嗓子大喊大叫,原先冷清的街道此刻已水泄不通。
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但她心裡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是針對她的。
趁街上的人都在忙於討價還價,卓深影緊走幾步,讓自己迅速融入人群,隨後找了個地攤,蹲下來裝出挑選貨物的樣子,同時查看著四周的情況。
很快,她發現,在人群不同的角落裡,一共有二十一個人正在偷偷看她。
雖然他們的目光很少直接落在她身上,但來自能量身的波動告訴她,這些人意識的焦點都凝聚在她附體的白雨身上。
這二十一個人好像不是同一撥的,從他們交換眼神的線索看,應該分屬四個不同的團伙,彼此之間都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卓深影想了想後,改變了計劃,決定先回廢墟,看看對方的反應再說。
退回廢墟後不到五分鐘,身後果然有人跟了過來。
卓深影回頭瞟了一眼,對方一共有六個人,正是剛才四撥人里看上去實力最強的那伙人。
卓深影沒有即刻出手,而是不緊不慢地繼續往5號樓走去,很快回到了位於四樓的公寓。
一進房間,卓深影就從白雨身上離開,恢復了她的能量身。
樓梯的方向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又脆又響,回聲很大。
卓深影側耳傾聽,樓梯那邊好像只有三個人的腳步聲。她移動到窗邊,往樓下看了一眼,另外有兩個人正在沿著外牆向上攀爬,速度很快,兩人做起這些高難度的動作來,顯得很輕鬆。
找了半天,她還是沒有看到那第六個人。不過,這些由肉身構成的生命跟她的能量身相比,真的不堪一擊,不管第六個人是不是會出手,結果都是一樣的。
卓深影翻了翻手指,隔空將客廳里的三人沙發轉了個方向,然後她對著窗口坐了下來。
如她所料,第一波攻擊是從窗口那裡發動的。沒太費什麼力氣,她就讓那兩個攀緣者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不過,照卓深影原先的估計,她處理完從窗口上來的人後,樓梯那裡過來的三個人應該才剛剛到門口。可她沒想到,那三個人卻後發先至,而且趁著她還沒來得及轉身時,已向她發起了攻擊。
還有一點她也沒有想到,從門口進來的,不是三個人,而是四個人。
那失蹤的第六個人是被抬進來的,剛進門就被另外三個人直接拋向了她。
她不以為意,螻蟻畢竟是螻蟻,無論玩什麼花樣,都逃不了灰飛煙滅的命運。她抬了抬手,開始吸取那第六個人的生物能。
然而當她的能量身剛觸碰到對方時,她才發現第六個人是個死人,屍體上還有溫度,應該是剛死不久,而且是自殺的。不過因為自殺時吞下了某種高能放射物質,他的屍體此刻已變成了一個負離子體。在負離子的作用下,她的能量身不由自主地被吸附到那具屍體裡,看起來,一時半會兒都擺脫不了它了。
卓深影只好隨機應變,打算操縱著第六個人的屍體跟剩下的三個人作戰。
但她很快發現,那屍體的每個關節都被人捏碎了,連直立都不可能,更不要說移動了。
敵人太狠了,而且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用這第六個人來困住她。
雖然身體已不能動彈,但她還是胸有成竹,只要那三個人敢靠近她,她絕對可以在一米左右的距離內吸走對方的生物能。
但她還是沒有想到,敵人竟然還有第七個人。
卓深影甚至都沒看清那第七個人是從哪裡出來的,一出現,就已經到了她身旁,揮手間將一張鈦金屬織成的軟網套在了她身上。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
敵人顯然很了解她,知道她的攻擊是以能量波的方式發出的。有了這張包裹在負離子體上的金屬網,只要她出手,能量波就會沿金屬網折返,作用在她自己身上,她的能量身會因為短路而自燃。
現在,除了束手就擒,她已別無選擇。
放棄掙扎後,卓深影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前的第七個人。這是一個打扮奇特的女子,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皮夾克,臉上蒙著紅色的絲巾,絲巾面上掛著一副白框墨鏡,一米六出頭的樣子,身姿輕盈,仿佛一位娉婷的少女。
這位臉上蒙著紅絲巾的女子也在看她,她淡淡一笑,向三個同伴做了一個手勢。
三人像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摸出一根類似金屬棍一樣的東西,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鈕,棍子撐開,變成了兩米長的叉子。敵人明顯是想用叉子將她叉起來帶走。
就在卓深影以為自己已經完了的時候,門邊傳來了一陣「嘖嘖」聲,然後一個頭髮染成藍色的不速之客驀然出現。
來人的樣子也有些奇怪,化著濃妝,眼睛上粘著假睫毛,唇上的口紅抹得很均勻,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乍一眼看去,卓深影還以為來人是女子,但仔細一看,似乎又不是。
就在卓深影狐疑的時候,那位不速之客已伸手從斜挎包里取出一個口琴。
他的動作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口琴已到了嘴邊,他開始優哉游哉地吹起口琴來。
在場的人都被這一系列好像舞蹈般的動作迷惑了,不明白在這樣緊張的場合里,怎麼還有人有心思扮酷。
直到第一個音符傳入耳中,卓深影才意識到,那口琴是個聲波武器,能自動匹配被攻擊者身體的共振頻率。只要是有身體的生命,一旦被找到頻率,身體就會爆裂。
來人正在朝她的方向吹口琴,那將她困於其中的負離子體應聲而爆,她脫困而出,再次變得像影子一樣輕盈,擺手之間,那三個拿著金屬叉要抓她的傢伙已被她吸走了生物能,連灰都沒有剩下。
然而,當她回過頭要去對付第七個人時,臉上蒙紅絲巾的女殺手卻已消失不見,就像她來的時候一樣突然而詭異。
「不用找了,少女忍者應該是通過蟲洞,去了平行空間,此刻也許已在千里之外。」藍頭髮說著,一屁股坐在了卓深影剛才坐過的沙發上,整個身體窩了進去,好像很疲憊的樣子,說話的聲音懶洋洋的。
「少女忍者?」卓深影目光閃爍,盤算著要不要將藍頭髮也收割了。
「哦,那是財神的人。」朴不見頓了頓,繼續解釋道,「財神是個殺手組織,也是一個人的名字,確切地說,財神跟你我一樣,都不是地球上的原住民,他跟你主人好像還是老相識。」
「你知道我主人?」卓深影閃身降落到白雨的身體裡,操控著白雨,從床上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對面的藍頭髮。
「哦,我是四天王星駐地球的情報員,我們星球是帝釋會的成員,帝釋會和蜜之蜃姬大人所在的生進會類似,是一個由高等生命組成的星際聯盟,也是勢力均衡理事會的常任理事。我從帝釋會方面得到消息,知道你是蜃姬大人的分身,奉命來新唐城調查事情,正好跟我來新唐城的目標一致。」朴不見說道。
「你也是來調查這件事的?」卓深影目光閃爍。
「大約半年前,我們星球的重力系統出現了異常,重力係數會以每個月為一個周期,在9.9到10之間來回變化。我們那裡的科學家認定這事跟新唐城有關。如果不出意外,跟你要調查的事情應該也有點關係。」朴不見將閉著的眼睛張開一條縫,注視著對面的白雨,停頓了片刻後,指了指自己,「朴不見,費切拉馬保險公司的調查員。」
「什麼調查員?」卓深影一愣,皺了皺眉頭。這語調在朴不見耳里聽來有些怪異,語速很慢,沒有起伏,仿佛是機器模擬而成的人聲。
朴不見馬上意識到,對方應該對人間的事物還不太熟悉,便笑著解釋:「既然我們是在地球人中間活動,自然需要一個這裡的人能接受的身份,這樣做起事來會比較方便。就好像你現在選擇附身在這個女孩身上一樣。對了,還沒有問該怎麼稱呼你?」
「卓深影。」
「卓霓裳的女兒?」
「你知道?」卓深影的語調雖還是沒有起伏,臉上的表情卻有些驚訝。
「來這個地方前,我做了點功課。」朴不見讓自己儘可能地坦誠。
化身白雨的卓深影低下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抬頭問:「關於卓霓裳,你還知道什麼?」
「你想知道什麼?」
「算了。」卓深影擺了擺手,然後想到了什麼,看了看剛才白雨躺著的地方,日記本已經不在床上了。她連忙用眼睛的餘光四處搜索,發現本子掉在了地上,就落在朴不見的腳邊。她假裝若無其事,將目光從本子上挪開了。
朴不見注意到這輕微到幾乎沒有的目光,笑了笑,將本子撿起來,隨手放在了床上,然後再也沒有去看本子,身體又爛泥似的癱回到沙發上。
卓深影不由得鬆了口氣。
然而她並不知道,在剛才朴不見的手指觸碰到日記本的一剎那,與日記本有關的信息已被朴不見全數讀取了,根本就不需要打開本子去看。
「對了,忘了告訴你,這幾天其實我一直在跟蹤你。」朴不見儘量低著頭,不去看卓深影,以免激怒她,「三天前,費切拉馬公司的市場部死了三個職員,都是我們保險公司的投保人,然後我又聽到傳聞,說故地小區的廢墟里也有類似事件發生,所以我就順便過來看了看。」
「地球是我的主人蜜之蜃姬的牧場,我收割幾個地球人的生物能,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卓深影學著主人的樣子,撇了撇嘴,做出理直氣壯的表情,然後換了個坐姿,將日記本壓在了白雨身下。
「哦,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來這裡的原因。」朴不見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其實那天你幹掉那幾個器官販子的時候,我就在附近,當時好像還被你發現了。」
朴不見塗著指甲油的手在扶手上輕叩,很是刺眼,卓深影忍了半天,才終於沒出手收割對方的生物能,她淡淡地說道:「原來那天躲在暗處的人是你?
你藏在了哪裡?」
「街角的那輛破車上。那車被我用全息影像偽造了一下,本身並不破。」
朴不見讓自己的語氣儘可能客觀。
「對了,既然你一直在附近監視,廢墟門口為什麼突然搞起了集市?」
「我查了一下,費切拉馬公司昨天發了一個公告,說要在這裡舉辦集市,過來擺攤的商販,每做成一單生意,公司會給他們一費切幣的補貼,要知道新唐城的居民每個月的平均收入不過五十費切幣,這個補貼價簡直就跟撿錢一樣,即使賣出的東西虧本,都有的賺。大家雖知道這個地方邪門,但誰也不會跟錢過不去啊。然後附近貧民窟的人聽說這裡賣的東西便宜到讓人不敢相信,自然也都跑來搶購了。所以,從早上六點開始,這個地方就熱鬧了起來。」朴不見說道。
「費切拉馬公司為什麼要這樣做?」卓深影又問。
「我也想知道。」朴不見攤了攤手。
卓深影沉默地想了片刻,又抬起頭看了一眼朴不見:「你費這麼大力氣,大概不是為了來告訴我這些的吧?」
「我是什麼情況,你剛才已經了解了,對你來說,我應該有點用,你的能力當然更沒得說,我們目標一致,而且誰也不會搶誰的功。」朴不見停頓了一下,將一隻手伸到了卓深影面前,「可以合作嗎?」
卓深影想了想,點了點頭,將白雨的手遞了過去:「好啊。」
「對了,能告訴我,你選擇在故地小區停留的原因嗎?」朴不見收回手,漫不經心地看了卓深影一眼。
「哦,既然我的主人讓我用卓深影這個名字,我想多了解一些跟她有關的事。卓深影的媽媽卓霓裳以前就住在這個地方。」卓深影避開了朴不見投來的目光,「還有,這個地方不是一直在鬧鬼嗎?所以我想應該不會有人來這裡打擾。」
「現在看起來,打擾的人還真不少。」朴不見笑道。
「你的意思是,我該從這裡搬走?」
「這倒未必,既然現在沒有別的線索,我們不如高調一點,這樣,說不定線索就會自己找上門來了。」
「這說法倒很像我的主人說的……」卓深影喃喃應道,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多了。
本章回顧:
通過日記,卓深影終於確認自己是卓霓裳當年所懷的那個胎兒。第二天,她附體在白雨身上出門辦事,發現故地小區門口平白無故地出現了一個集市,有人混跡在人群中監視她。卓深影退回了住處。六個來自「財神」的殺手追蹤而至,卓深影險些被擒,而朴不見忽然出現,為她解圍。在朴不見的提議下,兩人決定合作。
小貼士:
財神:蓬萊洲一個神秘殺手組織的名字,同時財神也是殺手組織大老闆的綽號,據說該組織和這位大老闆是費切拉馬集團十三董事背後的操縱者。財神的前身是一個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雲端的外星人,擁有六百六十六個仿生機器人,作為自己在人間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