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有一種天生的殺手本能

  朴不見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夜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看到卓深影從廢墟里閃身而出時，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他沒讓複眼攝像頭追過去，而是讓攝像頭退回了車裡。

  這個在電光石火間做出的決定卻救了他的命。

  當時他只是出於本能，覺得那影子一樣的生物可能已發現了他，正在暗中找尋他的蹤跡。所以，除了收回攝像頭，他還向車載電腦發出指令，啟動了車上的全息隱身裝置，讓這看上去本就破破爛爛的瑪莎拉蒂在外觀上更加殘破，仿佛只是一件被遺落在街角的鋼鐵垃圾，即使湊近過來，也應該看不出毛病來，座椅和方向盤都是殘缺的，車裡還堆滿了各種破舊的電纜和零部件，根本沒有朴不見存在的跡象。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儘可能放慢呼吸，躺在車裡，一動也不敢動。

  他老媽說過，他有一種天生的殺手本能，能預知別人無法覺察的危險。老媽說，這是他那位未曾謀面的父親遺傳給他的。

  從很小起，朴不見就在追問老媽，自己的父親是誰。但每次只要一問起這問題，老媽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雖然他的哥哥姐姐們也沒幾個見過親生父親，但他們至少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住在什麼地方。他們沒有去找，只是不願意見對方罷了。

  但唯獨對他，老媽卻一直守口如瓶。

  因為這件事，朴不見和老媽的關係總有疙瘩，看到老媽老想將他培養成積極向上的人，他就故意讓自己顯得很頹廢，以至習慣成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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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他之所以會選擇當間諜，潛伏到地球上來，也是因為心裡存了一個念想：也許他有機會在地球上邂逅他的親生父親。

  此刻，那遺傳自父親的第六感讓他隱隱感覺到廢墟里存在著一股很強的壓力，有什麼東西正守在圍牆後面，等著他輕舉妄動。這猜測看似沒邊沒影，但他知道這是真的，他的這種直覺從未落空過。

  如此過了一夜，天光漸亮，那無可名狀的壓力緩和了下來。正在他覺得可以鬆一口氣時，壓力忽然再次變強，還向他靠攏過來。

  朴不見又一次地凝神靜氣，讓身體保持在凝固的狀態中。

  一隻橘黑條紋的蝴蝶從廢墟里飛了出來，飛到改裝車邊，繞著這看似垃圾的車身來回盤旋。直覺告訴他，那神秘生物可能正依附在蝴蝶身上。

  不久，蝴蝶從車窗飛了進來，湊在他腦袋旁扇動翅膀，他使勁後仰，不讓蝴蝶觸碰到他。

  冷汗從他的鼻尖滴了下來。

  他見過那神秘生物的移動速度，知道在找到對方的弱點之前，以他現在的能力，幾乎沒有一點兒還手的機會。

  幸好，蝴蝶在車廂里兜了一圈後，又從另一邊的車窗飛了出去，離開了他的視野。

  不過，朴不見還是小心翼翼地躺在車裡，只有眼珠子在轉動。

  半個小時後，那蝴蝶又一次地飛了回來，又在車旁盤旋了幾個來回，才回到了環繞廢墟的圍牆裡。

  又過了十分鐘，那股莫名的壓力忽然消失。他知道，自己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他沒敢開車，跑到後備廂那裡，取出了放在裡面的萬能輪滑板，據說這是他剛生下時，他的地球爸爸送他的第一件禮物。雖然滑板已經很舊，他還是一直帶在身邊。

  他儘量選擇人煙稀少的小巷，將輪滑板踩得風馳電掣。只用了一個多小時，他就從北城回到了在南城的住處。他沒像往常一樣回家後先忙著把自己收拾乾淨，而是直接坐到了電腦前，在四天王星的資料庫里搜索關於生物能生命的線索。因為緊張，他盯著眼前的無影屏觀看時，下意識地掏出了唇膏，不斷在嘴唇上來回塗抹。

  不知道過了多久，思維引導軟體的人形界面突然跳了出來，數字朴餘韻正在一臉鄙視地朝他搖頭，朴不見不解地看著這神情跟老媽一樣刻薄的數字影像，有些不明所以。

  「嘴唇。」數字朴餘韻用手指了指他的臉。

  朴不見轉頭看了一眼鏡子，發現嘴唇上的透明唇膏已看不見一絲透明的意思，不僅他的嘴唇是粉紅的，嘴唇周邊的臉也是粉紅的，那樣子簡直像怪獸。

  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連忙拿起餐巾紙，使勁擦拭起來。

  「嘿，你這AI倒是挺凌厲的，跟我老媽有得一比了。」他將手裡的餐巾紙捏成一團，瞄準廢紙簍，扔了過去。

  「看了這麼久資料，有什麼發現？」數字朴餘韻竟然不請自問。

  朴不見皺了皺眉頭，把腦子裡的信息梳理了一遍，才說道：「資料里說，這類生物能生命體因為是純粹的能量載體，所以有著極為敏銳的感知力，如果誰有意識地去注意他們，就會和他們發生量子糾纏，你注意到他們時，他們也會注意到你。所以，昨天下午，我只是透過複眼攝像頭觀察蜜之蜃姬的分身，她還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幸虧，我放棄了，才總算逃過一劫。」

  「算你機靈。」

  「天才嘛。」朴不見得意地將身子往椅背上仰了仰，其實卻心有餘悸。

  「那麼，請問天才，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數字朴餘韻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張開，托在了下巴上。

  「這個……我倒是還沒有想好。」朴不見瞪大眼睛看著數字朴餘韻，「你有什麼建議？」

  「這種生物能生命體有什麼弱點嗎？」數字朴餘韻問道。

  「弱點？好像沒有……」朴不見搖了搖頭，「如果非要找出一個來，那就是這類生命體要在地球人的空間系統里運動，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以影子的方式移動，一個是依附在另一個物體上行動，否則他們就無法降維到四維空間裡……」

  說到這裡，朴不見忽然停頓了下來，眼珠子轉了轉，然後伸出右手打了個響栗：「有了！」

  「有了什麼？」

  「所以大部分情況下，她應該不會以影子的方式行動，太招搖了，會引起騷動。對她來說，最好的方式還是依附在某個物體上，但依附的結果意味著，她的行動速度要受依附物體的限制，就算有提升，也無法超越這個物體的物理極限。所以我們可以利用這個特點，對她進行追蹤。」

  「但是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判斷出，她依附在了什麼物體上？」

  「只要在複眼攝像頭上裝一個能量探測器就行，畢竟她的能量密度要比一般生命體高几百倍。」朴不見說著，不由得興奮起來。

  「但你不是說了嗎？一旦你去注意她，便會和她產生量子糾纏，她會發現你的。」

  「所以我們要對她採取被動的觀察方式。」

  「怎麼個被動法？」數字朴餘韻問。

  「可以派出五個懸浮式複眼攝像頭，分別置於廢墟的東南西北中。攝像頭是不帶意識的，只會記錄下它看到的東西，如果對方不是事先知情，應該看不出那是些跟蒼蠅沒有差別的仿生攝像頭。然後我們可以設計一個移動矩陣的程序，在她進入某一個攝像頭的視野後，根據她的運動軌跡，預測她會到達的位置，利用她依附其他物體時移動速度不夠快的特點，讓她始終處在其中一個攝像頭的視野里。因為攝像頭不是由我，而是由電腦程式控制的，程序自身沒有意識，所以她不可能感知到我。只要我在監控畫面前不要過於激動，她應該看不出破綻。」

  「聰明！」數字朴餘韻的臉上難得一見地露出欣賞的表情。

  「這事情就不用你提醒了。」朴不見得意地仰了仰脖子。

  「對了，從昨天到現在，你在外面都待一天一夜了，還不趕快洗個澡。髒死了都！」數字朴餘韻調侃道，臉上的笑容有點促狹。

  朴不見心裡一驚，意識到眼前的數字朴餘韻不是思維引導程序的AI，而真的是他老媽。

  「怎麼能這樣？不打聲招呼就黑進人電腦了？還有沒有王法啊？」朴不見叫了起來。

  「哼。」朴餘韻冷笑了一聲，板起臉來，「你老媽在你心目中就這麼面目可憎啊？要不是黑進來瞧一眼，真不知道，你把所有讓人討厭的AI形象都設置成了你老媽，知不知道還有肖像權這個說法？」

  「用於商業用途，才有肖像權這一說，虧你還是公務員。」一看到老媽生氣了，朴不見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對啊……」朴餘韻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轉，雙手叉腰，咄咄逼人道，「我們都是公務員，根據《間諜操作手冊》，出於安保考慮，上司有調查下屬的權力，黑進你的電腦，屬於我的權限和工作範圍，你不服嗎？」

  朴不見鼻子出氣，哼了一聲，不再搭理老媽，他走到梳妝檯邊，打開抽屜，按下了一個藏在抽屜里的按鈕，想將電腦硬行重啟，卻沒有成功。

  「沒用的。」老媽還是趾高氣揚地叉腰站在他身前，「你老媽可是四天王星歷史上大神級的王牌間諜，像你這種菜鳥的電腦一旦被我黑進來了，硬行啟動也沒有用。」

  「哼，關不掉，我還砸不掉啊？」朴不見冷笑，將梳妝檯整個舉了起來。

  「朴不見先生！」朴餘韻忽然嚴肅起來，那滿頭像珠簾一樣晃個不停的小辮子靜止了下來，「現在我是作為情報三部的負責人命令你，馬上把主機放回原處！」

  朴不見不服氣地看著朴餘韻，僵持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把梳妝檯從半空中放了下來。

  他像以前一樣，在不得不屈服於老媽的淫威時，就會以消極抵抗的姿態表示抗議，爛泥似的倚靠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不耐煩地閉上了眼。

  「說你是菜鳥，你還別不服，啟動改裝車的偽裝設置時，為什麼不把阿爾法波干擾器也打開？知道嗎，那隻蝴蝶飛進車裡，貼著你臉的時候，在這個距離上，蜜之蜃姬的分身足以捕捉到你的腦電波。要不是我一直在本部監控室看著你，遙控你的車載電腦，幫你打開開關，你現在早就連灰也找不到了。能力差也就算了，嘴還這麼硬？」朴餘韻臉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朴不見本來還想回嘴，想了想後，發現找不到說得出口的理由，只好咽了口唾沫，換了個話題：「你確定嗎？附在蝴蝶身上的東西是蜜之蜃姬的分身？」

  「你以為你老媽坐在辦公室里，真的什麼事情都不干啊？收到你的報告後，我一直在四處收集情報，終於從外交部那裡得到消息，蜜之蜃姬受勢理會的指派，派了分身到新唐城調查最近宇宙里發生的一系列靈異事件。」說著說著，朴餘韻臉上的表情由最初的不屑變成了凝重。

  「靈異事件？」朴不見睜開了緊閉的眼睛，聯想起了自己這次來新唐城的使命，「也包括我們四天王星上發生的那件事？」

  「蜜之蜃姬的分身這次來新唐城，目的應該跟你類似。」朴餘韻點了點頭。

  「但她為什麼對卓霓裳這麼感興趣？」朴不見追問道。

  「不知道。」朴餘韻搖了搖頭，「什麼事我都能告訴你，還要你幹什麼？」

  「你說話時，態度就不能好一點？」朴不見似乎想到了什麼，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對了，既然目標一致，可能的話，我可不可以自行決定是否跟她合作？」

  「你能力這麼差，人家憑什麼跟你合作？合作的基礎在哪裡？你對她有什麼用？有什麼是你有她沒有的？」朴餘韻機關槍似的吐出一連串惡毒的質疑。

  「我長得帥啊！」朴不見也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我老媽能力這麼強，但一發起花痴來，不也是不管不顧的嗎？否則怎麼會談這麼多戀愛，生下這麼多孩子？」

  朴餘韻被嗆著了，咽了口唾沫，半天才憋出一句：「哼，你也就氣你老媽的時候能力最強。」

  「放心吧，有你這個前車之鑑，你兒子能力再差，也不會差到跟人去玩感情遊戲，不管真的假的。」朴不見悠然地昂了昂頭，「我自有辦法讓她覺得跟我合作是值得的。」

  本章回顧：

  在追蹤卓深影的過程中，朴不見險些露了形跡，好不容易才避過了卓深影的追殺。之後通過老媽，他得知卓深影這次來新唐城的目的和自己相似，決定暗中找機會和卓深影合作。

  小貼士：

  乾達婆：一種由純粹的能量構成的生命體，他們的記憶和意識被儲存在能量中。因為他們的身體是由能量構成的，所以可分可合，且感知力極敏銳。不過因為他們的能量身無法直接進入四維空間，所以只能以影子的方式，或者附身在其他物體的身上，來實現降維。蜜之蜃姬是當今能量身最強大的乾達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