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一輩子的東西

  最近我一直在琢磨著買一張質量好的原木桌子，還想在書架上擺滿哲學、藝術史等方面的書籍。這段時間我的想法與極簡主義的生活態度相去甚遠，欲望暴漲，虛榮心飆升。其實，家裡的沙發和桌子才用了三年，我就滿腦子熱血地想買新家具了。在SNSa 上看到巴黎一些公寓的裝修照片後，再環顧一下自己的家，頓時感覺我的生活空間是如此索然無味！

  有一天，我跟在生活雜誌社工作時的一位前輩一起去梨泰院看家具。在前輩非常專業的指導下，我看了很多家具，但是沒有遇到那種一眼相中的。但我仍不死心，一邊不停地搜尋著新桌子，一邊想像著，在新桌子上度過美好的用餐時間，該有多愜意！前輩一臉好奇地問我：「你這是為啥呢？我家十年多的家具，都還好好地用著呢，你這麼新的桌子為什麼就要淘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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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啊，我為什麼會這樣呢？搬進這所房子的時候，我新購置了很多家具和電器，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有一點，就是我想和新東西在一起，有一個全新的開始。可是沒想到，我居然這麼快又想買新家具了。雖說「不滿足於現狀才會有進步」，但是在對物質的需求上，我還不想這麼朝三暮四、喜新厭舊。

  a　SNS：Social Network Site 的簡稱，泛指社交網絡。

  回到家裡，我仔細審視著現有的家具，雖然不是多麼奢華的設計，但也都是用著很舒服、很順手的。我應該愛惜它們，小心使用，用上一輩子。我從姐姐那裡拿回一副窗簾，它已經有十六年的歷史了，雖然花紋與現今流行的樣式相差甚遠，卻有著非常古樸的魅力。我家的組合式衣櫃，在六年的時間裡經歷過兩次搬家拆裝，搬家公司的人說：「再拆解一次就無法保障它的壽命了。」

  也許，這裡將是它們最後的居所了。

  回到父母家，我常常看到小時候用過的碗還被端上桌。在我眼裡，這是充滿了歲月記憶和復古魅力的老物件。可對媽媽來說，這就是她每天正在使用的家什，與歲月和復古無關。這些碗，不會被珍視，也不會被嫌棄，每天拿起放下，隨手取用，是一種已經融進家庭生活的存在。一直以來，我都喜歡新潮高檔的東西，那些沾滿煙火氣息的樸素的生活用品，對我缺乏吸引力。與媽媽年輕的時候不同，我們現在什麼都很容易買到，衣服、餐具用過幾次就膩了。替代品更是層出不窮，多新鮮的款式都沒啥稀罕的——一覺醒來，就會有更好更酷的東西誕生，昨天到手的物件，今天就已經是舊款了，大家總是熱衷於追求新鮮和刺激。

  我全情投入在極簡生活的那段時間，聽到有人說：「極簡生活是那些曾經擁有過很多的人，才可能實踐的生活方式。極簡主義者都是不分青紅皂白把原先的東西全部扔掉，只為了買新的。」

  這樣的觀點，就像前面故事裡的我一樣，真令人慚愧啊！直到現在，我的老毛病也沒改掉，對新東西依然抱有控制不住的熱望和好奇。這種熱望也為我的生活帶來不少負累：很多東西，地攤貨也好，高檔貨也罷，往往都沒用過幾次就閒置在那裡，起初捨不得扔，直到積滿灰塵後才終於被丟進了垃圾桶。

  上班的路上，我背著又沉又不方便的香奈兒包，在人滿為患的地鐵里擠來擠去。這就是我過去的樣子，一個人如果不懂得滿足於已經擁有的東西，而痴迷於尋找那些更新奇更昂貴的東西，也許就會像被炙烤著一樣焦渴而死。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固執地認為，價格昂貴的東西才值得長久使用，以為收藏奢華品牌，或是各領域名人精心製作的東西，才是一種美好的生活。即便現在，看到這類東西，我還會生起「立刻擁有」的衝動，但這種衝動也會一閃而逝。因為我知道，那些和我一起經歷了歲月，已經用順手了的東西，最熟悉、最平和、用著最舒服，有它們其實就足夠了。

  當我認識到，生活中最重要的不是滿足物慾之後，再買新東西回家的時候，我會考慮很久。換季的時候，我一般會添置一兩套新衣服，買的時候也會認真思考：「這件衣服能穿到什麼時候，變成老奶奶的時候還能不能穿？」這麼想著，我就不那麼在意衣服的款式了，而更傾向於選擇那些設計簡單、做工精細、材質天然的衣服。

  我的腦海中常常出現這樣的畫面——三十年後，站在用了三十年的鏡子面前，看著鏡中穿戴整齊、準備出門的老奶奶，我情不自禁地說：「啊，20 歲時買的這條圍巾，和40 歲時買的這件毛衣，搭配起來真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