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陷阱
2024-10-05 15:10:47
作者: 蔣世傑
彭大鵬被送到一家歌舞廳。這是新近才開的,是伴隨著新的工廠、商場一塊兒衍生出來的「新文化」。彭大鵬下了車,有點醉眼朦朧。他抬頭看一眼霓虹閃爍的招牌,問司機:「怎麼把我拉到這裡來了?」
旁邊一個聲音說:「這裡怎麼就不能來了?」
循著聲音望過去,齊治平嬉皮笑臉地望著他,二話沒說挾起他的胳膊就往樓上拉。
到了樓上,見程少青在樓梯拐角那兒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齊治平轉頭望去,什麼也沒有看見。他問彭大鵬:「你看見他了?」彭大鵬點點頭。齊治平說,「這是公共場所,誰來都不意外。」說著扶他進入一個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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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暗的燈光下,站起兩個人。
齊治平互相做了介紹。這兩人來自香港,是永盛公司新近拓展出來的客戶。一位姓陶,一位姓馬,在這裡都被稱作老闆。雙方互相握手致意,坐下來。彭大鵬慢慢地適應了幽暗的光線,看清了二位的臉,也看清了他所處的環境。房間不大,一張大茶几四周擺著沙發,茶几上擺放著一大堆瓜子、乾果、茶水和啤酒。齊治平給彭大鵬倒杯酒,順手把其他杯子也斟滿,端起一杯道:「來,為彭老闆的加盟,乾杯!」
別人叫他老闆,彭大鵬聽著那麼彆扭。大家幹了一杯,都老闆長老闆短地叫著,他也就入鄉隨俗,如此稱呼他們幾個。
你來我往地敬著灑,包間的門被輕輕地打開,寬寬地走進幾位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孩。她們站到這些「老闆」的面里。帶隊的那位對齊治平說:「挑吧,青一色的湘妹子,個頂個的,要啥有啥。」
齊治平望著陶馬二位:「怎麼樣,看得上眼嗎?」
陶馬互相看一眼道:「就她們了。」
小姐們呼啦一下子擠過去,在每一位「老闆」的身旁坐了一位,又是沏茶又是敬酒的,場面一下子活躍了起來。彭大鵬從未經過這樣的場面,但他知道,如今的歌廳舞廳如雨後春筍般長滿神州大地,成為社交場中一道時髦的風景。不只唱歌跳舞,「特殊服務」也應運而生。
陶馬二位看上去如魚得水,和他們的小姐打情罵俏,調笑嬉鬧著。坐在彭大鵬身旁的小姐見他有點不自在,就請他去大廳跳舞。彭大鵬說他不會跳舞,小姐就有點無所適從。儘量跟他說說話,喝喝酒。彭大鵬本想藉故離開這裡,陶馬二位不依不饒。他不想掃客人的興,畢竟這是齊治平請來的客商,而且那小姐也滿臉的失望,並且帶著幾分內疚。他就動了惻隱之心,有點憐香惜玉的意味,不得不照顧一下她的這單生意了。於是他打消了離去的念頭,你來我往的,和小姐一杯一杯的喝起酒來。
喝著喝著,打起了迷糊,一會兒就醉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小姐急匆匆地搖醒,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左顧右盼。房間裡只剩下他倆,其他「老闆」和他們的小姐不知去向。
「你終於醒了,」小姐有點焦躁地說,「起來快走,掃黃的來了。」邊說邊去扶他。他站起來搖晃了一下,一個趔趄倒了下去,順帶把小姐也拽倒在沙發上,壓在他的身子下面。他掙扎著往起爬,可他頭昏腦漲,四肢乏力,怎麼也爬不起來。他和小姐就這麼攪在一起。兩位警察沖了進來。
「看著你道貌岸然,骨子裡男盜女娼!」章子然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訓斥著彭大鵬。彭大鵬被她這兩句熟語惹得禁不住哧地笑出聲來,章子然怒吼道,「你還有臉笑,無恥之極!」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彭大鵬忍住笑正色道,「我給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喝醉了,唱得不省人事了,就這麼回事,你怎麼就不肯相信呢!」
「什么喝醉了,什麼不省人事了!那個齊治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好心請他他不來,原來早就預謀好干那齷齪事去了。你這是什麼同學,分明就是同黨!」
彭大鵬被她又一次惹笑了,他自嘲道:「我們就是同黨,都不是好東西。我給你認錯,給你作檢討,給你寫保證書,今後永遠不到什麼歌廳舞廳去了,好不好?」接著他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事嘛!」他嘴裡這樣辯解著,其實心裡也挺後悔的。不過這是一次教訓,他想,如果不敲打敲打,以後那種地方去的多了,誰能保證他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來!
「無恥!」章子然擦一把鼻涕,狠狠地說,「做都做了,還想抵賴,無恥!」
「好了,」彭大鵬覺得好笑,便呵呵一笑,走過去從洗臉架上拿過毛巾湊過去給她擦把淚,認真地對她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到那時,我若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任你怎麼著,我都認了,好吧!」
章子然哀哀怨怨的,從彭大鵬手裡拽過毛巾,站起身洗了一把臉,進臥室里去,哐地一聲關上門,一頭扎到床上。
彭大鵬嘆口氣,心想,自己是清白的,事情總會過去,日子還得照常過。這樣想著,順手拿起沙發扶手上的一本書看了起來。他從小養成一個習慣,只要一看書,什麼事都忘到腦後去了。
然而,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
「嫖娼」事件正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佟子龍收到省公司轉來的一封匿名信,佟子龍看罷,臉立馬陰沉下來。
匿名信舉報彭大鵬違法亂紀,具體的事有三條,一是嫖娼,二是收受別人一部手機,三是住房集資款來路不明。除此之外,還有跟投資商來往密切,關係極不正常什麼的,但沒有舉出什麼實例。佟子龍眯著眼考慮片刻,還是拿起電話,撥通了人力資源部宋經理。
宋經理看完匿名信,抬頭望著佟子龍。佟子龍問他:「你怎麼看這事?」
宋經理說:「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這人對物質生活也不大在乎,不像那種容易出問題的幹部。」
「是嗎?」佟子龍輕輕地搖搖頭,「人是會變的。」
「你的意思是……介入調查?」宋經理試探性的問。
佟子龍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慎重為好。」想了想,他又說,「像彭大鵬這樣各方面都比較突出的幹部,趁早敲敲警鐘也好。比如,領導幹部進歌舞廳,儘管沒有明文禁止,但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不敲打敲打,不定什麼時候,真得給你惹出什麼事來,到那個時候,一切都晚了。」
「要不這樣,先找他談談?」
「調查還是需要的,」佟子龍說,「若有問題,決不能姑息。若沒問題,還人家一個清白,同時對省公司也有個交待嘛。不過要注意方式方法,既要把問題稿清楚,也要注意避免傷害幹部的積極性。」
「好,我們先拿個意見,再給你匯報。」
佟子龍點點頭,宋經理起身走了。
人力資源部很快拿出了一個意見,經佟子龍同意後,對彭大鵬展開調查。於是他被停職,賦閒在家,準備隨時接受調查。
呆了兩天,章子然對他不理不採的,組織上也沒人找過他。他是忙慣了的人,怎麼可能就這樣無所事事,白白地浪費這寶貴的時間呢?何不趁賦閒在家的這段時間系統地讀幾本書呢?
從藏書中選出了十幾本書,此後幾天,便一本接一本地看了起來。他徜徉在書海里,貪婪地吸收著書本里的養分,滋養著他饑渴的大腦,感覺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這樣看了幾天,章子然也撐不下去了,她靜悄悄地走出臥室,站到彭大鵬的面前。他抬頭看一眼她,繼續看下去。章子然便嘲諷道:「寵辱不驚,處驚不變。真是大將風度。」
彭大鵬笑笑,調侃道:「謝謝夫人誇獎,」之後他說,「我早說過了,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組織這不正調查呢嗎,你對你夫君的清白就沒有一點自信啊!」
章子然坐到他身旁,心平氣和地說:「就算我相信你的清白,可如果有人跟你過不去,非得給你找點事,你就不怕被冤枉?我想你還是找找佟總,把問題說清楚。」
「你要這樣,不正好說明你做賊心虛,心裡有鬼嗎?」彭大鵬說,「好不容易消閒幾天,何苦要自找麻煩呢!」他倆就樣說著,有人敲門,彭大鵬走過去開了門,臉上顯出些微的驚訝。「爸,您怎麼來了?」
章教授看一眼彭大鵬身後的女兒:「子然在電話中哭哭啼啼的,我能不來嘛!」他說著進了門,急切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彭大鵬微笑著說:「沒事,爸,一點小誤會。您坐,您坐!」
章教授見彭大鵬一臉輕鬆的樣子,緊張的情緒一下子緩解了不少。他坐下來,彭大鵬趕緊給他泡茶。章子然嗔怪道:「爸,您是怎麼來的,也不打個電話,讓大鵬去接您。」
「下了班車,那麼多的三輪車拉客,想想路也不遠,就坐著三輪車來了。」他怕女兒怪他,緊接著說,「挺好的,邊走還能邊看風景。哎呀,這永金的變化日新月異,變得讓人都認不出來了。」
章子然還要說什麼,彭大鵬阻住她:「行了,別嘮叨了,想想怎麼給爸接風。」
「你先別急著接風,」章教授說,「你先說,到底出什麼事了。」
彭大鵬就把他的「故事」演義給老丈人。章教授問他:「你說的都是實話?」
彭大鵬說:「您看您女婿是那種說假話的人嗎?」
章教授沉思了一會兒,他說:「我信。」轉而對自己的女兒說,「孩子,應該相信大鵬,在這個時候,夫妻應該風雨同舟,共度難關。你就不要一味地懷疑他,責難他了,好嗎?」
章子然點點頭:「看在我爸的面上,我就相信他一回。爸,您和大鵬聊著,我買菜去。」說著穿上外套,出門走了。
彭大鵬張羅了幾個小菜,比如花生米、油炸大豆之類的。打開一瓶酒,斟了兩杯,姑丈二人邊喝邊聊了起來。彭大鵬說到這次事情的原委,章教授頗有感觸地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你平時做人做事可能鋒芒太露,讓有些人看著不舒服,於是就生出這些事來了。在中國歷史上,這樣的悲劇屢見不鮮。」
彭大鵬笑笑:「爸,您拔得也太高了。」
章教授也笑笑:「習慣了,什麼事,總愛上升到文化的層面來解釋它。」
「不說這些了,」彭大鵬說,「爸您既然來了,就多住些日子,趁我閒著沒事,可向您就近請教。」
兩人聊著,章子然買菜回來了。她見他倆在喝酒,趕忙放下菜籃子,嗔怪道:「還沒吃飯呢,怎么喝上了。這倆,沒救了。」說著,拿起酒瓶藏起來。
章教授望著彭大鵬哈哈大笑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是你一場酒把她給喝怕了,哈哈。」
第二天,章子然見她父親和老公相談甚歡,因惦記著公司的事,便去上班了。
彭大鵬陪著章教授下樓去散步。樓下楊柳依依,一片新綠。兩人溜達著,走到小區中央的一個葡萄架下,進去一看,一股清爽的氣息赴面而來。陽光從葉子中間照進來,撒在地上,星星點點,令人身清氣爽。姑丈二人,就像老朋友似的,談古論今,談天說地,縱論天下,針砭時弊。彭大鵬從丈人的侃侃而談中受到啟發,對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和生生不息的強大生命力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萌發了他寫作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