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陽謀與暗流
2024-10-05 15:10:43
作者: 蔣世傑
看了三產辦的幾個單位,召開了一個座談會,秦總在金谷的檢查活動便告結束。
檢查組認為,金谷公司改革的第一個戰役已經取得決定性勝利,秦總強調,金谷公司應當趁熱打鐵,規劃組織打響下一個戰役。下一個戰役怎麼打,自然成為公司決策層重點要考慮的問題。
送走檢查組,佟子龍望著一臉疲憊的王宏昌和彭大鵬,調侃道:「怎麼樣,有點吃不消了?」王、彭相視一笑,點點頭又搖搖頭。佟子龍便說,「吃得消吃不消都得吃,形勢不等人呢。走,到我辦公室去!」說著打了一個「請」的手勢,王、彭二人只好跟著他,去他的辦公室。
「你倆參加了整個檢查活動,對秦總的意圖應該非常清楚。說說看,下一個戰役怎麼打?」
彭大鵬看一眼王宏昌,王宏昌說:「經改辦是掌管公司改革的職能部室,想必彭主任早就胸有成竹了,彭主任先說!」
「誰先說都行,又不是正式會議。」佟子龍的目光從王宏昌臉上轉移到彭大鵬臉上,「那就小彭先說。」
彭大鵬做出無奈的樣子:「那我就談點不成熟的意見,就當拋磚引玉了。」他瓦罐里倒豆子,把他要說的全部說了出來,歸結到一起,就是深化公司治理結構改革,建立一套與現代企業經營模式相適應的制度。比如,用工制度,人事制度,收入分配製度等等。而這方面的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一勞永逸,它永遠在路上,是一項長期的任務。必須樹立長期作戰的思想,一步一步地來,一口一口地吃。最後他說,「具體到當前,我認為分離非主流程單位和『三產』的條件基本成熟,應當逐步從公司剝離出去,交給社會,讓其自我發展。」
佟子龍問他:「那就是說,撤消三產辦的條件也成熟了唄?」
「對。」彭大鵬肯定道,「不僅是三產辦,經改辦也應該撤消了。」
佟子龍玩笑說:「你這是自己要砸自己的飯碗了。」
「經改辦和三產辦本來都是臨時性機構,」彭大鵬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說,「像掛靠到三產辦的永盛、北湖、商貿等等單位,經營範圍和方式已經與公司沒有直接的關係了,應該剝離出去。至於經改辦,我認為基本完成了它的使命,它的職能完全可以轉移到經理辦和人力資源部這些常設部室了。」
佟子龍把目光投向王宏昌:「你認為呢?」
王宏昌回答道:「我基本同意大鵬的意見,但我認為撤消經改辦為時尚早。因為改革的任務並沒有隨階段性任務的完成而有絲毫的減輕,經改辦再保留一段時間是非常必要的。」
「那好吧,經改辦拿一個啟動下一階段改革的總體方案,按決策程序提交有關會議討論通過。」佟子龍最後調侃了一句,「即使撤消經改辦,你也得把這最後一班崗給我站好。」
王、彭走出經理室,王宏昌湊到彭大鵬的耳邊輕聲說:「你突然提出撤消你的經改辦,有點項莊舞劍的意味呢吧?」
「此話怎講?」彭大鵬有點驚異,因為他純粹是從公司的全局利益出發考慮這個問題的,並沒有因他是經改辦的主任就迴避這個問題。
「那天我聽秦總當著佟總的面誇你呢。」
「是嗎?」彭大鵬將計就計道,「他是怎麼夸的?」
王宏昌摹仿著秦總的口音和神態,調侃道:「這個年輕人很有城俯,而且頭腦靈活,思維清晰,別看不卑不亢的,其實很有主見。」
「這與撤消不撤消經改辦有一毛錢的關係嗎?」
「你裝,」王宏昌用指頭點著彭大鵬說,「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你還給我裝!」
彭大鵬笑笑,認真道:「你知道,我是個直腸子,不會拐彎抹角,你能不能把話說得明白一點。」
這樣說著,到了王宏昌的門口,他說:「我想你又要走運了。」說罷沖他扮個鬼臉,開門進去,把彭大鵬關在門外。
秦總的確誇獎過彭大鵬,連省經改辦的主任也說,此人對金谷公司的改革事務了如指掌,政策把握得准,說話辦事周到細緻,滴水不漏,是經改辦的一把好手。這些溢美之辭在金谷公司不脛而走,而且在傳播的過程中,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擴大,被渲染,被加工,被演繹。有人傳說彭大鵬可能轉任經理辦主任,在這個位置上過度一下,再提拔重用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話傳到彭大鵬耳朵里,他笑笑,不管怎樣,有人誇獎自己總歸不是什麼壞事。但他也非常清醒,如果自己將這種誇獎無原則地放大,甚至想入非非,那就不僅有點輕薄之嫌,而且禍害無窮。對此他告誡自己,此類話聽聽就好,千萬不可太在意。而且他沒有精力和時間在意這些,他在埋頭編制下一個階段公司改革的總體方案,這是個費時費力的事,不容那些傳言去分他的心。
但他不在意不等於別人也不在意。
比如謝宗仁就非常在意。他是經理辦「資深」副主任,不管德才如何,按慣常的刻板思維模式,王宏昌升職是遲早的事,而他接主任一職也「應當」是「順理成章」的事。如果傳言成真,半路里殺出個彭大鵬,他的這個主任可就遙遙無期了。
彭大鵬帶著剛剛出爐的方案草稿去和王宏昌協調、溝通、銜接有關問題。進了門,見謝宗仁也在,彭大鵬順口道:「正好二位都在,稿子出來了,給二位匯報一下。」
謝宗仁本來對他就有成見,現在又有這麼個傳言,「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他鄙夷地冷笑一聲,挖苦道:「哪裡的話,彭大主任經手的東西,謝某學習都唯恐不及,匯什麼報。」話雖這樣說,但他畢竟是經理辦的副主任,自我感覺要比彭大鵬地位優越,該拿把時還是要拿把一下的。於是他說過這句,就旁若無人地和王宏昌談起了「重要」事情,以此向彭大鵬顯示他的「優越」地位。彭大鵬沒再搭理他,他這人就這樣,過去在一個不起眼的基層單位工作,見誰都當孫子,點頭哈腰的,讓人見了都煩。自當了這個副主任,說話做事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里里外外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彭大鵬懶得再和他計較,什麼也沒說,安安靜靜地等著他把「重要」事情談完,見他很有幾分派頭地看一眼彭大鵬,便旁若無人地離開這裡。
程少青等在他的門口,這讓謝宗仁有點意外。
程少青西裝革履,油頭粉面,腋窩裡夾著一個小小的皮包,鼓鼓囊囊的。整個人顯得精神頭十足,有幾分得意的樣子。
進門落座,謝宗仁戲謔道:「你這是衣錦還鄉啊,了不起!」
「馬馬虎虎,」程少青一副財大氣粗的派頭,「弄幾個小錢湖口而已。」
「聽聽,」謝宗仁說,「給我顯擺上了不是!」
「哪敢,」程少青呵呵一笑道,「在老哥面里永遠是小弟。」
「閒話就不說了,找老哥肯定有事,說吧!」謝宗仁擺出老哥的樣子,慷慨道。
「也沒什麼事,」程少青說,「想弟兄們了,回來看看。」
「哦,家裡還好吧?」
「就那樣,能好到哪裡去!」提起這事,他憋著一肚子氣。他總認為這一肚子氣都是彭大鵬給的,於是他說,「聽說那姓彭的小子要當你的主任了,你就甘心情願地做他的副手?」
提起這個話頭,謝宗仁也窩著一肚子火,他嘆口氣,自哀自怨道:「聽天由命吧,管它呢!」
「成事在天,謀事還不是在人嘛!」程少青點撥道。
「你的意思是……」
彭大鵬從王宏昌那裡出來,碰上了柳曉燕。兩人寒暄幾句,彭大鵬意識到好久沒有見過她的面了。自己的婚事上她操了不少心,受了不少累,說過要好好謝謝人家的,而且還欠人家一頓「宰」呢,這麼長時間也沒有兌現。何不新帳老帳一起算,一次還她算了。這麼一想,他對柳曉燕說:「正好子然剛從總部回來,湊一起樂呵樂吧!」之後他問了一句,「治平沒有什麼安排吧?」
柳曉燕說:「這就不好說了,我十日半月都難見他一面。」
彭大鵬說:「我給他打電話,拽也要把他拽上。」
「好吧,你有本事你就去拽吧!」
「好吧。」說著他回到辦公室,把電話打給齊治平。齊治平說他晚上有個應酬。彭大鵬沖他說了幾句狠話。齊治平就急眼了,說:「改日吧,改日我請你。」
彭大鵬道:「算了吧,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沒有應酬!」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要不這樣,你們先去樂著,我應付一陣子,找個機會脫身,好不?」
「好,希望你不要食言。」
下班後,如約到北湖景區。
北湖景區一期工程早已竣工,原來有名的陶然居搬遷到園區一角,由農家小院變成了「農家大院」。大院裡新裁的樹木枝繁葉茂,碎石鋪成的小路四通八達,把嫩綠的草坪分隔成形狀各異的塊塊綠茵。草坪上擺放著一些小圓桌小椅子,三三兩兩的客人或打牌或喝茶聊天。
章子然請了她們公司的幾名員工,彭工是其中之一。他們先選了一張小圓桌坐下來,章子然張羅著點萊點酒水什麼的。彭大鵬和彭工說著話,說到北湖園區的設計建造,彭工話就多了。什麼歷史傳承啦,現代休閒理念啦等等。說到農家大院,他說這是在中國北方農家院落的基礎上,揉進了南方園林藝術的精華和西方城堡藝術的元素。就要上馬的二期工程和將後的三期工程,也貫穿了這樣的設計理念。整個工程完工後,不僅可以看到漢唐鼎盛時的風貌,體現儒釋道三位一體的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而且可以讓遊客充分享受現代休閒娛樂的樂趣。彭大鵬聽得入迷,不時地豎起姆指誇讚幾句,偶爾插進一些自己的見解和想法。
章子然把客人請進餐廳。不久,飯菜就上來了。
閒話少敘,一桌人南腔北調,說說笑笑,推杯換盞,不覺都醉意朦朧。大家鬧騰著,彭大鵬的手機響了。
這是章子然剛從南方給他帶回來的,他還沒有用熟,又有點醉態,胡亂摁了幾下也沒有接上。柳曉燕就笑他老土,章子然湊過去幫他摁了接聽鍵,他喂了一聲,手機里傳來齊治平的聲音。齊治平先是謙恭地作了一番檢討,接著就說今晚怕是來不了啦。
彭大鵬有了幾分酒意,就和他犟上了:「如果你不來,那我就去你那兒,你別嫌我叨擾!」
「哎喲,我正巴不得呢彭爺哎,」那頭也來了犟勁,「要來就快來,要不我派車去接你?」
「你以為我不敢去怎麼著?你要是真心派車過來的話!」
「好,你等著。」
誰都沒把他倆的話當真,但事實上卻是,沒過多久,齊治平的車到了。彭大鵬懷著「你能來接我就敢去」的「賭徒」心理,把客人交待給章子然,毅然上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