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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不波未平,一波又起

2024-10-05 15:09:17 作者: 蔣世傑

  承包一家大企所屬的廠子,在相對封閉落後的西部,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公司慎之又慎。按照承包方案,齊治平通過競爭取得機修廠的承包資格,並不意味著他一定成為機修廠的當家人。他要獲得公司的批准,與公司簽訂承包合同。

  競選結果報到公司,公司高層出現了不同意見。

  這給作為指導公司全面改革事務的經改辦出了一道難題。

  陳福珍琢磨著佟子龍的一份批示,叫過彭大鵬,把那份批示遞給他說:「你看看吧,佟總讓我們複議後拿出一個意見,這個意見怎麼拿?」

  

  彭大鵬認真地看了一遍批示,抬頭望著陳福珍:「你的意見是——」

  「我沒有意見,」陳福珍看上去非常為難的樣子,「問題的焦點集中在齊治平的身份上,反對意見認為他沒有做過管理工作,因此懷疑他的經營管理能力。讓他承包這個廠,不放心。你在機修廠呆過,又熟悉齊治平,你實話實說,他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

  彭大鵬欠起身,高度認真地對他說:「他有沒有這個能力我不好說,正像有人說的,他沒有做過管理工作,沒有經過實踐的檢驗,誰都不能斷定他有還是沒有。不過,」他在這個習慣用詞上加重了語氣,「他是通過競爭的方式取得這個資格的。你非常清楚,這個過程是公開透明公平的,公司設計的發包方案幾乎涉及方方面面,包括經營管理能力方面。既然他在競爭中勝出,至少說明,他在這方面是有充分的潛力的。」

  陳福珍搖搖頭,望住彭大鵬:「這個理由恐怕很難說服他們。」

  彭大鵬當然知道,「他們」是指那些持反對意見的人。他的情緒少許有點波動,但他依然平靜地說:「他們說齊治平沒有做過管理工作,說白了,就是嫌他沒有『官銜』,竟然以『白身』參加這次競爭,『一步登天』成為一個廠的當家人。他們無法接受的是這個,而不是他有沒有管理能力。說不好聽些,這是典型的官本位主義思想在作祟,我們完全可以跳出這個刻板思維的框框,不能為其左右。此其一。其二,採取公開競爭的辦法承包廠子,是公司的一項重大的改革措施。如果這個過程沒有問題,就一定要接受它所產生的結果。如果隨意改變這個結果,將公司的公信力置於何地?出台的一項又一項改革措施還怎麼推動?所以我想,即便齊治平確實存在他們說的管理經驗不足的問題,也應該嚴格按程序走,不能折騰,不然後患無窮。這是我的個人意見,僅供你參考。」

  陳福珍看一眼彭大鵬,邁過頭,望著前方某處,他在消化彭大鵬的意見。這個意見雖然犀利,可能也夾雜著某種情感成份,畢竟,齊治平是他的校友,又在機修共事過一段時間,私人關係也很不借,考慮此事難免有他的個人傾向。但你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理有據,客觀理性,你找不出可以駁倒他的任何理由。於是他說:「好,這事先議到這兒。那麼,原來廠里的幾位領導怎麼安置好呢?」

  彭大鵬深吸一口氣,胸有成竹似地說:「承包方案做了原則規定,是要在原單位消化吸收的。但他們原來都是齊治平的領導,原單位消化吸收就意味著他們要服從齊治平的安排,這對放開承包人的手腳會產生不利影響。我想,既然承包方案中沒有做剛性規定,可以靈活考慮他們的出路。」他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他們也是公司富貴的財富嘛!」

  「呵呵,」陳福珍欠一欠身,如釋重負似地笑笑:「你這是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駁你,就只有採納你的意見了。」

  彭大鵬也笑笑:「我這只能算是一家之言,僅供參考。」

  陳福珍說:「哎,這話有欠妥當,你是經改辦的領導,怎麼像局外人似的。咱們這是商量工作,再不能一家之言一家之言的了,聽著讓人生分。」

  實際上陳福珍也持這種觀點,他也明白,佟子龍何嘗不是這種觀點。既然公司高層有不同的聲音,就要有所回應。讓經改辦拿意見,既是一種態度,也是以防掛一漏萬。

  「好吧,這事就這樣了,你按咱們商量的意見,書頁回復佟總。」

  「好。」彭大鵬起身要走。陳福珍打手勢讓他坐下,他吩咐道,「上北京的事基本定下來了,你要有所準備。」

  彭大鵬點點頭,帶著佟子龍的批示回他的辦公室,著手起草陳福珍吩咐的那份文稿。

  如此忙忙碌碌的,不覺又到周末。彭大鵬想起章子然託付他的那件事,不能再拖了。他吃過飯回到辦公室,從文件櫃裡取出一個資料袋,這是他陸續收集到的有關永金市自然風景資源的資料。他坐下來,從這些資料中慢慢地梳理出一條清晰的脈絡——出了市區往南走,是機修廠所在地金河鎮,出了金河鎮,進入金河峽。金河峽谷流水潺潺,碧草茵茵,鳥鳴蟲啾,生機盎然。兩岸山崖峭壁,怪石嶙峋,望而生畏。沿著蜿蜒曲折的峽谷行進十多公司就到了金湖。天氣晴朗的日子裡,金湖風平浪靜,一片碧綠。湖邊雜草叢生,林木茂盛,一條小路通到千年古剎御山聖容寺。相傳西去印度的高僧劉薩訶路徑此地曾預言此地當有瑞像出現,後果有一尊佛像猶如浮雕一般突顯於御山岩壁。古寺由此而建,建成後命名『瑞相寺』,歷經千年,毀了又建,建了又毀,毀了再建。時至今日,依然如故。順著御山腳下一路向西,可去遼闊的草原,那裡風吹草低,牛羊成群,蒼松翠柏,冰川雪峰,美不勝收。如果你真是一位將軍的話,應從遼闊的草原揮師北上,越過永金市區,進入北湖濕地,經由皮外往北便是廣袤的巴丹吉林沙漠。那是一塊神奇的土地,你會領略到它奇異的風光。

  沿著這條脈絡把所有這些東西串起來,就形成了一條極具地方特色的旅遊風景勝地帶。章子然所供職的南郭遊藝公司真要向西發展,再到哪兒去找這樣的勝地?他開始動手準備整理一份能夠完整反映這一勝地的綜合性材料。他把他收集到的圖片裁剪下來,挑出最有代表性的幾十幅,配上說明文字。工作做到這一步,夜已經很深了。他揉一揉惺忪的眼睛,走過去倒杯水,喝了幾口,愣愣地坐一會兒,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了。他看看表,索性倒頭躺到沙發上,片刻便進入夢鄉,直到第二天清晨。

  看看昨夜未完成的工作,狠狠心,一鼓作氣寫了一個文字材料,和那些圖片一起裝訂成冊,去郵局寄給章子然,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司決策層對齊治平「能力與經驗」的質疑還沒有消除,有人又「狀告」彭大鵬在機修廠承包中作弊,對齊治平這個承包人的合法性提出質疑。於是彭大鵬被「請」到人力資源部(人力資源部是由原來的人事處變更而來的——公司機關改革後,原來的部室做了重大的調整,稱謂也做了相應的變更,比如保衛處改稱為保安部等。這裡不必贅述)。

  人力資源部王副經理那兒還有一位幹事。他倒杯水放在彭大鵬面前,就攤開一個記錄本準備記錄的樣子。

  「有件事核實一下。」王副經理說,「有什麼說什麼。」

  王副經理是本部主管公司紀律監督約束的副經理,這會兒又表現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心裡就嘀咕,自己是犯什麼事了嗎?想想自己似乎沒有什麼事可犯,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心懷坦蕩,有什麼不能說的。他笑笑:「沒問題,你有什麼問題就請直接問吧。」

  「好。」王副經理欠欠身,「那我就直接問了。」彭大鵬點點頭,王副經理問,「你跟齊治平什麼關係。」

  「校友、同事。」

  「他的承包方案是你寫的?」

  「不是,但我對他的方案進行過修改。」

  「你不認為這樣會影響招投標的結果嗎?」

  「不。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但沒有決定性的影響。」

  「為什麼?」

  「你是知道的,經改辦在這個過程中只起宏觀政策指導和協調組織作用,不參與招標方也就是我公司標的的設計和考評事務。因此影響主要在對國家宏觀政策的熟悉和方案的文字表述方面,對實質方面不會產生影響。」

  「對考評人員有沒有施加影響?」

  「沒有。你知道,考評人員是公開答辯前三十分鐘隨機從考評委員中抽調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好九名考評人員的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就是有這個企圖,但沒有這個能力。」

  就這樣,一來一往,問的刨根問底、事無巨細,答的坦誠布公,直言不諱,看不出有什麼掩飾和隱瞞的蛛絲馬跡。兩小時後,王副經理似乎沒有什麼話可問了。彭大鵬隨便問了王副經理一句:「是懷疑我在機修廠的承包中有違犯公司紀律的行為?」

  王副經理笑笑:「不瞞你說,有人反映你有作弊行為。我們也是履行公事,希望你能理解。」

  「非常理解,」彭大鵬真誠地說,「我還希望你們按你們的程序展開調查。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真有什麼問題,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理。」

  「好,有你這態度,我們的工作就好做多了。」王副經理說著站起身,把手伸過來,彭大鵬起身握住他的手握一握,問話就這樣結束了。

  數日後,調查結果出來了,機修廠的承包工作公開、公正、透明,沒有違規問題。

  與此同時,公司對經改辦的意見也做出了批示。

  「公司採納了我們的意見,人力資源部已經通知齊治平前來簽訂承包合同了。」陳福珍這樣對彭大鵬說,「這樣,機修廠的改革就算告一段落。他們的做法對同類單位的體改具有示範作用。你簡單地總結上那麼幾條,叫小張寫份經驗材料發到這些單位,讓他們在租賃或承包工作中做參考,以免走彎路。」

  彭大鵬望著陳福珍,點頭道,「好,我這就去辦。」陳福珍滿意地離開後,彭大鵬叫過小張,對他說,「你起草一份經驗材料,」邊說拿過紙和筆,示意他坐下,把紙筆遞給他。小張拿起紙和筆,坐到沙發上,準備記錄。彭大鵬略加思索,對小張說,「我想可以總結出這樣幾條,第一,……」他對小張口述了幾條,接著說,「就按這個提綱寫,簡明扼要,不要寫得太長。」

  「好,」小張領命而去。

  機修廠的經驗材料發到各單位。

  公司同類單位的改制工作進入了快車道,向著既定的目標快速向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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