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波瀾又起
2024-10-05 15:09:15
作者: 蔣世傑
公司各廠礦、各單位的改革全面展開。
彭大鵬和他的團隊像上緊了發條的陀螺晝夜不停地運轉著,吸收消化掉公司的指令,傳達到各處。收集吸納各處的信息,加工處理後上傳到高層,由高層決策,一步一步推動著公司的改革事業不斷向前發展。
更新引進設備這一塊由負責技術和裝備的副經理牽頭,派出一批又一批工程技術人來往於全球各地。與技術相關的是項目,有一部分重大項目涉及國家的政策,審批權有的在省上,有的在國家計委。有的相對容易,有的就不太那麼容易了。經改辦集中了一批難啃的骨頭,佟子龍決定帶相關處室去一趟北京,並請省公司秦總幫忙,動用一下他的社會資源,爭取幾個重大項目早日獲得立項。並就相關的手續一攬子辦下來,以免延誤項目建設的時間和進度。
彭大鵬在審察幾個承包單位的發包辦法,連續幾個小時,連上廁所都是一路小跑著。上完廁所,他把頭伸到水龍頭下面猛衝了一氣,發漲的腦袋稍許輕鬆了下來。他在樓道裡邊走邊伸展雙臂拉伸一下酸痛的腰背。剛進辦公室,BP機不失時機地叫了起來。一看,是南邊的,八成是章子然在招喚澳大利亞牛了。打過去,果然是她。
「大鵬,」那頭嬌滴滴地叫了一聲,似乎在尋找適當的詞句。
「子然呀,」彭大鵬叫了一聲,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兩邊都沉默著,陳福珍走了進來。他見彭大鵬在接電話,張了張嘴,什麼也沒有說就出去了。
彭大鵬瞅一眼他,剛要放電話,那頭送過話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一聲,你就這麼怕我分享你的什麼嘛!」
章子然要「分享」的顯然是他升職一事,但他沒有把這當成什麼大事。從小到大,父親經常告誡他,做事要踏實,做人要低調。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禍福顛倒,有時可能就在頃刻之間。升職當然好,不升,也沒什麼。凡事都有因果,升有升的因,不升有不升的因,沒有什麼可張揚或沮喪的。他呵呵一笑道,「生我氣了?」
「哪敢?」章子然嬌嗔道,「有事了嘴像抹了蜜一樣,沒事也不打個電話,想得奴家好若喲!」這一聲讓他猶如喝下一杯甘甜醇香的美酒,令他迷醉,就像大腦缺氧那樣,他感到幾乎要休克了。
「我也想你。」半天他說。
「算了吧,」章子然不依不饒道,「要不是龐姐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升職的事呢!」
「龐姐?」彭大鵬本能地問了一句,「她跟你經常有聯繫?」
「也不是,不過,好像一涉及到你的事,她非常關切。嗯,我覺得不大——怎麼說呢,有點不大自然。」
「大姐是個熱心腸的人,」彭大鵬為他的龐姐打掩護,「她不也很關心你嘛!」
「哦,可能是我過于敏感了——女人嘛,在這方面總是敏感的。」
「呵呵,我理解。」
「說了半天還沒說正事呢,」章子然轉換了角色似地,不再嬌滴滴的了,她說,「那天我偶爾和我們公司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聊天時提到你,談了談你的情況,他們對你很感興趣。你有沒有興趣來一趟廣州,看看能不能在這裡謀個合適的職位。」
「嗯——」這樣的問題彭大鵬沒有考慮過,所以他一時不能回答章子然的問題,「等我忙過這一陣子,我一定會去的——去看我的女友。」
「還有,」章子然想起什麼似的說,「我去永金時去過的那個什麼湖?」
「北湖濕地,」彭大鵬說,「也叫北海子,怎麼,有事?」
「你知道,」章子然說,「我們公司是做園藝和旅遊的,可能有向北發展的意向。如果方便,你把有關的資料發過來,看看公司有沒有點意思。」
「好,好,好,」聽到這話,彭大鵬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被調動起來,處於興奮狀態,「我整理一下,很快會給你發過去。」
「不忙。你若過來,順便帶上就行。」
「我最好先給你發去。」
「你看著辦吧,怎麼方便怎麼來。」章子然嘆口氣,「好了,該說再見了,你保重。」
「保重。」隔著千山萬水,兩人戀戀不捨地「吻」別。陳福珍就走了進來,看來他一直在等待著這個電話的結束。
「那幾個單位發包辦法審得怎麼樣了?」
「基本上審完了。」
「有沒有問題。」
「還行。」
「那你抓緊點,成熟一個發包一個。最近佟總要去趟北京,點名要你隨同。在去北京前,最好把條件成熟的這幾個單位包出去。遲早都得包,遲包不如早包,你說呢?」
「好,我看機修廠是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我看就讓機修廠來打這個頭吧。」
「我看行。你抽空去一趟機修廠,把所有的關係都銜接上,把工作做細做紮實,特別是要做好職工的工作,取得大多數工人的支持,以免像上次一樣,再來一個包圍廠長的事件。爭取打好這頭一炮,為其他單位的租賃、承包工作帶個好頭。」
「好的。」
彭大鵬把機修廠的實施辦法重新捋了一遍,感覺各方面的問題都考慮到了,連細節都考慮得那樣仔細。接下來他跑了幾個處室,把參與承包工作的人員敲定下來,就去機修廠銜接關係。至此,承包機修廠的所有工作準備就續,便書面請示公司決策。
公司很快批准了這個請示,至此,承包機修廠的大幕在一片熱議聲中拉開。
經過幾天激烈的競爭,齊治平以微弱優勢奪得承包權,機修廠浴火重生,翻開了新的篇章——公司上下拭目以待,睜大兩眼看著它。它將走向輝煌還是走向滅亡,這有待它自身的所作所為給出正確的答案。需要做出另一個答案的是,機修廠資深廠長林雪峰沒有參與承包,新任副廠長程少青和原來的副廠長在競爭中敗北,怎麼安排他們,就成為另一個矚目的話題。
程少青在宣布承包結果的那一刻就離開機修廠回到家中。
李爾嬌還沒有回家,他進了門,感覺家裡空落落的,好像缺少了什麼。實際上家裡什麼也沒缺。他家是第一批集資建房的受益者,這得歸功於妻子李爾嬌。當時,他說什麼都不相信集資建房會在金谷公司推開。因為這是一項從未有過的舉措。直到集資的最後一刻,他仍然認為那是在糊弄職工。即使建起來了,也不一定按照集資建房的那一套辦法分配房子,他的父母和李爾嬌的母親聞曉芸也持這種觀點。是李爾嬌力主參加首批集資的,道理很簡單,首批所建的樓房位置好,它就建在公司後院,離鬧市區較遠,而離公司很近,既安靜,又便於上下班。將來有了孩子,不論上幼兒園還是上學,也很方便。至於是不是能夠按照集資的金額和先後順序分到房子,她詳細地問過彭大鵬,是彭大鵬給了他鼓勵。她寧肯相信彭大鵬,也不相信自己的夫君。她說服了母親,至於程少青,只要她堅持住,他只有服從。就這樣,他才有了現在住的這套樓房。
程少青把公文包甩到矮柜上,噗騰一聲坐到沙發上,唉聲嘆氣的,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他坐臥不安,口渴難忍,起身去提過暖瓶,倒上一杯水,喝了一口,水是涼的。他氣不打一處來,舉起水杯狠狠地甩到地板上,地板是瓷磚鋪成的,很硬,玻璃杯砸下去,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立刻粉身碎骨。細碎的玻璃渣子濺得四處飛揚,然後嘩啦落下來,落得滿屋子都是。他氣哼哼地站在那兒,為損失一隻杯子心痛不已。於是他把怨氣轉移到暖瓶上,罵道:「這是什麼世道,連一個暖瓶都假冒偽劣!」
正罵著,李爾嬌開門進來,見此情境,一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機修廠承包的結果已經在公司傳開了。她沒有吭聲,望一眼怒氣衝天的夫君,彎下腰一小片一小片往起撿地上和家具上的玻璃渣子。撿完後她坐下來,開口道:「事兒已經這樣了,你拿一隻杯子撒什麼氣!」
程少青瞪了她一眼。要是在過去,他是會耍一通大男人的威風,顯一顯一家之主的威力的。可自從那次李爾嬌「出走風波」後,這個家庭的主副關係發生了變化。
那次,李爾嬌從娘家負氣出走後,和柳曉燕擠了幾天,「揚言」要和他離婚。是他死乞白賴地求著人家,並發誓今後再也不跟她耍小心眼,不跟她提和彭大鵬如何如何的事了,她才勉強同意被他接回家的。此後,這個家說話比較算數的,成了李爾嬌,而他成了一隻紙老虎,表面上拿捏成一副大丈夫的樣子,但遇到實際問題,就沒有那麼理直氣壯了。
「這麼點挫折就氣急敗壞的,你看你那點出息!」
「你說得輕巧,」程少青失去了剛才的「虎威」,聲音也降低了八度,「承包方案上可是說了,像我這樣的,可要在內部消化。難不成要我給那個齊治平做副手不成?」沒等李爾嬌氣開口,他緊跟了一句,「就這樣,人家未必讓你做,以後這機修廠,完全人家說了算。」
「那是人家的本事,你有本事你也承包一個,我也跟著沾點光!」
程少青啞口無言,兩手垂下來,貼著褲縫立正站在那兒,一口氣噎在半路里,上不來也下不去,比死了還難受。他吸口氣,死勁兒咳一聲,嗓子眼裡其實什麼都沒有。他怔怔地站了會兒,走過去坐下,慢慢地緩過勁來。對李爾嬌說:「你以後說話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我好歹也是個七尺男兒,是有血性的。你出口就傷人,這會樣會傷害夫妻感情的。」
李爾嬌望住他,覺得他這話說得有點可笑。不想再這麼逗下去。她說:「你心氣太旺,什麼事都做不了,還傷身體,何苦呢!」
「哼,真是婦人之見,」程少青不倫不類地說了一句,之後問她,「那齊治平是什麼人,你該是知道的吧!」
「知道,」李爾嬌說,「他是廠里的助理工程師。怎麼了?」
「怎麼了?」程少青忿忿不平道,「一個搞工程技術的,一天管理工作都沒有做過。讓他負責一個工程項目還可以。怎麼可能讓他經營管理一個廠子?這裡面一定有貓膩。」
「什麼貓膩?瞎猜!」
「瞎猜?哼,」程少青詭異地一笑,「他和彭大鵬是校友,兩人好得像一個人似的。彭大鵬全程參與了這次活動,表面上公開透明,誰知道他們私底下搞得什麼鬼名堂。」
李爾嬌忽地轉過頭望著他:「彭大鵬不是那樣的人,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少青忽地站起身,用手指著李爾嬌:「誰是君子誰是小人?你怎麼老胳膊肘兒往外拐,始終向著他呢!你說,你是不是還想著他,和他重續舊情呢?你要有這想法,我可以成全你,你說呀,怎麼不說了!這說明你心裡有鬼!」
李爾嬌強忍著憤怒,語氣平和地對他說:「你怎麼又提這事了,你忘了自己的誓言了?」
「這跟誓言沒有關係,」程少青辯解道,「這是原則問題。」
「你想怎麼樣?」李爾嬌警惕地問他。
「還能怎麼樣,」程少青毫不掩飾地說,「我要向公司反映,反映他們違規違紀的問題。」
「你不要折騰了好不好,」李爾嬌幾乎哀求道,「這不剛安穩了幾天,你這毫無由來地折騰,當心把你自己折騰進去。」
「這你就不用管了,」程少青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我要證明給他們看,我程少青也是那種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是隨便被人耍弄的人。」
「這跟耍弄不耍弄沒有一分錢的關係,」李爾嬌這回是帶著哭腔求他,「就當我求你了,行不?」
程少青仿佛失去理智,什麼話他都聽不進去。他決心已定,他要「狀告」彭大鵬,為了他的面子,也為了他的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