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鵬初升職
2024-10-05 15:09:11
作者: 蔣世傑
彭大鵬告別各位回到市區,下了車,他徜徉在昏暗的大街上。街道上一部分低矮的破舊平房已經開始拆遷,拆掉的路段被隔板隔開,施工大軍不分晝夜加緊施工。臨時架設的照明設施發出刺眼的光,光暈里飄浮著塵埃。各種施工機械發出的聲響混合在一起,組成一曲勞動的交響樂,響徹原本寧靜的夜空。他很清楚,這只是整個樂章的序曲,也是大戰前的信號和戰役總攻即將發起的熱身動作。用本地的一句老話講,老鼠拉木杴,大頭子還在後頭呢。公司主流程上的採礦、選礦和冶煉將採用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的設備和管理模式,其中即將引進的閃速冶煉設備,將雄居亞洲第一、世界第二。到那時,金谷公司就會像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大西北廣袤的土地上,發出耀眼的光芒。作為金谷公司的一員,想想都感覺無比自豪。
請記住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第二日,彭大鵬剛進辦公室的門,陳福珍後腳跟著前腳也走了進來。落座後,陳福珍神色寧靜,臉上掛著大事臨門的表情。
「齊治平的那事兒辦得怎麼樣了?」陳福珍顯然是無話找話。彭大鵬能夠看出來,這是他的開場白,絕不是正戲。他望著著他「嗯」了一聲,順著他的話題說:
「那兩個南方人要離開這裡,被齊治平給攔下了。」
「恐怕是你去勸下的吧。」陳福珍明察秋毫似地,接著調侃道,「找了一大堆資料,再加上你巧舌如簧,就像灌迷昏湯似的,把兩個南方人給迷下了。是這樣吧?」
彭大鵬笑笑:「你就別耍笑我了,那南方人又不是傻子,哪裡那麼容易就讓人給迷昏住了,他是看上咱機修廠有這麼個大公司罩著,對咱們市的發展前景和招商政策也比較樂觀,所以才考慮和咱們合作的。」
「他們沒有談具體的合作方式?」
「沒有,」彭大鵬說,「按照咱們公司的改革方案,像機修廠這樣處於非主流程的廠礦,最終是要從公司剝離出去、推向社會自我發展的。我想,如果他們願意,是不是一步到位,直接轉讓給他們。」
「這恐怕不行,」陳福珍說,「機修廠那麼多的幹部職工,公司肯定消化不了,一下子推到社會上,地方又承受不起。」
「人員問題,他們肯定要用一部分人,精減下來的,是不是可以與其他廠礦單位富餘下來的人通盤考慮。」
「這一部分人員的出路指望的是發展第三產業,而第三產業怎麼發展?能發展到能夠消化多少人員的程度?我們搞的那個草案中只是做了一個遠景規劃。具體的項目,目前都還沒有眉目。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彭大鵬點點頭:「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想這個草案一旦通過,實施起來,辦法總會有的。」
「什麼事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陳福珍嘆口氣,「還是等他們雙方接觸的情況再看吧。」
「好,」彭大鵬說,「不過,我們得有所準備,一旦他們有合作意向,經改辦恐怕很難置身事外。」
「好,我抽空找佟總談談,看他是個什麼態度。」陳福珍看看表,他說,「你看,我有正事要對你說,結果又扯出這麼多。」
彭大鵬故作鎮靜道:「這還不是正事呀?」
「這事先放一下,」陳福珍神情嚴肅地說,「你準備一下,下午人事處來人宣布你的任命決定,你恐怕得說幾句話,表表態吧!」彭大鵬大睜著有點醒松的眼睛,怔怔地望著陳福珍,半天說不出話來。陳福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還愣著幹什麼,沒聽清楚呀,這傻小子!」彭大鵬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在說自己職務升遷的事。他撓著頭望著陳福珍憨笑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陳福珍見他這傻樣兒,想必真的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於是問道,「怎麼,是真不知道還是給我裝呀?」
「嘁,主任這是……開玩笑呢吧?」
「這都什麼時候了,我跟你開什麼玩笑嘛!」陳福珍堆下臉來,極其嚴肅地說,「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怎麼當好經改辦的這個副主任,佟總可是對你寄予厚望的。」
彭大鵬見他說得認真,不像是開玩笑,再說這也不是開玩笑的事,更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記起前兩天陳福珍曾向他提起過近期調整幹部的事,其中就說到他,當時他並沒有往心裡去。沒想到這事來得這麼突然,他竟然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升職了,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他無意識地搓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調侃道:「這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那我請教主任,這種場合一般都說些什麼呀?」
「又不是讓你作報告,表個態就行。」陳福珍嗔怪道,「平時也能說會道的,正經讓你說幾句,就這麼難呀!」他倆說著,小張進來匯報說,會議室已經收拾就緒,本室人員也都全部通知到了。陳福珍點點頭,吩咐了幾句。小張出去後,他對彭大鵬說,「好了,你集中精力準備你的『就職演說』,我不打攪了。」說著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他迴轉身補了一句,「我把門帶上,有事我給你擋著。你也把你那個BP機關掉,免得有人呼澳大利亞牛。」
彭大鵬點點頭,送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考慮怎麼準備這個「就職演說「。
下午,人事處的一位處長帶著本處的一名職員來了,當著經改辦全體工作人員的面,宣布了彭大鵬的任命決定。當時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彭大鵬當上了金谷公司經改辦的副主任,躋身於公司中層高管行列,擔上了一份沉甸甸責任,開始履行新的職責。
南楠和方舫在機修廠逗留了兩天,摸了摸了廠里的情況,直接返回去了。齊治平送走南、方二人,急匆匆往公司趕。趕到公司,已到下班時間。
他在公司辦公大樓前攔住了彭大鵬。
「祝賀你。」齊治平的臉上露出疲態,彭大鵬握住他伸過來的手,感到有點柔軟無力。
「客套話放著以後再說,」彭大鵬說,「先跟我去吃飯。」
「你看看,就這麼點路,緊趕慢趕還是趕到吃飯時間了,那就只好在你這兒打點兒秋風了。」齊治平調侃道。
飯後,他倆到彭大鵬的宿舍里,彭大鵬打開兩瓶啤酒,搬過一把光板椅子,把酒杯酒瓶放到上面,彭大鵬倒滿兩杯啤酒,端起來和齊治平碰一下,一飲而盡。齊治平看著彭大鵬把酒幹完,憨厚地望著他,此時此刻這樣喝酒似乎缺少了點什麼。
「就這么喝了?」齊治平說。
「嗯,還想怎么喝?」
「升職這麼大的事,怎麼說也得祝賀一下吧!」
「嗨,」彭大鵬不屑地說,「不過多了個名分而已,幹得還是那些活,念的還是那捲經,你又不是不清楚。」說著他倒滿自己的酒杯,和齊治平的碰了一下,「來,把它幹了!」
「好,」齊治平舉著酒杯,「祝彭大主任官運亨通,鵬程萬里!」
「謝謝。」彭大鵬放下酒杯,示意齊治平坐下。兩人坐下來,彭大鵬說,「說吧,猴急慌忙地跑來,不會是為了說這麼兩句虛頭把腦的話的吧!」
「南、方二人直接返回他們公司了。」
「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有合作意向,」齊治平蠻有把握地說,「不然他們會繼續在西北地區進行考察的。」
「說得有道理。」彭大鵬接著問,「你準備扮演個什麼角色?」
「承包機修廠,」齊治平不加掩飾地說,「然後和他們合作。」
「看來你早有準備,」彭大鵬問,「你有多大的把握?」
「我做了一些調查,有這個意願的人裡面,我的弱點是沒有做過管理工作,稍嫌經驗不足。優勢是,第一,我一直在做技術工作,將來用得上。第二,我年輕,有一股子衝勁,這是那些慣於老謀深算的人所缺乏的。第三,我有一個懂政策、富有遠見卓識的朋友,他可以在關鍵時刻幫我一把。」
彭大鵬略加考慮,毫不含糊地說:「第一、第二兩條勉強算你的優勢,至於第三條,那是靠不住的。」
齊治平詭異地笑笑,望著彭大鵬說:「這麼說,你是不肯幫老校友一把了?」
彭大鵬望住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說的這個老朋友是指——」
「不是你還有誰?」齊治平把手搭在彭大鵬的肩上,做出親昵的樣子,用手使勁捏一捏他的肩,正經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怎麼幫你,」彭大鵬偏著頭望著他說,「將來的整個承包過程公開透明,擇優選人。我告訴你,除了自己的實力,誰都幫不了你。」
「呵呵,」齊治平笑笑,「別在我這裡打官腔,我不稀罕。」
「那你說,我能幫你什麼?」
「幫我看一下承包方案,」齊治平說著轉身從旁邊的包里掏出一份文稿,啪地一下甩在光板椅子上,「看著哪兒不合適,儘管改。這不違反紀律吧?」
彭大鵬從椅子上拿起文稿,翻一翻說:「你把工作都做到這個份上了,說明你考慮得已經非常成熟的了,我未必比你高明。」
「誰說你比我高明了?」齊治平瞪一眼他,「主要是政策面上把把關,再在文字上潤潤色,這就足夠了。」
「好,這個忙我可以幫。」
「那我謝謝你了。」齊治平站起身握住彭大鵬的手,有點誇張地抖一抖,激動地說,「知道嗎彭大將軍,這件事要是成了,我齊某的命運將和這個時代一起,從此走向輝煌。」
彭大鵬收起文稿說,「你先別激動,咱們有言在先,如果你在競爭中失利,我可不承擔任何責任。」
齊治平用手在彭大鵬的眼前點一點,「無賴」道:「推卸責任可不是你彭大將軍的性格,從今兒個開始,咱倆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如果失利,咱倆誰都別想跑。」
「好了,」彭大鵬拍拍他的肩,冷靜地說,「咱們還是做最好的準備,最壞的打算。在這個時候,保持頭腦的清醒,很重要。」
齊治平像被一語提醒似的,他慢慢地冷靜下來。心想八字還沒一撇呢,擺在他前面的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即便將來承包成功,機修廠那樣一個爛灘子,能不能與南方那個公司合作,能不能使之起死回生,都很難預料。堅強的鬥志是必要的,樹立必勝的信心也很重要。但在這樣一個急劇變化的時代,新問題、新事物層出不窮,情況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要想在承包競爭中取勝而且帶著機修廠走出困境,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與平和的心態,時刻準備著應對任何突發事態。這樣想著,他坐回到床沿上,眼望著前方某個地方,緩緩地說:「你說得對,大鵬,以後你可得時時提醒我,千萬不可頭腦發熱。」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彭大鵬說,「看來這些日子你太緊張。要不咱們出去走走,放鬆放鬆。」
「好,出去走走。」
出了宿舍區,穿過新建的一片家屬區,來到位於廠區與市政區域之間的一塊寬闊的地帶。這裡是設計規劃的一個商業中心,市上正在動員本地資本和對外招商。開工建設之前,這裡開闢成臨時的集市,集中了各式各樣的小商小販,在這裡擺攤設點。這時華燈初放,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彭大鵬選擇了一處海鮮灘,坐下來,要了一份海鮮和一小罐罐裝啤酒,邊聊邊等。一會兒海鮮上來,灘主將熱氣騰騰的燒烤的海鮮倒在小桌上的一塊塑料紙上,沏了兩杯啤酒,說聲慢用,就轉身吆喝來來往往的食客與遊人。
兩人剝著貝殼、蝦皮,慢慢地享用。海闊天空,兩人的話題從眼前的臨時夜市開始,回溯到兩人的學生時代,再從學生時代一直往前聊。這段時光,有快樂,有感傷,有憂愁,也有憧憬。聊到彭大鵬的婚事,齊治平說:「當時誰都年輕氣盛,當時如果冷靜一下,也許就不會成那樣。」
「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過去的事就不再提它。哎,我一直想問問你的婚事,你看一忙起來就渾天地黑的。說說,有沒有中意的?」
齊治平搖搖頭:「沒有。」稍停他反問道,「你胖大姐給你介紹的那位,走到哪一步了?」
「可能就這樣了。」彭大鵬輕描淡寫地說,「我好歹有個著落了,你也該考慮考慮這事兒了吧!」
「等等吧,忙完眼面前的事再看。」
「要不我給你介紹一位,不知你要什麼樣的?」
齊治平玩笑道:「揭起尾巴是個母的,就行。」
「屁話!」彭大鵬說,「我是認真的,你別沒正形。」
「我也是認真的。」齊治平正色道。
「好,忙過這陣子,我給你好好物色一個。不說傾城傾國,起碼也是百里挑一的。」
「那好,我就等著謝你這個大媒。」
兩人就這樣聊著,一堆海鮮變成一堆貝殼和蝦皮魚骨,整個海鮮攤子一盤狼藉。一罐啤酒也下去了一大半。齊治平伸個懶腰,顯出疲態。彭大鵬說困了就回吧,齊治平打著哈欠點點頭。彭大鵬起身結了帳,兩人一起打道回府。
回到宿舍里同,兩人似乎意猶未盡,和衣擠到一張床上,一直聊到筋疲力盡,方才鼾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