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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章子然探訪男友

2024-10-05 15:08:41 作者: 蔣世傑

  王宏昌把處理值班脫崗一事交給負責後勤事務的副主任謝宗仁。他吩咐謝宗仁:「先調查清楚到底是誰值的班,再拿出個處理意見,提交主任會議議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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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調查個啥呀,」謝宗仁用食指把眼鏡往上推一推,嬉笑道,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這事清清楚楚的,就是小彭值的班。讓我拿意見,我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給個什麼處分比較合適。」

  「以你之見呢?」王宏昌反問道。

  「要我說呀,給個警告處分,調回機修廠去算了。」

  「這樣合適嗎?」

  「我覺得還是比較合適的,」謝宗仁堅持道,「處理的輕了,起不到教育他本人也起不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今後值班,如果今天你脫崗,明天我脫崗,這公司機關大樓的安全還怎麼保證!」

  王宏昌見他固執己見,有點不滿,他說:「還是先調查一下吧,有時候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都有可能搞錯的。」說罷出了謝宗仁的門,邊走邊高聲叫了一聲:「小彭,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彭大鵬應答一聲,起身去主任室。

  「通知職代會材料組到會議室開會,」王宏昌對他說,「你也參加,得有個心理準備,如果讓你發言,彆扭扭捏捏的,明白了嗎?」

  會議室里,材料組的秀才們齊聚一堂。

  王宏昌開宗明義,說明了會議的主旨,反覆強調了佟子龍對職代會主旨報告的總體要求,最後他說:「希望大家緊扣這個主題,展開討論。」秀才們便踴躍發言,侃侃而談,用主持人王宏昌的話說就是「提出了許多有參考價的意見和建議」。會議快結束時,他問大家還有沒有意見。大家說沒了,他就指著彭大遠說:「小彭你說說,談談你的看法。」

  彭大鵬王顧左右,見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臉上,程少青的目光中包含著嫉妒和鄙視,大有「看你的狗嘴裡能吐出什麼樣象牙來」的意味。彭大鵬微紅著臉,掃視一眼會場,開言道:「具體怎麼寫,我不好說,也沒有這個資格,硬要說的話,也只能對公司高層的意圖談點體會。」於是他言簡意賅地談了談他的體會,之後話頭一轉說:「反映在報告中,我相應該突出地體現在三個字上,第一是個「活」字,要在金谷的天空引爆一顆震憾彈,激活人們的思想,喚起全體員工的創造熱情,掀起新一輪改革和發展的浪潮。第二是個「新」字,要用新的思路,新的方法,創造新的輝煌。第三是個「快」字,既然是超常規發展,就不能按部就班,亦步亦趨。在工作中就要打破常規,甚至打破現有的工作秩序,建立一套適合金谷公司發展的體制機制,保證公司的快速發展。」

  彭大鵬「吐」出的是不是「象牙」,他不知道。王宏昌掃一眼大家,試探著問道:「小彭說的,大家認為怎麼樣?」

  大家七嘴八舌做了回應,有人提議:「乾脆讓小彭執筆,寫出來大家討論。」

  「他行嗎?」王宏昌問大家,大家都說行。他望著彭大鵬,「那就這樣了,下個禮拜四拿出稿子來,禮拜五就討論。」

  就這樣,彭大鵬背著可能要受處分的包袱,接過了一副沉甸甸的擔子。

  女朋友章子然屈尊光臨永金。

  彭大鵬把她接回宿舍,他見章子然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他的安身之處,有點尷尬地說:「就這條件,你別笑話。」

  章子然笑笑,她的目光在房間裡巡視了一遍。房間不大,最裡面是一張單人床,她順勢坐到這張床上,把肩上的包退下來,放在靠牆擺著的一溜兒書旁邊。抬頭看到明亮的窗戶,窗戶下面是一張破舊的三屜桌子,桌子上有一個白鐵皮小書架,小書架旁邊有一個自製的簡易檯燈。除此之外,還有一把椅子和一個臉盆架,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了。於是她調侃道:「斯是陋室,倒也乾淨。」

  彭大鵬打趣道:「為了迎接你的大駕,我收拾了整整一天。」

  「有點誇張了吧!」章子然笑著說,「巴掌大點地方,也經得住收拾,還整整一天哪!」

  兩人說說笑笑了一陣子,彭大鵬去食堂里報飯。洪師傅正在剝蔥,彭大鵬打聲招呼,就說:「洪大師,來了位朋友,麻煩您老加個菜!」

  洪師傅就玩笑道:「山珍海味可沒有,你想加個啥菜呢?」

  「女孩子吃的,您就看著加吧!」

  「哦,是女朋友呀,這可不能太隨便了。」他想想,就說了兩個菜名,問彭大鵬行不行。彭大鵬就說行。彭大鵬正要離開,洪師傅叫住他說有話要問他,他問什麼事,洪師傅就有點神秘地問,「那天佟總說要在後面那塊菜地里蓋家屬樓,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彭大鵬怔了一下,反問道:「要蓋家屬樓?佟總是怎麼對你說的?」

  「那天和我一起在菜地里拔草,說那塊地閒著怪可惜的,就說要蓋家屬樓。俗話說,天子口裡無戲言,我可是等著住樓房呢!」

  彭大鵬望著洪師傅,他老人家在城裡幹了大半輩子,如今快退休了,還是個「兩半戶」,盼房心切,完全可以理解。不管佟總是在什麼時候什麼環境下說這話的,肯定不會是信口開河隨意說出口的。他知道,作為一項惠及職工群眾的工程,集資建房已經寫進職代會的主題報告中,儘管沒有定下來,但這事兒一定要做卻是毫無疑問的。於是說道:「洪大師,這塊地是不是要蓋家屬樓,我不好說。但家屬樓一定要蓋的,居者有其屋嘛,將來金谷公司的所有職工都有樓住。您老手頭要是有點錢,就準備好了,到時候拿出來蓋樓。」

  「蓋樓還要個人掏錢呀!」洪師傅驚訝地問道。洪師傅的驚訝不足為怪,也不怪洪師傅。幾十年來,公司職工住房都由公司大包大攬,哪有自個兒掏錢蓋房的!彭大鵬猛地這麼一說,不要說洪師傅,就是公司那些有頭有臉的人,也未必聽著順耳。

  彭大鵬見他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就說:「事情還沒有定,但我想個人是要掏一部分的,眾人拾柴火焰高嘛。光靠佟總一個人,他就是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顆釘子的,您老說呢!」

  洪師傅眨巴眨巴眼睛,想想自己在城裡當了大半輩子的「單身」。若在城裡弄套房子,把老伴兒接來,同享晚年不說,兒孫們進城也有個落腳的地方。這樣一想,覺得即使自己掏點錢,也是值得的。但不知要掏多少,自己的那點積蓄夠不夠。於是他問:「得掏多少錢呀?」

  「這個還沒有定下來,但我想,您老肯定會承受得起。」

  兩人這樣聊了幾句,洪師傅要做飯,彭大鵬也惦記著女朋友,就急匆匆回到宿舍里。

  章子然半躺在椅子上,見他進來,欠欠身子,向他微微一笑。她雙臂幽雅地交叉在胸前,把兩隻豐滿的乳房勾勒得越發挺拔,顯出成熟女姓美艷的風韻。陽光透過窗玻璃斜射進來,照在她的半邊臉上,從側面看上去,恰似一副剪影:濃密的睷毛朝上翹起,隨著她一笑一顰忽閃忽閃的,惹人愛戀。玲瓏的鼻尖上閃著亮斑,紅潤的嘴唇顯得更加有稜有角,渾身透著青春的嬌媚。她見彭大鵬呆頭呆腦地看著她,哧地一笑,嬌嗔道:「我臉上有花呀?你看你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你還別說,細細一端詳,還真是個美人坯子。」彭大鵬沖她壞壞地笑著,讓你捉摸不透,他是在真心地讚美你還是在華麗的言詞中包藏著某種陰謀。

  她坐直身子,把雙手從胸前拿下來,平放在桌子上,直面著他,眼睛裡透出天真爛漫的神色,佯裝生氣地說:「收起你的花言巧語吧,蘭州一別,鬼影子沒見著不說,連個電話也沒有。要不是龐大姐攆著我,我才不來呢,好像什麼香餑餑,非得吃你這口不可!」

  「是我錯了,」彭大鵬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我不該把工作看得那麼重,不該當什麼香餑餑,讓子然妹妹千里迢迢的來,就是為了吃這口。我該死,真的該死。」他像做錯事的孩子,看上去又可憐又滑稽可笑,把章子然逗得差點笑岔了氣,眼淚都笑了出來。

  「你就會貧,」她掏出手絹,輕輕地拭了一眼淚,「想笑死我呀!」

  「不生氣了?」彭大鵬見她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潮,連那兩個淺淺的酒窩也像兩朵怒放的花朵,鮮艷而美麗。一股暖暖的氣浪迅速地在他的胸中激盪,漫過他的心扉,變成涓涓細流,滋潤著埋藏在他心中已久的那顆愛的種子,在一瞬間爆發似地發芽,蓬勃而神奇地生長起來,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遏制住它。他瞪著貪婪的眼睛,拉住她的手,她慢慢地站起來,順勢把兩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他攬住她的腰,緊緊地抱在懷裡,把他顫抖的嘴唇貼到她滾熱的唇上,兩人就哼哼唧唧的,幸福而快樂地融化在了一起……

  兩人正柔情蜜意著,有人敲門,便趕忙分開來,章子然捋一把頭髮,轉身端坐在椅子上,臉紅紅的,慌忙整了一下衣襟。彭大鵬定了定神,去開了門。洪師傅就端著飯菜進來了。

  「謝謝,」彭大鵬就介紹道,「這是小章,這是洪大師。」章子然就站起身,面帶羞澀,叫了一聲洪大師。洪師傅客氣了幾句,放下飯菜,出門走了。兩人相視而笑,彭大鵬玩笑道,「餑餑吃完了,現在可以吃飯了吧!」

  章子然拿拳頭輕輕地打在他的胸口上,臉上飛過一片紅暈,正經道:「大鵬,我有事和你商量,你別沒正形好不好?」彭大鵬見她神情嚴肅,知道她有正事相告,就說:「謝謝你的信任。」

  「我要辭職了,」章子然猶豫了一下,她看著彭大鵬的表情,一個大大的警嘆號在他的臉上掠過,停留了片刻,瞬間就消失了。她嘆口氣說:「我們場子的經濟效益越來越差,我想,與其在這半死不活的場裡混日子,還不如到南方去找個事做。可我爸我媽反對,親朋好友也反對,我就來你這兒求援來了,不知你會不會理解?」

  「那邊有沒有目標?」

  「有,」章子然說,「是一家民營企業。我把簡歷投過去,他們很快就錄用了。我也去他們那裡看了看,覺得呆在那兒比現在好,待遇高,有發展前景。」

  「這麼說,你下決心了?」

  「這不是徵求你的意見嘛,你若說半個不字,我立馬改變主意。」章子然斬釘截鐵地說。

  「我完全支持。」彭大鵬毫不猶豫地表態道。

  「可這樣一來,咱倆離得越來越遠了。」

  「不要緊,不是有句老話嗎,此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那我就放心了。」章子然的臉上掛滿了笑容,那兩個酒窩忽隱忽現。她端起茶杯,舉起來,「來,為咱們結成同盟乾杯!」

  「好,乾杯!」

  兩人說著話,飯也吃完了。彭大鵬看看表,深情地望著章子然,懷著深深的歉意,說:「對不起子然,我要去加會兒班,冷落你了,真不好意思。」

  「沒什麼,男人嘛,事業為重,別兒女情長的了。去吧,我看看書,清靜清靜也好。」

  「謝謝理解。」兩人站起身,盯著對方,幾乎同時撲向對方,互相擁抱著,熱吻在一起。

  辦公室里,他的桌子上放著由他起草的職代會主體報告草稿和修改意見。他坐下來,先粗略地瀏覽了一下修改意見,這些意見來自公司各廠礦和基層單位以及一些老職工、老模範和工程技術人員。所提意見也五花八門、涉及方方面面。需要花一些氣力歸納整理。瀏覽了一遍,分門別類,按所提意見的類別分成若干份,然後他一份一份地細看。看過去,找出合理的成份,用筆劃出來。看完所有的意見,再從劃出的部分中篩選出類同的東西,進行糅合和加工改造。這項工作繁雜而量大,做完這一切,夜已經很深了。他站起身,伸伸腿腳,彎彎腰,喝幾口水,重新坐下來,把加工過的東西再取其精華,柔進報告之中。最後把修改後的報告從頭到尾再順一遍,至此,東方已經發白。他揉一揉有點模糊的眼睛,搓一搓麻木的手,活動活動僵硬的四肢,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一股新鮮的空氣破窗而入。彭大鵬深深地貪婪地呼吸幾口,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發漲的頭腦漸漸活轉。這時他才想起他的女友獨守空房,內疚之感油然而生。他收拾起材料,趕忙下樓趕回到宿舍。昨晚吃過的碗碟被收拾的乾乾淨淨,整齊地碼放在桌子上。章子然和衣歪在床上,安然入睡。彭大鵬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深情而歉意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輕輕地拉過被子,小心翼翼地蓋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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