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爾嬌義釋真相,彭大鵬巧用典故
2024-10-05 15:08:44
作者: 蔣世傑
謝宗仁認定值班脫崗的責任在彭大鵬,因此他的「調查」無非問了問彭、程二位當事人,然後草草收場,拿出了一個處理意見。他把起草意見稿的任務交給程少青。程少青聽完對彭大鵬的處理意見,大吃一驚,臉紅心跳。他沒想到會處理得這麼嚴重,這不等於在毀掉彭大鵬的前程嗎?謝宗仁出去以後,他猶豫著,彷徨著,遲遲下不了手,動不了筆。事發當時,他對彭大鵬略施「小計」,就把責任推給了彭大鵬,當時他還有那麼點兒幸災樂禍。後經李爾嬌那麼一鬧,他有那麼點兒悔意,心理上感覺有點沉甸甸的。現在要給他這麼重的處分,怎麼辦?要不乾脆說明事實真相,像個男子漢那樣承擔起本應自己承擔的這份責任。但這樣一來,那不等於自毀前程嗎?他搖搖頭,不能,絕對不能!既然有人主動承擔責任代人受過,而且又去了一個潛在的對手,也就顧不上那麼多了。俗話說無毒不丈夫嘛!這樣一想,他臉上的紅暈消退了,心臟也跳到正常狀態。於是他很快起草完意見稿,呈送謝宗仁簽發後,交到打字室。
李爾嬌看到這份文稿,大驚失色。
她本能地站起身,拿著稿子的手抖個不停。柳曉燕看她一眼,發現她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慌忙停下手裡的活,問她:「怎麼了,你這是?」
李爾嬌愣了一下,自知失態,慌忙掩飾道:「哦,沒什麼,沒什麼。」說著慢慢地坐下來,打她正在打的一份文件。心裡卻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雪激。此事關乎彭大鵬的命運,拋卻他是她未曾圓房的「前夫」這一因素,彭大鵬光明磊落,並無過錯而受此處分,顯然是冤枉的,也是極不公平的。如果她說明真像,受處分的就是程少青,而他是她現任的丈夫。丈夫年輕輕的就背個處分,前程肯定要受到嚴重影響。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但自己的生活隨之受到影響,而且夫妻感情難免受到損傷,產生不可逆轉的後果。她想想都不寒而慄。
她為此而糾結著,內心充滿了矛盾和痛苦。
心中的兩個李爾嬌在激烈戰鬥,一時難分勝負。
不,不能冤枉彭大鵬。正義的一方似乎戰勝了非正義的一方——如果在這個問題上保持沉默,她的良心將受到譴責,甚或背負失德的重負而遺憾終生。這樣想著,她的心平靜了許多,她終於下了決心,找個藉口出了打字室,敲響了王宏昌的門。
王宏昌想都沒有想,就把謝宗仁叫來,問他那事是怎麼調查的。謝宗仁如實做了回答。王宏昌就把李爾嬌揭示的真相告訴他,然後批評道:「我給你說過,親眼所見的事不一定就是真相,這下你信了吧!」
「可那小李也是一面之辭呀!」
「你糊塗了呀,」王宏昌有點激動,「你別忘了,程少青可是她的丈夫,她沒有理由在這件事情上誣陷她的丈夫呀!」
謝宗仁無言以對。王宏昌讓他去叫彭大鵬。
彭大鵬進來後,王宏昌二話沒說劈頭蓋臉地問他:「說實話,那天到底是誰值的班?」彭大鵬動了動嘴,企圖辯解幾句。王宏昌怒視著他,「不要拐彎抹角,不要講什麼理由,直說!」
彭大鵬見他怒氣沖沖的樣子,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任何辯解都是徒勞的。於是他喉節上下滾動了一下,咽口氣,望著他的頂頭上司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程少青。」
「荒唐!」王宏昌轉著圈,兩手狠勁地向下一甩,「程少青要是殺了人,你也要頂他去殺頭!」他又甩了一下雙手,發怒道,「荒唐,荒唐至極!」彭大鵬呆立著,眼珠子跟著王宏昌在屋裡轉來轉去,一聲不響地聽他數落。王宏昌轉到彭大鵬面前,突然停下來,「你以為你高尚是不是?你以為你成人之美是不是?告訴你,你這是縱容犯錯誤的同志,是在害他,你知道不知道?」說完這句,他盯著彭大鵬喘了口氣,平息了一下胸中的怒火,向彭大鵬有氣無力地揮一下手,「算了,不說了,去把程少青叫來!」彭大鵬「嗯」了一聲,轉身開門出去。
王宏昌又數落了謝宗仁幾句,程少青推門而入。王宏昌見了他,剛剛平息下去的怒火猛地又衝上腦門,不容他開口,便沖他吼道,「你干下殺人放火的事,難道也要彭大鵬替你去服罪!你這是什麼人哪!」
「我錯了,我願意接受任何處分。」程少青料到會有這麼一天。這時他才明白他做得這事要多愚蠢有多愚蠢。他看一眼王宏昌,低下了他那顆高傲的頭戮,眼睛裡流出了「羞愧」的淚。
王宏昌見他承認了錯誤,並且願意接受處分,氣消了大半:「處分那是以後的事,現在你去,你馬上去,去給彭大鵬賠禮道謙。還有,準備在經理辦全體幹部職工大會上做檢查!」說罷指著他說,「還有那個彭大鵬,你告訴他,別以為替人受過就可以『逍遙法外』!他也跑不了!」程少青說聲是,轉身出去。王宏昌坐下來,端起水杯喝口水。謝宗仁尷尬地坐在王宏昌對面的沙發上。他當然知道,王宏昌沖兩個年輕人發火,有點殺雞儆猴的意味,心裡不是滋味。但他確實有錯,也就不好說什麼了,他悻悻道:
「嗨,現在這年輕人,做事怎麼這麼不靠譜!」
「閒話就不說了,」王宏昌平靜道,「你說說,怎麼處理這件事?」
「怎麼處理?」謝宗仁尷尬地笑笑,「現在情況變了,還是你拿主意吧!」
「這不是和你商量呢嘛,」王宏昌說,「要我說呀,這事也沒有造成什麼不良後果,處分就算了。讓程少青做個檢查,對彭大鵬批評教育一下,我看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你看呢?」
謝宗仁思量了半天,回應道:「行,我同意。」
「公安那面有沒有消息?」
「還沒有。」謝宗仁說,「沒有發現新的線索,但他們推斷,這事八成是公司內部的人幹的。」
「這是顯而易見的。」王宏昌嘆口氣,「職代會馬上就要召開,事兒一大堆,這事你先放一放,集中力量,先把職代會開完再說。」
「好吧!」謝宗仁說著起身告辭。他前腳走,彭大鵬後腳跟著進來,手裡拿著一摞材料。他想詳細解釋一下那天的情況,王宏昌揮手制止道:「不用說了,李爾嬌把什麼都是說清楚了。」
「是李爾嬌……」彭大鵬一怔,欲說還休。
王宏昌指著彭大鵬手裡的材料說:「材料都出來了?」
「都出來了。」彭大鵬說著把材料遞給王宏昌,簡明扼要地把徵求意見的情況和修改的過程匯報了一下。王宏昌接過材料,對他說:
「趁熱打鐵,咱們一塊兒到佟總那兒去,如果需要修改,你可以直接聽聽他的意見。」說著起身與彭大鵬一起去總經理室。
進了總經理室,見李森銳和保衛處另一位領導也在座。他們互相點頭致意,彭大鵬一副欲進還退的樣子。佟子龍主動向他招一下手,做了一個不必拘泥什麼的手勢。於是他和王宏昌一塊兒坐到李森銳對面的沙發里,那兩個起身就要離去,佟子龍說:「坐下,坐下,事兒還沒說完呢。」他轉向王宏昌,「是材料的事情吧,你說說,讓他倆也聽聽。」
王宏昌把材料起草的全過程和重點內容匯報了一遍。起身把材料放到寫字檯上,「材料全在這兒,請您過目。」
佟子龍說,「好吧,文件放這兒,我馬上看。」他瞅一眼保衛處的兩位,對王宏昌說,「我想把筆記本失竊那事兒處理了算了,我想聽聽你們經理辦的意見。」
王宏昌把那天值班的真實情況說了說,然後說:「怎麼處理得聽保衛處的。」
「哦,」佟子龍眼盯著彭大鵬,「原來是這樣,簡直亂彈琴嘛!」彭大鵬尷尬地笑笑,剛要說什麼,佟子龍調侃道,「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你說,要是讓你來當這個總經理,你怎麼處理這件事?」
彭大鵬一怔,他萬萬沒有料到,佟總會當著保衛處負責人和他的頂頭上司的面問他這個問題。他看一眼保衛處的李森銳,直覺告訴他,進入佟總辦公室的這個人十有八九可能已經查出來了。如果處理,那就是如何處理這個人。事情發生的當天,他想過這個問題,是不是按他想的,如實陳情呢?他望著佟子龍,好像在問他,是不是這個意思啊?佟子龍好像洞察到他的心思似的,鼓勵他,「怎麼想的就怎麼說,說錯了也沒有關係。」,
「那我斗膽說了?」彭大鵬大膽地說:「佟總還記得楚王斷帶的故事吧!」
佟子龍笑笑,他當然沒有忘記,但凡讀過一些書的人都知道這個故事。為了不讓敬愛的讀者勞神回憶這個故事,這裡還是簡單地敘述一番——當年楚王夜宴群臣,令他的愛姬許姬給大臣敬酒。忽然一陣大風吹過,吹滅了大廳里的蠟燭,席間一片漆黑。有一位色膽包天的大臣乘機摸了一把許姬的玉手。許姬順手扯下了他的帽帶,急忙回到座位上悄聲告訴楚王,並對楚王說,趕快叫人點起蠟燭,看誰沒有帽帶,就知道誰是這個色膽包天的人了。楚王聽了,並沒有按許姬的話去做,而是令所有參加宴會的人統統脫掉帽子。蠟燭重新點燃後,大家都沒有帽子,也就看不出誰是摸了楚王愛姬的人了。後來楚王攻打鄭國,這個人出生入死,為楚王立下汗馬功勞,並發誓終生效忠楚王。
這會兒聽彭大鵬提起這個故事,佟子龍當然知道他的用意,也正合自己的心意。當前,新一輪改革的風帆即將揚起,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為實現他的目標而出力流汗。如果為了這麼件小事鬧得滿城風雨,班子內部互相猜忌,幹部隊伍人心慌慌,還談什麼改革,談什麼跨越式發展啊!他滿意地看著彭大鵬,會心地笑笑,對保衛處的兩位說:「這事就到這裡為止,就不要往下追究了。」兩位保衛點頭,會意地笑笑,佟子龍就說,「好了,你們去忙吧。」
倆保衛出去以後,佟子龍望著彭大鵬,有點刮目相看的感覺。這個年輕人哪,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在很短的時間內對他的領導提出的一個棘手的問題做出了完全超乎領導的預料、但卻符合領導意圖的回答。這至少說明,第一,他在事件發生後可能對此問題進行過思考,而且是站在公司全局利益的制高點上做出的理性思考;第二,他對事件處理的方式和可能出現的後果,在問他的那一刻迅速地做出了判斷,或者準確地揣摩出了領導的心理並且在一瞬間找到了答案和回答問題的方式;第三,提示一個古代故事,讓領導自己做出判斷,而不是直接說出問題的答案。看來自己沒有看走眼,他感到非常欣慰。
「我這也是信口胡說,說錯了您不要往心裡去。」彭大鵬被佟子龍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嘲道。
佟子龍搖搖頭:「不是胡說,你是動過腦子的。」他對王宏昌說,「是你這主任帶得好,」繼而轉向彭大鵬,「可得好好向他學習才是。」
「哪裡,哪裡,」王宏昌謙虛道,「是小彭好學上進,勤于思考。」
「都別謙虛了,」佟子龍對彭大鵬說,「但也不能驕傲,驕傲使人落後嘛!」
被傳得紛紛揚揚的筆記本失竊事件就這麼平安落幕了。看來這位新經理,在關鍵時刻對下屬還是寬容的,並不像宣傳的那樣,「不換思想就換人」。他是努力讓你換思想,因為人是思想著的動物,思想換了,等於人也換人,這個道理是個顯而易見的道理,被他活學活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