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痴漢吃醋
2024-10-05 15:08:35
作者: 蔣世傑
彭大鵬在金谷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在樓梯上遇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程少青。說是冤家路窄,有點過了。他倆不過追過同一個姑娘,彭大鵬贏得姑娘的芳心,程少青獲得她媽的親睞,算得上勢均力敵。儘管最後的結果是程少青娶走了李爾嬌,成為最終的贏家,但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贏在哪裡?不過這人天生帶有一點傲氣,他歪著脖子斜眼看著彭大鵬,酸溜溜地嘲諷道:「嘿,你牛逼,這還沒幾天就攀上大樹了。」
彭大鵬大度地笑笑,沒有直接反擊。他知道,這就是程少青之流的思維邏輯——攀不上權貴就不能「進步」——不僅露骨而且無恥。但這個世界是五彩繽紛的,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你不可能用一個標準衡量所有的人。何況就要和他在一個屋檐下落窩,一個鍋里攪勺子,犯不著跟他一般見識。於是彭大鵬善意地笑笑,回敬道:「呵呵,瞎貓兒逮了個死耗子,碰巧罷了!你是公司『老人手』了,工作上哪兒做得不到,還指望著你來指教呢,你可千萬不要吝色喲。」
程少青哈哈大笑,這話顯然說到他的心坎上,虛榮心得到了一時的滿足,一下子對彭大鵬顯出十二分的熱情,勾肩搭背地和他上了樓,進了各自的辦公室。
彭大鵬暫時被安置在大辦公室里。大辦公室屬於經理辦的共公區域,相當於經理辦的一扇窗戶。裡面有四張桌子,但經常性在這裡辦公的只有老葸一人。老葸的職務是內收發,職責是負責印刷、裝訂、分發以公司名義和經理辦名義制發的大部分文件,接收所有發進的文件和個別私人信件。這些文件由他分門別類,貼上文件處理單分送到公司領導和其他閱讀終端。還有個重要職責,就是保管公司的各類印章、函件和臨時檔案。職小責大,因而也被稱作機要秘書。彭大鵬打掃完辦公室,收拾清潔四張桌子,老葸給他抱來一摞資料,放在他桌上,笑哈哈地對他說:「王主任吩咐的,你先看著,需要什麼,我再給你找。」
「好的,謝謝。」
他在公司經理辦的工作就從翻閱這些資料開始了。
下班回家,往日的程少青總要高叫一聲「老婆!」這句老婆,內涵豐富,寓意深遠,象徵意義極大——是一種宣示、一種炫耀或是一種提示還是別的什麼,這就要看當時的心情、情緒和環境而自由發揮了。這天沒了這聲,進門後連拖鞋都未換,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又誰惹你生氣了?」李爾嬌見他這樣,隨口問了一句。
程少青抬眼看看她,恨巴巴地說:「你說彭大鵬這狗日的,不知走的誰的門子,竟然調到公司來了,而且還是經理辦。」
「這就是你小心眼了,」李爾嬌不屑道,「這金谷公司又不是你家開的,憑什麼你來得這彭大鵬就不能來的。再說了,人說他是佟總在機修廠調研時看上的,他能走哪個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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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少青啍了一聲,酸味十足道:「你是不是早就盼著他來呢?這下好了,你可以天天見著他,說不上還能重續舊情呢!」
「你怎麼說話呢,」李爾嬌臉一黑,目光如炬,直逼程少青,「我說你長得人高馬大,心卻比米粒還小。就這點,彭大鵬就比你強一萬倍!」
「你看你看,」程少青急煞了眼,他把身體向後趔著,用手指點著李爾嬌,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還說我冤枉你了,彭大鵬在你心裡一刻都沒有死。我算看透了,你愛得是他,跟我根本就他媽同床異夢。你死不要臉,還不承認!」
「誰不要臉?」李爾嬌也不依不饒的,指著程少青的鼻子破口大罵,「姓程的,你今天當著老娘的面說清楚,姓李的哪裡不要臉了,是養私生子了還是偷漢子了?說,不說清楚,老娘跟你沒完。」她邊說邊跺腳,眼裡汪著淚的,臉漲得柴紅。
程少青見她真的著了急發了火,自己先軟了下來。當初是他死乞白賴地追她的,她始終沒有痛快地答應過他。不是因為她的婚禮上她媽尋死覓活地逼著她趕走了彭大鵬,他如今就是彭大鵬的妻子,而非他的。他自知理虧,便找個台階自己下,也好讓她下。於是他嘆口氣嗔怪道:「你看這是何必呢,這不是愛你嗎,太在乎你嗎,怕失去你嗎!」他站起來上前拉住李爾嬌的手,「好了好了,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嗎?」說著他向後退了一步,畢恭畢敬地向她鞠躬道,「老婆我錯了,我不自量力,我不是人。今後再這樣,天打五雷轟!」
李爾嬌「哼」了一聲,轉身急步向臥室走去,接著就啪地一聲重重拍上門,爬在枕頭上抽泣。
這不是自找不自在嗎?程少青捏緊拳頭狠勁地砸到自己的腦袋上,然後雙手抱住頭,跌坐進沙發里,唉聲嘆氣。這是何若呢,李爾嬌嫁給他,沒有什麼反常舉止,和他作愛,給他洗衣服做飯打掃屋子,典型的賢妻良母。至於她是不是還想著彭大鵬,那是她心裡的事。心裡的事不能作為「證據」,那麼這「不要臉」就是誣陷,誣陷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這樣想著,站起來走過去,輕輕地推開臥室的門。
李爾嬌受了委曲,但他道了歉,還說自己「不是人」,確有悔改之意。畢竟,她嫁的是程少青而非彭大鵬。和她生活一輩子的是他,而非別人。這樣想著,氣也消了大半。
程少青進來,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好話說了一籮筐,她才轉怒為喜,抹一把淚,長長地嘆一口氣。程少青見他的溫柔攻勢見到了預想的效果,便循循善誘道:「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歸根到底不還是為了你好。」他見李爾嬌在聽,進一步分析道,「就按你說的,這彭大鵬是佟總下基層時發現的『苗子』,既然是苗子,不可能像老葸那樣做一輩子內收發吧?」李爾嬌望著他,看來他對這個彭大鵬的到來,不僅僅是為她吃醋,且聽他說完。程少青說,「你想想我是幹什麼的,我是秘書。為了養育這顆『苗子』,佟總有可能讓這個狗日的取而代之。即使替代不了我,以後從經理辦提拔幹部,說不定他就是我的唯一對手。所以,我不能就這麼讓他輕鬆地站穩腳跟,等他養肥了來做我的攔路虎。」
「你要幹什麼?」李爾嬌轉向他,睜大眼警惕地問了一句。
「你放心,我還能殺人呀,」他把手指指向自己的腦袋,十分自信地說,「得用這個。」好像他那個腦袋有多麼聰明似的。
「我告訴你,你們臭男人怎麼爭我不管,但你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到時候別怪我姓李的沒提醒你!」
「那是,那是。」程少青點頭道。
彭大鵬一頭扎進資料堆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他愛讀書,但他不是書呆子,他能鑽進去,也能走出來。他不是食古不化,他是用腦子在讀書的,自己消化不了的,他不會去鑽牛角尖。在這方面,他利用了自己大部分的業餘時間,而在上班時間,他總是主動地問老葸,有沒有要他做的工作。老葸就說,王主任給我的任務是協助你研究這些資料,儘快熟悉公司的情況,沒有說讓你幫我做什麼的。彭大鵬就說,領導指示也得靈活發揮,幫你做點事,就是儘快熟悉公司情況的最佳途徑。老葸說,好吧,那就幫我校對一下這幾份文件,然後把它印出來。
他說:「好,」從老葸手中接過臘紙,老葸就要念,彭大鵬說,「不用念了,你把原稿給我,我一個人校對就可以了。」老葸稍稍猶豫了一下,因為校對文件從來就是兩個人的活,一個人念,一個人盯著蠟紙。這會兒「不用念了」,多少有點意外。老葸疑惑地把原稿遞給他,彭大鵬將原稿與臘紙對照相校,把打錯的字句修改在臘紙底下的毛紙上。
校對完畢,他起身將臘紙送到樓層西頭的打字室里。打字室里有兩名打字員,一名就是他只扯過證書而無夫妻之實的前妻李爾嬌,另一位叫柳小燕,這姑娘快人快語的,大家都叫她小燕子。
進去時,兩人正霹靂啪啦地打著字呢,李爾嬌抬頭望一眼彭大鵬,就低下頭兢兢業業做她的事。柳曉燕問了句「校完了?」彭大鵬正面回答過,就把臘紙放到打字機旁邊空閒的地方,在靠近柳曉燕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等著修改臘紙。
李爾嬌有點尷尬,藉故上衛生間,出去走了。
柳曉燕打完一張臘紙,拿起彭大鵬送來要修改的那張,揭開臘紙,把有錯的地方塗上修改液,她撮起小嘴巴,噗噗噗地吹幾口。塗完所有錯處,把臘紙夾到打字機的滾子上,照著毛紙上「校」上去的字,啪啦啪啦地打到相應的位置。她打字速度很快很準,幾乎能憑感覺打出要打的字來,因此她一邊打字,一邊和彭大鵬聊天。
「彭秘書,」她很客氣地說,「問你件事,你可不要不高興。」
彭大鵬呵呵一笑:「沒什麼不高興的,你問。」
「看著你挺正經的一個人,怎麼別人說你二呢?」
彭大鵬禁不住笑出聲來,他長這麼大還沒有什麼人把「正經」這兩個字與自己聯繫起來。他逗她道:「那你說說我怎麼個不正經法,又是怎麼『二』的?」
「娶李姐那天,惹了那麼大的事,她媽說了你兩句,你二話不說扭頭就走了。還不二呀!」
「哦,你是說這事呀?」
「這事還小呀!」柳曉燕不滿道,「我實話告訴你,李姐是真心愛你的。那天你是痛痛快快地跑了,可她卻傷心得哭了幾天幾夜,現在一提起來還流眼抹淚呢。她真的很愛你,真的。」
提起這事,彭大鵬總有一種隱痛,本來想解釋幾句,但一想柳曉燕也是好意,便自責道:「嗯,當時確實二了些,責任全在我,是我對不起小李。你若有機會,替我向她道個歉,行不?」
「你有這意思,為什麼不當面向她道歉呢?」柳曉燕說,一個辦公室呆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又不是難得見面,沒必要讓別人來替你呀!」
「我想沒那個必要了,」彭大鵬正色道,「這種事越描越黑,還是讓時間來撫平各自心靈的創傷吧!」
「唉,俗話說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倆卻捧找鴛鴦,勞燕分飛。可能這就是所說的緣分吧!」
「可能是吧。」
柳曉燕長噓短嘆的,好像這事不是發生在李爾嬌身上,而是發生在她本人身上似的。她從滾筒上取下改好的臘紙遞給彭大鵬,突然問道:「不好意思問,你現在有女朋友沒?」
彭大鵬剛要回答,程少青走了進來。他問彭大鵬:「晚上有沒有事?」
「沒啥事,領導有事就請指示!」彭大鵬玩笑道。
「嘁,你就不要埋汰我了,我是哪門子領導。」接著他說,「今晚挨上老葸值班,可他臨時有事值不了啦,王主任說讓你替一下,不知方便不?」
「方便。」彭大鵬忙說,「一個單身漢,有啥不方便的。」
「那就勞駕你值一下了。」
「不客氣,我值。」
程少青又叮囑了一下值班的時間、地點什麼的,和彭大鵬一起出了打字室,返回各自的辦公室。進了辦公室老葸已經不在那兒,彭大鵬就打開油印機柜子,印刷文件。剛印完文件,他準備裝訂,程少青進來了,他對彭大鵬說:「今天晚上的班你就不用值了。我家裡來了個人,反正家裡沒處睡,就在值班室對付一宿。連娶媳婦帶過年,覺也睡了,班也值了,一舉兩得,你說呢?」
「怎麼都行,我聽你的。」
程少青沖彭大鵬詭異地笑笑,轉身走了。彭大鵬開始裝訂他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