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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畫

2024-10-05 15:00:24 作者: 巒

  跟著海倫一直往著走道深處的光團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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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一看,所謂白色光團只不過是燈光效果,那些光源經過特殊的處理導致於讓人很容易產生視覺混擾。

  海倫站在那些交錯的光源下回頭看她,遲疑片刻,連翹往前一步。

  越過光源,忽如其來的黑暗十分突兀,沒有給她任何習慣黑暗視線,一雙手就把她往更深的所在拉。

  身後的門關上,「啪」的一聲,全場燈光驟然大亮,下意識間閉上眼睛。

  等眼皮適應光線,緩緩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場所里就只擱置著兩個畫架,畫架上的畫被黑色紗布遮擋住。

  現在,她明白了為什麼沒有人光顧這裡了,從場地乃至於燈光都給人一種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畫展的主人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倒是主人的朋友儼然擺出著作主人的姿態。

  海倫站在兩個畫架中間,就像是怕她嫌棄場地冷清,急急忙忙開口:「我保證接下來發生的會很有趣。」

  「有趣,而且足以讓你終生難忘。」

  這會兒,都不說「您」了?

  橫抱胳膊,冷冷的看著那位穆斯林女孩,不,也許不是穆斯林女孩,甚至於連名字也不叫海倫。

  此時連翹基本上可以確定,奧莉娜的助手顯然是衝著她而來的,或許,應該說是衝著許戈而來的。

  影子間諜「嵐」應該沒少得罪人。

  橫抱著胳膊:「放心吧,我不會走的。」

  她倒是想知道眼前這位和許戈有什麼恩怨?該不會也是愛上厲列儂的女人吧?

  愛爾蘭小姑娘伊莎貝爾曾經如此描述過1942領導人的女人緣,帕特到便利店買一包煙至少可以遇到不下二十位和他要電話號碼的女人。

  她的話讓半張臉包裹在面紗下的人再一次露出整齊的牙齒,海倫做出了舞台劇演員向觀眾謝幕的姿勢,手勢漂亮而嫻熟。

  「我猜,你所謂的朋友也是虛構的吧,這塊場地的主人其實是你。」

  海倫做出捂嘴驚呼的動作。

  「親愛的大藝術家,現在可以開始了嗎?」問著:「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想給我看什麼。」

  「我也是!」回應的人聲線愉悅。

  聳肩,沒有遮擋的眼睛眼角彎下,眼眸里傳達的是她們之間好像有多親昵一樣,就這樣來到連翹面前。

  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到那兩個畫架面前。

  畫架和她隔著半步左右的距離,連翹目光落在蒙在畫架上的黑色布料上。

  海倫此時此刻表現得就像是拍賣行的司儀一樣,手一左一右分開,五隻手指尖合併往著兩邊畫架。

  煞有其事說著:「左邊作品我為它命名為《費羅尼卡的雙重人生》,而右邊的作品叫做《安娜和海倫》。」

  介紹完作品,當事人又用一種較為不好意思的語氣說:「如果我知道會出現今天這樣的一幕的話,我想我會認真去學習畫畫,但很遺憾,我對繪畫一竅不通,雕塑我倒是會一點。」

  說到這裡,她又用一種較為誇張的手勢做出「上帝啊,我這個時候扯這些做什麼?!」的表情。

  她學過舞台劇,眼前這位的肢體語言想必也學過舞台劇吧?

  安靜的站在那裡,看著。

  「剛剛我和你說了那麼一大堆其實是想告訴阿曼達小姐,待會你看到的作品不是來自於我,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最重要的是,她符合意境就可以了。」面紗下又隱隱約約可見整齊的牙齒。

  「好了,言歸正傳。」彎下的眼角回歸正常弧度,右邊的手垂落。

  看了她一眼海倫側過身起,手指拽住黑色畫布的一角,一拉,畫布從畫架滑落。

  看清楚後,連翹有點失望。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畫,相信這樣的畫板、這樣的畫布以及這樣的著色在夜市隨隨便便就可以找出數十副。

  畫裡的內容一看就是在模仿上個世紀末流行的黑暗童話風格,昏昏沉沉的暗色背景里有展開的五隻手指食指,五隻手指的中指無名指下分別繫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木偶。

  木偶的眼睛凸起,在瞪著人看。

  這樣虛張聲勢且自以為是的風格隨處可見。

  不過人家剛剛說了,最重要的是意境。

  目光從畫離開,和露出面紗的那雙眼睛撞個正,看來她在觀察她,也不知道這位想要看到的是什麼。

  失望?恐懼?不安?

  海倫挑了挑眉頭:「因為我把所有的錢都用在租用場地上了,我請不起解說員,現在只能由我為阿曼達小姐說關於這畫背後的故事了。」

  左邊的手手指擱在畫上,頓了頓,彎下眼角,大有娓娓道來之勢,咬字清晰:

  「在魔鬼隨時隨地敲開你窗戶,問你願不願意兜售你的靈魂,用你的靈魂換來金幣美酒、甚至於愛情的年代裡,北方有技藝高超的木匠在創作過程中遇到自己心愛的玩偶,以防心愛的玩偶丟失壞掉,木匠給自己心愛的玩偶弄出一模一樣的複製品,木匠為玩偶取名費羅尼卡。」

  「這件事情傳到上帝的耳朵里,上帝賦予了兩個費羅尼卡生命,一到夜晚,兩個費羅尼卡擠在同一個身軀里,當遇到光時兩個費羅尼卡就會分開,一個地上一個在地下,一個在河岸上一個在河面上,一個在鏡子外一個在鏡子裡。」

  可真無聊,如此大費周章的居然是為了告訴她一段似是而非的故事。

  扶額,指尖觸到的是一層薄薄的濕意,一定是這裡燈光的關係,剛剛進來時還沒有覺得有問題,可現在再看,那頭頂上的光線看起來慘兮兮的。

  不動聲色收回手,目光往著另外還蒙著黑布的畫架,剛剛這位說它叫什麼來著,對了,就叫做《安娜和海倫》。

  巧的是,眼前這位名字就叫做海倫,安娜和海倫怎麼想好像都沒有關係,想呼出一口氣告訴眼前這位,不要再囉里囉嗦了。

  繼剛剛發現燈光有問題之後,連翹再次發現這裡的空氣好像也有問題,肺部一提氣就有那種處於地下通道的窒息感。

  這時,連翹注意到海倫那擱在畫上的手正緩緩朝著她,朝著她的手指頭就像是木偶凸起的眼睛。

  心裡默念著,她會過肩摔,她會過肩摔。

  只要海倫的手觸到她時,她就像在走廊表現的那樣,把眼前這位莫名其妙的女人摔倒在地上。

  可……事實是——

  連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在海倫的指引下,往著畫板,往著畫板的手在指引下去觸摸那兩個一模一樣的木偶。

  一個聲音在她耳畔問著:它們看起來很像對不對?像到那個是真正的費羅尼卡,那個是費羅尼卡的複製品,傻傻分不清。

  「我們都很難分清,那麼兩個費羅尼卡本身呢?」

  「太陽底下的影子看久了、水面上的倒影看久了、鏡子裡一模一樣的面孔看久了,到最後,兩個費羅尼卡也分不清到底誰是應該站在岸上、誰應該是倒影在水面上的人。」

  爐灶上,遍布在額頭處薄薄的汗漬就像是逐漸遭遇到火的水一樣,好不容易逃離了水面,可還是逃離不了水壺的蓋子,就這樣徒勞的掛在了水壺蓋上。

  閉上眼睛,去躲避畫板上一模一樣的木偶。

  它們太醜了。

  然而,它們開始出現在黑暗中,栩栩如生。

  耳邊——

  魔鬼在敲打你窗戶,在你耳邊呢喃,孩子躲在被窩裡,身體瑟瑟發抖著。

  「風雨交加的夜,木匠發現兩個費羅尼卡只剩下了一個。」

  「這個時候,連木匠也不知道到底誰是最初的那個費羅尼卡,他也不知道另外一個費羅尼卡到底去了哪裡,是被家裡的大狼狗叼走了呢?還是前來光顧的小偷給偷走了?」

  「木匠還不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另外一個費羅尼卡已經面目全非的躺在郊外的垃圾堆里,一切就只有那躲在煙囪的黑貓知道真相。」

  「那是一直躲在鏡子裡的費羅尼卡乾的,只為從此以後,夜裡的那副軀殼不用再擠進兩個靈魂。」

  慷慨激昂的聲音宛如燎原之火,熊熊燃燒的火讓鍋里的水開始沸騰。

  掛在水壺蓋子上的水蒸氣再也忍受不了煎熬,滑落,滴落在手背上時才驚覺那是汗水。

  再睜開眼睛時,她已經站在另外一個蒙著黑色布料的畫架上,什麼時候來到這裡她不知道。

  而和她一般身高、半邊臉被蒙在紗巾里的女人就站在她背後。

  女人說著:接下來,兩個費羅尼卡的故事就發生在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孩身上,這兩個女孩一位叫做安娜,一位叫做海倫。

  「安娜和海倫都是上帝的寵兒,然而,上帝在安娜和海倫身上賦予了不同的定義,兩種不同的定義就在於安娜是黑頭髮,而海倫是金色的頭髮。」

  「黑頭髮的安娜象徵的是痛苦的深淵,而金色頭髮的海倫象徵的是陽光富足,安娜和海倫的定義在人間生生世世流傳著。」

  「有一天,兩個長得一模一樣面孔的女孩相遇了,有著黑頭髮的安娜想要變成從鏡子裡走出來費羅尼卡。」

  「最終,她在她愛人的幫助下如願變成了有著金色頭髮的海倫,如願的過上富足幸福的生活,而真正的海倫在黑色的深淵裡苦苦掙扎著。」

  讓人毛骨悚然的指尖輕觸著她臉頰,指引著她的臉去面對蒙著黑色布料的畫,和指尖一樣毛骨悚然的聲音在她耳邊:

  「想看看安娜長著什麼樣的一張臉嗎?」

  木然的,一動也不動的,唯一在動的是從額頭處滑落下來汗水,一滴,一滴。

  毛骨悚然的聲音咯咯開來:

  「膽小鬼,永遠只會裝模作樣,虛張聲勢。」

  手往前,黑色布料輕輕飄飄落在地面上,也不知道在她和她之間是誰扯下黑色紗布的。

  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面鏡子,鏡子裡印著的是她的臉和她的臉。

  兩張臉的眼睛都在看著鏡子,鏡子裡的兩張臉有著一模一樣的眼睛。

  那是兩雙愛笑的眼睛,眼角仿佛下一秒隨時隨地往下彎。

  漸漸的,淚水慢上了其中的一雙眼眸,而另外一雙眼眸眼角則是往下,笑開。

  笑開的人在說著:看到沒有?那就是安娜,本來應該躲在鏡子裡另一個費羅尼卡。

  眼眶裝不住那淚水,淚水沿著眼角,喃喃述說著: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笑開的人無視於她的述說,咯咯笑著,咯咯說著:

  「親愛的阿曼達小姐,你今天可是把我嚇一跳,嬌滴滴的阿曼達小姐居然會格鬥術,而且,那一下把我摔得現在屁股上還火辣辣疼著呢,親愛的,我很好奇你的格鬥術都在哪裡學到的,那樣的身手應該練了不少的年頭吧?嗯?」

  燒開了的水蒸汽越聚越多,伴隨著從眼眶裡滴落下的淚水,喉嚨就像是被人用刀片抵住,刀片鋒利極了,只要一開口的話,鮮艷的血就會沒完沒了。

  染紅大片天空。

  「阿曼達小姐,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也是。」聲線輕輕拍打在她鬢髮上:「對了,你不是很好奇我的長相嗎?你想知道面紗下到底隱藏著的一張什麼樣的臉嗎?」

  搖頭。拼命的搖頭,不能開口,絕對不能開口,如果開口了,那就糟糕了。

  「對了,很巧的我也叫做海倫,接下來,就是證明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海倫是不是故事裡的海倫了。」

  那張黑色的網又開始出現了。

  就像是那下雨天,頭頂上遍布著厚厚黑色雲朵,她站在天空底下,因為出門太匆忙忘了打傘。

  傻傻站在那裡,看著頭頂上的烏雲,不知道該如何去躲避,心裡害怕極了。

  其實她膽子很小。

  在她以為將會被黑色雲層吞噬時,她看到了那把傘,那把傘結結實實的遮擋住頭頂上密布的烏雲。

  安全了,撐傘的人站在光亮處,不需要她睜大眼睛去分辨,她就知道那是她摯愛的人。

  他站在很近的距離,走了過去,頭靠在他胸腔上,手去環住他。

  他親吻著她的鬢角,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語氣無奈:

  「厲太太倒霉透了,居然被瘋子纏上了。」

  瘋子?

  仿佛在回應他的話一樣,原本很安靜的周遭忽然變得十分喧鬧,有一個聽著很耳熟的聲音在尖叫說些什麼,那聲線十分沙澀。

  那並不是很好聽的聲音,而且聽著十分的嘶聲揭底。

  那隻手臂橫過她的眼前,手指指向了一個方向。

  她耳邊的聲音溫柔到讓人心碎。

  「看到沒有,那個就是瘋子。」

  順著他的手指,她看到一大群人,那一群人在移動著,迷迷糊糊的,怎麼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好在,他把現場正在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

  「看到那些穿白衣服的人沒有?」

  點頭。

  「那些是精神科的醫護人員,他們是來帶走從醫院逃走的病人。」

  點頭。

  「看到那些穿制服的人沒有?」

  點頭。

  「那是機場的海關人員,這名精神病患是因為他們管理疏漏,現在不得不硬著頭皮幫忙。」習慣性的頓了頓,似乎在做著思考:「有一類精神病患,自認腦子比一般病患好使,這類病患很容易走極端,這類一般被稱之為危險患者。」

  怪不得,現場看著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情一樣。

  「這名精神病患盜用了一名叫做海倫的英國女孩的身份。」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難怪那位穆斯林女孩做的那些事情看起來奇怪極了,她差點就上了她的當了。

  幸虧,厲列儂來了。

  不再關注那些,抬起頭看著厲列儂,此時此刻,厲列儂眉頭皺得緊緊的,一副很頭疼的樣子。

  扯了扯他的衣服,他低頭看了她一眼。

  「厲太太這陣子被這名瘋子折騰得都睡不著覺了吧?」

  點頭。

  又在做思考狀了:「這可不行,厲先生得代替厲太太給她一點教訓。」

  歪著頭,微微斂眉。

  他嘴角有著若有若無的漂亮笑容:「別擔心,我就小小的嚇唬她一下,類似於把用膠水把她的鼻子粘成小豬鼻子模樣。」

  用膠水把人的鼻子粘成小豬鼻子模樣,想想就有趣,笑了笑。

  他唇觸了觸她的額頭:「妮娜的事情一定讓厲太太累壞了,現在她需要休息,你先回家。」

  的確是,點頭。

  高雲雙和陳丹妮不知道何時來到她身邊。

  陳丹妮走在前面,她走在中間,高雲雙走在後面,一行三人往著出口處走去,走著走著腳步變得緩慢了起來,來到出口處時幾乎是停滯不前。

  停在那裡,下意識間,視線想去找尋。

  還沒有等她回頭,身後就傳來了高雲雙機械式的。

  「厲太太。」

  點頭,腳步往前,一張臉淌在從落地玻璃滲透進來的光源中,那個自始至終在她背後沙澀的聲音消失不見。

  目送著那三個身影消失在出口處。

  回過頭來,厲列儂一步一步往著中央中心走去。

  穿著白色制服的醫護人員、佩戴警棒的機場保全人員、連同渾身被包裹在黑色長袍的女人被濃縮在差不多三百坪空間的中央地帶。

  目光越過醫護人員、安保人員、最終落在穿著黑色長袍的女人身上。

  那真是被寵壞了的任性女人。

  讓他想想,他都有多少年沒有見到她了,兩年?三年?

  具體幾年他也不記得了,印象里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

  大致上,他就隱隱約約記得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位年輕姑娘,這位年輕姑娘身上匯聚了編劇們、觀眾們所鍾愛的特徵。

  就那樣在某一天從屏幕上、文字上走了出來。

  人們一般把類似於這一款稱之為「陽光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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