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

2024-10-05 14:52:56 作者: 巒

  黎明的天光就是鯊魚背部的顏色,已經被撲滅的火災現場,大片大片的濃煙鋪天蓋地,遮住半邊的天空,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風時不時的吹開一塊,露出那一塊滿目瘡痍,再走近一點看到的是廢墟。

  梵歌呆呆的站著,宛如穿越到某部科幻電影中場景中去,場面絕望。

  警戒線圈住整片廢墟,現場的媒體報導,表情哀傷的人們,紅色的消防車,忙碌的醫務人員,孩子們在叫著自己父親,妻子急切的喚著丈夫的名字,疲憊的母親蒼老的聲音卑微的祈禱著,這一切一切刺痛梵歌的眼睛,耳朵。

  她聽到自己小小的聲音,阿臻,阿臻,你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

  如果不是冰冷的海風讓她的身體一個勁兒的發顫,那麼梵歌會認為這是她做的最可怕的夢,明明,昨晚,溫言臻還給她打電話,雖然,他說些什麼她都懶得去聽。

  為什麼懶得去聽阿臻在說些什麼呢?哦,對了,梵歌想起來了,她最近和阿臻在鬧變扭,奇奇怪怪的變扭。

  梵歌就在那裡站著,她開始覺得自己有必要這樣站著,如果,溫言臻來到她面前,梵歌會說,阿臻,你把衣服給我穿吧,我都冷死了。

  好像,洛長安的聲音和誰在說話,片刻之後,洛長安的聲音飄遠了,一會,又有一個聲音飄到梵歌的耳畔。

  

  很穩重的聲音:你是洛梵歌小姐嗎?

  那是一名警察。

  「先生,你能帶我去找阿臻嘛?」梵歌小心翼翼的問。

  很神奇的那位警察點頭,梵歌跟在他的後面,心裡想,這位也許是變裝後的超人,他把阿臻救走了,說不定現在阿臻正藏在某個地方,說不定他還把他藏到中銀大廈上,據說,超級英雄們對於某些地標性建築情有獨鍾。

  變了裝的超人還真的把讓梵歌見到溫言臻。

  梵歌跟在警察後面,警察把梵歌帶到進用警示條圈起來的廢墟里,廢墟上空無一人,一些剛剛被撲滅的燃燒體正在冒著青煙,空氣中瀰漫著物體的燒焦的氣味,嗆得梵歌無法呼吸。

  停在廢墟中央,一直帶領著梵歌的警察回過頭,警察看起來有著一張極為善良的臉孔,他對梵歌說。

  「洛小姐,你叫他的名字,你叫了他的名字,他就會出現。」

  你叫了他的名字,他就會出現,這位警察先生好像也把自己當成超人了,明明電視上播報著傷亡慘重,一般,電視上說的傷亡慘重就真的會是傷亡慘重。

  警察走了,梵歌呆呆的站在原地,天一點點在變亮,從鯊魚色變成了很亮的藍色。

  梵歌顫抖著,顫抖著叫出,怕他聽不見,梵歌很扯開嗓門。

  溫---言---臻!溫言臻!

  聲音大得梵歌認為全世界都聽得見。

  當然,溫言臻也聽到了,於是,聽到她的聲音的溫言臻出現了,正一步一步的走來,頭髮散亂,眼睛猩紅,灰頭土臉。

  停在梵歌的面前,他還真得和自己剛剛腦海中臆想出來的畫面一樣,他脫下他的衣服,披在梵歌的身上,把她圈進他的懷裡,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

  溫言臻有很好聽的聲音,從小就好聽,仔細想她好像沒有一般少年發育期的那種鴨子嗓音,梵歌想也許她是因為溫言臻淡淡聲音才愛上他的,她可是從小就迷戀聲音。

  「火災發生在十一點半,幸好,發現得及時,大家都逃出來,整棟宿舍樓就只有一對老夫妻受傷,他們是最後兩位逃出宿舍樓的,老太太傷的比較輕,老先生就傷的比較重,那是因為老先生把房間裡的濕棉被給了老太太。」

  「那對老夫妻是工廠的退休職員,老太太是一名腦死病患者,大家都勸老先生放棄老太太,連同他們的兒女也這樣勸他,老先生總是樂呵呵的告訴大家,沒事,沒事,老太婆不哭不鬧,也就占用一張床位,火災發生後,老先生就把老太太裝進一個大箱子裡,硬生生的把她從裡面帶出來。」

  「老先生為了把老太太帶出來,他幾乎廢了兩條腿,我和老先生說,在醫學上,腦死病人和植物人的差別是,植物人還有醒來的機會而腦死病人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那位老先生真是一個死腦筋,他告訴我,他知道,醫生已經不止這樣一次告訴他。」

  整片廢墟很安靜,安靜得梵歌以為這裡就只有她和溫言臻兩個人。以及,他的聲音,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坐在泰國的寺廟裡,聽著僧人們似是而非的頌經。

  「梵歌,你猜那位老先生對我說了些什麼話嗎?」溫言臻在梵歌的耳畔問。

  「什麼話?」梵歌問。

  「老先生說的話聽著有點可笑,他說,他的老婆是一個喜歡耍性子的女人,小家子氣得很,和她說一句重話都會惹得她不高興,一不高興就會老半天有時候還一兩個月,要是讓她知道他拋下她該得多生氣。」

  「梵歌,老先生的話我想了一會,然後,我明白了,於是,我求我爸爸的朋友,於是,就有了新聞台主播們口中的類似傷亡慘重的字眼。」

  梵歌聽得一片茫然。

  「先別生氣,梵歌,等我說完,你要罵我要拿巴掌招呼我,朝我吐口水都不要緊,我只請你把我接下來的話聽完。」

  「你來之前,我在想,要是我是那位老先生的話,我會不會拋下你,獨自逃離火災現場,答案是不會,那是一種很理所當然念頭。」

  「就因為那個躺在床上的人是梵歌,就想,我可不能讓你燒焦,我不想讓你變成一塊木炭,多醜!要燒焦也要兩個人一起。」

  「突然的,我就明白了,那天你不是問我,我所認識的愛情是什麼嗎?我想,形形色色的人會有形形色色的愛情觀,我不知道別人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但是,我對梵歌的愛情應該是婚誓的那句,直到死亡才可以把我們分開。」

  世界因為溫言臻的話再次喧囂起來,警笛聲,人們的說話聲,遠遠的,梵歌很想給溫言臻一個大巴掌。

  他把她騙到這裡讓她聽到這樣的一段話。

  梵歌從溫言臻的懷裡解脫出來,怔怔的瞅著他。

  「梵歌,你問問自己,在來的時候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你真的可以放下我嗎?梵歌,我就請你給給我一次機會。」

  「梵歌,先不要對我失望。」

  梵歌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有沒有答應給溫言臻,從廢墟現場離開,梵歌回到以前她和溫言臻住的地方,睡了長長的一覺。

  長長的一覺醒來後,是華燈初上的時間,梵歌在溫言臻外套的皮夾上發現,她和溫言臻年少時代的合照取代了溫言臻喜歡的風景畫,裝著他們照片的皮夾還是自己以前送他的。

  彼時間,年少的溫言臻認為,在皮夾里放上女孩子的照片是無比幼稚和可笑的事情,彼時間,他信誓旦旦的這種奇怪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呵呵……

  手指輕輕的撫上照片,溫言臻那時還瘦得像猴子似的。

  現在,瘦得像猴子似的人,正窩在她房間的沙發上睡覺,拿著毛毯蓋在溫言臻的身上,梵歌看著溫言臻陷入沉睡中的臉,如姑媽說的那樣,這張臉都瘦得不成樣子了。

  整座房子靜悄悄的,餐桌上放著幾樣看著很不美觀的飯菜,可以想像的這些肯定會讓小溫公子吃了很多的苦頭。

  推開以前她學習用的書房,書房很乾淨,梵歌在那些她以前珍藏許久的電影碟片放進碟機里,帶上耳機。

  耳機傳來熟悉的旋律和著她喜歡的男女配音,男聲醇厚富有感情,女聲溫柔知性,用他們的感性裝飾著光影世界。

  梵歌坐在地毯上,靜靜的聽著,聽著……

  聽著,聽著,就打起了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梵歌醒來,書房裡有幽幽的燈光,溫言臻正在吻她,那是一種閉著呼吸的親吻方式,就生怕他一個呼吸她就會醒過來。

  梵歌睜開眼睛,溫言臻有些尷尬,一張臉漲得通紅,表情就像稚嫩的少年,忐忑不安著。

  「梵……梵歌,我……我醒來見不到你,我……我以為你一聲不吭的走了……我……我覺得你一聲不吭的走這也許是代表這一種不好的徵兆,所以……所以……在這裡看到你……我就特別的高興。」

  「那個……」溫言臻支支吾吾的,手還很滑稽的做著啄嘴唇的姿勢:「那個……一高興就……就親了。」

  溫言臻話說完,梵歌不知道怎麼的就笑了出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在梵歌笑得同時,溫言臻眼眶裡有若有若無的浮光,在燈光的折射下像淚。

  「梵歌,先不要對我失望,好麼?」

  「據說,有一百步的愛情,以前,一直都是你走向我,現在,換我來走那一百步,好嗎?」

  梵歌沒有回答,其實她也不知道,現在梵歌只是想休息,她需要休息。

  「沒有關係,梵歌,我等你,我會用很多很多的時間等你,就像是你從前花很多很多的時間等我一樣去等你。」

  回香港時是在第二天的黃昏,溫言臻拉著梵歌的手下車,鞋剛剛踏到地上,就有聲音傳來,這次,不再陌生。

  洛長安站在第一次站著的地方,說。

  「溫言臻,你可真討厭,你看看把梵歌都折騰成什麼樣?」

  洛長安語氣輕鬆,帶著那麼一點點爛漫,一點點的吊兒郎當,一點點的真誠,一如初初見面。

  梵歌站停,溫言臻也站停。

  洛長安今天穿了白色的裙子,這還是梵歌第一次看到她穿裙子,穿著裙子的洛長安走路很輕盈,也好看,她來到他們面前,微笑,伸手。

  「還好,溫言臻沒有事情!溫公子,歡迎你平安歸來!」

  溫言臻並沒和洛長安握手,洛長安的手轉過來握住梵歌。

  洛長安的笑容加深,臉頰上的小點兒越發的嬌俏,手握著梵歌,臉朝著另外的一個方向,瞅著溫言臻。

  「還好,一切都過去了,對吧,溫言臻?」

  溫言臻低下頭,對著梵歌,梵歌,走吧,姑媽在等我們。

  接下來的時間裡,溫言臻依然很少回家,有些的時候也就送梵歌回家時,略微的停留一會陪姑媽說點話。

  溫言臻倒是到梵歌學校的時間多了,他常常坐著的長椅上,長椅是梵歌頭望向窗外就能看到的所在。

  這階段,溫言臻最常常做的事情就是在把他的手心戳熱,用熱熱的掌心貼上梵歌臉頰,帶著討好的語氣,怎麼樣,梵歌,暖和一點吧?

  那一年二月的天氣特別的寒冷,春風遲遲不肯到來。

  洛長安依然還是那個洛長安,叫著她梵歌手攬著她的肩膀,笑得沒心沒肺,在那樣的笑容下,梵歌開始越來越為的恍惚,好像,這幾個月發生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是屬於她一場自尋煩惱的凡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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