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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的開始

2024-10-05 14:50:21 作者: 巒

  她坐在黑暗裡,透過從窗簾縫隙夜的的微光看著只手之間的四方形紙盒子,盒子底下了毛茸茸的羊毛地毯,坐在很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仿佛從一坐下來目光就離不開那個紙盒子了,紙盒子裡裝的是拼圖,今天她經過了圖書館看到了幾個孩子在玩拼圖,她站在那裡看了會,等她離開了圖書館時她的手中就多了這樣的東西。

  這不是她第一次買這玩意,第一次買回來的那款是一個浣熊拼圖,小傢伙看著很可愛的樣子,遺憾的是她沒有把小傢伙憨憨的笑臉拼湊完整,只拼湊了一個耳朵,丈夫就拿走了拼圖,他很溫柔的對著她說,梵歌,你現在不適合玩這個。

  那時,他們剛剛來到青島半年,距離她發生車禍一年。

  一年後,她再次把一副山水拼圖帶回家,那天是周一的時間,通常這一天是丈夫最忙的時間,等丈夫出門後她就開始玩起了拼圖,誰會知道丈夫突然的就折回來,對她的那副山水拼圖表示出了極大興趣的樣子,他挽起了衣袖,摘下了領帶,取代了她。

  幾個鐘頭的時間丈夫把數萬個拼圖塊還原為了美輪美奐的山水畫,據說那樣的還原速度應該可以比美吉尼斯紀錄,對於他在那麼快的時間裡完成那副拼圖她並沒有多大的意外。

  她的丈夫很優秀,那種優秀來自於各方各面,所有的人都在說他是三百六十五無死角的男人,不論樣貌還是才能。

  那天,丈夫弄完了拼圖後顯出很疲倦的樣子,他撫摸著她的臉,說,以後別玩這個了,累。

  隔天后,那副山水畫也從家裡消失了,她沒有問為什麼會消失,他也沒有解釋。

  那是一年前的時間,也是在這樣的晚秋時節。

  

  轉眼,已經又一年過去了,離她車禍的時間差不多已經有三年時間了。

  人們說,在晚秋的時節里,掉落在地上的黃色葉子,九月末看著有點老舊的日光像是一場酴醾的花事,讓你很容易陷進了懷念,一個人,一本書,一片海,一方風景,一場電影,一段旋律,一次邂逅,一段旅程……

  所以,這個時期的她總會陷入一種迷惘的狀態,她不知道在以往的生命痕跡里,有哪些的人和事在沿途中留下了屬於他們或深或淺的印記。

  有人說拼圖是一種記憶遊戲,在她心裡存著著那樣的一種小小的肖想,也許,說不定,她會在記憶遊戲中想起什麼。

  起碼,把丈夫想起,遺失童年不要緊,遺失成長經過也不要緊,最起碼,應該把丈夫想起。

  那個在這三年來對她不離不棄的男人。

  她叫梵歌,是一名失憶病人,失憶,Amnesia,來源於希臘語發音,是由一種記憶混亂引發的疾病,這樣的疾病大多來源於外在因素,最常見的是由某種腦部撞擊所構成的外力,很遺憾,她就是最常見的那種。

  三年前的一場車禍不僅讓她膝蓋多了幾個鋼釘還讓她失去了所有記憶。

  梵歌記得,恢復知覺第一眼所接觸的都是蒼白的一片,那抹蒼白從她的眼底蔓延到了她的心靈,白茫茫的一片,在那片白茫茫中長相順眼的年輕男人伸手撫摸了她的臉,用暗啞的聲音叫出,梵歌。

  那個時候,她甚至只能用順眼來形容她看到的男人,一種本能的心裡反應,這個男人長得很順眼睛,在這個世界上,審美是每一個人的本能反應,在看到美的事物後會多看那麼幾眼,那種情景應該稱之為順眼。

  後來,梵歌才明白那種順眼應該用另外一些詞彙來形容,英俊,優雅,俊美……

  丈夫這樣的男人人們會很願意用各種各樣象徵著美好的詞彙冠在他的身上,他足以和世界上任何的美好的詞彙來相互匹配。

  是的,丈夫,順眼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沒有經過任何的思想,對著那個男人她衝口而出,你是誰?

  即使,那個男人看著十分順眼的模樣,她還是覺得慌張,那種慌張也許也源於一種本能,人類對於恐懼的某種本能。

  森林裡的蛇信子總會讓人們不由自主的豎起了毛孔。

  「我是溫言臻,你的丈夫。」男人回答。

  那個時候,她就如呱呱落地的嬰兒一般的,沒有來由的眼裡有一點點的水滴從眼角墜落,後來,她才明白那就叫做眼淚,一種會因為喜悅,因為激動,因為悲傷所分泌出來的液體,梵歌也不明白那個時刻眼淚對於她的定義,只覺得慌張。

  梵歌,1983年冬至出生,父親叫洛家初,母親叫周苹,三歲的時候由溫家收養,二十三歲的時候嫁給了溫家的獨生子,隔年在葡萄牙生下了一位男孩,由於一場車禍,她失去了記憶,這是她在車禍三個月的康復期所接收的關於自己的資料。

  在那三個月里他們住的那個國家叫俄羅斯,她住的那個城市叫聖彼得堡,她住的地方是聖彼得堡郊外的一家叫森林的醫療院。

  從她的病房可以看到窗外大片大片的白樺樹,她常常會坐上窗前看著那些葉子枯黃的樹木,梵歌總覺得白樺樹的樹幹上長著一雙雙的眼睛,它們或溫柔,或猙獰的看著你,漸漸的,白樺樹的樹葉掉落了,天空開始陰沉了起來,總是灰濛濛的一片,後來,有雪花從天空中飄落,白茫茫的一片。

  季節在那片窗口輪換,聖彼得堡郊外寂寥如斯。

  窗外的風景一直在變化,唯一沒有變化的是不管是藍色的天空還是灰色的天空,男人都會在她的身邊,在她凝望著窗外的風景時他會拿著書,在樹枝搖曳中讀著詩歌,梵歌喜歡聽那些,男人有好聽的嗓音,隨著詩歌所幻化出來的意境或低沉,或高亢,或滄桑,或情深款款。

  雖然她所聽到能明白的極少。

  給他念詩歌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叫溫言臻,很多的時候梵歌下意識的會把自己和他之間的關係扯開,比如,她很少用他們來稱謂他們之間的關係。

  森林修養院很安靜,這裡是俄國政府機構,只接待俄國的軍官家屬,修養院位於半山腰,到這裡來的人只能通過纜車才能到達。

  住在修養院裡的三個月梵歌見到的除了醫護人員外,還有若干的同樣有著陌生面孔的人,次數最多的就數那對年紀越五十多歲的夫妻,男的風度翩翩,女的雍容華貴,那兩位是溫言臻父母,從前是她的養父養母現在是她的公公,婆婆,他們沒有理會她所表現出來的疏離感極好的對待她,話語溫和,看著她的目光溢滿著心疼。

  奇怪的是,她住在休養院期間並沒有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唯一的一次是在一個傍晚,溫言臻把手機拿到了她的面前,很長的沉默後手機彼端男性聲音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梵歌,不要胡思亂想好好的養好身體,聽溫先生的話。

  後來,梵歌再想起了這句話時,心裡有點的奇怪,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把丈夫稱為溫先生呢,他可是他的女婿。

  還有令梵歌奇怪的是她也沒有見到她的孩子,有一次她問溫言臻,溫言臻告訴她孩子現在在葡萄牙,他太小了不適合長途飛行。

  關於那個出現在她資料上的孩子梵歌很少會去想,好像,在屬於她的潛意識裡她在刻意選擇去遺忘,她會好奇她的父母,好奇她念書時的學校,好奇她交過那些的朋友,就是一點都不好奇和自己有血緣聯繫的孩子。

  還有另外一個不好奇的是,溫言臻。梵歌也不好奇她和溫言臻是怎麼走到一起然後步入了禮堂的。

  這聽起來好像不合乎邏輯。

  不過,梵歌不願意去想。

  相對一位失憶病人來說她是幸運的,因為她有一個像溫言臻這樣的丈夫,他為她做了最佳的安排,讓她很少出現那種彷徨失措的時刻。

  三個月後她離開了聖彼得堡,因為她怕冷,俄國的冬天漫長而寒冷,接下來他把她帶到了素有鮮花國度的荷蘭,那裡有著明媚的陽光無處不在的鮮花,他老是帶著她來到了公園裡,第一次他來拉著她的手時,被她躲開了,梵歌還記得自己當初慌慌張張的倒退著,然後,在那一年裡他沒有拉她的手。

  在荷蘭住了兩個月後他帶著她來到了青島,青島位於中華人民共和國,這是一個孕育著屬於她的母語的國度,一位從事於心理研究的學者告訴丈夫,母語會讓人產生歸屬感,這種歸屬感對於一位失憶病患會起到向上的作用,那個時期的梵歌似乎還沉浸在俄羅斯白雪皚皚的冬季里。

  發生車禍半年後,梵歌來到了青島,第一印象中這是一座很乾淨的城市,頭頂上的天空溫柔親切,站在夏日的青島街頭,恍然間,梵歌有淡淡的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這裡,聽說過這裡。

  接下來,梵歌沒有離開過青島。

  她丈夫,叫溫言臻的男人,用一百八十多天的時間裡在這個藍色星球為她找尋出一處落腳處,失去記憶的第一年他為她找來了老師,教她那些最為基本的知識,她就像一個小學生一樣,一樣一樣的學習。

  那一年對於梵歌還說是難受的一年。

  一個懵懂的靈魂裝被在了一具成熟的軀殼裡。

  丈夫總是安慰著她,慢慢來,慢慢來,梵歌,我們有的是時間,每當這個時候,梵歌總會思考,該有多麼深沉的愛才會在一個連他都想不起來,對他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妻子面前毫不厭倦的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溫柔的話語。

  梵歌總想,至少應該把他們從前的愛想起了吧?

  熟悉的汽車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聽得十分的清楚,是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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