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讓位

  …

  

  一眾殺入決賽的皇儲候選人，剛從乾清宮中出來，一個長得跟李存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擁有一頭金髮一雙碧眼、並且極為魁梧的中年和一個一身正氣的文官，也就是安妮給李存生的兒子李機和李相的首席謀士史浩，就迎向了李相。

  李相見此，笑著跟其他皇儲候選人知會了一聲，然後也向著李機和史浩走去。

  三人見面後，李機直言不諱地問李相：「父皇跟你們談甚麼？可有變故？」

  李相苦笑：「父皇宣布，以後的皇帝只能幹五年，干好了，可連任一屆，也就是干十年，之後就必須退位，且皇儲也不再由皇帝自己選拔了，一直由皇族成員票選……」

  李機聽完，皺眉道：「父皇這是何意？」

  李相說：「應該是怕以後的皇帝會懶政、怠政，或者皇帝當久了，而變得昏庸無道。」

  接著，李相伸了個攔腰，又說：「這樣也好，我若當選，至少不用像皇兄那樣，累死在任上。」

  李機說：「十年倒也夠我等一展拳腳了，只是……可惜了子熾，那孩子也是一個當皇帝的好苗子。」

  李相搖搖頭：「我這皇帝能不能當上都還不一定，他就更別提了，退一步說，要是他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是一個當皇帝的好苗子，就憑他自己的本事讓我皇族成員將他選出來。」

  史浩聽到這裡，才問：「相王可是選擇接受這一新制？」

  李相笑道：「直翁考我？」

  史浩笑笑，沒有否認。

  李相略帶無奈的說：「父皇天天言自己老了，可誰不知曉，他每日必夜馭三五女，有時候興致來了，還要搞個泳裝盛會甚麼的，別說我們這些年近四十的中年，就是那些年輕小伙，都沒他老人家健壯，就他老人家這身體，活一百歲，是定一點問題都沒有，而只要他老人家在世一天，就肯定是他說甚麼是甚麼，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反抗？」

  史浩暗暗點頭，覺得李相還算清醒。

  事實上就是這樣。

  別看當年跟李存打天下的人，有不少都已經過世了。

  可因為李存以往所創造的那些神話，大乾王朝的軍人，以及無數年輕人，還是無比崇拜李存，李存一聲令下，讓他們幹什麼，他們肯定會一往無前。

  可以說，李存的威望，不是任何人，對，就是任何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哪怕是新皇帝，並且是幹得非常好的新皇帝，也完全無法跟李存相比。

  李標就是最好的例子。

  關鍵，別忘了，李存就是一個人形播種機，這幾十年間，他造出來了數千個兒子，還有數千個女兒，要是將李存的孫子、外孫子也都算上，這人數，就是沒有十萬，也得有八萬。

  關鍵的關鍵，李存的這十萬八萬的兒孫，充斥在大乾王朝的各個角落，掌管著大乾王朝的各個領域。

  毫不誇張的說，哪怕李存不當皇帝，大乾王朝也肯定是在李存的控制下。

  除非新皇帝敢挺而走險幹掉李存。

  可這裡又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李存生性謹慎，他就是睡覺的時候，身邊都是高手如雲。

  而一旦出手弄不死李存，誰弄李存，誰十死無生。

  李相又說：「且父皇所造新制，定然會得到所有皇族及大多數官員支持，我若反對，便是幾乎與所有人為敵，安有勝算？」

  史浩會心一笑，他沒有看錯人，李相確實有大智慧。

  正像李相所說的那樣，所有皇族成員，肯定會支持李存的這個決定。

  畢竟，這樣一來，首先會增加他們的權柄，其次，他們也有機會當皇帝，就是他們當不上，他們的子孫將來也有可能會當皇帝，這條新制對他們來說，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們怎麼可能不擁護？

  還有大多數文武百官也肯定支持李存搞出來的這個新制。

  要知道，這不僅能選出優秀的皇儲，進而選出優秀的皇帝，讓優秀的皇帝在有限的任期間，全力施政。

  這還能凝聚所有皇族、凝聚大乾王朝。

  關鍵，這給了所有皇族男子和平當上皇帝的渠道，讓他們不必冒險用武力來奪取皇位。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李存也給了相權限制皇權的合法渠道。

  這樣一來，今後的皇帝就不能為所欲為了，臣權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

  因此，大多數文武百官肯定也會支持李存創造的這個新制。

  所以，就像李相說的，他要是敢反對李存創造的這個新制，他肯定當不上這個皇帝，就是當上了，也肯定很快就會被罷免。

  見李相有這個清醒的認識，史浩說：「陛下高瞻遠矚，新制乍一看雖有些離經叛道，但細細思來，卻是用意深遠，或許我大乾會因此新制真能得萬世江山也不一定。」

  李相心道：「得，又是一個支持新制的。」

  史浩也知道，這新制，最大的受害人就是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李相，因此，他點到即止，就語氣一轉：

  「陛下雖能長命百歲，對我大乾影響力亦無人能比，然陛下早已厭倦皇位，只因太宗突然暴斃，又一直未能選出新的合適皇儲，陛下才不得不親自執政，若相王得以順利繼承皇位，我想，陛下不會幹預相王執政的，就像當初太宗執政時期那樣。」

  這根本不用史浩說。

  是人就知道，李存早就當夠這個皇帝了。

  只是為了大乾王朝負責，在沒有選出合適的繼承人之前，李存才勉為其難又幹了幾年皇帝。

  再者說了，還有李標這個例子在先。

  所以，所有皇儲候選人都不擔心，他們勝選了以後，李存會不放權給他們，事實正好相反，只要李存活著，他們不論是誰，勝選了以後，因為有李存給他們保駕護航，肯定都能一展他們自己的政治抱負，不會出現被別人架空的情況。

  史浩說：「故而，此一弊一利也，相王看開點罷。」

  李相笑道：「十年夠我將大乾王朝的頑疾割除了，皇帝做多了，也就那樣，還不如將我等精力全都放在這十年上。」

  李機和史浩不約而同道：「此正解也！」

  ……

  三個月後，競選結果出爐。

  李相果然以高票中選。

  取得第二高票數的便是李存的第四子李棣。

  結果出來了，李存也不廢話，直接下旨，任命李相為皇儲，自己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李棣為皇議長，自己皇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讓人沒想到的是，其餘皇儲候選人，李存並沒有打發走，而是將他們全都放到了重要的崗位上，繼續歷練。

  同時，李存又讓李棣主持，讓自己的一眾兒孫再選出來三十個優秀的兒孫，重走李相、李棣他們競選皇儲候選人的老路。

  而讓人不意外的是，李相剛當上皇儲，李存就將自己手上的所有政務都丟給了李相，讓李相從現在就開始掌權。

  李存如此痛快的就放權給李相，讓李相的團隊興奮不已。

  這除了因為他們立即就能掌權以外，還因為，這樣一來，李相肯定能比後面的皇帝多掌權一段時間。

  如此一來，李相的人反倒是希望，李存不要太快把皇位傳給李相了。

  李相掌權以後，立即就燒了三把火：

  第一把火是，將他參選時，所許過的諾，全都給兌現了。

  這是李存告訴李相的，君無戲言，不能讓這些許諾成為他的把柄，以及別人攻擊他的理由，還有，要給後面參選的皇儲候選人打個樣。

  第二把火是，調整官員。

  最顯著的調整就是，史浩成了參知政事，李機成了同樞密院事，也就是說，史浩和李機，一個成了副宰相，一個副國防部長，準備將來接陳康伯和陳遘的班。

  另外，李相清楚，李存準備用皇族成員制衡大乾王朝的大臣，所以，他繼續李存重用皇族成員的政治道路。

  第三把火則是，遷都。

  李相認為，江南太美好了，風景如畫，環境宜人，這樣的地方，容易讓人喪失鬥志，安於享樂，所以不適合當國都，他要將國都遷到北京燕山府去。

  這當然不是最真實的原因，至少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事實上，李相之所以要遷都，主要是因為，大乾王朝的本土在北方擁有廣袤的疆土，其中的西伯利亞地區和遠東地區是大乾王朝重要的能源供應地，不容有失。

  另外，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北方草原上的遊牧民族漸漸多了起來，將國都遷到燕山府可以有效的防止遊牧民族死灰復燃。

  其實，也有人向李相建議，將國都遷到西京長安。

  可是卻被李相給否決了，只因大乾王朝不僅是陸權國家，也是海權國家，長安離海實在是太遠了。

  李相要實現他許下的諾言，要調整官員，大乾王朝的文武百官、所有皇族，都沒有意見，也不敢有意見。

  可李相要遷都，卻遭到了很多大乾王朝的文武百官和皇族成員的激烈反對。

  這些文武百官和皇族成員中，有說李相勞民傷財的，有說李相此舉等於是棄南方諸郡於不顧，還有說李相在胡鬧。

  其實，真實原因很簡單，就是這些文武百官和皇族成員以及他們背後的各大勢力，不願意離開江南這個舒適窩，去苦寒的燕山府生活。

  後來，一些文武百官和皇族成員壯著膽子跑來找李存，想讓李存管管李相。

  可李存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說：「不想遷都的，可以留在江南。」

  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那是解職！那是失去他們的權力！那是讓他們離開這個世界的中心！

  這誰能受得了？

  關鍵，李存可是絕對能說到做到。

  一眾文武百官和皇族成員嚇得逃也似的離開養心殿。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後，李相從屏風後面出來，笑嘻嘻地說：「謝父皇支持兒臣遷都！」

  李存沒好氣地說：「政治要動腦子，以後少這麼蠻幹。」

  李相心道：「我動腦子了啊，才請父皇你出手打壓他們，我這是借力打力。」

  而嘴上，李相則應道：「諾。」

  誰想，李相隨即語氣一轉，又說：「兒臣定然是不想勞煩父皇的，父皇如今日理萬機已然夠辛苦了，兒臣懂父皇的辛苦，只是有一棘手之事，若不妥善處理，兒臣只怕他們還會來勞煩父皇。」

  一聽李相在「日理萬機」四個字上加了重音，李存都想過去給這個沒大沒小的臭小子一巴掌。

  可兩人的身份畢竟在這，李存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甚麼事？」李存問。

  李相搓著手說：「這個……兒臣修皇宮的錢，不好讓戶部出，不然這些人定然要說三道四……」

  不用李存問李相到底是什麼意思，李相就老實不客氣地說：「父皇，您看，您能不能借兒臣點錢，讓兒臣將這皇宮修建了？」

  說起借錢，李存就氣不打一處來。

  李存的兒孫跟李存借錢，就沒有還過的。

  搞得這些年下來，李存都不知道，自己借出去了多少錢。

  見李存臉色不對，李相趕緊說：「父皇，兒臣這可是正事，這都咱們要是不遷，咱們家的江山社稷可就不一定能傳萬代了。」

  李存懶得再跟李相這個沒臉沒皮的傢伙廢話，直接將一個錦囊丟在了李相面前。

  李相也不生氣，屁顛屁顛的就去將錦囊給撿了起來，還樂呵呵地問：「這是何物？」

  李存故作平靜地說：「這是朕給你皇兄的，你皇兄在位時，一直沒用上，你拿去用罷。」

  李相聽出來了李存的聲音不對，知道李存還是最喜歡他皇兄李標。

  李相直接就當著李存的面，將錦囊打開了。

  結果，上面只有兩個字，也可以說，上面只有一個名字——秦檜。

  李相瞬間瞭然。

  若問，大乾王朝的第一貪官是誰，只怕就連小孩子都知道是秦檜。

  可是，世人又都很好奇，大乾王朝每隔幾年就會反腐一次，可這麼多次了，秦檜卻屁事都沒有。

  有人說，秦檜是李存的寵臣，李存捨不得殺秦檜。

  還有人說，秦檜太有能力了，他打通了全世界的經濟貿易，李存離不開秦檜。

  李相也很好奇，他父皇為什麼一直不收拾秦檜。

  敢情是因為大乾王朝這些年一直太有錢了，才用不上秦檜這隻肥豬。

  事實上，早在十幾年前，他父皇就已經將殺豬刀交到了他皇兄的手上。

  想要在北京城中修建皇宮的李相，現在可是非常缺錢，他哪會放過秦檜？

  沒說的，李相抓起錦囊就走。

  可就在李相要出養心殿之際，李存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傳來：「給他留個全屍罷。」

  李相有些不明白，他父皇為什麼要給秦檜留全屍，但他還是應道：「諾！」

  接下來，李相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腐運動。

  這次反腐的力度空前的大，而且抓到了秦檜這條大魚。

  據統計，李相從秦檜家裡查抄了近百億緡黃金、珠寶，其一家的財富相當於大乾王朝近十年的財政收入。

  只是，讓人很不解的是，秦檜建了一座藏寶樓，將他這些錢所貪污的寶物全都整整齊齊地碼在了藏寶樓中，讓李相很輕易的就找到了這些贓物。

  而且，李相抓秦檜時，秦檜半點都沒反抗。

  李相問秦檜：「秦太師為何不逃？」

  秦檜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檜能逃去何處？」

  秦檜又說：「老了，也活夠了，我這一生，也值了，這樣的結局，挺好。」

  秦檜臨死前什麼都沒說，只是很欣慰地看了他兒子秦榛一眼，這是他最大的驕傲。

  李相看了一眼跟他長得極像，準確的說，是跟他父皇長得極像的秦榛一眼，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父皇為什麼要給秦檜留一個全屍。

  洪武四十一年。

  秦檜特大貪污案告破，秦檜被賜死，秦家的一切充公。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秦檜的獨自秦榛非常沒有因秦檜貪污被免職，還進入了李棣的幕府中，成了李棣的首席幕僚。

  值得一提的是，借著這個勢頭，李相罷免了一大堆貪官污吏，並提拔了大量他自己的親信。

  至此，李相完全穩定了他執政的局面。

  兩年後，李存下了一道罪己詔：

  「朕發跡于田里，得天下後，當於民休養生息，卻欲益民賦三十年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且每下一國，朕必囚其國皇室、宗室，收其國皇室之女、宗室之女為己用，以至朕後宮女眷近十萬。此大錯也。後人不可效仿之。需知，滿盈，事事不可做絕。朕這一生，殺戮無數，搶奪無數。縱有報應，朕願一肩擔之，休要降罪於朕之子孫……」

  這個罪己詔一下，李存的聲望，不降反升。

  大多數人，都不覺得李存這些事做錯了，很多人甚至覺得，李存這麼做才是真正的千古第一帝該有的行事風格。

  甚至有人還上奏章請李存收回罪己詔，直言李存無罪，不該如此。

  同時，也有那不開眼的，借著李存下罪己詔的機會，想為那些被李存關押起來的各國皇室和宗室求情，希望李存能放了他們。

  誰想，李存理都不理這些人。

  換而言之，李存是，我知道我錯了，但我就是知錯不改。

  不僅如此，李存還留下了遺詔放在正大光明的牌匾後面，強調：自己死後，萬國城中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朕陪葬，後世子孫若是不照辦，就是不孝。

  由此可見，李存並沒有因為自己老了，就優柔寡斷，他還是十分清楚，這些各國的皇室和宗室絕不能放，放了會後患無窮。

  又過了一月，李存下旨：擇黃道吉日，自己要禪位。

  李存的這個決定一公布，很多人都慌了！

  雖然這些年，先有李標，後有李相，在處理朝政，但名義上的皇帝一直是都李存。

  而只要是李存當這個皇帝，就是能讓很多人心安。

  不誇張的說，李存就是大乾王朝的定海神針。

  所以，哪怕李存什麼都不管，但只要李存還是大乾王朝的皇帝，就是會讓很多人有安全感。

  滿朝文武，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全都請李存收回成命，百姓們也紛紛請願，希望李存再當二十年皇帝。

  對此，李存也有些感動！

  這說明，自己的臣民並沒有因為自己貪戀女色和窮兵黷武而希望自己讓出皇位。

  說實話，皇帝當到了李存這個份上，真是值得驕傲了，也真是可以自豪了。

  可李存還是下旨表示：自己真的老了，而且，一個王朝要想長盛不衰，就必須要相信年輕人，李相是自己精挑細選出來的儲君，他一定也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李存說得很真誠。

  可任誰看見李存那沒有一根白頭髮的頭和沒有一條皺紋的臉，都覺得這有點滑稽。

  然而，不管怎麼樣。

  一個月後，李相都如期登基了，成為大乾王朝的第三位皇帝，而李存也順利地禪位成了太上皇，終於將自己早就坐夠了的皇位給讓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