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宴(二)

2024-10-08 18:55:52 作者: 流長先生

  「賜筆墨!」久未發言的辰帝忽然道:「御史言官,朕命你們親筆謄抄。」

  

  「遵旨!」多名大臣跪拜叩首。

  見筆墨已到,陳錫提起酒壺,咕咚咚灌了一口豪情道:「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在場悚然,單單這一句便已曠古爍今,幾位武將出身的官員無不動容,仿佛看到了自己曾在營帳東征西討的日子。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詩句一出,在場諸人均有一種金戈鐵馬的味道撲面而來,除了朴冶和太子一行人之外,無不高聲喝彩。

  而太子和朴冶此時臉色極為難看,面色陰沉的仿佛能滴出墨來。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玄驚!」

  陳錫略有醉意,步態虛浮,他提著酒壺走到場中央繼續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他尚未說出最後一句,久久沒有說話的泰安王忽然站起身來,竟是老淚縱橫,他朗聲道。

  「可憐白髮生!」

  這個突發變故,不但驚到了在場眾人,就連陳錫都驚的醒了酒。

  一直不說話的泰安王大家都當他在看陳錫笑話,誰知他突然出聲,竟然把陳錫拿來諷刺他的詩句當眾讀了出來。

  「皇上!」泰安王忽然拜倒:「臣共有九位結義兄弟!現在除了我,其他八人都已經戰死沙場!請皇上下旨,追封他們為安國候!老臣一生戎馬,實在見不得他們與我那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至今還孤宿荒冢啊!」

  眾人見他神色,顯然痛苦至極,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大銳國多年征戰,戰場上的雄魂何止百萬?這一句可憐白髮生是多少家庭心碎的結束?

  不少武將心有戚戚,想起那些戰死沙場的兄弟們,無不滿目虎淚。

  辰帝站起身道:「准奏!」他看向陳錫,點頭微笑:「陳錫,你這首詩作得好!作得非常好!我銳國雖然是文臣治國,卻是武將平天下!咱們忘記了誰,也不能忘記這些開國的元勛!」

  他看了一眼太子,昂聲道:「傳我旨意,自今日起,家中有退伍軍人者,一律月奉一銀,若軍人犧牲戰死者,月奉兩銀!只要我銳國一日尚在,我便養軍人後裔一日!」

  在場武將先是一愣,然後無不跪倒叩首。

  更有甚者,一些年邁武將竟然向著陳錫拜倒:「多謝六王爺!我替我那些老兄弟謝過六王爺了!」

  陳錫愕然,他方才只是圖一時痛快,萬沒料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個程度。

  辰帝大手再揮:「傳我旨意,今後每年正月二十三,定為國喪日,全國上下不准在此日飲酒行樂,所有聲色樂閣,一律在今日停業,所有我銳國子民需在這一日披麻戴孝,為我銳國百萬陣亡將士服喪!」他深深看了太子一眼:「就連朕也不例外!」

  全場大臣無不下跪,齊聲道:「皇上聖明!謹遵聖意!」

  辰帝緩緩點頭,看向朴冶:「朴先生,你可做得出老六這般的上闕?」

  朴冶面如死灰,嘴唇微微顫抖,他那首仿寫的蒼生是他閉關三日苦思冥想想出來的,根本沒有考慮過上闕的事情。

  現在陳錫將上闕說出,分明又是一首千古絕句,他縱然想要強撐,可是腦海中紛亂如麻,竟然半個字都想不出來。

  辰帝嘆息一聲:「朴先生,天下讀書人以你為聖,朕本也當你是聖人,想不到竟是沽名釣譽,欺世盜名之輩!」

  他這句話一出,無疑是將朴冶定了性。

  文官多是機靈有餘見風使舵之輩,一見辰帝開口,便趕忙痛斥朴冶:「呸!什麼狗屁詩聖!就是沽名釣譽,欺世盜名之輩!」

  朴冶嘴唇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身子晃了晃,居然一口血噴出,栽倒在地昏死過去。

  只可惜方才還是受人敬仰的詩聖,現在卻成了過街老鼠,身旁的人根本沒人正眼看他,就連隨行的高詬國使節都不願意攙扶他。

  李珉佑站起身來,強撐著笑臉:「皇帝陛下,是我們失察了,想不到居然讓這種小人混入隊伍之中,請您不要責怪。」

  辰帝微笑:「愛卿不必自責,朕自然不會怪你們,時候也不早了,你們不如早些回使館歇息,這幾日朕會安排欽差陪同,也好看看我銳國的大好河山!」

  李珉佑巴不得趕緊走,連忙站起身來告辭。

  見使團的人離去,辰帝微笑:「諸位愛卿!今日朕心中慰藉,大家不妨陪朕多喝幾杯!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眾人連忙稱是,泰安王也被人攙扶著站了起來道:「皇上!老夫敬您一杯!」

  辰帝笑:「宋叔敬我,是為了陳錫的詩詞,還是為了天下的軍士?」

  泰安王側目看陳錫一眼,哈哈大笑:「都是!但也都不是!我要感謝皇上為我覓得佳婿!幼霖託付給六王爺,老臣安心!」

  在場眾人又是一驚,自打賜婚後泰安王從未表態,眾人料他是功高震主,並不想聽從聖旨,很多人都覺得泰安王甚至有可能抗旨,畢竟這個泰安王手握兵馬大全,天下沒幾個人能逼迫他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今日他親口說出,證明已經承認了這樁婚事,如今雙方承認,等於六王爺與泰安王聯姻已成定局。從今往後再也不是雙龍奪嫡,而是三足鼎立之勢了。

  再加上方才陳錫一首破陣子為天下陣亡將士爭取了世代撫恤,等於天下家武將的恩人,他此時的勢力之大,只怕只在太子和三皇子之下了。

  不少善於逢迎者已經在盤算著如何向六王爺示好,好能多方下注了。

  陳錫這會兒真是哭笑不得,他現在已經徹底明白了,其實辰帝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自己,他一連串行動都是為了將他光明正大的扶到台前,讓他跟泰安王聯姻也好,讓他去天水寺論禪也罷,都是逼得他不得不展示自己才能。

  泰安王這老狐狸,恐怕早就跟辰帝沆瀣一氣了,這倆貨現在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現在臉上的笑容真是比哭都還難看,這下實在是慘了,還惦記著跟李昔年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如今倒好,以後的路可是步步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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