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煙雨迷霧16
2024-10-04 21:56:01
作者: 山山來遲
剛一進襄王府,冷菱就覺得氣氛不對勁。
她扭頭問趙碩,「你覺不覺得王府安靜得不正常?」
幾隻倦鳥停在屋檐上,啾啾地叫了幾聲。
在這夜色里格外響亮。
她抬頭,看到檐上趴著的幾名黑衣人對趙碩抱了抱拳,猜到應該是他的親衛們。
趙碩唇角微微帶著笑,冷菱卻感到了一陣冷意。他看她瞳孔縮了下,笑出聲來,「我不過是讓人在飯菜里下了點安神的藥,讓他們多睡睡而已,你放心,無害的。」
一句輕飄飄的多睡睡而已,執夙不禁撇撇嘴,想到昨日,他的王爺深怕這分量不夠,唆使郎中將分量開到不能再加為止.......
從早膳時就吩咐他下藥。
沒想到這府里的人,一覺就睡到了晚上月亮高高掛起,都還沒有清醒的跡象。
冷菱納悶,「為什麼給他們要下藥?」
說話間,四人腳步並沒停,一直往裡間走著。
她這才看到,王府原來的侍衛通通歪倒在自己的崗位上,時不時發出點鼾聲來,有的甚至還冒著鼻涕泡泡……
她著實被噁心到了。
趙碩感知她的不悅,將她往懷中很自然地一攬,高大身軀擋住她看向他們的視線,幽幽回答道:「因為趙衍的外祖母是朱府朱七爺養的外室生的女兒,也就是朱八爺的親妹妹,朱八爺這位親妹妹只生了當今惠太妃一個女兒。」
這話有點繞,冷菱捋了半晌才捋清這關係。
「也就是說,如今的慧太妃是朱九華的親表妹。」
趙碩點頭。
她尋思片刻,問,「趙衍與朱家有親,你是怕他助紂為虐?」
趙碩一張臉含了霜,低沉的聲音在幽寂的夜色里格外沉悶,「他早已經助紂為虐了,那個知府朱志鑫,是朱家的旁支,他一來到這蘇州城就已經與他們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了。」
冷菱大駭,「他,他,他不是跟你很要好嗎?不是你最忠實的小跟班嗎?怎麼會?」
上一世,趙璟叛亂造反,就足夠生靈塗炭了,再來一個趙衍,真不敢想像會是個什麼人間慘況!
趙碩抿了抿唇,「這小子的心性向來正,想來是柳絮一事刺激到了他。」
冷菱急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劍眉罕見地微微蹙起,這事看來是到了焦頭爛額的地步,只見他思量了好一會才緩緩道,「堤壩修建只剩兩個月的時間了,我打算把他帶在身邊,寸步不離,蘇州城這邊恐怕要拜託你了。」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一枚寸小的圓形銅符,邊上纏繞了一圈騰蛇,中心刻著他的名字「碩」。
他看著她目光灼灼:「這是我的親兵符,我不在蘇州城,但凡遇到事情,你可以用它來調令他們。」
這是他對她的保護,也是對她的囑託。
頃刻間,她覺得肩上仿佛有千斤重的擔子,原本一顆只用來裝情情愛愛的心,仿佛裝進了家國天下。
她用雙手鄭重接過,放入自己懷中,眼裡洇上一層水霧,「放心……」
——放心把你的後背交給我,你顧不到的地方,我來顧,這條艱難的路,定不會叫你踽踽獨行。
……
翌日,天未亮,雞未叫。
趙碩就將趙衍捆著提上了馬車,快馬加鞭往瀅城而去。
趙衍是一直昏睡到四更被趙碩搖醒的,他此時目眥欲裂,恨不能當場與這個王叔痛痛快快幹上一架。
「你也別哼哼,也別不服氣,莫要忘了,我教過你的,永遠不可起不臣之心,荼害生靈!」
坐在他對面的趙碩冷冷看著他道。
他的哥哥明德帝是開國皇帝,臨別之際,曾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要幫他看好孩子們,不能生起內亂,要勠力同心,治理好這個好不容易結束了戰亂的破敗天下。
上一世,知道趙策忌憚他,他便藏起尾羽,不問朝政,卻不料趙策疑心深重,做出種種令人不齒的事——
害死了趙衍,逼死了冷菱,枉死了琳琅,間接害得璟兒興兵篡位,攪得天下大亂。
為今之計,他不能讓同樣被趙策寒了心的趙衍,也動下如此念頭。
他得先按下他心中的仇恨,等待堤壩事了,再慢慢勸慰。
可對面的趙衍跟隨他行軍將近一年,早養成了桀驁不羈有仇必報的烈性,他先前隱忍,是為謀而後動等著時機成熟一擊而中。
可趙碩最近所行之事,總是在阻斷他。
他抬眼盯著他這雙似乎洞悉一切的銳利眼眸,心理防線霎時崩塌,忍不住大吼起來,「王叔,我趙衍先前是同他爭過太子之位,我也承認,我覬覦過那個皇位,但是他一登基,我就歇了這份心思,想著好好輔佐他,他讓我去定州邊關支援你,我二話不說就去了,我在戰場上拼死拼活地斬殺敵兵,他在幹嘛?!」
他激動起來,連著馬車都跟著抖了三抖,「他在同我的妻子幽會!甚至於,還生下了孩子!」
恨到深處,額上青筋暴起,他緊咬著後槽牙,「我,沒有辦法原諒他!」
馬跑得太快,經過山腳,狂勁的山風猛烈地拍打在車駕上。
趙碩有一瞬間的沉默,「那你待如何?」
趙衍猛抬眼,眼尾猩紅,「當然,是報仇!奪妻之辱,禁母之恨!」
「你可知,會引起什麼後果?」趙碩忽然問。
趙衍撇開頭,有些心虛,並不作答。
他如何能不知道,皇權路上,會血流成河,屍骨成堆,可他能怎麼辦呢?要這麼輕鬆地放過趙策,他是萬般不願的。
......
雞鳴時分,冷菱帶著莘莘和瑤光出了門。
作為副會長的第一天,她要熟悉並了解商會的各項事宜。
她以為會看到礙眼的朱九華,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沒來,領著她的老頭告訴她,朱九爺身體有恙,往後所有的事情都由她全權負責。
一開始她還蠻高興。
第二天,她就後悔了。
商會裡的事情簡直多如牛毛,比皇宮裡的宮務還要雜碎很多。而且這些個老頭們,芝麻點的小事都要來匯報一通,都要她來拿主意。
很快她明白過來,這些人是朱九華指使的,是要故意為難她的。
二更天時,瑤光端來一碗補氣血的紅棗桂圓湯,心疼道,「往日這個時候,姑娘都已經睡了一個時辰了,現在呢,還要熬夜看帳本,處理這些瑣事。這些個老頭活了一把年紀,還要為難一個姑娘,真是恬不知恥,枉活了半生!」
冷菱將帳本合上,秀眉微挑,「我要是做得不好呢,估計過不了多久,商會裡的這些老頑固們就會有理由理直氣壯地反對我當這個副會長了,我啊,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
瑤光蹲下來,眨了眨眼,「那姑娘打算怎麼做?」
冷菱支著下巴想了想「明天開始,你讓桑榆姐姐,莘莘都來幫我,你呢,就負責去招攬一些會識字會算帳會經營的姑娘來。」
瑤光點了個頭,忽然問,「年紀,家世這些可有要求?」
「年紀嘛,只要及笄便可,年長些的也是可以的,家世嘛,只要清清白白就好,貧富不論。」
......
如此過了十日。
她在外頭租了一間民舍,將招攬來的女子進行培訓後,一半去了店裡,一半留在這間民舍為她工作。
這天,李桑榆帶著幾本帳冊來找她,眉頭深深皺起,「姑娘,你看,這裡......」
冷菱細看,搖了搖頭,她什麼也沒看出來。
李桑榆又指了指其他地方。
然後說道,「這些數據,不對。」
冷菱看過去,一家是東街的兵器鋪子,一家是西街的成衣鋪子,數據記錄的是這兩個月賣出去總金額和數量,對比其他家的來說,數據很不好看,可以說是有虧本之嫌。
可生意總有旺季和淡季之時,這兩個月生意不好,說明不了什麼。
李桑榆見她仍然不解,又搬出以往的帳本來,讓她專門看這兩家,冷菱看完後,「咦」了聲,「以往的生意都不錯啊,怎麼就這兩個月生意不行了呢?」
她屈起兩指輕敲桌面,若有所思,「許是這半年來,沒了戰事吧。」
李桑榆不贊同,「沒了戰事,兵器鋪子生意慘澹點說得過去,但這間成衣店總是說不過去吧,要知道蘇州城,無論哪家賣服飾的,生意都是好得很,除非是這家店的老闆病了,或者是不想賣了?」
也不怪她對這事敏感,她是前朝覆滅倖存下來的公主,深知戰亂年代,兵器和服裝是最為緊俏的,她情願是她自己誤判了。
但跟在趙碩身邊這麼久,皇室不和在她印象中太深刻了,趙策還不是太子時,趙衍就同趙策斗得水火不容,趙碩又在邊關打仗無暇顧及,她是聽著看著那趙策衝破腥風血雨登上皇位的,也是看著他不顧念兄弟情義,將趙衍派去定州邊關的。
而且在一個月黑風高夜,無意當中,她看見了趙碩與八王妃柔情蜜意地同進了一座宅子。
這事,還是她飛鴿傳信給的趙碩。
所以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很古怪,但未經查證的事情,她也不敢亂說。
冷菱前日裡才和趙碩說過他會不會如趙璟一樣謀反的事情,現下聽她這樣一說,心裡也咯噔了一下,愁眉深蹙,「我們明日去偷偷探探這兩家店。」
李桑榆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朱府內院。
五個非常衷心的商會會員將朱九華圍在正中。
其中一個李老頭,陰笑道,「朱哥別怕,等時機一到,咱們的襄王一起勢,咱還用得著怕他榮親王嗎!」
另一個張老頭附和道,「是啊是啊,等咱們的襄王做了這天下之主,咱們連那永德帝都可以不怕了,您朱家何愁會因為漏稅滅九族啊!您朱家依然是響噹噹的江南首富!」
又一個插嘴道,「說江南首富,目光短淺了啊!咱們朱哥必然是整個大寧國的首富!」
「哈哈哈哈.......」其餘的人笑作一團。
他們的馬屁並沒有令朱九華開心一點,他仍然憂心忡忡,說話語氣也低沉,「可這畢竟是抄家滅族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啊!」
李老頭說道,「朱哥,你也說了,是稍有不慎啊,咱們就做的仔細一點,不叫那小娘們發現什麼,就算那小娘們發現了什麼,這江南土匪那麼多,出點意外,這榮親王也怪不到咱們頭上吧?」
聽到此話,朱九華一拍桌,那臉上的肥肉隨著他的怒氣顫抖著,「不可動那小娘子,這蓉親王手上還捏著我們所有人的命脈,別等襄王還未舉事,咱們就先被滅了!」
幾人聽了,連連頷首稱,「是,是我們拙見了,我們都聽朱哥的,朱哥怎麼吩咐,我們就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