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暗涌5
2024-10-04 21:54:11
作者: 山山來遲
這明顯是食物中毒的症狀。
但嬰孩們的食物來源於奶娘。
奶娘如今不在這晏華殿,孩子們都是餵飽了由侍女們抱過來的。
看到有人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謀害自己的孩子,趙策勃然大怒,「去請太醫,去把奶娘們也全部都帶上來。」
片刻後,太醫們都到了,奶娘卻還沒到。
桂榮面有尬色稟報導:「陛下,奶嬤嬤們都在如廁中,已經好幾趟了還沒好呢。」
這時太醫們也給出了診斷結果,「陛下,小殿下們吃的奶水中應當含有腹瀉之物。」
此時,當母親的意識到一件事,自己的娃肯定也拉得滿褲兜都是。
吃奶的娃,拉屎的時候是不臭的,你不刻意去看,這么小的娃拉沒拉屎是完全不知道的。
當母親解開自己娃的褲兜一看,果然拉的滿屁股上都糊上了屎。
趙策皺眉,「只是腹瀉?」
為首的太醫許智頷首道:「回稟陛下,只是腹瀉,餵小殿下們的乳母只需要吃點止瀉藥,再通過奶汁餵入殿下們口中,殿下們的症狀便能好起來。」
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七個面色枯白的奶嬤嬤們排著隊進來,個個一副虛脫無力的樣子。
許智帶著手下太醫同她們一一診治後,匯報導:「回稟陛下,這些嬤嬤們是誤食了瀉藥,服下止瀉藥便無礙了。」
事情搞清楚後,母親們便抱著自己的孩子,領著乳母們各回各宮。
藥物由許智開好了,再送至各宮。
接下來,就是找原因,為什麼乳母們會集體中了瀉藥?
很快,管理乳母們吃食的頌芝被提了上來。
一番詢問後,冷菱與趙策依然一頭霧水。
頌芝是她的人,沒有害嬰孩的動機。
冷菱眼皮跳得厲害,有人搞頌芝,就是有人要搞自己。
嬰孩們只是腹瀉,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她瞥了眼一直沒動聲色的馮昕睿,心頭一凜,前段日子她派人殺自己,難到殺自己不成,又把心思動到了她的人身上?
這麼想著,冷菱的心沉沉浮浮。
馮昕睿感受到冷菱的視線,抬眼冷笑了幾聲,起身在侍女的攙扶下慢悠悠離開。
趙策就站在冷菱身旁,他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暗涌,將修長的手搭在冷菱肩頭輕拍了幾下,冷菱收回看馮昕睿的視線微微側目,聽到他壓著聲說:「不會是母后做的,她比你想像的要愛這些孩子們。」
冷菱冷笑一聲,「也不會是頌芝做的,這件事我得親自查,若是查出來與母后有關,還望陛下能秉公處理。」
趙策鬆開手,反剪在背後,沉默了半晌,說道,「頌芝暫時押入慎刑司,等事情查清楚後,確定無罪再放出來吧。」
頌芝被帶了下去。
事情到這裡,也沒什麼好看的了,馮詩嬌帶著雲嬋過來行禮告退。
冷菱看也不看她們,沉著一張臉拉著季婉蓉離開了宴華殿。
一連三日,冷菱終於查出了點結果。
馮太后養的狸奴前些日子肚子脹氣,連著幾日便秘,就快要被憋死的時候,是太醫建議兌點瀉藥在食物里餵給它吃。
可沒成想,這瀉藥就這麼擱在御膳房的灶台上,當日又正好被當成食鹽下在了乳母們常喝的豬蹄湯里。
這事是個意外。
但讓一眾人細思極恐的是,若此藥不是瀉藥,是個能要人命的毒藥呢?
是以這些人都朝趙策建議,不能輕饒了頌芝,還有御膳房的其他管事。
在所有人的心裡,食物安全大於天。
這事要是不解決,大家在進食時難免會惶惶不安,非常影響人的食慾。
就這樣,頌芝被罰去了掖庭獄做粗活。
尚食局的大小領導也被罰俸半年,而最慘的是,那個將瀉藥當成食鹽下到豬蹄湯里的侍女,被趙策命令當場杖斃了。
冷菱瞧著於心不忍,暗中叫香草去宮外給她起了一座墳好好安葬了。
窗外細雪飄舞,倦鳥早已歸巢棲息,天地間萬籟俱寂。
冷菱披著一身月白色滾邊鑲了狐狸毛的大氅,旁邊站著的季婉蓉和她同色的大氅,只不過滾邊鑲的是兔毛。理由是,她覺得兔子可愛。
季婉蓉問:「你一定要去那掖庭獄嗎?」
冷菱點頭。
季婉蓉嘆了口氣:「會不會是你想多了,那查出來的事實不明擺著就是一場意外嗎?只因為狸奴病的巧合,便硬扯上太后,會不會太過牽強?」
冷菱抬了抬眸,眸中映出細雪的寒涼來,「我相信我的直覺。」
上一世的人生經驗告訴她,宮裡所謂的意外,不外乎是人為。
所謂世上本無鬼,大抵都是人裝神弄鬼。
季婉蓉不再說什麼,冷菱一出門,她就跟了上去。
因為這次是要偷偷去辦點事,所以兩人誰也沒帶。
未央宮離掖庭獄是有點遠的,兩人抄小路疾行,都走了大半個時辰。
掖庭獄是懲罰罪人的地方,越是條件艱苦,管事的就越覺得是個懲罰的好時機,所以這個細雪飄飄的大冷天裡,掖庭獄裡一片搗衣聲。
尋常人將手露在這外面十分鐘,就能凍僵凍傷。
想想,讓這些人將手泡在冷水裡搓洗衣服,是何等的殘酷!
冷菱能想到,這些人明天手腫了爛了,能有多疼!掖庭獄裡除了快死的大病有藥可醫外,其餘的傷病都是無人管的,只能生生忍著。
掖庭獄外面有棵高大的梧桐樹,她白天讓香草踩了點,偷埋了一個竹梯在樹下雪堆里。
冷菱將梯子挖出來,帶著季婉蓉順著梯子爬上屋檐。
兩人瑟瑟發抖的貓在檐角注視著庭院裡搗衣的女子,尋了片刻,終於尋到了頌芝的身影。
不大一會兒,有個穿灰色大氅戴兜帽的女子進得門來,她朝掖庭獄主事的婆子亮了亮腰牌,那婆子畢恭畢敬地將她領到頌芝身旁,手一指,似在說,「您找的人就是她。」
只見頌芝被這女子帶走,出了掖庭獄。
冷菱和季婉蓉忙下了屋頂,貓著腰一路跟隨。
那女子在一叢竹子後停了步子,冷菱和季婉蓉也停了步子,躲在竹子後面靜靜看著。
女子轉過身來,驀地抽出一柄小刀抵住頌芝的脖頸,「怪只怪你跟慎刑司的主事說,你看到有人偷偷拿走了食鹽,換上了瀉藥,還撿到了什麼耳環!」
隨著女子話畢,頌芝將她猛地推倒在地,轉身就跑。
女子眼中露出絲狠辣,前一個時辰,主子對她說:不是她死就是她亡,誰叫她辦個事這麼不小心呢?
女子三步並做一步追上頌芝,揮著刀就要刺。
情況緊急,冷菱不由得朝空氣里大喊了聲,「如風!」
如風是趙碩的人,是指給她的貼身侍衛,那女子聽到聲音,愣了愣,就這個愣神的功夫,被如風將刀一腳踢飛,反剪雙手,救下了頌芝。
頌芝死裡逃生般跑到冷菱身邊,冷菱關切的問,「你有沒有受傷?」
「回娘娘,奴婢沒有。」
冷菱「嗯」了聲,徑直走向那個穿灰色大氅的女子,一把掀開了她的兜帽,「雲意?」
雲嬋被封美人後,雲意成了馮詩嬌身邊的貼身侍女。
雲意瞪著她,心中不甘。
看這陣仗,她還有什麼不明白呢,冷菱給她們挖了一個坑,她們自動跳到了這坑裡。
「是我們蠢笨,你們根本就沒有證據。如果你們真有,就會順著疑點查下去,查到我,再抓到我。」
「可你們沒有,你們故意讓頌芝告訴慎刑司的主事,看到了有人將食鹽換成瀉藥並撿到了耳環,再裝作不相信她,草草結案,就是為了在這裡等著我?」
「如果我今天沒來,我就躲過去了,對嗎?」
冷菱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良久點了點頭,「對,我們沒有證據,我們讓頌芝說的話,也是胡謅的,本宮相信真正下手的那個人聽了這話,絕對會寢食難安,一刻都不想看到頌芝活著的,我賭對了。」
「只是本宮不知道,這件事,竟然是馮貴妃所做!」
「本宮一直以為,是太后呢......」
雲意絕望的張了張嘴,冷菱知道她這是要咬舌自盡,忙將手中的帕子塞到了她嘴裡,囑咐如風道,「看好了她,別叫她死了。」
如風「嗯」了聲。
接著冷菱對眾人道,「我們去聖上的承德宮。」
趙策今晚沒有宿在承德宮,而是在馮詩嬌的永樂宮陪著雲嬋。雲嬋沒有另闢宮殿,就住在永樂宮的東廂房。
冷菱一眾人在承德殿撲了個空後,直奔永樂宮。
季婉蓉拉住她惶恐道:「要不要明天再稟報聖上?這等良宵,聖上現在肯定在同雲美人做那樣的事啊......」
「等到明天,事情一定會生變的,那個掖庭獄的主事,這麼久看不到人回去,一會兒就會去找人通報了。」冷菱腳步不停,走得飛快,邊走邊說道:「直接去永樂宮,倒省了我再派人來找馮詩嬌。」
季婉蓉訕訕閉了嘴,滿腦子想著的是,等會兒遇見了趙策,要怎麼避開他的雷霆怒火。
冷菱帶著他們是直接衝進永樂宮東廂房的,沒讓下人通報。
東廂房門口守夜的桂榮見到來勢洶洶的冷菱,心中哀戚萬分,哆哆嗦嗦去通報。
果然,屋內傳出摔東西的聲音。
片刻後,趙策只披了件大氅就出來了,隱約可見裡頭凌亂的衣角。
一眾人朝他行禮。
他面帶著寒霜掃視著冷菱及其她身後一眾人,最後將視線停在冷菱身上,情慾未退的眸子裡猶帶著絲腥紅,聲音冰冷:「你這是做什麼?」
「臣妾找到了瀉藥一案的主謀。」
趙策挑眉:「你不是說此事是個意外嗎?」
冷菱攤開手露出一個耳環,肅著臉道,「臣妾錯了,其實頌芝先前說的話是真的,她的確看到了偷換食鹽的兇手,但是沒有看到那人的臉,只撿到了這個耳環。」
「臣妾看這耳環式樣普通,隨便哪個宮人都會有類似這樣的耳環,覺得不能作為證據,便按下沒提。」
「臣妾念在頌芝先前幫助過臣妾,一時心血來潮就想去探望她,沒想到倒讓臣妾瞧到一齣好戲,」冷菱側過身,指著口中被塞了手帕的雲意道,「她竟然親口承認頌芝看到的那個人就是她,舉著一把短刀就要刺殺頌芝。」
「陛下,雲意左耳上戴了耳環,右耳上卻沒有,您看,臣妾手中的耳環是不是和她左耳上的一模一樣?」
趙策朝桂榮示意,讓他去看一下。
桂榮拿起冷菱手中的耳環,就去比對。
片刻後,桂榮點頭道,「陛下,的確一模一樣,而且,雲意左耳上那隻耳環刻了雲字,奴才手中這隻刻著意字,想來,應該是一對。」
雲意拼命地搖頭反抗。
心中的悲憤蓄到了極點,她竟從來不知,一向以賢德著稱的皇后,謊話竟然張口就來。
那枚耳環分明就是一刻鐘之前她硬給自己戴上去的!
趙策其實早認出了雲意就是馮詩嬌身邊的人。
他還能有什麼不明白呢?
此事,人證物證俱全,很明顯,瀉藥一案不是意外,馮詩嬌絕對脫不了干係。
「桂榮,去通知貴妃。」
躲在廂房裡的雲嬋,將事情聽了個細緻,她雖然衷心,但那是建立在主子不作死的份上。
既然主子往死里作,那她就——
裝睡吧......
馮詩嬌聽到消息趕了過來,見到眼前的場景,心下著慌,撲通跪了下去。
像先前季婉蓉流產一案拋棄冬蝶那樣,還沒等雲意說什麼,就徹徹底底將錯都推到了雲意身上。
雲意一開始還對她死命搖頭示意她不要上當,在聽到她說:陛下,臣妾不知道雲意居然與頌芝有這麼大的齟齬,竟然敢拿殿下們的命來害頌芝,臣妾身邊藏了這麼一個毒蛇,是臣妾眼拙,臣妾願意受罰。
輕飄飄推諉罪責的幾句話,讓雲意停止了掙扎,眸中一片灰敗。
屋裡裝睡的雲嬋聽了馮詩嬌一番話後,又想到了數月前她無情推出冬蝶當替罪羊的事情,便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出去替她辯解求情,這樣作死又不護仆的主子實在配不上別人對她的衷心。
她替雲意感到可憐。
冷菱算準了馮詩嬌又會來這麼一下,當即便從袖中抽出一張戳了雲意手掌印的罪已詔,遞給趙策。
「陛下,您看,雲意都已經在我這兒招過了呢,說她就是受了貴妃妹妹的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