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暗涌3
2024-10-04 21:54:04
作者: 山山來遲
越國,四方城,皇宮。
為什麼叫四方城?若你能從空中往下俯瞰,你會發現房舍排列得整齊有序,不偏不倚,剛好四四方方。
琳琅隨著陳軹來到四方城已有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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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住進這上陽宮,是昨日。
越國給她的感覺,要比在寧國寒冷許多,處處可見聳入天際的雪山,綿延不絕。
陳軹告訴她,越國一年之中有大半年都是冬季,夏日幾乎沒有,春秋時間加起來有時連半年都不到,雖然沒有寧國四季風光,但越國盛產碧玉和黃金。
他當時還對她說,皇宮裡遍布的金子和美玉絕對會叫她知道什麼是有錢人的天堂。
她還傻乎乎地問他,既然越國這麼有錢,那還搶定州做什麼?
陳軹望著天空沉思良久,最後飄出這麼一句話,「越國糧食少,需要用很多錢才能買到,大概是我那廢物哥哥太摳門了!」
暮色沉沉,上陽宮裡數不清的夜明珠讓屋裡亮如白晝。
陳軹說的時候她還覺得誇張,等進來後,看到滿宮金玉堆砌,琉璃璀璨,她被狠狠震撼住了。
尤其是這數不清的夜明珠,讓她升起了一種關於「窮」的自卑感。
因為寧國的宮裡,總共就兩顆夜明珠,還被奉為國寶被鎖起來看管著。
上陽宮是陳軹賜給琳琅居住的宮殿,專屬於皇后的宮殿。
人們不知道的是,從定州逃到這四方城的過程中,陳軹為琳琅擋了刺客的一劍,這一劍傷在後背左肩,郎中說刺得有些深,需要靜養。可這個半月,陳軹先是帶她東躲西藏,而後找到丞相又馬不解鞍地合謀報仇,直到昨日正式登基為帝,才能稍稍歇口氣。
所以這傷根本就沒有好好養。
在人前,他裝成無事人一樣,是以人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受了這樣的重傷。
陳軹坐在琳琅的床頭,琳琅將他衣衫褪下,看著他後背觸目驚心的一團血糊,心疼道,「十多天了,你這傷壞了好好了又壞,反反覆覆,是個神仙也難以承受啊!」
琳琅熟練地拿起藥水,藥粉,乾淨的棉布,給他一點點輕輕地擦拭上藥,生怕再弄疼了他。
高大健碩的少年,濃眉微皺,眼底卻是一汪清波,大喇喇道,「哈哈,娘子,這點小傷,不礙事的,今日過後,我便聽娘子的話好好休養,爭取生龍活虎地迎娶娘子為後!」
如此直白,琳琅不禁羞紅了臉,上藥的力度無意識加重了許多。
「唉,唉,唉,痛啊,娘子!」少年哪還有白日在人前那份帝王的威嚴與霸氣,撒嬌的樣子在琳琅看來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臉皮又厚,嘴又貧。
但不知怎麼的,琳琅只覺得心裡暖,仿佛這人在身邊,就格外安心,下手不知不覺輕了許多。
敷上紗布打好結後,琳琅將衣服又給他穿好,淡淡道,「陛下可以回去了。」
「朕今天想歇在你這裡......」
聽罷,琳琅心跳加速,酡紅著一張臉,幾乎是脫口而出,「不行......」
在越國生活了七八年,陳軹知道越國的女子臉皮薄,盯著她笑了起來,「你這副還沒成熟的小身板,朕還不感興趣呢,你放心,朕沒有戀童癖。」
琳琅這回不是囧,是氣惱,她雖然才十四,可該發育的也都發育了,和那些個女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兩樣。
她鼓著腮幫嘟囔道:「我不是小孩子,明年三月我就及笄了!」
「三月啊,那不是還沒到嗎?沒到,那在朕眼裡,就是個小屁孩。」陳軹兀自將兩人枕頭擺好,徑直躺了下去,伸出一隻大掌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躺下吧。」
琳琅紅著臉搖頭。
「被追殺躲在寺廟裡時,你不就是靠著我睡的嗎?那下雨打雷,宿在破客棧里,你還半夜爬到我被窩裡頭睡呢?」
「怎麼在這裡就不行了?」
陳軹濃眉下的眼亮晶晶地看著她,這一路上兩人相伴相依,生死與共,陳軹早把她融進了自己心裡。
他見過琳琅狼狽害怕的樣子,也見過她機智冷靜的樣子,此時琳琅的嬌羞在他看來,可愛得像小時候甜到心裡的棉花糖。
令他有些想親上去的衝動,但理智制止了他,還是等這小身板及笄再說吧。
在這透著笑意的注視下,琳琅終於敗下陣來,悶哼一聲,躺了下去,她受不了他那份炙熱又帶著促狹的目光,心下調皮,扯住被子將他的頭蒙住,嗔道:「睡覺,別看了!」
翌日,白雪皚皚,天光晴好。
她醒來的時候,陳軹早已離開去處理國事了。
她突然想起前日剛從冷宮裡救回來的香太妃,陳軹的母親。簡單一番收拾後,便提上食盒去探望。
香太妃現在被封為太后,原先的太后昨日就被陳軹廢了,關在他母親住過的冷宮,陳軹說她是怎麼折磨自己母親的,他就要怎麼折磨回去!
十八歲的少年是有血性的,講究有仇不報非君子。
這在他殺掉陳墨眼睛也沒眨的時候就能看出來。
琳琅很同情香太后,見到她的時候,渾身上下除了臉沒有一塊好皮,這裡的宮人告訴她,香太后自帶體香,常常能引得蝴蝶從四面八方飛來,圍繞著她飛舞,曾經這是宮裡的一大盛景,引得數千宮人擠破頭觀看。
可她見到香太后的第一眼,不是蝴蝶繞著飛,而是蚊蠅盯了她滿身嗡嗡直叫,空氣里還瀰漫著腐肉發臭的味道。
她的傷口已經很久沒人醫治了。
陳瀅作為她的女兒,以和親公主為代價嫁給趙衍,想換得前國君陳墨善待她,可看來陳墨食言了,這並不是一個有信用的君子。
琳琅覺得,小事上沒有信用,國事上只能更加沒有信用。
所以,陳墨作為越國國君,同寧國結盟,就是個很可笑的事情。
幸好,陳墨下了線,換了陳軹來當這個國君。
論人品,陳軹比陳墨要好太多。
宮裡太醫已為香太后上過藥,她虛弱地躺在床上,見到琳琅來,乾枯的眸子裡擠出絲亮光,對琳琅道,「好孩子,這些日子你陪著軹兒刀光劍影闖過來,很辛苦吧?」
「母后,我不辛苦。」琳琅搖頭,眼裡有淚,太醫說,香太后僅餘半個月的生命。
「母后,我帶了些寧國的特產來,囑宮人熬成了稀粥,我餵您吃,好嗎?」
香太后點頭。
琳琅將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將金絲綿枕置在她背後,讓她能靠得舒服一點。
粥軟糯香甜,香太后嚼著雖然還有些費勁,但能勉強吞進去。
琳琅給她絮絮叨叨講著一路上發生的許多事情,香太后聽著高興,不知不覺吃了兩碗。
......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日子在案牘和抄經中度過。
冷菱哈著凍僵的手,朝季婉蓉抱怨,「按理說被禁足了,闔宮事宜應該由一位賢德位高的人接過去啊,可不僅沒人接手,我還要抽出時間來抄經書!」
季婉蓉眯眼,「你說賢德位高的人,是誰啊?我?還是馮詩嬌?」
「當......當然是你啊,季淑妃妹妹!」
「你想得太美了吧!你受罰拖著我受累不說,現在還想直接撂挑子全給我干?」季婉蓉伸出十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氣鼓鼓道,「你看我的手指,每根都腫成個包子了!」
冷菱慢騰騰伸出自己胖手來,嘀咕道:「我也沒好哪裡去啊......」
「哼,你那是活該!」季婉蓉撂下批摺子的筆,抱起小暖爐開始暖手。
此時香草進來,八卦道:「娘娘,奴婢聽外頭那些人說,驪歌殿下和駙馬吵架,一路哭著跑回了慈安宮。」
季婉蓉聽到此類八卦,兩眼放光,挪挪屁股朝香草靠近。
對她來說,香草簡直就是她無聊光陰里的救世主。
季婉蓉迫不及待催促,「快說,快說,他們因為什麼事吵架啊?」
「說是駙馬政務繁忙,經常不回家,就算回去,也只是換個衣裳就又出門了,這齣門要是去尋常地方還好,可這駙馬偏偏就愛往煙花柳巷裡去,這不,前些日子,一擲千金包了那醉春樓的金玉露一個月,不僅自己去,還帶著蘇世子一起去,美其名曰,有蘇世子在旁看著並且監督著,自己不會胡來,也不會失身。」
香草口乾舌燥,頓了一下,想要喝水。
季婉蓉當沒瞧見似的,戳了戳她,「然後呢,然後呢......」
冷菱頓時不高興了,拉過香草,護犢子似給了季婉蓉一記嫌棄的眼神。
邊給香草倒茶,邊說道:「香草,咱不急,慢慢講!」
季婉蓉翻了個白眼,托著腮伏在桌上眼巴巴瞅著香草。
香草不敢耽誤,喝了茶,清了清嗓子,緊接著道:「然後這事不知怎的傳得滿大街都知道了,一開始就只殿下自己知道,現在哪怕殿下不出門,都能聽到外面的人在竊竊私語,在嘲笑她,殿下覺得顏面盡失,就和駙馬因為此事吵了一架,甚至還打起來了。」
「那誰打贏了?」季婉蓉一副吃瓜樣。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駙馬也進宮了,在御書房跪著呢。」
這事倒是與上一世別無二致。
上一世的蘇棠這個時候還是博士,因為驪歌這麼一鬧,他的臉也丟盡了,沒多久就辭了博士一職。
頹廢的人生正式開啟,直至三年後鬱鬱而終。
可現在他是禮部侍郎,只要他願意,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冷菱忽然覺得,今天過後,他一定還會生出辭掉禮部侍郎的意願。
這麼想著,她鋪開宣紙,略作沉思後,寫下了幾行字:
人生海海,不止眼前的苟且。
君當作大鵬,不懼風暴行萬里。
季婉蓉看清她寫的幾行字後,一雙眉微微蹙起,「你這是寫給誰的?」
冷菱一副「你猜」的神情,笑了笑將宣紙捲起,遞給香草,又在她耳邊耳語幾句,最後才道,「你找個機會將這張紙給到駙馬。」
香草垂目應道:「是。」
慈安宮。
才病癒的馮昕睿聽了自己女兒一番說辭後,氣得七竅生煙,險些又暈過去。
馮詩嬌攙扶著她,安慰道:「駙馬玩心重,等聖上多責罰責罰就好了。」
馮昕睿卻不是這樣想,她最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人的本性最是難移,尤其是這種深入骨子裡的劣根性。
蘇棠一個未成婚之前就流連煙花柳巷的人,你指望他結了婚就老實呆在家裡做個賢夫,可能嗎?
但事已至此,馮昕睿除了站在女兒這邊,拼了老臉將她護住,沒有別的辦法。
當下,她便吩咐人替她更衣,她要帶著驪歌去找蘇棠要個說法。
到底有沒有把皇家放在眼裡?!
御書房。
正批閱奏摺的趙策,知道事情原委後,將手中摺子直接扔到了跪在他面前的蘇棠身上。
蘇棠自知理虧,他只磕頭說道:「求陛下賜我們和離!」
趙策猛一拍桌子起身:「朕當你是至交,是有識之士,欣賞你重用你,你就這樣對我的妹妹?你將我們皇家顏面置於何地?你這是在藐視皇威!」
蘇棠磕頭:「臣不敢!」
趙策咬牙:「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大寧律令,朝廷官員非特殊情況,不得進入賭坊花樓嫖賭!你作為禮部侍郎,不以身作則,還帶頭犯法!你是想讓我大寧變成聲色犬馬之國嗎?日後,不等別國來攻,我們自己內部就瓦解了!你是想讓我大寧亡國嗎!」
帽子一層層扣下來,如巨石滾落壓得蘇棠窒息。
他只是沒有地方去,躲在金玉露那裡借酒消愁,沒想會引起這樣嚴重的後果。
看來他的性子還是不太適合做官。
他再次磕頭,「臣無法勝任禮部侍郎一職,辜負了陛下厚望,臣願意辭官。」
聽罷,趙策胡亂抓起桌上的奏摺丟在他身上,灑得滿地都是!
他叉著腰來回踱步,「你這是要氣死我!」
「辭官這事,你想也別想!」
良久,趙策長吸一口氣道,「這樣吧,你若真喜歡那舞姬,朕做主,讓你納了她,怎麼樣?」
蘇棠嘴角抽抽,怔怔不語。
「不可以!」驪歌的聲音從門外吼起,她步子凌亂,幾乎是跑著進來的,生怕這話遲了。
她紅撲撲一張臉,眼也通紅,看向趙策的視線帶著許多怨怪。
她不明白,他哥哥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氣氛突然凝固,趙策想解釋一下時,就見馮詩嬌攙扶著馮昕睿進得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