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暗涌

2024-10-04 21:53:58 作者: 山山來遲

  冷菱沒走出幾步,就見奈奈等在一株秋海棠下。

  奈奈搓著凍紅的手,見到冷菱,忙上前小聲道:「娘娘,我們王爺在桃園等您。」

  

  說完,奈奈一陣輕功閃沒了影。

  照理說,這個時間,他們應該早出了宮門。

  香草問:「娘娘,您要去嗎?」

  香草其實是在擔心,如果她的主子被人看見和異性男子在桃園裡私會,會遭來閒言碎語和滅頂之禍。

  這事,在宮裡自古就有。

  流言的可怕是超乎想像的,沒有人能知道最後會傳成什麼樣子。

  可冷菱臉上卻不見一絲遲疑,「去,想來我還沒有當面感謝他替我張羅的那兩名名靠譜穩婆,她們能平安生產,榮親王叔有赫赫之功。」

  這話,香草沒法反駁。

  的確是要感謝的,如果不去,倒顯得她家主子不識禮數了。

  晴了一日,雪花又飄落下來,風蕭蕭地吹著,枯枝在風雪裡嘩嘩作響。

  主僕兩人戴上兜帽,抄了一條最近的小路前往桃園。

  慈安宮。

  昏睡了整整一日的馮昕睿醒了過來。

  聽到下人們匯報完今日的消息後,勃然大怒。

  宮裡竟一下子出生了兩個皇子,並且他們的生母李家和蔡家還是他們得罪不起的。

  連著幾日來,冷菱不僅將她安排在各宮的人全部換走,還從外面找來穩婆,讓她的盤算就這麼落空......

  再想找一個絕佳的機會,怕是不可能了。

  馮昕睿黯然神傷,開始怨怪起不爭氣的馮詩嬌來。

  桃園的桃花仍然粉嫩地開著,上面落上了層晶瑩的雪花,很是好看。

  有風吹來,她聞到了一股清香味,是來自花朵上。

  但這香味卻不是桃花香。

  白日裡陽光朗照,她的全部注意力又都在人和食物上,這股清香倒是沒有注意到。

  她伸手碰了碰,才發現這桃花瓣是人為捏出來的。

  放眼望去,掛在枝頭上的桃花估摸著有萬來朵。

  一天當中又是包餃子,又是捏花瓣,又是不懼寒冷地將這花掛上這枝頭。

  辛苦程度不比她處理案牘輕鬆。

  她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季婉蓉忙忙碌碌的身影,一股子暖意裹滿她全身,突然間覺得這風這雪好像也不怎麼冷了,她笑了笑繼續往林子深處走。

  視線處出現了一個身穿灰鶴大氅的男子坐在輪椅上,撐著一柄幽藍色十二柄骨傘,傘面畫了細細翠竹,在這風雪夜裡還頗有些應景。

  香草識趣的沒再上前,只冷菱一人獨自前往。

  聽到聲音,趙碩推著輪椅轉了過來。

  眉目含笑,「冷二,生辰快樂。」

  一聲冷二,將她拉回了許多年前的花朝節,他帶著她在這皇宮裡玩耍的時候。

  頓了頓,冷菱想到來意,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何等在這裡,但我來,是要當面親自對你說聲謝謝的,穩婆的事,還有先前那兩次傳信,我......」

  趙碩笑著打斷她,「還有一炷香,冬至就過完了,我們不說其他。」

  冷菱:「?」

  趙碩握成拳的手朝她攤開來,現出一根桃花玉簪。

  「這是送給我的生辰禮物嗎?」冷菱想起白日裡,大家都已輪流送過了禮物,他也送過了。她訥訥道:「禮物,你白日已經送過了。」

  「這不一樣,這根簪子,是你十三歲那年冬至,我還沒來得及送給你的。」

  十三歲那年的冬至?

  那不是他出征那日嗎?

  蒼茫風雪,他身著銀色鎧甲,領著幾萬士兵出征討伐越國,她就站在長街上相送。

  冷菱睜著大大的桃花眼,半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良久,她斂眉問:「為什麼是十三歲生辰要送我這個禮物?」

  不是九歲,十歲......

  要知道,花朝節那日兩人第一次見面,她才八歲,而後一直到十三歲,整整五年他們都沒有再見過面。

  她想不出他在她十三歲時送這個禮物的意思。

  耳邊風聲獵獵,但她只覺得兩人這方寸之地靜謐得只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自從知道自己要出征起,我就害怕,那時候我不知道戰爭要打多久,我害怕趕不到你及笄回來送給你禮物並表明我對你的心意……」

  「我怕我不說,你及笄後被人搶了先娶走,可臨到最後,又突然害怕自己死在了那戰場上,叫你傷心叫你白等一場。」

  趙碩的聲音溫潤如玉,輕敲著她的心房。

  知道他對自己有意,但不知道他竟然這麼早就對自己有意。

  想到上一世臨死前那幕,她心下覺得好笑,這人的情意可是真能藏,一藏就藏了一輩子。

  冷菱勾唇,「你怎麼就知道,你當時送我了,我就一定會接受你,就一定會一直傻傻的等著你?」

  要知道,情之一事,她開竅得甚晚。

  那時她膚淺無知,只喜歡好的皮相。她私以為,自己這上京城第一的美貌,也應當配個絕色公子。

  愛慕她的男子在當時能排滿一整條街,不管她先喜歡上誰,最後,她還是會喜歡上趙策。

  論相貌,女子中她第一,男子中趙策第一。

  聽了這話,趙碩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笑出聲來,「也是。」

  「就你這性子,就算我表明了心跡,讓你當時有了好感,不出一年,你肯定會將我忘得個乾乾淨淨。」

  冷菱負著手,唇角翹起,「哈哈,還算是個明白人。」

  「那這簪子,就當我沒拿出來吧。」

  「別啊!雖然我沒愛上你,但你目前是唯一一個讓我上了心的男人,我這顆被男人傷透的心,也許這一輩子都無法癒合,無法再為情愛炙熱跳動一回,」冷菱說著嘆了口氣,駐足環視四周,似在透過這片桃林看整個皇宮。

  良久,她眷戀中帶著釋然,長舒了一口氣接著道:「這皇宮裡我欠下的罪孽已經還清了,我想我會找一個好時機離開這裡,但目前的我並沒有什麼在外生存的能力,若是你暫時還心儀我,不偌助我一臂之力?」

  「那要我如何做?」趙碩饒有興致的看著她,閒閒問道。

  冷菱低頭沉思了一會,搖頭道:「現在我還沒有想出來,但總之是要有個能賺錢的技能和路子。」

  「你放心,我也不占你便宜,五年後,你若是還沒娶妻,我也還沒有看上其他的人,作為報酬,我們可以……」

  「可以什麼?」趙碩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的眸子,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臉頰不知怎的,竟有些發燙,冷菱想她一定是昏了頭,才想到我們可以成婚這樣的話來。

  被他長眉下的鳳眼打量著,她絞著手指垂眸低低道:「可以……合夥過日子,我為你生孩子,和你相敬如賓相扶到老?」

  「好,那就以這白雪為證,五年後的今天,我沒娶你沒嫁,我們便結為夫妻!」

  冷菱點頭。

  趙碩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滿是笑意,他招了招手,溫柔說道:「你蹲下。」

  冷菱聽話照做,片刻後才知道,他是在將那根桃花玉簪插在自己的髮髻里。

  殊不知這一幕,剛好被匆匆趕來的季婉蓉躲在樹後看到了。

  她的心一下子空了!

  這才知道,原來,他心裡的那個女子是冷菱。

  可這麼久,冷菱知道她心底的秘密,卻從來不告訴她,她與趙碩的關係。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受到了不可原諒的背叛!

  簪子已插好,冷菱正欲起身,卻被趙策按住肩頭,只聽道他極小聲的耳語:「這桃花上面我派人灑了些能催人生產的香料,但你放心,這些於大人孩子都是無礙的,今日過後,你便將這花都處理了吧。」

  這消息太過勁爆,冷菱瞬間瞳孔地震,呼吸間也急促起來,仰著頭想問為什麼?

  卻依舊被趙碩按著肩,聲音輕輕:「馮太后已經找了好些個穩婆安置在她的慈安宮,就等著根據生下的孩子性別再決定母親性命的去留,若不打她個措手不及,恐怕你費勁心思想保護的那些人將會無聲無息的命喪在她手裡。」

  冷菱算是聽明白了,這些孩子全趕在今日降世,不是巧合,是趙碩為了保全那些孩子們的母親不得已而為之。

  「此法雖凶,但好在結果很好。」

  「我替她們謝謝你。」

  兩人如此交頭接耳一番,看在季婉蓉的眼裡就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畫面,她捂著心口,只覺得疼得喘不過氣來。

  甩袖就要離開,忽聽得劍氣割裂風聲的刺耳聲音。

  她扭頭回看,一柄劍泛著點點寒芒就快要刺中冷菱的後背。

  她幾乎是忘了剛才的憤怒,一顆心在此刻滿是擔憂焦急,她驀地大呼起來:「冷菱,小心!」

  千鈞一髮之際,趙碩將冷菱拉開,用骨傘當盾,擋下這柄來勢洶洶的劍。

  傘瞬間碎裂成兩半,碎片因著衝擊力之大四散飛出。

  握劍的是一名黑衣人,沒刺中目標,轉頭朝季婉蓉刺去。

  劍勢凌厲,破空朝著她的面目劈去,眼看著這張臉就要一分為二。

  季婉蓉駭得不知道躲避,只瞪著那雙驚恐的大眼睛杵在那裡,全身抖如篩糠。

  她和冷菱趙碩所處的位置是有點距離的。

  趙碩若是使輕功還能攔截住那柄劍,但如今坐在輪椅上,他的速度是趕不上了。

  冷菱不要命的朝季婉蓉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大喊道,「婉蓉,快閃開!」

  可季婉蓉就像聾了似的。

  幸好,打瞌睡的奈奈聽到了動靜,適時從樹上一躍而下,打退了那個黑衣人。

  冷菱跑了過來將她一把抱住,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季婉蓉這才放聲大哭起來。

  奈奈和黑衣人還在打鬥,劍勢掠過之處,花瓣漫天飛舞。

  冷菱看著奈奈被打得步步後退,心知奈奈敵不過這個黑衣人。

  不過幾息,奈奈就被掀得撞在一顆樹上,吐出血來。

  黑衣人提著劍復又一躍而起,朝冷菱劈來,劍風將她的髮絲吹起,頃刻間就要刺入她的眉心。

  他是來殺她的,目標是她。

  為免季婉蓉受傷,這一刻她用盡力氣將她推了開來。

  劍尖划過眉心,流出殷紅的血來,要再深入時,一柄骨傘殘肢劃破風雪打中了黑衣人手腕,劍落入積雪中。

  周遭傳來動靜,是巡邏的禁衛軍聽到動靜趕來了。

  黑衣人劍也不撿,左手握著流血的右手,施展輕功奔逃而去。

  禁衛軍頭頭,指使兩名手下即刻去追。

  一場驚心動魄的刺殺,讓兩名女子驚魂未定。

  禁衛軍頭頭只得去詢問趙碩事情的具體情況。

  片刻後,禁衛軍頭頭朝冷菱和季婉蓉行過禮後,留下了兩名侍衛,自己則帶著刺客留在地上的那柄劍和其他人去找趙策。

  奈奈推著趙碩來到兩人身邊,趙碩目光深寒,涼涼道:「冷菱,那刺客刺殺目標是你,就怕他刺殺不成,再來一次。禁衛軍里有一個名叫如風的,他武藝高超,是我的人,一會兒,我便讓他寸步不離的守著你。」

  冷菱點了點頭。

  奈奈帶著趙碩從另一個地方離開。

  冷菱和季婉蓉互相攙扶著原路返回。

  走出深處,兩人看到地上一遠一近躺著她們的貼身侍女,香草和傾葵。

  侍衛兩個一人扛起一個,一行人回了未央宮。

  不一會兒,如風帶著十來個侍衛,守在未央宮門口。

  冷菱坐在銅鏡前,看著自己額上的傷,怔怔出神。

  要殺自己的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人膽敢在宮裡來去自如?

  季婉蓉不知從哪找了藥箱來,要替她上藥。整個過程,她默然不語。

  冷菱察覺到了她有心事,於是遣走了屋內伺候的所有奴僕。

  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到的桃林?」

  季婉蓉看著她髮髻里刺目的桃花玉簪,冷哼一聲,沒好氣道,「他俯身為你插上這根簪子時。」

  「這根簪子,我尚在定州時,就見他寶貝得不得了,時常拿出來長吁短嘆,睹物思人,我那時就知道他心裡有人,只是不知,這人竟然是你!」

  冷菱粲然一笑,「他單方面對我有意罷了。」

  季婉蓉鄙視地嘖嘖道,「你不愛他?還同他做那樣親昵的動作?」

  親昵的動作?

  冷菱在腦海中一陣搜索,想到應該是她們低著頭竊竊私語的樣子讓她誤會了。於是耐心地解釋起來,並將趙策告知她的那番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了季婉蓉。

  沒想到季婉蓉哆嗦了一下,一臉駭然:「太后太可怕了,說不準,今兒刺殺你的人,就是太后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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