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禮物

2024-10-04 21:52:33 作者: 山山來遲

  夜半時分,趙策來了。

  衣袍上還裹挾著初夏夜風裡的涼氣。

  這是她禁足期間,趙策第二次來。

  這在上一世是沒有發生過的。

  冷菱抬眼看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麼,看樣子也不像是來寵幸自己的,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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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三日她也沒招惹他啊。

  「你來做什麼?」

  她這樣問時眼帶笑意,語氣卻透著厭煩。

  就像個戲子,心裡明明很討厭卻要故作深情。

  趙策氣得嘴角一抽,懶得搭話,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借著微光掃視了屋子一圈,看到了暗侍說的那件金絲甲,端端正正的掛在衣架上,還沒來得及收攏歸箱。

  他抬步走過去。

  冷菱看著他的方向,一時大驚——

  完了,要是被他拿走,她的心血就白費了!

  冷菱著急地翻身下床,連滾帶跑終於搶先一步奪下了金絲甲捂在懷裡。

  而後對趙策大聲疾呼:「你不能拿走它,這是我送給哥哥的禮物。」

  像極了小雞護食。

  趙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陰晴不定。

  冷菱以為他又要懲罰她,結果等了半晌,只見他面容平靜,語調溫和:「我只是看一下,並不搶。」

  冷菱擰眉,這傢伙一進她臥房,就直撲這個,他怎會知道這個?

  做出這件金絲甲,她,琳琅,香草,可以說小心得很,是關起了小廚房門偷偷做的,未央宮伺候的宮女內侍早被她遣去了外院。

  連貼身伺候的大宮女春綿,她也沒叫她知道。

  很快,冷菱反應過來,心中一警,「你在派人監視我?」

  趙策俊俏得近乎邪魅,只微微一笑,冷菱都覺得空氣里像下了迷藥,令人神志昏聵。

  此刻,趙策就對她這麼笑著,笑得近乎妖孽,且一步步逼近她。

  「你覺得呢?」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難道.....是做了對不起朕的事?」

  「怕朕知道?」

  冷菱被這笑刺得汗毛倒豎,在他快要貼上來時忙張開爪子擋住,陪著傻咧道:「陛下,夜深了,臣妾要睡了,沒有精力陪您瞎鬧,您要是實在無聊,可以去倩茹妹妹的宮裡啊,要不然可以去找您的梁美人?梁美人不行的話……還有貴妃妹妹,德妃妹妹,淑妃妹妹......」

  「夠了!」

  趙策忍無可忍,臉上笑容消失,一把攥住冷菱的手腕,逼她直視自己。

  雙目交匯,趙策的眸中升騰起怒火,冷菱則是像只受驚的兔子。

  「朕就算從前忽視過你,可該給你的體面,榮耀,朕全給了,為什麼,你坐上皇后之位,心裡就再沒有朕了?你到底在討厭朕什麼?還是你,愛上了別人?」

  聽著趙策咬牙切齒的質問,冷菱卻是惱了,冷笑一聲駁斥道,「你呢?你又愛過我嗎?」

  「你敢說,你同我成婚,心裡想的不是別人?」

  「你敢說,我日日纏著你多陪我一刻時,沒有厭棄?」

  「你敢說,你對我的那點好,沒有算計沒有利用?」

  「趙策,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在這裡給我裝什麼深情!」

  「你憑什麼要求我一片真心餵了狗,再繼續接著餵?」

  「啪,」響亮的巴掌聲,被毫無防備的甩在臉上,冷菱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而後臉上火辣辣的疼。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再看趙策,臉色陰沉可怖,恨不能揮刀斬了她。

  他顫抖著手指向冷菱,「你......放肆!」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冷菱勾唇漠然的望著他,疼痛使她泫然欲滴,她倔強地不讓眼淚落下。

  上一世的委屈,怨恨,仿佛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雖然重生,但她還是她,對一個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從來就是個藏不了心思,也不屑於藏的人。

  話已說開,再沒有裝的必要了,無論等會兒趙策怎樣懲罰她,她都認了。

  其實巴掌揮出去剎那,趙策就後悔了,他喜歡冷菱毫無掩飾的真,卻始終接受不了她的放肆。

  這大概就是柳絮同她的區別。

  若說柳絮是朵解語花,她冷菱就像帶刺的玫瑰,可他真希望這朵玫瑰不帶刺啊。

  趙策的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臉色變了變。

  半晌後,吐出了一生當中從未對人說過的三個字:「對不起。」

  冷菱怔住,滿眼不可思議——

  不應該是叫人鞭笞自己一頓?又或是繼續禁足,或是罰抄經書......

  總之懲罰自己才對啊!

  怎麼能是一句對不起?

  上一世,他哪怕知道自己錯得多麼離譜,可從來未曾低過頭與人道過歉!

  難道重生一世,趙策轉性了?

  空氣又安靜了半晌,冷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見他突然開口,語氣淡淡,「你心系侄兒,親手做了衣裳鞋帽,如今又掛念你哥哥,親手做出了這金絲甲,朕先前說的禮物,你什麼時候兌現?」

  禮物?

  這話題轉變的始料不及,冷菱的大腦忽然間空白。

  很快回過神來,想到之前他的確跟她討要過禮物——一條繡老虎的巾帕,她因著並不想繡,就擱置擱置給忘了。

  她揚了揚眉,「巾帕是嗎?我繡給你。」

  趙策這才神色征松,負著手離開,走到門口還不忘說道,「朕一會兒讓桂榮給你送膏藥來。」

  獨留冷菱兀自凌亂。

  約莫一炷香後,香草送了膏藥進來,看見冷菱腫起的半邊臉上清晰分明的巴掌印,嚇了一跳,「喲,我滴個娘娘啊,你這是捅了老虎屁股吧!?」

  冷菱白了她一臉,「愣著幹嘛,很好看啊,還不趕緊給本宮擦藥!」

  「是是是,奴婢這就擦!」

  ……

  五天後,冷菱繡好了三條老虎巾帕。

  一條給趙策的,徒有隻大老虎,什麼字也沒繡。

  一條給冷楓的,繡了三隻虎,代表他和他的妻兒,下面繡了字,是娟秀的小楷——諸事皆安。

  最後一條本沒打算繡的,是不知不覺間起了個開頭,又捨不得放下,便硬著頭皮給繡了,當時想著,反正要繡,不能便宜了趙策一個人。於是想起第一次見趙碩的場景,認真繡了只玩耍的大老虎和小老虎,角落沒有繡字,她想不出來要繡什麼字,於是繡了一朵她最喜歡的桃花。

  對於趙碩,她很生疏,上一世加起來也才只見過他三次。

  第一次是花朝節。

  第二次是他出征。

  最後一次,是她死後,魂魄離體。

  他於她太過陌生,自從知道他對自己的情義後,她總是控制不住想要去了解這是怎樣一個人?

  可翻來覆去,有交集的記憶,就只有那一次花朝節。

  當時她額間綴了一朵桃花,他說這花很襯她,還念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她頓時笑了,告訴他她正跟先生學到這個桃夭,還饒有興致地將桃夭完完整整的背給他聽。

  末了,她對他說,她很喜歡桃花。

  現在想來,真是好幼稚的一幕。

  那時年紀小,她對他全部的感受只是親切如鄰家大哥哥,不那麼討厭有些好玩而已。

  ......

  琳琅來的時候,冷菱正將金絲甲和巾帕裝箱,準備落鎖。

  一聲「皇嫂」,冷菱頓了頓,扭頭就看見琳琅手中抱著兩件金絲甲。

  瞬間眼睛就亮了,驚呼道,「你竟然做了兩件啊。」

  她接過兩件看了一圈,竟比第一件要更細密更堅韌一點。

  琳琅問,「皇嫂,那第一件,你是要送給冷楓將軍,那......這兩件,你準備送給誰啊?」

  送給誰?

  冷菱驀地想起一個人,上一世慘死在凜冬的趙衍。

  嘴唇動了動,似乎在囈語。

  可琳琅卻是聽清了,「趙衍皇兄?」

  冷菱點頭。

  琳琅唇角微揚,「嗯,趙衍皇兄從來沒傷害過我和哥哥,他是個很好的人,送給他,我同意。」

  「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

  冷菱轉頭看了眼繡桃花老虎的巾帕,眼神逐漸清明堅定,「就送給皇叔吧。」

  琳琅有些意外:「碩皇叔?」

  冷菱知道這場戰鬥中趙碩毫髮無損,但為了一個送出去的合理理由,她只得解釋道,「容親王是這場戰爭的領頭虎,只有他平安,便可護著更多人平安。」

  琳琅從小看盡宮裡人的臉色,冷菱說話時緊張閃躲以及臉上一抹飛紅都沒逃開她的眼睛,她心下便知,冷菱與趙碩必定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她也不說破,只含笑道,「皇嫂說得沒錯,皇叔是我大寧國的定海神針,送給皇叔,我贊成。」

  還有兩日,冷楓就要出征了。

  冷菱午時托人給趙策送去巾帕,提出要在未央宮給冷楓餞行。

  入暮時分,有人來回話,說撫遠大將軍到了。

  冷菱原是守著一桌子精心準備的食物,等著他,聽到他到了,她立即起身相迎。

  上一世,哥哥很早就去世了。

  重生一次,再看到哥哥時,她有失而復得的高興和不真實感,那次侄兒滿月宴,她只遠遠遙望著,沒敢上前。

  這次,院裡只有他們二人。

  冷菱無所顧忌的撲了上去,在他懷裡放肆自己的思念,「哥哥,哥哥......」

  冷楓是散了值,接到內侍的口諭就直接過來的,還沒站定,就被冷菱撲了個滿懷。

  就像小時候那樣,老遠見著了,就往懷裡撲來。

  冷楓任由著她抱了一會兒,才推開她寵溺說道,「你都十八了,嫁人也這麼久了,還像小時候那樣,可不行啊。」

  「就算我七老八十,我也永遠是哥哥的妹妹,哥哥,就再讓我抱一會兒。」冷菱撒著嬌,感受著他胸膛心跳與溫度。

  她實在不想放開,很害怕這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待醒來哥哥又不見了。

  想著想著,突然控制不住潸然淚下。

  這一哭可把冷楓嚇壞了。

  冷楓忙問,「你老實告訴哥哥,這宮裡是誰欺負你了嗎?」

  「沒有,」冷菱搖頭,鼻涕眼淚一大把。

  冷楓拿出手帕,給她擦拭,「真沒有嗎?真沒有哭這麼傷心?」

  冷菱這才止住哭泣,好好說起話來,「哥,真沒有,我剛才哭,只是太想你了,而且,你去那麼遠的地方,我擔心。」

  原來是擔心自己,聽罷,冷楓哈哈一笑,「你嫂子那麼柔軟的性子都沒哭,你這小潑辣鬼居然哭,哥哥我,受寵若驚啊!」

  「唉,你別貧,也別不當回事,戰場上刀劍無眼,你不可自大,不可輕敵......」冷菱一口氣說了許多她能想到要注意的事項。

  「反正,你千萬跟緊榮親王,聽容親王的話,不可擅自行動。」

  冷楓心裡生出感動,這次換他主動抱了抱冷菱,安慰道,「小妹,你放心,哥哥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儘管冷楓這樣說,冷菱一顆心依舊懸著,不等到大軍凱旋那日親眼看見他完好,她都無法放心。

  她將冷楓拉到桌前,對他道,「你忙了一天,累了也餓了,先吃飯,吃完飯我有東西送給你。」

  飯畢,冷菱將箱子拿出,給他說道,「哥哥,這金絲甲,是妹妹的心意,你務必務必要穿上。」

  冷楓拿出瞧了瞧,是個從沒見過的稀罕物,本想說,這太小題大作了,這是有多不相信的他的武藝。

  但看她眼中一片焦灼的擔憂,便將此話吞回了肚裡,又見她翻了翻,他才看見,箱裡頭不只一件金絲甲,還有許多名貴的傷藥。

  冷菱指著另兩件囑咐道,「哥哥,這件是給八王爺趙衍的,這件是給榮親王趙碩的,你千萬別送錯了,而且,你一定要聽我的,務必務必要他們都穿上。」

  冷楓合上箱子,將箱子抱在自己懷裡,笑了笑,說道,「小妹你就放心吧,他們要是不穿,哥哥就說,不遵皇后旨意,殺無赦,他們不敢不穿。」

  他這樣說時,配上了一個抹脖子的滑稽動作。

  逗得冷菱忍俊不禁,兩人又說了許多話,冷楓要走時,冷菱才拿出帕子。

  冷楓看了眼三隻老虎的,笑了笑,「小妹的這老虎繡得越發栩栩如生了,哥哥很喜歡。」

  冷菱抿著唇,又遞上一個,冷楓不解,問,「這也是給我的?」

  冷菱搖了搖頭,「替我送給榮親王。」

  冷楓:「??」

  「哥哥就不要問為什麼了,替我送就是了。」冷菱說著將冷楓推出門外,緋紅著臉揮手,「哥哥,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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