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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2024-10-04 19:28:34 作者: 王松

  小福子讓馬六兒打帘子,是另有目的。

  小福子想來想去,要保住這鋪子,唯一的辦法,就是還把來子請回來。可當初自己是硬把這鋪子從人家手裡要過來的,當時來子也不含糊,一個大子兒沒要,只給自己撂下一句話,只要把這鋪子干好,就算對得起他了。但現在的問題是,自己沒把這鋪子干好,不光沒幹好,還干成了這個奶奶樣兒,用林掌柜的話說已經是罐兒里養的王八,越養越抽抽兒。這種時候,倘再請來子回來,人家來不來另說,自己也實在張不開這嘴了。

  小福子也知道,給來子傳話,最合適的人當然是尚先生。可當初,自己往回要這鋪子就是找的尚先生。現在又要往回請來子,倘再找尚先生,就算尚先生還肯管這事兒,自己也沒這個臉再去。可直接去找來子,更不行,來子一駁,也就沒一點退身步兒了。

  這樣尋思來尋思去,就想到了馬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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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六兒是個愛小的人。但愛小跟愛小也不一樣。有人愛小,是愛小便宜,也有人愛小是愛小利。愛小便宜跟愛小利當然不是一回事。愛小便宜是貪,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都想得著;愛小利則不然,得用本錢,是將本求利,這就不為過了。馬六兒就是後者。馬六兒這半輩子心裡很清楚,也把自己看明白了。自己就是個打帘子的。唱戲的有一句話,菜里的蟲子,就得死在菜里。既然是打帘子的,吃的是這碗飯,掙的是這行的錢,也就別再想別的了。

  這回這帘子剛打了一半兒,馬六兒就明白了,小福子的心思並沒在帘子上。他找自己打帘子,應該是另有用意。果然,眼看一個帘子快打完了,小福子才把真實想法說出來。

  馬六兒早知道這鞋帽店已經干不下去了,再不想辦法,關張是遲早的事。但馬六兒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請來子回鞋帽店,這事兒雖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僅憑自己的面子去跟來子說,來子現在又在包子鋪幹得好好兒的,八成得碰軟釘子。想來想去,就想到了包子鋪的高掌柜父子。少高掌柜的跟來子的關係也近,可還不及高掌柜。街上的人都知道,高掌柜跟來子情同爺孫。果然,少高掌柜的一聽馬六兒說這事兒,就說,來子這一陣正不是心思,人也瘦了,現在讓他回鞋帽店,包子鋪這邊雖也折手,但還能支應,只是不知他自己願不願意。想想又說,這事兒,還是跟老掌柜商量一下吧。說著,就和馬六兒一起來到後面。

  高掌柜聽了,半天沒說話。

  少高掌柜的說,這事兒我也沒主意,您看怎麼辦吧,是去,還是不去,怎麼都行。

  高掌柜嘆口氣說,這個鞋帽店,一回一回地經了這麼多事,現在弄成這樣了,才又想起來子,來子再厚道,也沒這麼折騰人的;他回去可以,可真要回,這次得先說清楚了。

  少高掌柜的說,我也是這意思。

  高掌柜又想想,還是先聽來子的意思吧。

  少高掌柜的說,來子沒說去,也沒說不去,看意思是去不去兩可。

  高掌柜說,要這麼說,你就去問問尚先生,看他怎麼說。

  少高掌柜的和馬六兒就來蠟頭兒胡同找尚先生。

  尚先生一聽就笑了,說,我早就想到這一步了,這是早晚的事兒,這個小福子看著人挺精明,又能說,可肚子裡像個洋鐵壺——一敲噹噹兒響,是個空的,做買賣這一行動的可是真格的,講的是平地摳餅,對面拿賊,得憑真本事,光吹氣冒泡兒不行。

  馬六兒一聽趕緊說,既然這樣,您就去跟來子說說吧。

  尚先生說,我說可以,可問題是,怎麼說。

  少高掌柜的這才想起問馬六兒,小福子想請來子回去,具體是怎麼個請法兒。

  馬六兒眨巴眨巴眼,沒聽懂。

  尚先生說,他是想把這鋪子還交給來子,還是請他回去,只當個二掌柜?

  少高掌柜的立刻說,別說當二掌柜,就是回去給他當大掌柜,也不能幹。

  馬六兒咧咧嘴說,這個,小福子還真沒細說。

  尚先生搖搖頭,這麼大的事,不細說可不行。

  馬六兒說,我再去問問他。

  馬六兒回來一問,小福子顯然也沒想好,含糊了一下說,只要來子肯回來,具體的可以再商量。馬六兒又回到蠟頭兒胡同。尚先生一聽,就把來子叫來,跟他把這事說了。尚先生說,這小福子倒是個好人,可比他爸心眼兒靈,靈又靈得不是地方,做買賣又是外行,有些事跟他說也說不清,我的意思,你這回要接手,就乾脆快刀斬亂麻,別再留囉唆事。

  來子點頭說,我也這麼想。

  於是就讓馬六兒帶話過去,第二天上午,來鋪子具體商量。

  第二天,馬六兒和來子來到鞋帽店。讓小福子沒想到的是,尚先生也來了。來子開門見山說,自己回來可以,但不是來鋪子干,說白了,是接手,要接手,就沒小福子的事了。

  小福子一聽傻了,沒想到,這事兒一談就這麼絕。

  來子說,這不是絕,買賣上的事向來都這樣,看著做買賣是白刀子進白刀子出,其實是殺人不見血,所以才留下這句老話兒,親兄弟,明算帳。情義當然要講,可那是生意以外的事,撂下生意,多親多近都行,可生意上的事就不行了,生意場上沒情義。說著又看看小福子,我說句話,你別過意,你這人,要是干別的,也許是個大才,可干買賣這行,你還真不是這裡的蟲子,這個鋪子擱你手裡,出不了多少日子就得關張,其實現在已經跟關張差不多了,你要讓我接手,只能全接,咱別再留尾巴,要是捨不得,你就接著干,不過先說下,等你幹得實在干不下去了,到那時再讓我接,我接不接就不一定了。

  來子的這一番話,說得小福子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馬六兒看看小福子說,該說的都說了,你也給句痛快話吧。

  小福子吭哧了一下說,來子說的,有道理,我也都明白。

  尚先生在旁邊說,既然明白,你要是同意,就按說的商量吧。

  既然事情已說開了,再商量也就簡單了。眼下這鋪子已經沒嘛買賣,也沒多少貨底兒。小福子當初接手時,這鋪子的規模本來就是來子打理的,到小福子手裡,連一塊磚一片瓦也沒添過。尚先生說了個想法兒,眼下這鋪子,來子先接手,錢不錢的都不說。等日後鋪子的生意有了轉機,看見利了,再給小福子後找補,到那時給多給少,看來子的心氣兒。小福子一聽,等於是白給,心裡就有點不太情願,可把這鋪子交給來子,總比讓它黃了強,這樣也算對得起在九泉之下的爹了。但來子想了想,還是說,別等日後了,這鋪子再怎麼說也還是個鋪子,眼下我手裡還有幾個錢,想辦法再湊點兒,一次拿出來,也就算了清了。

  小福子一聽,這才鬆了口氣。

  尚先生當中間人,當即給寫了字據,馬六兒做證人。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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