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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2024-10-04 19:27:29 作者: 王松

  來子連著兩天沒進後面的廚房。先把鋪子前邊的桌子板凳都修了,又把門口的棚子重新搭起來。上回燒的棚子,只是立了幾根木棍,就著街邊的兩棵榆樹挑了幾片葦席。這回來子搭得就結實了,裡面還套了泥,再下雨也不漏了。高掌柜心細,這兩天一直在旁邊看著。這天下午,見來子完事了,正蹲在門口兒洗手,就對他說,你進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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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子把水潑了,就起身進來。

  高掌柜把他叫到後面,問,你打算走?

  來子低頭沉了一下,說,是。

  高掌柜說,知道你為嘛走。

  來子說,再呆著,彆扭。

  高掌柜嘆口氣,其實孩子都是好孩子,事兒本來也是好事兒,沒想到最後弄成這樣。

  來子笑笑說,這幾天,也想開了,您說得對,人跟人,就是個緣分。

  高掌柜搖頭,不光是緣分,小閨女兒,沒這福氣啊。

  想了想,又問,以後打算怎麼辦?

  來子說,還沒想。

  高掌柜說,你要是真打定主意走,就去老朱那兒吧。

  老朱的鞝鞋鋪已經改成「福臨成祥鞋帽店」,來子也聽說了。但來子不想跟楊燈罩兒打交道。高掌柜說,老朱這回又讓楊燈罩兒給繞進去了,現在看著是他倆合開這鋪子,其實還是老朱一個人,楊燈罩兒整天出去打游飛,根本不管鋪子裡的事,過去老朱也就是鞝鞋,現在又多了個賣帽子,他又不懂生意上的事,這鋪子已弄得哪兒都不是哪兒了。

  高掌柜說,我去跟老朱說說,你去了,也能幫他。

  來子想想,就答應了。

  高掌柜來找老朱。老朱這些天正忙得暈頭轉向,聽高掌柜一說,立刻就同意了。

  但老朱同意,楊燈罩兒卻不同意。楊燈罩兒還記著來子他媽當年拍的那個滿臉花。但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楊燈罩兒知道來子現在已不是過去的來子。尤其這回鬧兵亂,事后街上的人才知道,包子鋪能躲過這一劫,是因為來子自己先把鋪子砸了,又在門口兒放了一把火。這種主意,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這時楊燈罩兒明白,倘真讓來子來鞋帽店,也就等於給自己招來個冤家,以後再想繞老朱,也就不好繞了。但楊燈罩兒心裡不同意,嘴上卻不敢這麼說。他平時不管鋪子的事,都是老朱一人盯著,現在說多了,怕老朱急。

  楊燈罩兒這時又跟大衛李搭上線兒了。大衛李也已離開「克萊芒」咖啡館兒,又去了一家洋行。楊燈罩兒是在北門裡碰上大衛李的。大衛李的老娘得了腦溢血,眼看要咽氣了。大衛李雖是混洋事兒的,但挺孝順,老娘明白時曾留下話,等有這天,穿的戴的,鋪的蓋的,都得按天津的老禮兒。大衛李這天來北門裡,是來壽衣店給老娘置辦裝裹。街上碰見楊燈罩兒,本想一低頭過去。但楊燈罩兒一把把他拉住了。說了幾句話,一聽大衛李來這邊是為這事,立刻大包大攬,說他跟這壽衣店的掌柜是朋友,跟針市街上的棺材鋪也熟,這事兒他給操持就行了。大衛李這些年一直混洋事兒,本來就不耐煩天津的這些老禮兒,現在硬著頭皮辦,只是為了讓老娘高興。這時一聽楊燈罩兒這麼說,索性就把這事都交給他了。

  但楊燈罩兒說跟壽衣店和棺材鋪熟,其實也並不熟,只是當初無意中聽王麻稈兒說過,他跟北門裡的「蚨記壽衣店」和針市街的「唐記棺材鋪」都有交情。這次應了大衛李這事兒,也就真當個事兒了。先來「蚨記壽衣店」找郁掌柜,一見面,先提王麻稈兒。郁掌柜是買賣人,不熟的主顧來了都自來熟,何況又提王麻稈兒,穿的戴的鋪的蓋的也就都給備得妥妥帖帖,最後又說,一應的香燭紙表都奉送。這時大衛李的老娘已經咽氣。楊燈罩兒又忙著來到針市街的「唐記棺材鋪」。唐掌柜曾聽王麻稈兒說起過這個楊燈罩兒,知道他是什麼人。但既然來自己這裡買棺材,就是主顧,一聽是個有點身份的老太太,要的又是天津老禮兒,就特意給挑了一口描金彩鳳、掛陰沉里的黑漆大壽枋,還特意給訂了西營門外抬槓鋪的一應執事。

  這一場白事辦下來,楊燈罩兒頭一回兩袖清風。大衛李雖在租界混洋事兒,對這些老禮兒的事不懂局,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天津的白事倘按老禮兒辦,必是內行才行,否則錢不少花,還看不出好兒。大衛李事先已問過懂行的,這堂白事大概多少錢,心裡也就有數。這時一見楊燈罩兒辦得這麼體面,最後一算錢,只是事先想的一半兒還不到,對楊燈罩兒就不光是感激,過去的看法兒也全變了。發送完老娘,大衛李的心裡過意不去,要請楊燈罩兒吃飯,說好好兒答謝他一下。但楊燈罩兒一聽連連擺手,推說還有事,就趕緊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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