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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25:48 作者: 許開禎

  連續兩年大豐收讓重振下河院的計劃從容實施,這年春季菜子開花的時候,下河院已是萬象更新,一派欣榮。南北二山的菜子地擴展了幾十畝,菜花盛開,映得滿山流彩。聞訊趕來的放蜂人將蜂箱擺在耀眼的菜子中,群蜂狂舞,香氣襲人。

  

  南山煤窯在孫六和草繩男人的盡心合作下,又打通了一條巷井,出煤量較以前翻了一番。駝背男人孫六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少奶奶燈芯將新開巷井一成的收入給了他,感動得孫六痛哭流涕。草繩男人也分得一成,張羅著蓋新房,出嫁閨女。七驢兒未負燈芯厚望,醋坊釀出的醋讓溝里溝外嘖嘖稱讚,都說下河院覓了一個能人。

  石頭和鳳香搬進了磨坊,磨坊邊上新起了三間房,圈了院子,楊樹枝倒垂下來,墨綠的葉子讓小院充滿生機。院子圈好的那個上午,在噼噼啪啪的炮仗聲中燈芯將磨坊正式給了石頭,作為下河院對老管家和福的報答。鳳香跪在老管家和福的墳頭上,哭著告訴他這天大的喜訊。

  唯一的擔憂是石頭的病,這個春末,石頭看上去比十五歲時還要瘦小,臉色蠟黃得讓燈芯一見就忍不住抺淚,更多的時候她陪著石頭,兩人還像以前躺炕上說話。似乎轉瞬間,石頭已過了二十,這樣的年齡多少讓兩個人尷尬,可石頭一點不覺害羞,常常將頭枕在姐姐身上,手撫著姐姐豐潤白皙的臉,邊說話兒邊撓姐姐痒痒。

  二十九歲的燈芯摟著石頭時心裡難免生出異樣,尤其高聳的胸脯不慎讓石頭觸動時,更是氣短得說不出話。她常常閉上眼,努力讓戰慄的身子恢復平靜。可努力往往近乎徒勞,越想平靜反倒哆嗦得越是厲害。這個傍晚,石頭再次想躺懷裡時,少奶奶燈芯輕輕推開石頭,說:「石頭呀,往後不能再學娃兒們了,你成大人了,明白麼?」石頭戀戀不捨,一臉悵然說:「石頭不想長大,只想一直躺姐姐懷裡。」瘦弱的人兒眼裡發出的那戀戀無盡的目光,猛就讓燈芯不忍拒絕了,她把石頭一把攬懷裡,臉貼住臉,手在他身上摩挲。

  少奶奶燈芯這兩年的日子可謂在油鍋上煎熬,自打中醫爹說出死頭子話,便狠了心不讓男人命旺近身。夜裡跟命旺分開睡,自個兒摟了牛犢睡裡屋,把男人獨獨地扔在外屋炕上。可誰知,嘗到雲雨甜頭的命旺壓根兒少不了那一口,一日不吃就發瘋號叫,半夜摸進來,硬掀了被子往身上爬。兩個人常為這事兒撕扭一起打架。

  命旺現在有了力氣,能掙扎著壓倒燈芯,但卻解不開燈芯褲子。燈芯將衣裳跟褲子縫一起,任憑命旺怎麼叫也不敢鬆懈自己。三歲的牛犢痴痴呆呆躺一邊,一副事不關己樣,好像炕上的兩人打得越凶,他才越能睡得著。燈芯終是使足了力氣,將男人命旺又推到外屋,還沒顧上嘆息,就見牛犢迷迷瞪瞪睜開眼,流出一嘴的涎水。襠里一摸,拉下了。

  這娃,到今兒個拉屎撒尿還不會。燈芯頹喪地倒在炕沿邊,精氣神忽地就被抽走了,對日子,瞬間沒了一點兒信心。

  這是活寡啊,老天爺咋就攤給她這種日子!

  這陣兒摟著石頭,禁不住春潮漫開,卻又死死抑制住自己,不敢有半絲邪惡之想。石頭自然不明白這些,依舊跟往日樣往她懷裡蹭,有時還故意在她胸上掐一把。燈芯臉埋在石頭懷裡,苦著心說:「石頭呀,你知道姐姐的苦麼?」

  「知道。」

  「那你說說姐姐最苦的是甚?」

  「下河院太大了,姐姐一人累不過來。」

  燈芯便無話。苦水淹沒了一切,也淹沒了她對懷裡男人心存的暗想。

  這日正午,燈芯正在後院跟木手子安頓給牛配種的事,幾頭母牛發了情,溝里又沒種牛,燈芯讓木手子趕了去南山配。發情的母牛一個個伸長舌頭,流下長長的涎水,時不時朝別的牛身後舔幾下,以示自己的需要。燈芯望了,惹出一臉臊紅。木手子牽牛出棚的當兒,院裡忽響起丫頭蔥兒驚乍乍的號叫。跑出來一看,丫頭蔥兒敞懷露胸,神色慌張往這邊跑,邊跑邊朝後望,命旺狼一樣打西廂房攆出來。燈芯一眼便猜到出了啥事兒,撲過去摟住蔥兒,沖虎視眈眈的命旺吼:「你敢!」

  命旺止住步子,惡惡地盯了眼燈芯,垂頭喪氣回去了。

  這一幕沒逃過二拐子的眼。

  幾年裡二拐子寂寞夠了,寂寞瘋了。下河院大大小小的事,都跟他沒份,他像一條被人拿繩子拴在過去里的狗,對現實,對未來,都不許他汪汪兩聲。難怪七驢兒要說,瞧你這管家當的,連後院二花都不如,二花還天天沖院裡吠幾聲哩。

  要不是他可以伺機沖院裡瞅幾眼,看一些花花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是活著還是死了。

  沒承想,他終於還是瞅著了東西。

  燈芯摟蔥兒進了耳房,蔥兒要說,燈芯止住她,聞聲趕來的奶媽仁順嫂見蔥兒爛了臉,心疼地叫了聲,忙找東西給她止血。燈芯跨坐在炕沿上,心裡的火很快轉成擔憂。這陣子,命旺像是吃上啥藥了,一日比一日猛,一日比一日急切。夜裡躺炕上,會發出公狼般的長嗥,早起疊被,燈芯會看到大片黏濕。

  這都是自個兒不讓他近身惹的!少奶奶燈芯一邊懷著懺悔的心情為男人愧疚,一邊卻又湧上對丫頭蔥兒深深地不安。這樣下去,怕是早晚要出事。

  沙河沿上,管家二拐子心事重重,看到院裡那一幕後,他便像空氣一樣無聲地飄到了這裡。這些年,也只有沙河沿才肯收留他,才肯聽他訴訴心裡的憋屈。沙河是條倒流河,水從東邊日出的地方一股股湧出,匯集成河,滔滔地流向西天。日復一日的流動中,便聽夠了管家二拐子的心聲,也看夠了他的無奈和茫然,更是知道了他心裡裝著的那些誰也無法窺見的秘密……

  此時,管家二拐子再一次沉浸到了往事中,命旺差點幹了丫頭蔥兒的事立馬讓他對西廂房產生了猜疑,二拐子不是傻子,命旺患啥病他比誰都清楚。一想那病,八歲時看到的一切便像沙河水一樣嘩地流出來……

  當年,八歲的二拐子把對東家莊地的仇恨悄然轉嫁到命旺身上,你爹抽我娘我抽你,看誰抽得過誰!一瞅著機會,就撲上去沖命旺襠里美美捏一下,傻命旺捏了並不叫,只是齜牙咧嘴露出恐怖表情。二拐子捏得很過癮也很解氣,他想終有一天會給這傻娃子捏碎捏爛,捏成一泡雞屎!一日手又痒痒,摸到門口,忽然就看見娘的大奶含在命旺嘴裡,手卻在他要捏的地方使勁動。還聽娘發著恨說:「你不讓我生,我叫你也活不好!」八歲的二拐子當然不明白娘那句話,但從眼神看出娘是在跟東家莊地慪氣。

  報復中成長的二拐子不久之後便堅信一個事實,命旺活不久!娘不僅用手捏還用嘴吸,傻命旺讓娘折騰得大咧著嘴,手在娘奶子上亂抓,樣子比吃了毒藥要死還難受。從那天起他對娘的恨裡面又多了一層東西,一層永遠抺不掉的陰影罩在他心裡。

  命旺的病一大半是娘給的,長大後二拐子才明白,娘想替東家莊地生,東家莊地不讓,娘才使出這麼個毒計。

  毒啊!

  長大成人後的二拐子漸漸懂得,娘用了最原始、最簡單也最讓人捉不住把柄的法兒,沒想到這法兒,卻把下河院傳宗接代的夢給狠狠地滅了。

  天下最毒婦人心。比起娘,東家莊地那點本事算什麼?!

  二拐子想來想去,最後把心思動到了自個兒女人芨芨身上。

  是啊,那可是一把好毒藥呀!

  二拐子已好久不和芨芨同房了,溝里人的譏笑讓他在憎恨中對女人漸漸失去信心。生下兒子生不下兒子他已無所謂,他自個兒都成了這樣,恓惶得沒法兒提,生下兒子能咋?他爹青頭不是有兒子麼,能咋?這夜,他卻被莫名的興奮點燃。一想沙河沿上那個絕妙的想法,就想興奮得大叫。一把摟過芨芨,怪怪地盯住女人殘缺的奶子,咬牙說:「想不想報仇?」

  命旺讓二拐子哄到他家的那天,少奶奶燈芯正跟公公慪氣,沒想到公公聽了丫頭蔥兒遭暴的事,竟跑來跟她商量,要蔥兒遂了命旺的願,氣得她差點把唾沫吐到公公臉上。

  少奶奶燈芯並不知道,她勒緊褲帶的事早已讓奶媽仁順嫂說給了莊地,奶媽仁順嫂還添油加醋說,她是想憋死命旺哩。

  奶媽仁順嫂說這番話,也是經過久長的一番鬥爭的。按說,奶媽仁順嫂對少奶奶燈芯是有很深的感激存在心裡的。想想這些年,她家新房有了,媳婦有了,芨芨縱然再不是東西,可畢竟也是她家新添的人哩,況且還添了兩個孫女。這些,都是少奶奶燈芯給的,奶媽仁順嫂不能不感激。

  想想大災那些個年,一溝的人啃食樹皮野草,獨獨她家跟著下河院吃好的,這心,就越發地知道感恩了。尤其兒子二拐子做了下河院管家,這可是她做夢都沒夢到過的。但,恨也因此而生。本來,奶媽仁順嫂把心裡那藏了多少年的恨都給滅了,就想老老實實守著東家莊地,安心享她這份好日子。西廂的事,她再也不想管了,愛咋咋去,跟她扯不上邊。可人心這東西,是很能生長草的,尤其日子一富足,尤其心裡的雨水一廣,這草,便也悄悄冒了頭。

  奶媽仁順嫂恨不過少奶奶燈芯那份霸道勁。

  不讓做管家倒也罷了,該放牛放牛,該犁地犁地,沒說的。既然你給了,讓做了,就不能再欺負人。你瞅瞅,院裡上上下下的事你一個人霸著,就連東家莊地也插不上嘴,這且不論,這是你家裡攤子的事,愛誰做主誰做去。可外攤子裡,你多多少少也得讓管家說句話呀,瞅瞅這三年,你讓說過一句麼?你寧可大事兒小事兒找草繩男人、找木手子,甚至找天狗、找四堂子,就是不讓我兒沾手。你個母老虎,欺人太甚了!

  這一激動,那份恨就復活了,不只復活,比原先更猛更強烈了。

  我能把你男人打小弄成這樣,我就能把你也弄個半死不活!

  這麼著,她就添油加醋黑的白的全當枕頭風吹給了東家莊地。

  東家莊地哪兒能容忍這樣的事在他眼皮底下發生,自個兒少了這一口都不行,兒子才多大!東家莊地雖說對兒媳燈芯已經無能為力,下河院重整旗鼓的這幾年,少奶奶燈芯以不可阻擋的優勢取代了他在溝里的地位,垂垂老矣的莊地只能躲在奶媽仁順嫂的溫柔里懷戀失去的歲月。

  偶爾,東家莊地也到天堂廟一走,但接連碰了幾鼻子灰後,他的心便徹底死了,完完全全落到奶媽仁順嫂一人身上。一聽兒子受這份罪,東家莊地立馬不答應了。你再日能,也是我兒的女人!是我拿大紅轎子抬你來的,抬來就是讓我兒受用的!好,你自個兒不讓受用,我就想別的法,我就不信天下的女人都像你一樣!

  東家莊地儘管遭了媳婦拒絕,但他並不十分灰心,他本來就沒把希望寄託到燈芯身上。他找丫頭蔥兒,不信丫頭蔥兒不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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