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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25:28 作者: 許開禎

  更深的悲哀籠罩著二拐子。

  儘管在燈芯面前耍了威,可心裡,還是不由得怕。

  二拐子其實是一個最沒脊梁骨的男人,這種男人弄點小事兒還行,弄大事,不行。二拐子為此痛恨自己。他真是羨慕管家六根,要是有他一半狠惡,問題也就簡單了。

  在女人燈芯身上,二拐子算是嘗盡了苦頭。再加上東家莊地,二拐子直覺面前橫了兩座大山,繞不過去。

  女人給了他甜頭卻又牢牢地為他關上了門,這讓二拐子陷入欲罷不能的尷尬境地。他曾無數次想過要強行壓倒女人,把那夜的感覺找回來。可一觸到東家莊地的目光,二拐子堅硬的心便萎縮成一片。這個老男人以無比刻毒的目光摧毀了他的一生,只要那目光輕輕朝他一掠,所有的底氣瞬間化成沮喪,令他懊喪得抬不起頭來。

  二拐子至今還記得東家莊地摧毀他的那一天。那是一個陽光暗淡、空氣里彌散淡淡腥味的秋日的下午,沒人一起玩的二拐子孤獨地站在下河院。八歲的他已懂得惆悵,他不敢動院裡的一草一木,稍不留神屁股就成了別人撒氣的地兒。屠夫爹死後,他跟著當奶媽的娘進了下河院,沒想到竟連娘也顧不上疼他。

  這個下午院裡的人都忙打碾去了,二拐子呆呆站了許久,想到娘幹活的廚房去玩。剛到廚房窗下,娘的叫聲就響出來,一聲連著一聲,很緊,很急迫。二拐子嚇壞了,心想娘一定是累倒了。廚房門打里扣著,二拐子不敢貿然敲門,為進廚房他挨了不少打,娘交代千萬甭到廚房找她。娘的叫聲弱下去,不一會兒又響起來,像是被啥纏住了,掙不開。二拐子爬到窗口想探個究竟,誰知東家豬一般的肉身子正壓在娘身上,娘的褲子掉半腿,露出白生生的屁股。東家莊地患羊癇風似的在娘身上抽風,抽得娘接不上氣。二拐子隱隱約約記起死去的爹也這樣抽過,第二天娘並沒被抽死,心裡不那麼嚇了。可東家醜陋的身子從此便植進腦子裡,怎麼也揮不走。

  八歲的二拐子找出爹宰豬用過的刀子,心想東家莊地醜陋的身子要是再敢壓在娘身上,他就學爹宰豬一樣插進他肥滾滾的肚子。終於等到一個院裡沒人的下午,聽到廚房再次發出娘被擠壓出的聲音,二拐子提著刀撲進去,瞅准東家肥碩的屁股捅進去,原想東家會發出豬一般的號叫,娘定會幫他要掉肥豬的命。

  誰知,挨了一刀的莊地轉過身,一把捏住他脖子,從屁股上拔下的刀子滴著血水。八歲的二拐子讓殷紅的血嚇壞了,東家莊地將血刀輕輕擱他臉上,說:「你敢戳我,信不信我一刀剜下你眼珠?」說著手一用力,二拐子接不上氣了,求救的目光伸向娘,誰知娘望都沒望他一眼,邊提褲子邊罵:「你個挨千刀的,是不是跟你爹一樣不想活了?」東家莊地在娘的罵聲里得到鼓舞,刀子反覆在他臉上蹭,直把血都蹭乾淨了,兇狠的目光瞪住他,說:「往後還敢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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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拐子嚇得縮成一團,比刀子還駭人的目光實在是他想不到的,他戰戰兢兢地說:「不敢了,不敢了呀。」東家莊地蹲下身,一把捏住他襠里的玩意兒:「信不信我給你一刀割掉?」

  二拐子疼得咧上嘴叫,渾身軟得再也說不出話來。看到雀雀果然在刀子的摩擦下滲出血,眼一閉昏了過去。

  自此,東家莊地的目光成了二拐子永世無法擺脫的噩夢,一觸及那目光,下面就疼得要跳起來。

  當上管家那天,東家莊地拿同樣的目光盯住他,他在一片哆嗦中聽莊地說:「從今兒往後,你要規規矩矩做人,管家這碗飯既能撐死你也能藥死你,我把它端你手上,怎麼能吃得舒服全看你了。」

  打那天起他便知捧著了一碗毒藥。

  二拐子斷然掐死對燈芯最後一絲迷戀,是在新婚之夜離開西廂房的那一瞬。那個夜晚燈芯的目光告訴他,這兒不是他二拐子的地盤,再敢闖進來,說不定他會得到跟管家六根同樣的死法。一想管家六根的死,二拐子不能不怕。他想還是忘掉的好,況且他有了老婆,要睡也只能睡芨芨。

  隨後的事實證明,二拐子確是下了一番決心要把一切忘掉的。再者,芨芨的身子不比燈芯差,還很會叫,叫聲中二拐子能得到更多的樂趣。他在下河院裝得像條巴兒狗,見了東家莊地搖尾,見了燈芯更搖,搖不下去硬搖。他想讓他們看出誠意,誠意對下河院是個很重要的東西。有了它做武器,二拐子才能在下河院活下去。

  討厭的是老婆芨芨,這個女人從抬進家門的那一刻起,註定成為他今生的一個災難。一向在女人面前很有辦法的二拐子面對自家老婆卻顯得手足無措。他對付女人的辦法只有兩個,一是甜言蜜語,這顯然不能給她,所有的甜言蜜語都給了另一個女人,現在她卻拋開了他。二拐子發誓再也不用甜言蜜語了。另一個就是拳腳,沒想到老婆芨芨竟是一個對拳腳上癮的賤貨,打得越凶她纏得越凶,三天不挨反而皮肉痒痒,非要折騰著再捶一頓才踏實。

  二拐子絕不會喜歡芨芨,事實上最後一次走出西廂房時,他對女人的喜歡已經死去。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理,攤在二拐子身上,就更是複雜得讓人想不通。可事實就是這樣,那一天起,二拐子心裡,「喜歡」這個詞便徹底死了。縱使換上比芨芨賢惠百倍千倍的女人,也只能得到拳腳,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所以他並不怪芨芨,只要不壞他的事,愛做甚做甚,愛跟誰一起跟誰一起,他懶得理懶得問,更不會去調教。只當她是個下蛋的雞,供自己泄火的一堆肉。多的時候,他都是閉著眼睛爬上去,閉著眼睛下來,那點兒快樂,是屬於身子的,不屬於他。

  出錯正是在這種時候,趴在女人身上,腦子裡會冷不丁閃出燈芯來,很清晰,很勾魂。平時壓著忍著的東西頃刻間全都冒出來,情急了還會喊出名字。新婚之夜就是這樣的。最後一絲希望讓女人燈芯在西廂房徹底破滅後,他便懷著刻骨的復仇心理壓住自家女人,很成功,很令他瘋狂,卻也犯下了極其致命的錯誤,他喊出了少奶奶燈芯的名字。老婆芨芨正是在新婚之夜牢牢抓下把柄的。這個賤貨,怎麼一來就知道抓把柄,把柄是什麼,那是毒藥,是刀!抓下就不會輕易丟開,弄不好會害死自己。

  老婆芨芨像吸食鴉片一樣對把柄的痴迷程度令二拐子深深不安,怕終究一天,她會搞到想要的東西。她跟中醫李三慢和日竿子的親密更讓二拐子提心弔膽,怕兩個歹人幫著搬弄是非,原想搬進下河院住會讓她跟幾個歹人離得遠些,哪兒知道……

  馬駒的秘密至死也不能泄露,這可是個天大的秘密啊,要想在下河院混下去,他就必須得替女人守住這個秘密。二拐子太知道這院裡泄露秘密的厲害了。六根為什麼會死得那麼慘,他就是不懂這個啊,還以為捉了把柄,就能把下河院要挾住。傻!二拐子覺得管家六根真傻。拿自個兒的命鬧著玩哩,死得再慘也活該!

  況且,二拐子還有怕的,這怕跟老管家和福的死有關。天呀,一想這個,二拐子就覺自個兒的命不長了。

  要是有一天他瘸子舅舅再回到下河院,再回到窯上,那麼……

  二拐子狠狠撕住老婆芨芨,沒命地捶了一頓。

  看你還敢給老子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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