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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20:43
作者: 許開禎
馮五爺剛剛安頓好,兵將就到了。
整整三車人,轟隆隆開過來,唰地就卸下了。一看陣勢,馮五爺就想,完了。
桂蘭嬸正在藏東西,藏的是三女的財禮。說好秋后庄稼收了,場打了就過門,王家急了,就把財禮都給補了。財禮一直在桂蘭嬸手裡,連條圍巾她都沒給三女。幸虧沒給,桂蘭嬸很得意。德慶的二女子跑時把財禮全給卷了,給德慶連個屁都沒留下。桂蘭嬸覺得自己比德慶要高明,高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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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門被踹開的時候,桂蘭嬸還在倉子裡。藏哪兒都覺得不保險,最後才想起了倉子。桂蘭嬸跳出來,拍拍身上的土,沖女婿黑娃笑笑。她覺得笑得很成功,可王黑娃不這麼認為,他一把撕住桂蘭嬸的衣領,問,人呢?
黑娃你做啥?你放開,我是你外母哩。桂蘭嬸還在笑,但離哭不遠了。
外母?你個婊子,說,人呢?黑娃一把推倒桂蘭嬸,一隻腳毫不猶豫地踩在了桂蘭嬸的肚子上。
黑娃,黑……桂蘭嬸太胖,加上突然的驚嚇,幾乎就沒氣了。
黑娃你放開,有話好好說。幫腔的是桂蘭嬸的兄弟,劉三女的舅舅萬路,他才從娘家趕過來。
說你爹的球!萬路話還沒落地,臉上就重重挨了一拳。打他的是黑娃的兄弟青娃,比黑娃還壯,還冒失。
黑娃家一共兄弟六個,除過老大,別的全來了。他們不能不來,這事關係到他們家的聲譽,他們一家到現在能聞得著、看得見的媳婦就三女雪玲一個,真要是雞飛蛋打了,就有可能釀成六條光棍的慘劇。所以他們個個摩拳擦掌,隨時準備揍死某一個敢跟他們講理的人。
萬路抹了把鼻血,很識相地躲開了。
眾人一片嚷嚷,嚇得院裡的雞全飛到了房上。桂蘭嬸見大勢不好,索性眼一閉,裝死。青娃撲過來,說,老二,是先扒房還是先裝糧?
裝糧!黑娃惡狠狠地說。他的腳一用勁,踩住了桂蘭嬸碩大的奶子。
糧食的聲響很真實地傳到桂蘭嬸的耳朵里,那是一種近似於金屬碰撞的聲音。桂蘭嬸覺得她的心快要被那聲音撞碎了,再裝下去就顯得很愚蠢。桂蘭嬸一骨碌翻起來,沖女婿黑娃吼,糧食是你打下的嗎?你個挨千刀的,憑啥挖我家的糧食?
桂蘭嬸又重重地挨了一拳,打她的是黑娃的另一個兄弟長娃,長娃邊打邊罵,就憑你養了個賣貨!
桂蘭嬸還想抵抗,但她是多麼的力不從心呀。她被長娃和青娃架死人一樣架了出去,扔在了巷道里。
黑娃領的人就像是到了自己家裡,見啥拿啥,他們甚至不用請示黑娃,就敢將一些極為貴重的東西往車上抬。黑娃自己卻不動手,他蹲在院裡抽菸,是一塊錢一包的那種,來時他整整買了一條。黑娃看上去很猶豫,看不見一絲兒搶奪勝利果實的快樂。後來他見表弟手裡拿著一件紅紅的物品,他猛地想起那是買給對象雪玲的奶罩。當初買的時候,他是多麼的害羞又多麼的燃燒啊!他沖表弟喊,給我拿過來。表弟沒理他,表弟比抓到雪玲的奶子還興奮,在院裡哇哇大叫,說快來看呀,雪玲這騷貨的奶子比碗還大。黑娃又喊,給老子拿過來!表弟忘乎所以了,他甚至嘗試著將奶罩往自個兒的身子上套。黑娃憤怒了,他不能不憤怒,那是他花了八十塊錢買的呀。為視珍重,還沒往財禮里算,是背過媒人偷著給了雪玲的。無數個夜晚,黑娃撫摸著自己胸上的肌肉,幻想著雪玲戴上它的種種美景,他想得好流氓、好痛苦,卻沒料到會想成這麼個結果。
拿來不拿來?黑娃驢一樣叫了一聲。
表弟太胖,胸罩套上去怎麼也解不下來,他一急,將胸罩後面的帶子弄斷了。
你個驢日,讓你戴——黑娃一拳搗過去,不偏不倚搗在了表弟眼睛上。表弟怔了怔,突然像叫驢一樣鳴道,黑娃,我日你媽,又不是老子拐了你女人。
還沒等別人反應過來,兩個人就像公牛一樣頂在了一起。瞬間,兩個人臉上、鼻孔里就冒起了血。
局勢一下子發生了逆轉。黑娃領來的人大致分為兩脈,一脈是他和他的本家兄弟,一脈是他舅家的兒子。他們兩個一打,隊伍立刻就站成了兩排。一排幫黑娃,一排幫表弟。剩下三個開車的,一看這架勢,都愣在了那兒。
這場架打得實在是過癮。黑娃一家是裝滿了火來的,大有不燒死不罷休的英雄氣概,表弟一家本來就是湊熱鬧來的,打的越熱鬧越合他們的本意。反正是打架,打誰還不都一球樣,他們有的是力氣,打架比背煤輕鬆多了。
最得意的當然是桂蘭嬸,她早從巷道里翻牆扒上莊門頂,像一隻碩大的老母雞,撲扇著翅膀,間或還發出咯咯的叫聲。
太陽很快落下去,夜色不知不覺就來了。喧囂的村子徹底靜下來的時候,五爺仍像一隻老狗,孤獨地守在有勝家的莊門口。
秀兒喚了他幾次,讓他進屋,他不肯,給他端了飯,他也不吃。秀兒喚,五爹……五爺擺擺手,不讓秀兒往下說。半天后他說,你回屋吧,放心睡,有根他……來一趟不容易,睡吧,娃,有我哩,我給你們頂著。
秀兒嫁過來五年了,至今沒懷上。有根爹急,五爺也急。
秀兒咬住嘴,沒吭聲,默站了一會兒,聽話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