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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人 1

2024-10-04 19:18:40 作者: 許開禎

  我是在睡夢中被那奇奇怪怪的聲音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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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很小,和著夢裡的雨點,像雨打芭蕉,點點滴滴。後來便像人掉進水裡,掙扎著上岸,哧哧吭吭的,令我窒息。醒來後它竟沒了。好長一會兒,又窸窣著響進來,擠進門扉,如石磨下碾出來,支離破碎。又像撕扯絞著的駝毛,絲絲縷縷。最初我以為是耗子,嚇得頭縮被窩裡不敢出來,後來一想不可能,這幢樓很乾淨,又是五樓,哪來這東西。支起耳朵仔細辨聽,聲音恍若陶瓷在爐火中煅燒,哧哧的火焰伴著一裂一裂的鈍響,撞在我心上就有了另一種感應,人被撕裂或焚燒的呻吟。果然很快就捕捉到人的呼吸,很急促、很壓抑,但又不可抑制。我忽然明白是什麼了。

  我猛地一驚,旋即把頭埋得更深。極力壓住怦怦的心跳,努力將它驅趕走。但是不行,心跳迅疾加速,我聽到血液奔涌的聲音,和著外面那時高時低的淺吟,一團火猛地騰起來,燃燒我,令我發瘋。

  對於一個成年而又沒有固定伴侶的女人,我太清楚那聲音的意味了。

  夜晚一下子變得神秘,莫名的興奮以及偷窺的欲望讓我坐臥不寧。鬥爭了會兒,披衣下床,貼著門靜聽——果然在衛生間。

  這個夜晚最終怎麼過去的我很糊塗,腦子裡只記住一件事——有人很興奮,我更亢奮。

  我住在玉茹家裡,她是我多年前的同事。

  多年前這個城市有家美麗的酒廠,效益好得驚人。玉茹是廠里的財務部部長,我是她下屬。我們美好的關係就建立在那時,說情同姐妹一點也不過分。

  玉茹做總會計時,我大學畢業已兩年。說實話當年我也有過雄心壯志,想學玉茹那樣,專業上有所建樹。不久我便發現,我是個空懷夢想的人,行動跟思想完全背道而馳。那年月我最熱衷的是打扮自己,恨不能一天換十次衣服,目的無非是招惹男人。現在想想,它與我失敗的初戀有關。女人在失去什麼後很容易變本加厲地瘋狂沉淪,直到輸得一塌糊塗。這跟賭徒的心理很相似。

  大三時我跟一位老師好過,那傢伙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拿走了我的處女之身,當然這跟我急於獻身有很大的關係。同室的女生之前一聽我還是「處」,笑得前仰後合,好像我是稀有動物。笑完後她們開始激情澎湃地張揚各自的私生活,當然「性」永遠是第一主題。正是因為她們懷疑和吃驚的目光,使我更急於想把自己「破」出去,這時我正好遇上了那位看起來還算賞心悅目、說起話來有點像哲學家的留校老師,於是便毫不猶豫在他又髒又亂還扔著女生絲襪的單人床上把自己當了二十年寶貝的那物給了他。

  之後我們同居了一年,因為我的第一次「見了紅」。男人總是比女人更愛抱守傳統觀念,貌似寬闊的胸懷常常在女人的身體面前變得異常狹獈和自私。於是他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大發感慨對我恩愛備至,發誓要對我負責到底。可就在我感覺已經愛上他並打算也對他負責到底時卻發現他跟一位剛上大一、長得有點像張曼玉的小女孩睡在了一張床上。

  他扔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事物總是不斷發展變化的。」

  我說:「滾你媽的,不就一個破家具,到處顯擺什麼?老娘改天給你背來一褲子。」

  失戀最大的好處是讓我學會了用髒話,這在我後來的生活中起了很大作用,它讓那些想進菜地又怕染黃衣的男人常常大驚失色,並且無地自容。帶給我的直接後果便是時至今日仍沒男人娶我。

  我這次從南方落荒而來主要是找一個叫馬克的男人,他也是玉茹的同事。當年他在酒廠企劃部工作,是個不錯的男人。這傢伙跟我睡過覺,我在南方還常常想起他。當然我們不是戀愛關係,儘管玉茹認為是,可我們清楚那只是彼此需要。需要是一件很美的事,它能使人在床上更無所顧忌。馬克拿了我兩萬塊錢,不是我自己的,是我從酒廠的保險柜里拿給他的。說好一星期還我,第二天他竟神秘失蹤了。這個可惡的傢伙,差點兒讓我背上挪用公款的罪名,要不是我跟一個客戶多睡了幾次,誰他媽的知道我現在是不是還在監獄裡!

  馬克跟玉茹不錯,我相信她有馬克的消息,可我問她幾次她都矢口否認,說跟我一樣一無所知,還說馬克也拿了她的錢,如果回來一定饒不了他。

  我有點懷疑,有確切消息說馬克已經回到本市,只是還未浮出水面,我決計在玉茹這裡守株待兔。

  我在南方漂泊這幾年間,北方的這座城市發生了許多事。比如曾經輝煌的酒廠倒了,那位強占過我後來又差點兒把我送進監獄的老總進去了,他的老婆據說現在在撿垃圾;比如玉茹跟男人趙大離了婚,那個該死的傢伙好像現在還吸毒;比如這個城市的沙塵暴嚴重了,幾乎每周一次,從周一刮到周日。總之,一切都可以用陌生來概括,包括昨天夜裡的玉茹。

  這是我住進玉茹家的第五天,玉茹一大早就去上班,天黑才能回來。我來她也算省事,至少不用為佳佳的午飯發愁。她說有時為了佳佳,不得不從很遠的地方跑回來,看一眼扔下盒飯再跑回去。我知道玉茹是怕趙大,雖然離了婚,趙大到現在還糾纏她。我不大愛管閒事,對她跟趙大的關係,更是沒有興趣,有時她主動提起,我便拿話岔開。對一個不值一提的男人,有必要再費口舌嗎?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坐等電話,或者等馬克送上門來。現在我山窮水盡,如果討不回錢,就只能再去出賣自己。

  玉茹勸我先找事做。我笑笑——像她那樣辛辛苦苦,一天還掙不到半張,難道要我也像她那樣看著別人的臉色去活?

  馬克這個雜種,他要再不出現就讓車撞死。不行,等還了老娘錢再撞,粉身碎骨,體無完膚,總之讓他不得好死!

  電話一直沒響。該死的電話!五天不響一次,我真懷疑玉茹動了手腳。就在我抓起電話又奮力摔下的一瞬間,敲門聲響了。

  我大叫「魚終於上鉤了」,連忙跑過去開門,門外竟是一張「死人臉」。我「啪」地關上門,直喘粗氣——媽呀,竟然有如此恐怖的男人。

  敲門聲再次響起,伴之而來的是男人公雞般的叫囂。我這才隱隱約約聽出,他就是趙大。我用後背牢牢地頂住門,生怕他真的變成鬼鑽進來。這時電話響了,我顧不上門外的人,趕緊跳過去拿起電話「餵」了一聲。

  電話里的男人說「我找玉茹」。一聽便是馬克,這傢伙就是變成鬼,他的聲音我也能聽得出來。

  「馬克你這騙子!」

  那頭明顯沉默了一瞬,隨即驚疑地問:「你是誰?」

  「我是你老娘!」我簡直氣瘋了。還問我是誰,當年你上我時咋不問清楚!

  「你?你……」

  電話斷了,馬克居然掛了電話。他奶奶的!這個雜種!

  我氣憤地抓起電話,想按剛才的號碼打過去,誰知玉茹家的電話不顯示來電號碼。都怪我,剛才心太急,沒把號先記下來。

  敲門聲還在響,我的氣一下轉到趙大身上。如果不是他,我能這麼急?我打開門,決定給這個喪門星點兒顏色看看。

  趙大盯著我憤怒的臉,吃驚地問:「你是誰?」

  「我是你奶奶!」

  「你……」大約是我過於高聳的胸刺激了他,趙大立刻換了討好的口氣,邊說話邊不懷好意地想從我胳膊底下鑽進屋。我擋住他——玉茹再三叮囑,絕不能讓趙大進屋——撕扯中他的臉蹭著了我的乳房,我一下怒了。

  「滾!」

  趙大涎著臉,跟我玩死皮賴臉。

  遇上這種男人,你是一點沒法子的。罵他他不在乎,打他他又給你亂來。總之,我費了半天工夫,還是沒能將他轟走,反倒把自己累出一身汗來。突然,他雙手一用勁,脫掉了自己褲子,接著赤裸半身躺在樓道里。這下我沒轍了,我再不把男人當回事也不能跟一個露著下身的男人幹仗啊,況且還是那麼噁心的下身。

  只能等玉茹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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