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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7:34
作者: 許開禎
轉眼間,「兩會」又到了。
會議召開前一周,河陽城猛乍乍出了件大事。這事出的太大,事發當天便驚動了省里,若要不是車光輝,這事怕要影響到「兩會」的召開。
按慣例,每年「兩會」前,市里有關部門先要將河陽四大名人邸玉蘭、丁萬壽請到離市區50公里的一個居所,隔離起來。因此,每年「兩會」,便成了邸玉蘭丁萬壽二人的度假期,至於丁萬壽那些部下,則由一輛專車送往金昌或者更遠。等這些乞丐一路乞討輾轉回來時,「兩會」已經結束。往年遣送都沒出過問題,頂多鄰近地區提點意見,但大家禮尚往來,誰也不好多說什麼。偏巧今年出了問題。
事情出在司機身上。按常規,遣送用車是有關部門掏錢雇的,河陽的大客如今都賣給了私人,花錢僱車根本不是啥難事。如果難一點,或許領導就重視了。因為不難,領導把這事推給了一個幹事。幹事正好有個哥們跑長途,一個電話這事就定了,跑一趟六百,夜裡十二點出發,趕天明正好抵達金昌往西的戈壁灘,。人往那兒一甩,掉頭回來,神不知鬼不覺。此事輕車熟路,應該能做到天衣無縫。
上車時一點也沒發現司機有啥異常,那哥們平日愛喝兩口,車上裝人時幹事還嘴對嘴嗅了半天,確信他沒喝酒,才放放心心將人裝了進去。誰知上路不久,幹事發現哥們不大對頭,平日有說有笑的,最能講黃段子,笑的幹事肚子痛。今兒車開半天了,不見哥們張口說話。幹事憋不住,問:「咋了哥們,臉拉那麼長?」哥們起先不說,見幹事死追著問,一張口就給罵開了:「他娘的,這世道,讓人沒法活了。」幹事心裡一驚,深更半夜的,說哪門子霉話。他想這哥們活得不錯,跑客運五、六年,少說也有幾十萬了吧,咋還咒天咒地?便又問:「到底咋回事,別藏著掖著,說出來痛快。」
等司機說出來,幹事傻眼了。
原來,哥們老婆有了外遇,結結實實給他戴了頂綠帽子。就在今夜,裝人前半小時,哥們將淫婦姦夫堵到了床上。哥們本想宰了這對狗男女,但那個姦夫他太熟,這些年幫過他不少,實在下不了手。一氣之下,將那對狗男女鎖在了家裡。
姦夫是他的連襟,他老婆的姐夫,他孩子的親姑父啊!
這世道,真他媽亂套了。兔子不吃窩邊草,如今的兔子,咋專找窩邊草吃呀。
狗日的兔子!
狗日的連襟!
幹事是個色情狂,平日裡最愛聽偷雞摸狗,翻牆揭瓦之類的暈事兒,這陣聽了哥們的述說,非但沒表示同情,反倒心裡痒痒。他熟悉哥們的老婆,那可是道好菜呀,咋就落到狗日的連襟嘴裡?他一直以為,哥們的老婆文文靜靜的,一聽暈話就臉紅,淑女一個,哪曾想也會出牆。幹事咂吧咂吧嘴,意猶未盡,纏著哥們講講經過,「你講細點,我幫你分析分析。」
哥們便講。他老婆姓楊,叫楊蘭。結婚五年了,沒發現有啥外心。平日很少跟外人接觸,哥們對她甚是放心。春節前,哥們跑車時眼直跳,俗話說左眼財右眼災,哥們心裡鑽了鬼,跳急了就停下車,跪路中間燒一堆紙錢,沖亂神野鬼磕個頭。可不頂用,還跳。跳得讓他沒法開車。哥們只好去求「神娃娃」。「神娃娃」一聞二摸,賜給他一個字:「艹」下面一方框。哥們不解,又去找北關測字先生,測字先生凝神靜望半天,垂下眼帘說:「凶字呀,結婚沒?」哥們大驚,忙道:「結了。」先生問:「有孩子沒?」哥們答:「有了。」測字先生口張了半天,直到哥們遞上一張百元大鈔,才拖著長長的鼻音說:「看好你老婆,田荒太久,是要長雜草的呀——」
哥們腦子裡轟一聲,說啥也沒想到,禍根出在老婆身上。回到家,不由分說就將老婆壓在床上,狠狠捶了一頓。捶完,又將老婆扒得淨光,綁起來,審問到底偷沒偷過野男人?
哥們說,那天他實在氣瘋了,一想自己沒明沒夜掙錢養家,老婆竟背著他偷人,真想一刀宰了這婊子。
幹事一直豎著耳朵,他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猴急地問:「她承認了沒?」
「承認個球!」哥們用力一踩油門,車嗖地飄起來。幹事害怕了,忙喊:「開慢點,你想找死呀,我還沒結婚哩。」
哥們放慢車速,憤憤道:「這爛婚有啥結頭,你沒聽人說,結婚是錯誤,離婚是醒悟,離了再結他媽是執迷不悟。」
幹事心裡惦著哥們的老婆楊蘭,忙給哥們點上煙,問:「後來呢?」
打那以後,哥們多了個心眼,秘密監視老婆的行蹤。誰知老婆行蹤正常,一點偷人的跡象也沒。哥們失望透頂,她咋就不偷人呢?哥們見老婆一天比一天老實,不像有外遇,就想一定是「神娃娃」弄錯了,或是北關那個狗屁先生滿嘴噴糞,遂放棄監視,安安心心跟老婆過日子。今天中午,他跟老婆說,下午不回家吃飯了,有人包車。遂去鄉下找朋友玩牌。哥們平日忙,難得有空閒下來,鄉下玩到九點多,右眼突然跳個不停,擔心家裡會不會出啥事,心急火燎跑來,天哪,老婆正跟她姐夫赤條條在床上大幹呢!
哥們說到這,又是一腳油門,幹事正聽得津津有味,忽覺身子失了重心,忙喊:「慢點開——」已經來不及了,前面一個急轉彎,車像飛鏢一樣嗖地飛下路基。
交警趕到事發現場時,哥們和幹事都已氣絕身亡。大轎一個倒栽蔥,將哥們和幹事擠成肉餅。交警花了一天功夫才將屍體取出來。哥們的眼睛瞪著,幹事的耳朵豎著。萬幸的是,車上三十六個乞丐瞎仙全都活了下來,真是奇蹟呀!
這事本來引不起什麼軒然大波,誰知有個駐站記者多事,很快將消息發到省城。第二天,該報便以大幅內容報導了此事,一下在省城引發風波。省上領導當即打電話過問,河陽高層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好。
兩會在即,如果此事抖出去,無疑會給河陽蒙羞。河陽方面馬上封鎖消息,緊急商議對策。高人自有妙計,關鍵時刻,車光輝站了出來,召開新聞發布會。稱出事車輛為河建集團租用的車,車上三十六名乘客全系河建民工,絕非什麼乞丐。河陽名記林山快手快筆,炮製出一篇新聞,發往省內各大媒體。各媒體一看是林山的報導,紛紛刊發,反把最先報導此事的那家報紙孤立起來。駐站記者一看形勢不妙,自知闖了大禍,悄無聲息失了蹤。
此事得以妥善處理,才確保兩會按期召開。事後有消息說,那幹事恰是跟河陽四大名人邸玉蘭小女兒戀愛的那位。邸玉蘭聞聽此事,竟在五十公里外開懷暢飲,喜得丁萬壽美美醉了一回。
另有消息說,河化總經理林子強的老婆聞知此事,嚇得面無血色。要知道,開車的正是她妹妹的老公呀。她滿世界找林子強,林子強像是失了蹤,單位沒人,手機關機。她跑到妹妹楊蘭家,門鎖著,怎麼也敲不開。她以為林子強帶她妹妹去了現場,又等了一天,林子強才一臉憔悴地回來。一問,差點沒把她氣死。林子強說,自己到鄉下喝酒去了,壓根就不知道連襟出了事。
狗日的林子強!
車光輝如願當選為政協副主席。當著全體委員面,他立下軍令狀,今年無論如何也要將陽光工程建設好,要讓老百姓趕在入冬前搬進新居。此態一表,大會有關貧民窯的提案便落到實處。
「兩會」不久,河陽市任命了一批領導幹部。名記林山正式任命為河陽電視台副台長,《河陽文學》的何主編被任命為《河陽日報》副總編。消息公布當天,文化圈幾位新官便聚到二層小洋樓,共同慶賀。
喝酒當中,有人冷不丁提起車禍的事,跟林山開玩笑,你這是一稿定天下呀。林山當下怒了臉,斥道:「神仙的事,豈是你凡人亂談論的?爾等如此下去,能有什麼前途?」眾人見林山發怒,便岔開話題。林山正色道:「喝酒就喝酒,不許談荊州。」
喝至深夜,有人醉了,「哇哇」吐了一地。車光輝也紅光滿面,舉著酒杯,半天咽不下去。眾人這才作罷。
人去樓空,車光輝跟林山躺在床上,興致勃勃談下一步。林山道:「廣場的事,你要抓緊,這不比貧民窯工程更重要。」車光輝道:「差不多了,過兩天資金就能到位,市長跑省上要的,方案也快定了。」
林山說:「這就好,今年要是把這兩件事辦好,你可就……」
車光輝忙打亂語:「不談這事,不談這事。」
其實,車光輝想跟林山談的,是他的家務事。這陣子,他讓家務事弄的,煩啊。老婆劉素珍居然上塔兒寺當了居士,事前他一點覺察都沒。等發現後,劉素珍已跟著蘇萬財老婆姚桂英一同走街串巷,化起了緣。車光輝再攆去攔擋,晚了。
據丫兒講,劉素珍跟姚桂英是在姚桂英上門化緣時認識的,這兩個女人,仿佛前世有緣,一認識便分不開了。以後姚桂英隔三間五找上門來,一來就關上門喧半天。丫兒見不慣僧道之人,姚桂英一來,她就躲樓下看碟片。前子走時忘了鎖自己的碟片,被丫兒找見了。那些碟片看起來真過癮,怪不得前子一看就是半天,神神秘秘的。原來是看這玩藝呀。丫兒直看得面紅心跳,血脈賁涌。
河陽塔兒寺本不是一座名寺,只是跟青海塔兒寺重名,才得以保留下來。寺的規模不大,年久失修,木塔搖搖欲墜。不知咋,這些年香火突然旺了起來,每逢初一十五,善男信女紛紛前來燒香拜佛,香菸裊裊,古剎聲聲,反倒讓寺興旺起來。
劉素珍遁入空門,給車光輝致命一擊。他沒想到老婆會變得這樣愚鈍,這樣頑冥。這事要在河陽城傳開,他還怎麼做人?他打親朋好友,給劉素珍做工作,不料劉素珍吃了秤砣鐵了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整天早出晚歸,家裡的飯不吃,水不喝,有時索性睡在寺院裡。車光輝去過寺院,正是下午吃飯吃飯時分,不大的院子裡,擠滿化緣歸來的居士。車光輝粗略數了數,竟有上百人。個個穿戴的乾淨整潔,給人一塵不染的感覺。劉素珍正端一碗齋飯,蹲院裡吃。望見車光輝,也不打招呼。臉上洋著佛家的光輝,以前那病秧秧的臉色早不見了,仿佛換了個人。
車光輝無奈地嘆口氣,算是死了心。人各有志,誰能勉強。
林山聽完,卻哈哈大笑,佛祖保佑你啊,快上香,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