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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5:13
作者: 許開禎
二丫徹夜未歸。
她的心情壞透了。
昨夜她跟三兒看了一場電影,一部美國片,很抒情,演員演得也夠大膽。那位名叫愛麗的女主角當著殘疾丈夫的面,赤裸裸地跟情人做愛。美國人就是美國人,她丈夫眼裡居然沒一絲憤恨,那目光反倒像欣賞,真有意思。電影院裡人很少,三兒乘勢樓緊她,從T恤中伸進手,慢慢竄向她的胸。二丫想阻止,銀幕上火辣辣的歡愛場面卻讓她變得有點猶豫,她被美國人感動了,身體本能地有了反應。三兒見狀越發膽大,一隻手在她身上恣意地遊走,最後竟伸向她下面。
「到我屋裡去吧……」出了影院,三兒帶著央求的口吻求二丫。
二丫有種意猶未盡的迷醉感。涼風一吹,腦子稍稍有點清醒,身體的起伏也中止下來,一想回去又要受父親的白眼,心一橫便答應了三兒。
昨晚他們做了愛。一進門三兒便瘋了般抱住她,三兒有些日子沒碰二丫了,影院裡的刺激已使他慾火難耐。他一口一個姐,叫得二丫平靜下去的心情又沸騰起來。
三兒的屋子又髒又亂,床上堆滿了髒衣服,臭皮鞋爛襪子啤酒瓶扔得滿地都是。一股子霉味熏得二丫想吐。二丫忍住了,她的身體被三兒拋起來,扔到了床上。三兒利索地扒了衣服,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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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家的路上,二丫的心情說不出的淒涼。這種淒涼感昨晚就有了,半夜醒來,三兒裸著身子橫陳在床上,他的睡相實在難看,難看得二丫都不敢目睹。嘴角殘留著一汪涎水,鼻子歪著,鼻孔里堵塞滿液體,打出的鼾地瓜一樣在床上亂滾,攪得二丫心氣難平。怔怔地瞅了會三兒揮發著酸臭味的身子,二丫突然就哭了起來。我怎麼能這樣,我怎麼能這樣?她一遍遍問自己,簡直要把自己的心給問翻了。
二丫幾乎是從三兒那逃出來的,天還沒亮透,她便逃在了路上。她怕三兒一醒又要纏她,她發誓再也不理三兒了,她還沒淪落到讓三兒這樣的人欺負。昨晚她感覺就是讓三兒欺負了,她甚至想到強姦這個詞,要不她怎麼能睡在這樣一個醜陋無比一無是處的男人懷裡?
她想家,想自己的男人。家這個字眼這一刻有了太簡單太實在的含義,那就是能供她乾乾淨淨洗個澡,痛痛快快哭一場。可是抬頭四顧,哪兒才是她的家?
沒走幾步,眼裡竟是濕淚橫涌。風從耳邊刮過,撩起她的頭髮,她感到自己被拋在茫茫荒野,成了一隻喪家狗。
蘇朋被關進了監獄,聽說至少得判五年,出來還得給酒廠還欠帳。父親一提蘇朋,便「呔」「呔」地詛咒,恨不得連她也送進監獄。一些從未考慮過的實際問題忽然就擺在眼前,讓她不知做何選擇。她開始後悔,真不該由著性子跟了蘇朋。
走著走著,雷嘯的影子猛地跳出來,嚇她一跳。她止住步子,靜了會神。我怎麼能想他呢,我怎麼能在這時候想他呢?剛把雷嘯的影子趕走,兒子剛剛又跳出來,頑皮地沖她眨眼,怎麼也趕不走。她絕望地蹲下,捂住臉便哭開了。
跟雷嘯離婚後,雷嘯的父母把剛剛接到了老家河南,她連一眼都沒再看見過。剛剛今年八歲了,該上小學三年級,他長了多高,現在是像雷嘯還是像她?
她的心猛疼起來,被什麼尖銳地捅了一下,又像是被風撕扯著,噬咬著,冰涼的淚水沒頭沒腦瀉下來,浸濕她的臉頰,浸淫她的心……
她覺得父親說得對,她是要遭報應的。
黃風等了一宿,天大亮二丫還不回來,黃風坐不住了。
不要臉的東西!黃風恨恨地起身,他決計不等了,啥男人都要,真是不知廉恥!
出得門來,黃風抬頭望天,天灰灰的,不見晴,也不見陰。風一吼兒一吼兒,颳得滿鼻子都是糜爛味。黃風疾疾地擺動腳步,像是一刻也不願呆在這。
可他能到哪去呢?
這個時候去廣場喝茶,顯然是要遭人恥笑的,黃風還不想讓人嚼牙。河陽城生活了一輩子,黃風還真找不到啥去處。以前有文老先生,哪怕他昏睡在床上,也能讓黃風安靜下來。文老先生這一死,算是把黃風的去處給死沒了。
去醫院?「呔」!黃風很快消滅了這念頭。那爛鳥就是死了,也不值得他再看一次。這麼想著,他的腳步在原地打起圈兒,像一頭煩怒的獅子,停不下來。
他是多麼的煩這些鳥呀,哪一個都不聽話,哪一個都是自作聰明,結果呢,作繭自縛,被他一個個言中。
他再次想起二丫,想起那個三兒。「呔!」三兒是什麼東西,也配!如果沒記錯,三兒就是那個擔擔匠的後人,下里巴人。河陽城有條巷子,懷水巷,最初叫壞水巷的,不好聽,改了,文革期間又改叫紅星巷,黃風腦子裡還是頑固地把它叫壞水巷。
懷水巷大都是些外來戶,逃難的、躲債的、鄉下懶惰得不想種地的,還有祖祖輩輩做點小買賣的,大約看河陽城能養人,來了就不想走,設法在這兒活下來,慢慢成了氣候。擔擔匠最初是賣老鼠藥的,也賣過一陣針頭錢腦,哪個也沒賣長,倒是把懷水巷最有名的風塵女子給拐到了手,後來成了家,在河陽城落戶生子,才有了三兒這一脈。
可那是怎樣的人家呀,一提黃風便噁心。據說有了孩子之後,風塵女子還招懷水巷的男人,就擠在那狗窩一樣的窩棚里。那個時候的懷水巷真像這個城市的下水道,什麼髒事兒也有。河陽城中心四進院裡的黃風一家少不了要對這些髒事兒嗤之以鼻,當然,那時黃風還小,他是不懂啥叫個髒的,父親絕然不叫他邁進懷水巷一步,黃風對懷水巷的鄙視因此而來。那會髒了你的眼,黃風牢牢記住了父親這句話。
一晃眼,當年的懷水巷龐大起來,黃風真是驚嘆它的生命力,據說那裡面的人家都是三五成群的生小孩,生下一大堆便往河陽城趕,他們用生孩子的方式報復著黃風他們,也掠奪著他們,沒想還很成功。誰讓黃風他們一代不如一代呢。
黃風有股子傷感,有股子憋氣。一想自己的女兒跟懷水巷的男人睡覺,就想一頭撞死。
「呔!」他沖天空惡了一聲。
太陽有氣無力地升起來,照得大地越發迷茫。黃風在貧民窯附近轉了一大圈,一抬頭竟然又停在自家院落前。他恨死自己了,轉來轉去,還是丟不下這破鳥。
他一抬頭,就清晰地看見了破鳥二丫。
二丫就像一個被人蹂躪了一夜的妓女,頭髮蓬散,面容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