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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4:14
作者: 許開禎
這一天,河陽城發生了兩件奇奇怪怪的事。
一是城東頭左眼位置上那座古院子裡,病床上昏睡了三年的文老先生突然醒了,醒得還很明白,像是壓根就沒糊塗過三年。他打發了黃丫兒,一襲青衫,乾乾淨淨地走到院裡,擺好乾隆年間置辦的竹椅子,然後躺上去,然後眼睛一動不動盯住河陽城望。
中午時分,文老先生的單孫文厚也從屋裡爬出來,他爬得很艱難,大煙已耗盡他的氣力,再也站不起來了。他爬啊爬,終於爬到文老先生身邊,艱難地掉轉身子,把背靠在文老先生邊上的一棵歪脖子古樹上。古樹已經很老了,老得太陽光就能把它曬斷。文厚枯瘦如柴,一隻鳥也能把他叼起來,雙眼像兩口黑咕隆咚的暗井,睜不開也合不上,可他還是學著老爺子的樣,朝西邊空空地望。
鴿子看見他們時,爺倆己躺了一整天。
另一件事是文老先生家的小保姆黃丫兒回家的路上突然讓鳥糞打了臉。
怪怪,咋就那麼邪乎哩,偏偏讓鳥糞打了臉。當時黃丫兒正在路上走,心想文老先生咋就怪怪地給醒過來了呢?黃丫兒侍候文老先生有些年月了,文老先生過繼她時,她初中還沒畢業。文老先生是有心繼續供她念書的,說念到大學也行,只要爭氣,可丫兒偏偏不是塊念書的料,一過繼到文老先生名下,她便徹底獲得了自由,再也不用聽父親黃風的嘮叨了,她把心思用到侍候文家爺倆上,偶爾的也跟著文老先生學說書,但她顯然不是說書的料,文老先生對此絕不報指望。等她以全校最差的成績初中畢業後,她就徹底成了一名保姆。好在文家爺倆好侍候,黃丫兒過得也算開心。這些年文老先生一直昏睡著,文厚又讓煙抽得不成樣子,黃丫兒便感失落,常常悶坐在古樹下發呆。今早突然見老爺子醒來,黃丫兒著實激動,跑過去就跟老爺子說河陽城的事,哪知老爺子輕輕一揮手,說丫兒你回吧,我這兒用不著你了。
丫兒有種說不出的掃興,咋就用不著了呢,不會是我做錯啥事了吧?正想著臉上一冰涼,一摸竟是鳥糞。丫兒呸了一口。讓鳥糞打中臉是很不吉利的,丫兒頓覺霉氣,抬頭望天天是空的,屁個鳥也沒,黃丫兒心裡很奇怪,就想今兒個這是咋了,怎麼大街上連個人毛也沒?
丫兒擦了鳥糞,繼續往前走,大街空落落的,讓丫兒走得很不自在。平日裡丫兒很少上街,腳步從來就是在自家跟文老先生的古院子之間穿梭。父親黃風有個怪癖,隔幾天便喚她回家住一宿。丫兒有點煩父親,覺得他老了,怪想法一個接著一個,哪兒睡還不是個睡,咋就非要讓她回家呢?可丫兒不敢違抗,父親可比不得文老先生,發起火來脾氣大著呢。
沒走幾步,一道紅光忽地把丫兒吸住了,丫兒止住步,定睛朝紅光發出的地方望。
大街北側,一家內衣店還未關門,一件紅紅的內衣正沖太陽下的丫兒微笑。店主人望見黃丫兒,沮喪的臉馬上閃出興奮,見黃丫兒猶豫,使了勁招手喚她。
丫兒尋著紅光走進去,女主人忙忙地為她取下內衣。
黃丫兒本來是不缺內衣的,可幾天前她晾在自家破院的一件內衣又讓人給偷了。黃丫兒始終沒能搞清楚,偷她內衣的到底是誰。偷了五次了,每次都是她洗好晾出去不久,內衣便不見了。黃丫兒曾想動上腦子抓這個賊,轉念一想又放棄了。偷吧,她說,看你能偷到啥時候。丫兒心想父親是不會放過這個賊的,只要他偷得勤,遲早會落父親手裡,到那時就會有好看的了。丫兒喜歡買內衣,更喜歡洗曬內衣,文老先生給她的錢有一半花在了內衣上,這不怪丫兒,丫兒長得實在是太快了,才買的胸衣不幾天便裹不住她勃勃發育的胸。比發麵還快呢,丫兒曾偷偷跟姐姐二丫這樣說,惹得二丫一把摁住她,扒了她的衣服就看。二丫的胸也不小,黃家三姊妹沒一個不是靠胸來吸引男人眼球的,丫兒儘管還沒到吸引男人的時候,受兩個姐的影響,早早便懂得精心呵護胸的重要。
內衣是胸罩褲頭連體的那種,極新潮,極艷,背後面空空的,只用一根透明的細繩兒就把上下連起來了,樣式有點像電視裡古時女子穿的那種肚兜。當著老闆娘的面,黃丫兒紅著臉試了一次,大小剛合適,自己的兩團發麵剛好裝在兩隻碗裡,她很滿意。可到下午五點又拿出來試時,這內衣就大了,碗扣上去空空的,好像發麵縮水了,黃丫兒不服氣,就把內衣丟水裡泡了一陣子,一縮水就緊,這是黃丫兒的常識,然後她把內衣晾在了小院裡的繩子上,就睡了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