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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2:24
作者: 許開禎
當夜撲空後,小四兒大發雷霆,指住童百山鼻子罵:「人呢,你不是說消息絕對可靠嗎?怎麼去了是鐵將軍把門,一個鬼影子都不見?」
童百山抱住頭,心裡的火遠比小四兒大。消息絕不會有假,老九就關在裡面,至於為什麼撲空,他也納悶得要死。
「說啊,啞巴了?」小四兒還在吼。
「是不是……走漏了消息?」童百山有點吃不准,但除了這種可能,還能有什麼解釋?
「走漏?你是說我這邊漏了消息?」小四兒啪地摔了杯子,兇惡地瞪住童百山。童百山趕忙道:「我不是那意思,不過四哥,人確確實實在裡面啊!」
「你還在狡辯,拿假消息耍我,是不是想讓條子將我們一網打盡?」
童百山撲通軟倒在沙發上,這罪名,擔待不起啊。
「四哥,一定是他們搶在前面將人轉走了。那個李春江你不是沒打過交道,狠著吶。」
「夠了!」小四兒猛地一拍桌子,恨恨道,「李春江困在吳水,一步也沒離開,你往他身上推,也未免太小瞧我小四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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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百山啞巴了。他居然把這事給忘了,可見這陣子他腦子有多亂。
小四兒余怒未消,厲聲道:「我限你三天時間,如果再找不到老九,你自己去跟老大說!」說完,示意了一下鐵手,鐵手凶煞一般走過來,陰森森道:「走吧,童老闆。」
一回到辦公室,童百山就像獅子一般跳起來,不大功夫,叫胡哥的一頭大汗跑進來,一看童百山的樣,知道大事不好,趕忙說:「童老闆,一定是他們那邊出了問題,我已查清,人是天黑前一小時轉走的……」
童百山惱羞成怒地盯住胡哥:「姓胡的,你還有啥謊沒編完?」
叫胡哥的一陣抖。在道上,謊報消息是要遭滅頂之災的,一條假消息付出的絕不是一條人命的代價。但是他很快坦然下來,鎮定了一下情緒,理直氣壯道:「童老闆,我胡某人做事從來不給別人挖坑,你要是信不過可以去查,但你這麼對我,就有點不夠意思。」
童百山也是讓小四兒氣昏了頭,聽姓胡的這麼一說,知道自己過分了,沉吟了一會,像是自找台階地說:「算了,你我現在都是有口說不清,要緊的還是找人,找不到老九,說什麼也是閒的。」
「上哪找?好好的機會讓他們放走,卻要賴在我們頭上。他們知不知道,眼下打聽一個人有多難!」叫胡哥的也是一肚子牢騷,打聽紅磨坊,他把看家本事都使了出來,這一次,怕是再也不會讓他聞到半絲兒氣息。
童百山忽然記起什麼,問胡哥:「李春江不在三河,他們怎麼會行動那麼快?」
胡哥敗興至極地說:「別忘了,還有個秦默。」
「秦默!」童百山咬牙切齒,半天后吐血般吐出這個名字。
人的確是秦默帶走的。昨天下午,秦默接到電話,立刻叫上老陳,驅車直奔紅磨坊。負責看押范大杆子的是重案二組的隊員,隊長老徐是老陳的老搭檔,也是秦默提起來的中層領導。幾個人一碰頭,很快將范大杆子從看押室帶出來,押上臨時借來的一輛三菱。上了車,秦默猶豫不決地問:「人是帶出來了,下一步關哪兒?」老陳把著方向盤,二話沒說,就將車子駛向子蘭山,快要上山道的時候,突然一個拐彎,朝另一個方向開去。
秦默仍不放心,訥訥道:「關那兒放心不?」
老陳說:「只剩這一個地兒了,再要是不放心,就得讓他蹲看守所。」
一直等到半夜,確信秦默和老陳將范大杆子安全轉移,李春江懸著的心才款款放下。他要求老陳,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能離開范大杆子。同時他責成老徐,儘快查清哪兒出了問題,對方是怎麼打聽到紅磨坊的。
老徐猶豫了一下說:「李局,我懷疑二組也讓他們滲透了。」
李春江說:「不管是不是滲透,一定要找出這個人。」
九月的三河一點看不出有什麼疑常,街景還是那麼的火熱,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季小菲穿梭在人流里,步子邁得輕巧明快。
季小菲早已不是過去那個季小菲了,她是省城法制報駐三河站的記者,兩天前她又被聘為三河日報特約記者。這些都要歸功於馬其鳴。秦默復出不久,她女兒秦嶺便說服那個老同學,破例將季小菲通知到省城去考試,經過一連串的筆試、口試還有面試,季小菲終於通過報社的考核,當上了見習記者。馬其鳴又親自到報社,做了一番遊說,將季小菲調到三河,做駐站記者。
季小菲沒讓馬共鳴失望,接連寫了幾篇大稿,有一篇關於吳水公安跋涉千里解救被拐婦女的報導還上了法制報頭版,贏得很大反響。眼下,季小菲正在跟蹤報導吳水「9?15」特大搶劫案偵破情況。她匆匆返回三河,是接到馬其鳴電話,又有新的任務。
其實,季小菲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記者,到三河任駐站記者後,馬其鳴暗中交給她一項任務,讓她利用記者的便利身份,參與調查三河公安內部的黑幕,尤其是百山集團跟三河公安之間的聯繫。這也是馬其鳴的一步棋,讓一個有正義感的記者去調查童百山跟三河公安之間的種種傳聞,一則對季小菲是一次考驗,讓她在大風大浪中得到鍛鍊;二則,也能在錯綜複雜的形勢下另闢蹊徑,儘快揭開事件真相。當然,馬其鳴跟季小菲約法三章,一是一定要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開展工作,二是所有調查材料不得向外傳播,更不能向報社透露,三是接受李春江領導,要跟李春江的調查保持同步。
對調查童百山,季小菲信心十足。她心中早已燃著一股火焰,一想童小牛對她的脅迫與欺凌,恨不得鑽入童家父子的心臟,看看他們的心到底有多黑,這些年干下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另則,她從父親半是憂怨半是無奈的目光里隱隱感覺到,父親跟童百山之間一定有什麼宿怨。父親跟童百山過去在一個廠子幹過,又住在一條巷子裡,按說這樣的關係,童家沒道理對他們這麼狠,就算童百山發跡了,成了人物,也沒必要對過去的工友用這種下三爛手段。這裡面一定有隱情,尤其父親,只要一提童百山,仿佛骨頭都在恨顫,父親眼裡每次燃燒的不只是恨,隱隱的,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怕。是什麼讓父親在財大氣粗的童百山面前挺不起腰呢?季小菲下決心要搞清楚。
季小菲現在已經掌握了一些材料,百山集團董事長童百山的確有獄中撈人的犯罪事實,已經有人願意站出來作證。而且季小菲還摸到一條重大線索,當年震驚三河的三監暴力越獄案,很可能是一起假案,被擊斃的王龍娃等三名罪犯,很有可能是受人操縱。這起案件的背後就站著童百山和吳達功,策劃和發動這起越獄事件,竟是為了一個叫七星的重刑犯。
這一點跟李春江掌握的情況非常接近,如果真相真是如此,那麼就此一項,足可以治童百山死罪。
季小菲悄悄將材料交到馬其鳴手上,接下來她要做的事還很多,按馬其鳴的話說,這是一場公安跟公安的堅決鬥爭,沒有鐵的事實,這驚天冤案是翻不了的。
她必須拿到更多的證據,好在記者這行當,有不少有利條件,有時調查起來甚至比李春江他們還更容易接近真相。
九月的陽光照在她年輕的臉上,仿佛愛情在燃燒著。一想愛情,季小菲緋紅的臉越發妖嬈,步子也突然變得像山雀一般。是的,愛情,在這個灼人熱浪席捲三河的夏天,季小菲的愛情終於降臨了。
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快愛上田文理。或許,愛情的種子早就埋在心底,一等烏雲散開,陽光照耀到心田,那棵苗便撲撲地瘋長。
她笑了,走在陽光明媚的街上,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外號,季五塊。
馬其鳴等在辦公室里,看到她,笑著起身,說:「辛苦了。」季小菲說:「比起李局他們,我哪算辛苦。」四下一瞅,不見秘書小田的影,心想,一準兒又在鄉巴佬。馬其鳴為她打開一罐飲料,季小菲猛喝一口,一股清涼順心而下,宜人極了。簡單問了點兒吳水的事,馬其鳴便鄭重給她交待起任務來。
馬其鳴要季小菲設法接近一個叫胡權禮的警察,最近有人跟他打招呼,想把胡權禮補充進公安局的班子,馬其鳴對此人一點也不了解,但他無意中聽說,胡權禮跟童百山關係密切,姓童的正在為他四處遊說。馬其鳴想讓季小菲摸摸此人跟童百山的關係。
季小菲腦海里一閃,很快閃出一張臉來。她說:「胡權禮正是全國公安系統的勞模,去年還立過二等功,當時我還採訪過他。」
「好,你就再去採訪他,記住了,此人求官心切,你要投其所好,拉近跟他的距離。」
季小菲會心地一笑,這一笑,有太多的感激在裡面。儘管馬其鳴交付給她的是一項艱巨而又充滿危險的任務,但能得到馬其鳴的信任和厚愛,她年輕的心還是充滿了自豪。
季小菲起身告辭,馬其鳴忽然說:「別光顧了工作,有空多跟小田談談心,小田不善言辭,心裡可是有你的。」
季小菲驀地臉紅,一團羞澀飛出來,頭一低走了。
馬其鳴自己卻笑不出來。跟他打招呼的不是別人,正是袁波書記。最近一段日子,袁波書記很是反常,特別是在跟孫吉海副書記的關係上,顯得十分被動,常常是無條件地做著讓步。一把手讓二把手脅迫,這在政治圈子裡近乎怪談,而且會直接導致工作的無序狀態。馬其鳴曾委婉地提醒過袁波,袁波書記很是傷感地嘆了口氣說:「其鳴,有些事,你看到的不見得就是真相,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三河的空氣不正常。複雜啊,其鳴,我是無能為力了,我已向省委提出請求,年底就要退下來,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三河不是某個人的天下,它是二百多萬人的三河,亂是亂不倒的。」
從袁波書記的話里,馬其鳴感覺到一種蒼涼,一種悲憫,一種深深的無奈和徹骨的不甘心。他甚至懷疑,關於袁波書記侄子的傳聞是不是一種政治訛詐?或者,是有人暗中操縱,以此為武器脅迫袁波?
馬其鳴知道,袁波書記沒有孩子,自小收養了侄子袁小安,他在小安身上傾注了太多的心血,可惜也沒逃得過子不爭氣的宿命。
袁波書記是三天前跟他談起胡權禮的,這有點出乎意料。自從馬其鳴在常委會上頂住李春江的調動,關於人事方面的事,袁波書記便很少跟他透露。馬其鳴那點兒消息,也多來自於小道傳聞。沒想袁波書記主動找他,將胡權禮的事說了出來。
「這人政治上很不可靠,是個鑽營家,要是把他放到重要崗位上,還不知要惹出什麼事。」袁波書記開口便道。
馬其鳴這才知道,關於胡權禮的提升,組織部門已向袁波書記提了多次,袁波書記都以眼下工作緊張,暫不考慮人事變動為由拒絕回去,但是有人還是不甘心,已經通過更高一層向袁波書記施壓了。
「要不就向社會公示,走群眾路線?」馬其鳴想到一個曲線救援辦法。袁波書記很快搖頭:「這正中了他們的計,你以為群眾的眼睛真是雪亮的?」
馬其鳴頹然一笑,有時候,群眾還真是能看走眼。
「這麼著吧,畢竟是你分管,你做些了解,拿出你的意見來。」
等馬其鳴真要了解時,才發現正常渠道早已讓他們疏通,反饋上來的是眾口一詞的支持。馬其鳴這才決定劍走偏鋒,因為他感覺到,操縱這一切的不只是童百山。
季小菲回到家,父親上班還沒回來。
父親的小店被迫關了後,童百山曾假惺惺地派人來通知父親去上班,說是到他三叔手下當個幫工,每月發一千塊工資。父親堅決搖頭,寧可街上蹬三輪也不到百山集團去。說來也巧,就在季小菲從省城考試回來那天,秘書小田跑來給她祝賀,順便說起他有個朋友開家賓館,拖他找位維修工,問老季願不願去。老季這次沒駁小田面子,一口答應去。就這麼著,父親現在做了維修工,每月掙八百塊錢。
母親還是老樣子,病懨懨的,整天躺在床上。母親的病現在只有中藥有療效,十天一療程,中間做些輔助性治療,季小菲家便終日瀰漫著一股中藥味。好在她和父親重新上班後,母親的精神明顯好轉,眼下已能照顧自己。
跟母親打過招呼,季小菲一頭扎進自己房間,開始寫稿。銀行搶劫案又有新突破,她要趕著將採訪到的情況傳到報社。寫了還不到一半,手機響了,一看是吳水的通訊員打來的,剛接通,那邊便聲音緊張地說:「季記,又有猛料,李華偉死了!」